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小小年纪哪里知道这之下的勾心斗角呢?
他完全没有发现,对容名之,秀娘的态度则全然不同,她寓教于乐,有奖有惩,鼓励孩子同父亲接触……此间种种,不与人说。
在外人面前,全力维护容行之的她坐实了自己好母亲的名声,就连太后也夸赞她“远胜我亲女!”并认了她做继女。
可一天一天的孩子大了,两个孩子的性子便彻底南辕北辙了起来,容行之自幼虽有阴霾,但备受宠爱,可以说无法无天,受不了半点委屈,从小尽知道玩,半点学问没上心,倒是不学无术了起来,成为了彻头彻尾的纨绔。
容名之则在父亲的学问熏陶、母亲的殷殷教诲之下一路上学,直接凭自己的力量考到了蟾宫折桂,得了状元。
两个孩子一个在天,一个在地,虽说容行之是嫡长子,在整个容家眼中,慢慢地这孩子没了半点地位。
同容六的不管不顾不同,秀娘面对容行之的没出息倒是好好地哭了几场,差点伤了身子,容家无一人怪她,就连皇帝和太后也只是说了声甚肖其母,对容行之的一切行动便也自此听之任之。
容行之本就是纨绔,但也不做过于出格的事情,可在后来的某一日,容行之不知为何许是冲撞了什么不知道都城情况的江湖人物,被人撞见到被装袋抗走,从此了无生息,连是死是活都没个答案。
当然孩子的丢失让秀娘伤心了几日,后头家里接二连三的喜事让她也终于把这个继子抛到脑后,而容六这个本就看不上容行之的父亲倒是半点没伤心。
而彼时的原身已经因为过度饮酒和享乐,坏了身子,在公主府一点一点衰败,原本还能勉强撑上一段日子的身体终于在听说这个没有缘分的亲生儿子就这么没了的事情撅了过去,她勉强出了府,她求自己的母后和皇兄一定帮忙找找儿子,可怎么找也没能找到,甚至连半点线索都无,绝望之下她送了性命。
故事结局里,容六登上丞相之位,秀娘受封一品夫人,其子容名之才名满天下,已经从状元到翰林,也走上了属于他的青云之路。
这本故事无非也就是说的有情人终成眷属的故事,里头的人为的也就是自己二字。
原身说完她的故事,单静秋也终于接收好了故事内容后就见着这女人笑着说出了自己的愿望。
“我这辈子不是称职的母亲,孩子的父亲是容六,我恨上了他便也牵连了自己的孩子,行事作风无一替这孩子考量,也从未关怀、担忧过他,我事后细细想过,当时也许是疯魔了,不然怎么会不知道秀娘的心思,宫中这样的女人并不少,无非是想把行之养废,不耽误她儿子前程就好。”
“我出身宫廷,多少能理解世上甚少有不为子女考虑的母亲,可她这份好用在了我的行之身上,我希望下辈子你能替我照顾好行之,别让他回了容家,好好把他养育成人,不求成才,只求过得安顺、和平,不要又落了个这样的结果。”
原身突然露出了微妙的神情,她打量着单静秋狡黠地笑了笑:“接下来这个要求对你来说可能有点难。”
不过她作为个已死之人,倒也不怕得罪人,有什么愿望便也尽数说出。
“我这辈子被人说嚣张跋扈,说任性妄为,别的不说,同容六的事情,我自认没有愧对过他,当初是他前来求娶,也是他同我花前月下,新婚燕尔,后头他对我做的那些事我耻于面子,没往外说,无论是世人、母后、皇兄全都误解、误会我,甚至怨我……”
“我只希望这辈子你能做个柔弱的人,不再如我嚣张跋扈,我倒要让容六知道知道,不是只有他和秀娘会装可怜,让别人知道我是无错的,让容六得到惩罚。”
听完这些话,单静秋一愣一愣,没反应过来,可008才不给她喘息时间。
“任务一:抚养容行之,并养育他成人,人生和平、安顺。
任务二:行事不得嚣张跋扈,解除前世误会,让容六得到惩罚。”
……
太和殿是宁朝皇帝用于处理政务之地,经过了宣召或提前递了牌子被允的大臣可以前往此处。
“陛下,驸马在殿外等候有些时候了。”小李子是皇上跟前的太监总管,机灵得很,他从外头进来,趁皇上改奏折的间隙汇报了来人。
单阔揉了揉额头,有些犯愁,容六身上本也没有什么职位,当年先皇还在时就压着他,除了个驸马爷倒也没有兼领其他,两人从下一起长大,说是亲兄弟也就是这般了,可他这一来,倒是给单阔添了天大的麻烦,这一两年来,他和妹妹的日子总也过不下去,两人轮流进宫觐见,可把他给烦心坏了。
明明当初昌盛是中意容六的,刚成婚两人虽偶有小闹,但无伤大雅,结果成婚已久,倒是闹个天翻地覆,听说前段日子昌盛拿着鞭子追着驸马就跑出了公主府,结果驸马躲闪时昌盛没站稳还摔了,太医轮流去看了,养了一个多月的病,到现在听说也没大好,让他和母亲愁的厉害,可又能怎么办呢?就他们俩闹的这些事,天天都被御史上折子,这可让单阔不知如何处理。
现在容六这一来,不用问,单阔便知道为了什么。
可哪怕是这样,也不能不召见,放下折子喊着小李子招呼容六进来,他倒是怪起了父皇,当初还不如直接指婚,现在倒是酿造了一对怨偶。
容六刚进来,便跪了下去大喊万岁后便没起来,只是跪在中间一动不动。
单阔脸色一转,估摸着这回事态严重了,昌盛难道又怎么得罪驸马了?
