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在这,向同学们发出一个请求,请你们换位思考,思索一下,你们嘴上说出的话,你们做出的行为真的正确吗?换位处之,你们有勇气面对,有勇气承担吗?”
“最近,我很难过,因为我一直努力保护的学校,受到了巨大的打击,我信任的教师队伍里头出了一个罪犯,他甚至伤害了信任他的学生、学生的家长,他让我用毕生去维护的学校名声受损,甚至可能会让你们中很多同学的家长产生担忧,影响未来的招生。”
他伸手扶了扶自己的眼镜,很是认真的说:“可在同时,我也很骄傲,我为白若雨同学感到骄傲,她受到了伤害,却不因此懦弱,她坚守正义,敢于发声,如果多一些白若雨这样的同学敢于站出来,敢于发声,那么这样的事情,还会在校园里发生吗?”他自己摇了摇头,“不,不会再有了,她用她的恐惧、她的难过变成了武器,向犯罪的人那用力扎了一刀,而以她为分界线,以后的人,一定会害怕,一定会恐惧,因为这份害怕和恐惧,不再犯罪。我难过她身上的经历,可又骄傲地看着,一个优秀的孩子站在我们的面前,不仅是她的父母,就连我,同样为她自豪。”
“同学们,而现在,考验已经放在你们的面前了。”他看着这些孩子,这些孩子不只是学校里的学生,还是未来的希望,“你们的同学如此勇敢,如此努力,难道你们不应该也和我一样为她骄傲吗?如果说我们每个人都在一片大森林,物竞天择适者生存,可这并不代表强力者可以肆意践踏弱小者,也不代表弱小的理应当受到伤害,从你们到学校的第一天开始,我就告诉你们,要先做人后读书,哪怕有一天你们的学业没有那么优秀,我也不会遗憾,因为我知道你们都将是对这个社会有益的人。”
老校长也快说完了,他只是看着这些孩子,开了口:“我希望你们时时刻刻问问自己的心、问问自己的大脑,再去决定做任何事,我也希望,你们每一个都是我和学校的骄傲。”他说完话,便重重地,朝学生那鞠了一躬,挺直了身体走到了台下,在侧身时,用孩子们看不到的那只手,轻轻地擦了擦自己说得有些情动时落的眼泪。
他相信他们,不会要他失望的,他坚信。
教导主任上台安排退场,同学们挤在一起,往回走,人群离开得很快,才没一小会,操场已经空空荡荡,只是和来时的样子不同,离开时同学们不再欢声笑语,有许多已经变得沉默。
小高和小李依旧走在一起,她们跟在人群后头,她们的教室在学校的三楼,所以总是回得慢些,小高跟在好友的旁边,忍不住舔了舔干裂的嘴唇,开了口:“你说,你说我是不是错了……”
她说完话浑身不自在,用脚在地上磨蹭了两下,从刚刚开始她就一直在想,她是不是错了?如果真的归根结底,去探寻她为什么说这样的话,她只能满脸心虚地说,这大家不都是这样说的吗?既然都这样说了,那还有假吗?更何况王老师人一直挺好的,她挺喜欢王老师的教学,可这些理由,在单阿姨面前都有些站不住脚,如果换做是她,听到这些话也会难过的吧?
小高忍不住想要解释,和好友有些滔滔不绝了起来:“……其实我也不是故意的,你知道,就是大家都这么说嘛!而且这件事也太惊人了,王老师平时不是挺好的吗?忽然说我们的老师是坏人,这种事情也太奇怪了吧?哎呀,我也不知道了,我忽然觉得好愧疚……可是又觉得有点想给自己辩解,因为这件事明明就很莫名其妙啊,王老师哪是这样人。”
“……他是。”小李似乎从嘴唇间轻轻地挤出了这句话,声音很小,在人群中有些听不见。
“啊,你说什么?”
小李看向无忧无虑的好友,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朝着前方,眼泪已经在眼眶打转:“我说他是,事实上,我也遇到过,我去找王老师问问题的时候,他……”她有些说不出话,哽咽了一声,“他偷偷地摸我了……不是你们以为没有,就没有的,是我没用,我不敢和任何人说,包括我的爸妈,我的朋友,若雨她很勇敢,做到了我做不到的事情……”
“小李……”小高看着好友,忽然怔忪了起来,眼睛里浮起了一片水雾,“对不起。”
小李跟在人群中超前走去,故作轻松地耸了耸肩膀:“没什么,我挺好的,毕竟我太懦弱了,什么都没说出来,也没人知道,真正该得到对不起的人是若雨,可是她却受到了很多伤害……”她好想见到白若雨,告诉她谢谢她,谢谢她在不知道的时候,为一个没用的家伙,伸张了正义,只是这个没用的家伙,甚至不敢为她说话。
小高陪在好友的身边,她忽然觉得自己刚刚的那些别扭,不好意思道歉全都成了笑话,原来,原来她真的就像是单阿姨嘴里说的那样,明明不是法官,却自己判刑……明明王老师就是伤害了别人,她却觉得她没有做错什么……她,太过分了。
小高并不知道,不只是她,还有无数的同学都在今天的课上一直出神,他们想的都是同一个问题。
他们以为的说说而已,到底真的只是说说,还是在助纣为虐?
