这猜测令梅昭心慌不已,李老师竟然可能成了杀人犯?
他心不在焉地结束了与林露湘的对话,回到车上时接到了沈苓的电话。
“你到底去了哪里?郑欣宜死了?”沈苓的声音十分急躁。她去到影视公司没找到梅昭,但郑欣宜的死讯已经在内部传开,她也很快就从认识的剧组成员那里听到了。
女主竟然会死是很离奇,但据系统说,自从她获得了与郑欣宜相等的幸运值,这篇文就因此变成了双女主文,只要一个女主活着,另一个女主死了也不奇怪。不过她已经没心思去琢磨这个,只顾担心梅昭:“我的手机快没电了,梅昭你听我说,你千万要躲开李朝阳,千万要躲开他远远的!”
梅昭靠在车座上,不由得露出一丝苦笑,她总是这么洞察先机,果然一听说郑欣宜死了,她就也想到了李老师的嫌疑。怎么感觉她就像他的救世主一样?
“乖,回家等我消息,我可能要晚点回去,如果赶不上午饭,你就先吃吧。”他很家常地交代完,右手拧动了车钥匙。
电话里沈苓的声音几近疯狂:“你要去干什么?”
“我总得去和李老师谈谈。”梅昭心中五味杂陈,“如果真是他做的,我劝他来投案……喂?”
手机讯号断了,应该是沈苓的手机没电了。梅昭想到她的心急如焚,很有些不忍心,可眼下又没别的选择。
李朝阳是他的老师,没有李朝阳就没有他的今天,他总不能在这时候都不和老师通个气,就直接向警方告发他。万一是他们想错了,其实案子与老师无关呢?那他以后还怎么面对老师?这一趟他是必须要去的。
梅昭想罢,平静地发动了汽车。望着手机,他含笑说了声:“老婆,放心吧,我还要跟你过一辈子呢,一定不会拿自己的命开玩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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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苓站在电影公司楼下大堂里,见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就向前台认识梅昭的人借了手机来打,结果却是无法接通,冥冥之中倒像是命运顽固不可逆转。沈苓只觉得一阵绝望。
系统又说:“宿主,你的任务已经完成了,直接去到下一个世界和他重逢就好,何必非要在乎他在这个世界里的结局?”
沈苓决然摇头:“你在上一个任务里对我说过,只有我解决了故事里的所有矛盾,在我离开时,故事才会圆满结局,而非我抛弃他凭空消失。就是因为你的这一解释,我才会同意退出。现在他的事情还没解决完,我丢下他他就会死,我已经做到了这一步,怎么能扔下他不管?”
——在每个世界,我都是认认真真对他的,我要给他一个好的结局,一定要给他一个好的结局!
她回身向前台问:“请问,能告诉我李导家的地址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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梅昭并非对李朝阳没有提防,他没有直接去李朝阳的家,而是先给李朝阳打了电话,问明白他已回到了家里,就说过去找他说点事,等到了李朝阳所住的社区,他又打电话约李朝阳下楼到社区中间一片绿地来说话,李朝阳虽然表示奇怪,也还是答应了。
那是一片高档社区,中间一大片绿地宽阔清净,放眼一看就能确定周遭有没有外人,说话只消不吼得太大声,都不用怕被人听去,更是没有什么可捡起来当武器的东西,李朝阳也不可能私藏□□,梅昭相信这次会面自己不会有什么风险。
等待李朝阳来的那段时间,梅昭设想了几种可能,临到这会儿,前因后果已在脑中经过了几遍分析,他已经对老师无辜不抱什么希望了,一会儿要能证明是他猜错了,李朝阳确实没有嫌疑,对他就是意外之喜。
可惜等到李朝阳走近,刚一看清老师脸上的神情,梅昭的心就彻底沉了下去。
李朝阳没有笑呵呵地上来问他为什么不进屋去坐,他似乎完全不打算装了,脸上虽仍是笑着,却笑得很疲惫,仿佛一下子苍老了十年,声音也异于平时:“梅昭,你是为欣宜的事来的吧?”
梅昭点了一下头:“老师有什么要告诉我的吗?”
李朝阳仰起头叹了口气:“我知道你会来。我的事,你比我家人还要了解,最先怀疑到我头上的人,只会是你。”
他停顿下来,像是又多鼓了鼓勇气,才又说下去,“那天晚上她打来电话,说有话要来我家找我面谈,我没有多想,就答应了。她来找我说话,说了些以前的事,也说了些将来的事,我并没在意,随口顺着她的话题说。
没想到,她最后拿出手机,说她已经把我们刚才对话的情形都录了下来,如果我不想让视频被公之于众,就把下部剧的角色给她,继续跟她合作下去……
梅昭,我不知你知道多少,她得到上一个角色,其实就是因为暗示了我,让我对她心存幻想,她所录下的那些话,就是说的那段事,那些怎么能让外人知道?那样就是毁了我!”
