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自家一兰不再上赶着,若是对方也同意,成个亲家倒也不是什么大坏事!
可她哪里知道,她刚刚随口说出的这句话,要刘一兰心里重重地一沉,她恍恍惚惚地念叨了几遍妈妈说的“没有、没有”,许是过去的时间久了?她已经记不清村子里传开许佳佳和曾荣之的事情是什么时候了,早先还是她自己天天偷偷注意发现的呢……只是这辈子,难道这俩人没个牵扯了吗?
这可不对劲!刘一兰如是想着,往妈妈那边当即一靠,虽然时隔多年有些不自在的感觉,要她差点弹开,可还是在自家妈妈身上蹭了蹭,好一会才说道:“妈,我知道错了,你帮我给爸爸说说呗!我以后再也不会了,我这出去肯定会好好干活的!”
她可怜巴巴地看向刘母,“我出去可以给家里帮衬帮衬、赚点工分,不然天天锁在家里头,就喝这点儿米汤,哪里能顶饿呢?”她眼神投注在桌上的那碗“清汤”,重回过去,她已经受不得这些苦日子了,喝着这些和刷锅水一样的东西,开始要她那叫好一阵作呕,无法忍受。
刘母打量了自家女儿好半天:“你这是想好了?要改了?以后可不能那么闹了!”看起来孩子也总算想明白了一点,没多怀疑,她颇欣慰地拍了拍孩子,允诺道,“我去和你爸说,你可得听话,否则啊,他可又得发大火!”
刘一兰立刻保证,眼神毫不动摇,毕竟她现在想要研究、想要做的事情得出去再说,别的不说,这虽然她心意过去了,若是许佳佳没能和曾荣之捉对,林大勇万一跑到她家去提亲,那可要如何是好呢!
这才是眼下大事中的大事!
……
“狗蛋!”陆生凑了过来,悄悄地趁讲台上老师不注意的时候同自己的同桌、其实辈分上是他的小叔叔的狗蛋便说道。
狗蛋也赶忙把手盘在身前,正襟危坐地,不过身子却稍微往陆生那边倾斜了一点,抿着唇小声地发出了声音:“怎么了陆生?”
原本从来没有上过课的毛孩子们现在也已经明白了这上课的规则,现在老师们也都学精了,如果这孩子不听话,他们才不亲手出手,就站到教室外头,大吼一声:“狗蛋他爸,你家狗蛋上课又和别人说话了!”然后希望自家孩子能学几个字的家长立刻就会从地里,把手上工具一丢,气势汹汹地杀了过来,然后就好一顿“温柔教育”,孩子们也不傻,慢慢地也出于求生欲明白了逃避的办法。
“你有没有发现曾老师现在好像老是看起来很累?”陆生忍不住说,眼神不住地在前面讲着课的曾老师那打量,还忍不住补了一句,“以前的曾老师可帅了,他现在全不一样了!”