……
“爸,妈去哪了”白若雨跟在爸爸身后亦步亦趋,好奇地问着。昨天下午,他们收到了一份快递,是来自检察院的案件受理通知书,爸爸妈妈要她今天请假,一起到警察局那和张叔叔说声谢谢,谢谢他帮忙加快了流程,要王自强尽早受到审判。
白正雄在前头给女儿带着路,他从不和女儿撒谎,所以说起来也有点心虚,可妻子早就再三和他演练强调,因此虽然心虚,他也没有露出什么马脚:“你妈去开店了,她舍不得钱,说周一早上家长送孩子上学的多,会买文具,就去先开一早上店。”
白若雨自是被爸爸这有理有据的话给说服了,她点了点头,便继续走着。
从他们家到公安局要转好两次公交车,到站后又要走个一条街左右的距离才能到,不过两人平时都有运动,很快便已经到了公安局的门口,两人径直走了进去,虽然没有经常来,但可能是因为这案子挺大,所以里头的工作人员一下便认出了他们俩,指着里头的办公室要两人进去。
白正雄比女儿更知道路,他还陪着妻子来做过两次笔录,一下便到了张警官的办公室门口,他手上拿着一筐的水果,价格不贵,他事先查过了,这送东西送多了可能会被怀疑是贿赂,所以他思前想后,托水果摊的老板从果园里头买了一整筐子的新鲜水果,价格不贵,但是心意在那。
“张警官,我和我女儿来打扰你了。”白正雄看到里面没人,直接走了进去,他把水果一下放在了张警官办公室的桌上,脸上带着热情的笑容,“这个水果,您和您的同事分着吃,放心,这些不贵,绝对不是贿赂,我是发自内心的感谢你们的帮助。”
张警官一看见白正雄拿着这一筐子东西,便也有些急了,他站了起来想要推拒,和白正雄来来往往几个回合后终于是万般无奈地收下了水果,他实在拒绝不过白正雄,推了老半天,看着对方一脸坚定的模样,他只能先行收下。
“张叔叔,是我!”白若雨看了一场推拒大会后向张警官挥了挥手,她站在对方面前挺直了身体,笑得很开心,酒窝很深,“我和爸爸一起来谢谢你!”她将很多话藏在了心里,她遇到了很多人的关心和帮助,包括公安局里的叔叔阿姨,都对她挺热心,生怕她留下阴影,这个世界并没有那么可怕,终究还是好人要更多。
“你怎么来了,快坐快坐!”张警官一看到白若雨便笑了,他引着白若雨坐在旁边,就这么一会功夫,已经从不知道哪里给她掏出了瓶纸盒牛奶和一个小蛋糕,喊着她吃,“今天可是周一,你应该要去学校读书的,怎么能请假过来呢!找我什么时候都能找,给我打个电话就行!”他说得热情,很是关心,甚至用很是不赞同的眼神看了眼白正雄。
还没等爸爸说话,白若雨便开了口,她看向张警官很是认真:“张叔叔,我自己也想来的,我想在你面前和你说一声谢谢,这样就很开心啦!”
她扑闪着眼睛看着张警官,要张警官老脸一红,他都被人送了好几次锦旗了,可还是在直面受害人的感激时有些不太好意思,他别扭地看向白若雨,也同样郑重其事地说:“若雨,今天你刚好来了,我也想当面和你说一句话。”
“什么?”