梅昭万分惊诧,原来沈苓把拍下的视频发给郑欣宜不是打击了她,而是启发了她,她居然用了同样的方法去勒索李朝阳。
他还不知道,郑欣宜拿旧事炒作诋毁他们,他们把视频发给郑欣宜反击,郑欣宜看到视频受到启发,来勒索李朝阳进而被杀,这一连串的事件都是从沈苓录下视频那时起就起了头,所以才会自那时起,就有了系统预测到的那70%的几率。
引发这一几率的不是他们和郑欣宜吵那一架,而是沈苓录下的视频。他们与郑欣宜交恶,导致郑欣宜名声鹊起后想要报复他们,都是必然的命运线,谁也不会想到,他们拿视频去反击,会招致现在这样的结果。
那天夜里给梅昭他们打过电话之后,郑欣宜一点也没有醉糊涂,而是坐在停下的车里拼命地想出路。报复梅昭和沈苓从来都不是她最在乎的,她最在乎的是事业,看着手机上的视频,她就突发奇想:他们可以用这一招对付我,我为什么不可以同样去对付李朝阳呢?他还不是一样有把柄在我手上?
她没算到的是,李朝阳竟然会对她下杀手。
李朝阳颓然叹息:“她那晚显然是喝多了,说话十分激动,我被她拱起了火,一时冲动就动手去抢她的手机,然后一时错手,就落了现在这样的结果。”
梅昭有些不可置信:“可是依警方的意思,她是死于溺水。”
“是,不过不是在护城河,是在我家的浴缸里。”李朝阳满面懊丧地扶住额头,“我当时被她气疯了,都不知自己在干些什么,现在想起来,当时的那个自己简直根本不是我。”
梅昭只觉得身上一阵发冷,郑欣宜是被淹死在浴缸里的,那根本不能再算是一场冲动后的过失伤人,面前他的这位老师已经成了疯狂杀死了一个女人的凶手。
“梅昭,”李朝阳上前拉住了他的手臂,“你能不能帮帮我?现在只有你能帮我,再帮老师一次好不好?”
梅昭下意识就想抽手躲避,最终满心提防地忍耐下来,问:“你要我帮你什么?”
“你帮我作证,就说那天我因为见到郑欣宜发微博的事去找了你,郑欣宜死的那段时间都在和你谈这件事,好不好?”
梅昭诧异道:“你要我为你作伪证?老师,你清醒清醒吧,这件事根本瞒不下去。现在城市到处都是监控探头,这个社区的出入口就有不止一个,想要追踪郑欣宜来找过你太容易了。你现在唯一的出路是去自首。”
李朝阳急道:“不对,是要他们怀疑到我,至少也是怀疑到是他杀,才可能查到我,只要你替我作证,让我有了不在场证明,就什么事都不会有!
梅昭,你看看郑欣宜是个什么货色?当初明明是她勾引了我也勾引了你,想挑拨咱们的师生关系,她还发那样的微博诋毁你和沈苓,她算个什么东西!这样的女人难道不该死?
我还有孩子,我女儿前程大好,说不定过上几年也是个好演员或是好导演。我还有机会拍出很多好看的影视剧……是我和你,我和你合作得这么好,咱们还能拍出很多好看的剧,以后还能拍电影,这都是造福人类的事。我干什么要为一个贱人毁掉自己?她是个贱人,真的是个贱人!根本不值得我去为她毁了我全家!”
梅昭早已听不下去,挣开他的手退开几步:“老师,我也很讨厌郑欣宜。可她是个活人,没有犯过死罪。或者说,她真犯了死罪,也不该由你下手!你杀了她才是犯罪,即使不说为她伸张正义,我也不能袒护你。
老师,你听我的,这事藏不住的,即使我真帮你做了伪证也一样藏不住,你想想,人家没怀疑到你的时候我去作证,那是此地无银三百两,等人家怀疑到你了,我作证也就没用了。难道郑欣宜开车来过你家的监控视频不比我作证有说服力?所以现在你只能趁着人家还没有查到头上来去自首,已经没有什么侥幸可抱了!”
李朝阳就像被抽空了魂魄,怔怔地站着,随时可能垮塌似的。
梅昭十分担忧,这样放他回去他就自我了断了可怎么办?他愈发缓下语气说:“老师,想想你女儿,她将来仍然有希望做演员,做导演,你也仍然有希望看得到。只有自首才有希望减轻罪责,才有希望看到你女儿的未来。”
李朝阳机械地点头:“嗯,我知道了。”
梅昭看他一副随时可能站立不住的样子,想来搀扶他:“老师,我陪你去好吗?”
李朝阳却退后避开:“不,你走吧,让我再静一会儿,最后……再静一会儿。”
梅昭虽仍有些不放心,也不好再多说什么,点了点头转身离开。
李朝阳望着他的背影,脑中一片混乱,隐约只能分辨出一个声音:“我不甘心,我还有机会,我依旧可以继续做我的风光大导演,依旧可以回到从前的平静日子,只要……只要没人知道我做过什么!”