陆生以前可是帮着曾老师送过一回信的,那时候的曾老师把一兰姐给吸引得不要不要的,又高又俊的,虽然有时候家里长辈会说曾老师是什么小白脸,可是陆生心里可是有些羡慕的,恨不得自己也成了那样。
但是现在的曾老师则不一样了,眼睛下面的眼圈似乎越来越黑,原本不算特别小的眼睛现在总也睁不开,似乎只打开一半,没精打采的,比以前下地干活时还累!他心里头有些心虚,毕竟他和狗蛋两个可是村里头最熊、最经常被家长教训的孩子,难道这教他们上课比下地干活还要累吗……
不过陆生忽地点点头,他们以前天天在外面撒欢、下河里游泳的,可舒服了,半点不累,现在在教室里上课,每天晚上回去还要写作业,爸妈看不懂作业还要假装会一样地检查,倒是累了许多。
“不过曾老师给我们上课也怪辛苦的,所以丑了点,累了点……是这样吧?狗蛋!”他又补充道。
狗蛋被自家小侄子自问自答的样子给憋住了话,虽然他心里也是觉得这曾老师比从前喊他送信时丑点,但是只要曾老师还要他帮忙送信,给颗糖的话,那他肯定还要夸曾老师是天下第一的好老师!不过被陆生抢了台词,他也只是郁闷地道:“叫叔叔!”便不做理会。
他们这下可还没有把曾荣之的劳累样子同他们亲耳听到的那事连在一起。
讲台上的曾荣之将着课,几乎想要把眼睛给合上,好几回差点就在教室里头打盹了起来,天知道他最近白天上班,晚上学习的,到底有多累。
是的,这段时间来,几乎每天他在晚上都要挑灯夜读到夜深,而这一切都源于……想到这,他忍不住讲着课就是一激灵,往窗外头一瞥,现在外面还没人,估摸着等这节课下课,她就又要出现了。
这么浑身僵硬地讲完了课,刚从教室走出的曾荣之便看到站在外面亭亭玉立,看起来很是有一些气质,笑容满面的许佳佳,明明是挺好的一个姑娘站在面前,可他脸上的笑容半点也挂不住了。
狗蛋和陆生正扒在窗户上往外看,两人交头接耳地,他们两个互相之间没有通过气,可不知道他们两个人都在曾老师的糖果诱惑下给佳佳姐送过信,不过这段时间来,他们都打消了本来心里头乱猜的念头。
事实上农村的荤话很多,在孩子面前也不是很顾忌,所以其实在还挺小的时候,这些看起来不大的孩子就多多少少、懵懵懂懂地懂得了一些,像是什么趴在稻草上头偷听后头的男女情话,这都不是少见的了,若不是这几年不太一样,他们估计都能从山上山下捅破几对。
所以在一开始,如果不是曾荣之的那颗糖着实好吃,心里打着还想再吃糖的主意,没准他们都能私下和小伙伴们谈起曾荣之给许佳佳送信的事情,而后这些孩子们便会同时相视,露出嘿嘿笑地奇妙神情。
不过现在他们早就不会误解了,反而看着曾老师的神情有些同情——
“曾同志,我昨天晚上又看到了一题新题,琢磨了老半天没想明白,想来想去还是要麻烦你帮忙,我就搞不懂这题目为什么……”许佳佳现在和曾荣之熟稔起来了,虽然之间还拉着客套的距离,不过一见着面,就立刻把题目掏了出来,现在甚至连课本都拿来了,有时候直接一问就是好几道。
狗蛋和陆生的角度能特别清晰地看到曾老师在被佳佳姐问完后背在身后有些颤抖的手,他们天不怕地不怕、有次蹲在另外一个老师的办公桌下头,想偷听看看曾老师同佳佳姐在说些什么,原本还以为又是那些中意你、中意我之类的你侬我侬。
却没想到听到的却是一场时间漫长的数学教学课,说的都是些听不懂的话,差点把他们都给说睡着,等到他们好不容易眼见这佳佳姐开开心心地说了谢谢离开后,正要偷跑出来,就发觉杀了个回马枪的曾老师长长地叹了口气,瘫坐在办公椅上,若有若无地说了句。
“这越问越难了啊……我又得再看看书了……”
对学习这东西怕得成天发抖的他们,不知为何觉得那时叹息感慨地曾老师有些可怜,这段时间佳佳姐天天来,一度还有人疑心些什么,要狗蛋和陆生带到办公室了几次,便个个都用着同情的神色看着曾老师了。
数学这种东西,被天天缠着问,曾老师一定很累吧,于是自觉很是同情、关怀老师的同学们共同为曾荣之营造了良好的课堂秩序,要他一度有些摸不着头脑,竟不知为何自己的课堂效率如此之高。