容六深深地一拜,把头抵在地板上一会才抬起,语调低沉:“陛下,臣今日有一事相求。”
“容六郎,咱们这么多年的情分你要跟朕这样作态?”单阔怒道,他这样要置他于何地?
两人多年的伴读情分,甚至后来容六还成了他的妹夫,现在闹的这出,是要逼他做什么决定吗?
“陛下,今日所言之事,臣知道冒犯陛下了,也冒犯太后娘娘、先帝了。”
话说到这,单阔大概也知道是什么事情了,这可是他最想避开的事情,可看着好兄弟跪在殿下的样子,他便也继续听了下来。
“臣自先帝指婚后,同昌盛公主于宁和25年成婚至今已有四年左右,这四年间,臣和公主闹出的事情几乎是上到太后娘娘下到市井小民都看在眼中,这段时日来,臣同昌盛公主实在是过无可过。”
“月前,昌盛公主从公主府用鞭把我驱赶出外,自己伤了,这事把家中母亲、爷爷均吓得当场唤了太医诊治,陛下也知道臣家中年事已高的长辈尚在,万一被吓出个好歹臣罪该万死。
“请陛下允臣和离。”
说完话,容六又是重重地磕了几个响头,声音之大震得端坐上方的单阔一阵天旋地转。
同前朝不同,宁朝律法对公主婚姻的管制甚少,所以宁朝和离的公主倒不是没有,只是数量甚少,例如前辈的永成长公主,由于驸马背其产下私生子便怒与其和离……但是像是这样驸马主动提出的一个都没有。
单阔心里满是苦涩,年少时和好友共读书,他把唯一嫡亲的妹妹视若珍宝,当初他和父皇母后一致地认为,昌盛作为公主脾气大些才不会受人欺负,哪知道到最后反倒成了这个模样。
民间都说,宁拆一座庙,不拆一桩婚,可现在单阔面对的这些,要严重得太多太多。
他总不能说让容六罔顾容母、容震吧!
“你想好了吗?”单阔觉得自己嘴里似乎是含着黄连。
容六很坚定,他重重地点头:“陛下,臣已经深思熟虑。”他听到陛下这么一说,他便知道事情成了,和自家爷爷想的一模一样,昌盛她越是闹脾气,反倒越会把她立于难堪之地。
虽说心底有些愧疚,但容六一下把这些清空,成大事者,不拘小节,更何况,他还得娶秀娘……
单阔沉吟良久,想到容六上有父母、爷爷,下刚有了嫡子,要是闹出个什么公主儿媳气死公婆之类的事情,那恐怕以后昌盛名声是要臭不可闻了,可昌盛这小性子恐怕也难改。
“我……”单阔话还没说完,就看见小李子急匆匆地跑了进来,平时小李子最是谨言慎行,怎么今天突然这么冒失?
容六也深深地瞥了一眼,毕竟陛下就差把话说出,怎么就被先拦住了,不过不能操之过急,等等再继续同陛下好好说说。
小李子行了个礼,嘴上说得很快:“陛下,昌盛公主在外求见。”他一看到昌盛那样子就给吓坏了,如果让公主在外久等,万一出点什么事情,那陛下肯定是雷霆震怒,所以他便马上跑了进来。
“你叫公主进来。”单阔挥挥手,想了想还是得让昌盛自己来听听,也没准一切有挽回的余地。
容六的手已经握得紧紧,不过又很快放松了下来,他对付昌盛的法子很多,她来也许反而是好事,今天这和离是必须得办了!