“加油。”张警官看着女孩茫然的脸,认真地说,“不开心的事情已经都过去了,张叔叔希望你以后每一天都能这样开心,你是个勇敢的孩子,不过现在需要勇敢的部分已经告一段落,接下来,张叔叔作为一个长辈,更希望你能快乐、无忧无虑的长大,虽然现在还有点难,但我依旧希望你能继续加油,好吗?”铁汉也有柔情,他努力放松着这张对待犯人时总是生硬的脸,用最柔和的表情看着这个孩子。
白若雨看了张警官很久,眨了眨眼,这回的笑容好似从心底最深处发出,明媚又可爱,要人只是这么一看,都想跟着笑一笑:“好,你放心,我会的。”她默默地在心里保证,她不仅要努力活得好好的,活得开开心的,她还要在未来付出努力,帮助更多的人,就像她受到那么多的友善和帮助一样。
几人寒暄了片刻,白正雄便打算带女儿回家,张警官正打算送两人出去,眼神扫过放在门口的小盆栽,那是一颗小小的仙人掌,浑身是刺,要他忽然想起了前几天刚送来这个盆栽的女孩,忽然出声:“……对了若雨,正雄,是这样的,有个事情我之前没有和你们说……那个女孩,她从学校回来了。”
他没有指明,可几个人都明白其中的意思,在最开始找到证物的时候,警方便准备去找到另一个受害人,要她进行一份笔录,可对方的父母异常的愤怒,直接将警察扫地出门,甚至来警察局和张警官说了好几次,再三强调千万不能去找他们的孩子,而这一度让案件产生了些许的困难。
“那个女孩她特地回来做笔录的,还说如果需要出庭她愿意出庭作证……她只有一个要求。”张警官说得认真,不过倒是没有什么忌讳的,“她想和你见一面。”
白若雨有些疑惑地看向张警官,似乎为他话里的意思感到有些费解。
张警官认真地点了点头:“是的,她希望能和你见一面,她好像这几天要回学校上课了,我本来的意思是,也希望她不要打扰你,不过既然你来了,我也问问你的意思,如果你们都可以的话,我把她约出来,你们找个时间见一见。”
前段时间白若雨的精神状态不太好,他和白家父母联系的时候知道了这事情,所以思前想后,甚至没和白家父母提,生怕刺激了这个孩子,不过今天一看,白若雨的状态还行,他便将事情全盘托出。
走出公安局门的白若雨手上拿着一张纸条,她伸手从父亲那拿来手机,然后便拨通了电话。
“喂,你好,请问是苏敏敏吗?我是白若雨,我听张叔叔说你想和我见一面……”
……
新世界酒店大堂咖啡厅。
白若雨和苏敏敏面对面的坐在靠窗的位置,而白正雄和陈菲则坐得挺远,给这两人谈话留下了一点空间,可这两人从刚开始坐在一起,就这么相顾无言,一直看着对方。
白若雨有些局促,她终究还挺小,面对这种尴尬环境时有些不知道要说什么打破寂静,她又大概听说过一些对方身上发生过的事情,很怕说什么刺激到了对方,只能努力往她面前那杯黑咖啡里头加着牛奶和糖,中和掉那个苦得让她皱紧眉头的味道。
苏敏敏静静地看了那个女孩很久,她的眉眼间全是放松,似乎时间已经稍微洗去了她心灵中的阴霾,白若雨的脸上还有些婴儿肥,带着一份孩子气,任谁一看,都能清楚地知道这是个年纪还不太大的女孩。
她忽然动了起来,伸出手直接将自己套在手上的冰袖脱下,她今天套在手上的冰袖是肤色的,随意一看,好像就是本来的皮肤似的,只见两个冰袖被全部脱下,她直直地伸出手,朝向着白若雨,只见那两只纤细的手上头全都是斑驳的伤痕,有新有旧,时间久的已经变成浅浅地一道痕迹,稍微新些的颜色还很深,其中手腕处的伤痕尤其多,甚至其中有一条,恍若蜈蚣一样凸了起来。
白若雨惊愕地看着被展示在眼前的手,她曾听闻苏敏敏多次自杀的事情,心里头也挺能理解对方心中的痛苦,可在真正看到的时候,她却有些承受不住,她忍不住伸出手,想碰碰苏敏敏手上的伤痕,又不敢触碰,和电视上演的不同,伤痕一点也不整齐,甚至多得吓人,他们有的甚至还重叠在了一起,打着叉,各种各样。
“是不是很疼?”她情不自禁地掉了一滴眼泪,终于将手指腹轻轻地放在那条最显眼的伤痕上,那伤痕尤其丑陋,她几乎不能想象,对方是怀揣着如何的心情,往自己手上划了一道又一道。
“不疼。”苏敏敏笑着回答,她并没有撒谎,那时候得病,她的神经似乎也跟着有些麻木,看着血液流淌的模样,她只觉得自己即将获得解脱,丝毫不觉得有半丁点的疼痛。、
“这些,是那个人送给我的礼物。”她将手放下,继续往下说,一直以来在好友的监督下有坚持吃药的她,经医生诊断,已经有大大改善,如果不随意停药,还是能控制住自己内心的那点绝望情绪,“那条最严重的,是我刚毕业那个月,我月经不调,我以为我怀孕了,那时候我真的太恨了,觉得谁都不放过我……”她说得轻描淡写,甚至没有掉一滴眼泪,只有陈菲和家人,才知道那段时间她究竟尝试自杀多少次。
“不要哭。”她笑着抽回了手,拍了拍对面女孩的脑袋,“我今天看见你,真的很开心。发自内心的开心。”
她看向白若雨的眼神似乎在发着光:“我特地留到今天,就是想要见你一面,我想要和你说声,谢谢你,也想和你说声对不起。”
白若雨一听这话有些不好意思了起来,她局促地摆了摆手,不肯接受这份道歉和谢意,可她正在摆动的手却被对方一把抓在手心,苏敏敏说得认真:“我是一个特别懦弱、特别胆小的人,胆小到什么程度呢?我把自己搞成了这个样子,甚至无数次想要去寻死,却不敢于去举报那个人一次,或者是和他同归于尽一次,好笑吧?”
她能看到白若雨似乎是想说什么,只是笑着看着那女孩,接着往下说:“这么胆小的我,曾经无数次做噩梦,想过也许我的胆小,不止害了我自己,还会害了别人,可是我太害怕了,我甚至直到今天,依旧不敢提起那个人的名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