曾荣之再度带着许佳佳回了办公室,如果说一开始他是借着这草稿纸来呼唤一下自己的记忆,那现在已经是连草稿纸、慢慢讲题这两个招数都救不了他了,哪怕是他每天晚上复习、挑灯夜读,也有点赶不上许佳佳的进度,毕竟当初他们高中后半段,城里已经开始闹了,也没怎么好好进学。
“曾老师,刚刚我讲的就是这几道!”这些天来许佳佳自以为形成了师生良好互动——这也要乖曾荣之,哪怕再苦也要撑起一点样子,所以一进门便摊开书,指了出来。
她早在前几天就和妈妈谈成了自己已经不太会的事实,不过妈妈也理解,倒是没为难她,两母女也从了一个教另一个转变为共同学习,只要是没研究懂的题目,她便拿来问曾荣之,这也和妈妈知会了一声,每次便也给曾荣之带个一把菜、一点小东西的作为辛苦的报酬,虽然妈妈第一次拿出一把干蒲公英时,许佳佳的身体一瞬间就僵硬了,还以为自己妈妈是不是知道了什么。
不过近来,随着曾荣之每次都能将问题解开,原本在许佳佳心里有些改变了的地位又拔高了一些,但是更多的像是敬畏,她老觉得曾荣之和以前教学的老先生有些相似模样。
就在许佳佳刚刚发呆的时候,曾荣之的鬓角上已经顺着发流下了汗水,今天许佳佳拿来的题目对于他有些“超纲”了,要他哪怕只是看着题也眼一黑。
曾荣之这回思考的时间很长、很长,不时还翻着书对照着什么,在草稿纸上奋笔疾书着,许佳佳倒是端端正正地坐在旁边等着,没有一点儿的不耐烦,她现在可信任曾荣之的知识水平了,若是她明白后世的一个称呼,恐怕都要叫对方是什么“学霸”、“男神”了。
好半天,对方依旧没有给出答案,许佳佳忍不住往那草稿纸上一看,上面明明已经写得满满当当,却只见到曾荣之是写了些又划掉,要她一愣一愣。
曾荣之重重地放下了笔,长长地叹了口气,刚一转头,就看见许佳佳露出了满脸期盼的神情,看着他眼神就像在发光似地,立刻便说:“曾同志,你已经做出来了吗?你真的太厉害了。”
她恨不能多夸两句,昨天晚上这个题目妈妈去睡后她也又好一阵琢磨,可怎么想都想不通,一直在做梦时还没能明白,没想到曾荣之算得这么快。
曾荣之吞了吞口水,不知怎地面对这崇拜的眼神很是畏缩,恨不得往后退两步,这段时间来有时候也会被许佳佳拿来的一些难题给难倒,他一般是推说他忘了公式、忘了定理什么的,或是找个借口说临时有事,再不然就尿遁、不舒服遁……总之糊弄一下许佳佳,而后一边复习着功课一边把题目研究出来,第二天好在对方面前侃侃而谈。
可现在只是看着这些题目,他便知道再给他一晚上估计也想不出来,而且这许佳佳她越学越深,哪怕今天能蒙混过关,以后呢?已经颇感身心疲惫的曾荣之终于没了办法,只是他也知道,若是在许佳佳心里这高大形象一没,估计再要勾搭上她,难上加难!毕竟他现在就一个下乡知青,能用来吸引小姑娘的东西也不多,尤其是许佳佳这小姑娘还和常人不太一样。
好一会,他终于是低下头,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很是难堪地说道:“这些题目,我都不会……”
许佳佳当即有些愣,可不好意思的感觉让她忍不住找补着:“您是不是今天不大舒服……要不我把题目像是以前那样留着,到时候您看着会了,咱们再……”
她这话没说完,曾荣之便没给她继续说话的机会,立刻截住话头:“我说了我不会!”这下倒有些不客气了,原本这题目不会应当是正常的事情,可尤其是最开始他对许佳佳的那份看清、那份想勾搭她从她身上牟利的小心思,要他此刻如同千万只蚂蚁啃噬内心,很不好受,只能略低着头,不看对方。
“曾同志……”许佳佳微微长大了口,有些迟疑地喊了对方一声,明明对方只是不能回答出一道题目,这也挺正常,可不知怎么地,此时曾荣之的这些表现让她心里忍不住有些难过,好像有什么东西被直接剪断了。
“你走吧!”曾荣之看也没看,有些沮丧地挥了挥手,“不用再来问我了!我都不懂!”什么互相学习、互相进步,他只不过要的是从许佳佳身上得好处,哪里真的是想和对方一起学习了?要学习,他找个城里知青不好多了!