梅昭心情沉重,往外走的脚步也是又沉又缓,脑中不自觉推想着未来会由这件事引发的种种后果,直至听见前方传来沈苓喊他的名字。
她竟然这么快就赶过来了,正顺着甬道朝他跑过来。
一看见她,纷乱而紧缩的心立刻就松快了下来。今天是他们领证结婚的日子,这才是最大的大事,其它再没有什么能重过它去,他要为别的事烦心,也该尽量别来占用今天的时光。
梅昭的唇角不自觉地浮上了笑意,脚下也加快了步子。
沈苓匆匆赶来,看见他平安无事地走出来,一颗心顿时落了地,她也不自觉露出笑容,可这笑容很快僵在了脸上——在他的背后,一辆白色路虎拐出岔路口,猛然加速,引擎轰然作响,犹如呼啸的猛兽,沿着笔直的甬道朝他撞了过来。
那就是李朝阳的车,原文里就是这样一辆车撞向他,成了他的索命凶器。
梅昭也听见了背后不正常的引擎声,回头望过去,脚步还下意识地慢了下来。马力开足的汽车奔驰过来只是眨眼间的事,梅昭来不及做何反应,只感觉到沈苓已经扑到跟前,正要将他向路边猛力推去,如果他被她推开了,那辆车势必会正正撞到她身上。
梅昭的目光落在沈苓身上,匆忙之间来不及看清她的表情,只觉得这一瞬好像万分熟悉,他已经经历过了,而且,还经历了不止一次。
她来救他,不顾性命地赶来救他,想要拿自己的命来换取他活下去的机会,这已经不是第一次,甚至都不是第二次。忽然觉得,自己好像已经亏欠了她很多……是太多了,再不应该继续让她一味付出下去。
关键时刻,梅昭抱住沈苓一拧身子,动作飞快地将她朝路边抛了出去。
车里的李朝阳血灌瞳仁,头脑一片迷茫,仅留下将梅昭碾于车下这一个念头,猛然见到视野中出现另一个人的身影,他无力理智判断,只依着直觉做了个应激反应,将方向盘朝一边急转。
汽车在距离梅昭不足一米的地方偏了方向,仅以右侧车头剐蹭到了他身上。
沈苓重重摔倒在路边绿地上,腰腿被绿地边缘砌的石头磕的生疼,刚才的变故太快,她还有一瞬的错觉以为自己是被车撞倒了,但很快反应过来,她是被梅昭推开了,那他呢?
她爬起身的一刻耳听见“砰”地一声巨响,见是李朝阳的车撞上了不远处对面路边的金属灯柱,玻璃灯罩哗啦啦地碎落下来,砸在严重变形的车头上,看那样子,车里面的人没有当场死亡也势必要伤得极重。
她急急搜索梅昭的身影,才见到他就躺倒在不远处的地上。难道还是让他死了?沈苓满心恐慌,几近绝望,踉跄着脚步奔上前去,见他闭目躺着,看不出伤得如何,也看不到血迹,她想抱他起来,又记着受伤的人可能骨折不宜挪动,也不敢去轻易动他,慌了片刻才想起该去摸摸他的脉搏。
她跪坐在地上将他的颈动脉和腕脉都摸过了,确认他至少还活着,才略略镇定下来,摸出梅昭衣袋里的手机,颤抖着双手去拨急救电话。
他的手机桌面是她的照片,现在那上面斜着两道触目惊心的裂纹。眼泪止不住地往外冒,一遍遍模糊了视野,任她怎么擦也擦不完,120才三个数字,沈苓竟然按了好几遍才按对了拨出去。
不管系统再怎样说她完成了任务,她都觉得自己还是失败了。如果最终还是让他死了,恋爱满足感又算个神马东西?连他的命都救不成,一切都没了意义。
她咬着牙暗暗咒骂:你就是个猪!推我干什么呢?我死了还可以在下个世界活过来,可你呢?
心里明知道他也还会出现在下个世界,可她还是执拗地坚持决不能让他重蹈覆辙,就像她曾说过的,她是为了给他幸福才来的,扭转他的命运是她的一大夙愿,即使系统不在乎,即使任务不要求,即使他自己都不挂心,她也要坚持到底。
我要你活着,我要你活着!心底呐喊着一个声音,声嘶力竭。
梅昭做起了一个绵长的梦,在梦里,他依稀听见一个声音,一个很像他自己的声音在说话——
“其实这些天,我常常会有一种错觉,好像冥冥之中,你我注定无法相守一生,这是天意……我不知道咱们为何会有这样的命数,但我相信,将来总有机会得到解答,说不定到那时候,咱们就可以长相厮守了……我要是不记得你,你就狠狠扇我一个耳光……我一定就能想起你了。”
声音就是他的声音,可梅昭清晰记得,自己并不曾说过那样的话。为什么无法相守一生呢?哪儿来的“天意”?为什么要等到“将来说不定”的时候,才能长相厮守?
我和她那么相爱,那么契合,凭什么不能长相厮守过一辈子?究竟是谁在阻挠我们?
他脑中有很多疑问,也有很多的不甘,仿佛置身于一座混乱扭曲的迷宫里,急于想要找到一条出路,为了找到这条出路,即使硬闯,撞个头破血流,他也在所不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