单静秋半倚着李嬷嬷和玉镯慢腾腾地走了进来,倒是生生走出了莲步轻移的样子,不过见得人无不看出,她其实是因为身体虚弱,走不动路才走得这样慢。
她在心里头为这个系统里的泪腺发达光环和售价颇高的病美人光环点了个赞,明明身体壮得可以打一头牛全吃掉,可任谁看就是病得厉害,还自带瘦身功能。至于泪腺发达,除了眼泪说掉就掉有点犯愁外倒是还好。
可看着走进来的妹妹,单阔早就心痛得无以复加,他的妹妹从小就是爱武不爱文,策马扬鞭,英姿飒爽,哪怕前头看见他们吵架,看到的都是妹妹气得脸红跳脚,浑身是力追着容六打的场景,可这是怎么了。
他一扫过去就能看到那明显是大了的衣服,裙子宽大可套在妹妹身上反而更勾勒出她此时似乎瘦得只有一把骨头的样子,明明上了口脂,他都能看出他脸色不好,如此憔悴。
容六到底是怎么对他妹妹的,妹妹现在都成了这样了,能怎么和他闹?他是非得逼死她不成吗?这瞬间,善变的单阔已经在容六不知道的时候瞬间换了站位,稳稳地站在了妹妹那一边,虽说他心软,那也是在自己妹妹实在犯了大错的情况,且前提是他决不许容六磋磨妹妹。
容六一看到昌盛进来那样子,在心里就想嗤之以鼻,明明月前还浑身是力,怎么突然变了个样,不过他也得考虑万一昌盛是真的身体不好,那陛下没准会不允许两人和离,省得害了昌盛的身体。
单阔看着这样子没了帝王架子,迅速地窜了下去扶着妹妹坐到了旁边的椅子上,心里恨不能把容六先赶走,希望他有点眼色别在这说,要不什么都不知道的昌盛受不了这打击又要如何?
可容六肯定忍不得,一是他心里早有佳人,二是爷爷早也说过了辛相是目前他们家合作最好的对象,三则以昌盛这脾气,再闹下去没准事情还会生变,毕竟从以前开始,皇上和太后就拿昌盛没有办法,所以和离的事情倒是势在必得。
但是现在倒也不太好说,他手轻轻地转着指环,思索了起来。
好容易在哥哥的帮助下坐上了椅子的单静秋低头一笑,抬起头便放出惊雷:“皇兄,你告诉我,今天驸马是来做什么的好吗?”
单阔不敢说,他越是近看,扶着,越能感受到妹妹现在是真的只剩下皮包骨,他嫡亲的妹妹就这么一个,再怎么样也不可能随便对待,更别提就算妹妹身体康健,他也没脸和妹妹说她夫君想和离。
容六就更不会说了,单阔一直在那边放着冷剑威胁,要是他连眼色都看不出,他也别混朝政了。
“皇兄你不想说,那我来说……驸马是不是来提和离的?”她继续往外丢炸弹,又凝视着容六:“驸马,是又不是?”
良久的沉默,容六终是点了点头,既然昌盛公主问了,他倒也敢回答,现在他还算占理那边,毕竟那日他引着公主拿着鞭子就往外跑,多少人眼见着。
单阔气得站起,想把容六拖出去先应付过去,可却被妹妹伸手拦住了。
“和离这事,我同意了。”
单静秋话音刚落,收获了在场所有人惊愕的神情,就连向来低头不往上看冒犯主子的小李子都掩藏不住自己的惊讶,偷偷地瞥了瞥公主。
“昌盛,你别闹脾气。”单阔握着妹妹的手,忧心她是一时气愤做出的冲动决定,这之后要是后悔了要怎么办?和离这种事情,一旦离了可是开工没有回头箭的!
她只是轻轻摇了摇头,拒绝了哥哥的关怀。
“这和离我同意,但你回答我几个问题,答应我一件事。”单静秋手捂着胸口,声音带着喘,好似下一秒快厥过去。
容六愣愣地点了点头,他从未对自己的妻子有过防范,在他看来,找遍天下都找不到昌盛这种“愚蠢”的女人,哪怕他偶尔随意嘲讽她一句,即使能听出来,都能被他错漏百出的解释圆过去,只需要进了屋不理会她,不说话,她便能自己闹腾起来……
面对这样的人,哪里许多多少心机呢?
可今天的昌盛尤其不一样,眼睛里是水光潋滟,楚楚可怜,原本明明爱他死心塌地,这下却突然同意和离?
单静秋笑了笑,眼神凝视着眼前的男人,问出了当初原身也想问的话:“六郎,当初选婿不是我选的你,是你希望我选的你,是或不是?”
他难堪地点了点头,不想回答。
她眨了眨眼,一行眼泪便滑落,她看着对面:“你告诉我,是或者不是。”
“是。”他声音沉重。
她继续问:“六郎,当初我同你说过,我自小娇生惯养,也许做不了好媳妇、好妻子,但你也说无谓,你会包容照顾我,是或不是?”
“……是。”他竟无从说不是,当初他确实这么哄过昌盛,哪知道她记在心里。
“六郎,那么现在要和离的人,是你不是我,是或不是?”眼泪已经如雨打落。
“我……我爷爷……”容六还想解释,却发现看着那双可怜得厉害的泪眼竟然半天说不出话来,叹了口气,“是。”
她含着泪道:“六郎,你误了我、你骗了我,如若你接受不了我,当初为何非要讨我过门呢?”
没等容六回答,她便擦着眼泪,可眼泪怎么擦也擦不干净,微微抬头看向手按在自己肩膀上僵硬了的哥哥:“皇兄,陛下,请你为我下个旨,允了我同容六和离吧。”
她复又看向容六:“我知行之是你家嫡子,可你年纪尚轻,终会续娶,我不能把我的儿子给你,六郎,如果你还有心,最后答应我,把行之给我,我向你许诺,他会是我这辈子唯一的孩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