许佳佳只是鞠了个躬,道了声谢谢,便把这桌上的东西收了个干净跑回了家,只留下了办公室里曾荣之一个人静静地坐在那头,长吁短叹,他知道,他得换了个目标了。
……
“妈,你回来啦!”许佳佳一看妈妈回了家,又上前去迎接,有些低落看,可她也不知道自己在低落什么,不过看到妈妈,她忙又笑开了花,迎着对方进来。
少女心事,最奇妙的是,有时候少女自己也不知道的时候,便悄无声息地结束了。
单静秋看着自家女儿似乎有些失落的神情,心里有些猜测,又不能去确认,只是陪着她一起收拾着东西,忙里忙外的,许佳佳正在打着饭菜,端着碗筷出来的她忽地冲妈妈那边抱歉地说了句:“妈妈,昨天那些题目我问了曾同志,他也不知道呢……”她微微低着头,刚坐下就一直用筷子扒拉着碗里的东西。
单静秋这下明白了孩子的低落是从何而来了,她也温柔地冲孩子笑了笑,有些俏皮地说道:“是这样啊……真可惜!”看着女儿越发低的头,又补充到,“不过妈妈从昨天晚上,一直想到今天白天上工,总算都想出来了呢!”
“诶!”许佳佳一下把头抬了起来,刚刚的那些失落一扫而空了。
作者有话要说: 少女梦就像泡泡,一下就泼了,在许佳佳还不知道的时候,她自己把自己给弄失恋了
第112章 天要下雨,女儿不嫁!(四)
“所以说这样我们佳佳懂了吗?”两母女的脑袋凑在一起, 趁着日头尚未完全下去,堂屋里很是明亮, 便这么在一起把这个难了两人一天的问题给解决了,单静秋颇为深入浅出的和女儿把这几道题涉及的知识点、具体解题步骤都分析了出来, 生怕自家女儿没能听明白。
而许佳佳看着妈妈的手行过,在纸张上留下的一连串娟秀字迹,和围绕在耳边的循循善诱, 要她忍不住一直点头, 眼睛里头似乎藏着星星一般看向了妈妈:“听懂了,妈妈你可讲得真好!”
单静秋只是轻轻地敲了敲女儿的脑袋:“这是因为佳佳老师教的好, 妈妈才会懂, 如果我们佳佳不教妈妈,妈妈哪能知道怎么做呢?”她说得认真。
分明单静秋没用力,可许佳佳依旧捂着自己的脑袋露出了些傻笑的模样,尤其是为难住自己的题目,便越发容易要自己钻牛角尖, 甚至连曾荣之都没能解决这题目, 倒是要她在心底犯了怵, 感觉好像是什么千古难题一样, 还觉得对好学的妈妈有些抱歉,没能把妈妈的疑惑顺利解决。
不过妈妈就这么轻而易举地把问题解决, 倒是要她心里的那股子对学习好的人的崇拜,全都尽数跑到了妈妈那,就连妈妈这样, 以前没读过书、甚至大字不识,认真学习之后也能那么厉害,那么也许……她也可以?
要知道打小许佳佳就觉得自己脑子有些笨,不够聪明、也不厉害,所以每每看到那些优秀、厉害的人,就忍不住地崇拜,不过经过这次这事,她突然把目光放到了妈妈和自己身上,开始想要试着更努力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