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佟傅言下楼,他们都热情地打了招呼,还用普什图语询问他要不要过来聚一聚。
佟傅言在阿富汗待过一年多的时间,所以能同样用普什图语婉拒了他们,随后离开了旅馆。
晚上凉风习习,他只穿了薄薄的一件衬衫,配着深黑色九分裤,或许是因为当兵的原因,他并不觉得有多冷。沿着笔直的道路一路往前。
朦胧皎洁的月光把他的身影拉得细长,而他渐渐消失在夜色之下。不知走了有多远,只见得远处一间平房内隐约亮着光,他掀开了帘布,进了屋里头。
屋内摆放着一张长长的木桌,桌上乱七八糟地放了很多东西。有七八个啤酒罐,零碎的食物袋还有在杂七杂八的东西中,那黑色的透着杀死的枪支。
佟傅言进屋,径直走到椅子边坐下,为自己取了瓶啤酒,掀开了环,仰头喝了一口。全部动作熟练到一气呵成,让旁边的人看的足足愣了好一会儿。
屋内沉默良久。
直到一个男人的声音打破了沉默的氛围。
“佟傅言!”
是个外国人,所以在发出这三个字的音节时,听来特别的别扭奇怪。
apep是个高头马大的俄罗斯士兵,他最先反应过来,眼前的人是五年没见的佟傅言。那双蔚蓝的眼眸一下子就亮了,特兴高采烈地走上去,用拳头捶了一拳佟傅言的肩膀。
其他人缓过神,都高兴的围到桌边来。五年不见的兄弟,当初都是一个队的,曾在战场上一起血战过,也在军营篝火旁喝得不醒人事,像个婆娘一样的哭诉心里头的故事。
apep用英语询问佟傅言:“怎么回阿富汗了?”
佟傅言手里握着啤酒罐,他的神色表情隐匿在半明半昧的灯光下,沉沉开口道:“陪我的妻子来阿富汗做研究,顺便来看看你们。”
其他人听到当初男女不近的佟傅言,居然有了女人,表情都是那个惊讶。好兄弟见面那是脸红脖子粗,毫不顾忌地打起了佟傅言的玩笑,直囔囔着要看看简宁。
佟傅言直说是改天,完了就和一众人喝起了酒。因为晚上还需要巡逻,他们喝酒都掂量着,克制着。喝到后来有人看着挂在墙壁上的钟,发现巡逻的时间到了,一道人都穿上警服,巡逻去了。
作为巡逻队的队长,apep正要出门和他们一道巡逻,只可惜被佟傅言拦了下来。
屋内只余下他们两个人,佟傅言手臂微靠在桌案边,侧身看着apep,用英语和他说话,声音沉稳又轻缓:“apep,我现在需要你。”
apep到了这关头,竟然还不忘调侃他:“不不不,你如果有需要的话,应该去找你的妻子。”
佟傅言目光微沉,对于他的玩笑如同以往一般忽视去。apep已经安静下来,就等听他的需要什么,佟傅言抬头直视他,说:“我需要知道一个人的下落。”
“谁?”
“程易。”佟傅言顿了下,又说:“或许我该说,许陈林。”
apep愣了下,随后起身进了内屋,过了一会儿出来,手里拿着一大堆的资料,放置到了佟傅言的身前。
apep问他:“你怎么知道他就在阿富汗?”
佟傅言抬手翻看那些资料,继续说:“四月份喀布尔遭到恐/怖袭击,记者在采访当地民众时,无意拍下受伤患者的视频。局里在看到这段视频后,发现有程易的身影。”
资料纸有些泛黄,佟傅言翻看着资料,apep坐在他的旁边喝着啤酒,愣愣的注视着佟傅言查看资料。
“当初在中国算得上风云人物的程易,现在落魄到藏身在阿富汗,真是让人刮目相看。”apep喝了口啤酒:“他都潜逃三年多了,你怎么会现在调查他的事情。”
第55章
佟傅言抬手慢慢喝了口酒,浓烈的酒精刺激着他的神经, 这一刻, 他的大脑格外清醒。所以在明黄色灯光下, 他微垂着头不言语,并不想把这件事告诉apep。
氛围变得极度沉静, 昏暗的屋子里只有他们两个人。apep直直站在他的身旁, 蓝色瞳孔在望着佟傅言时升起深沉的眸光。
过了一会儿, 他才抬手拍了拍佟傅言的肩膀,低声叹气:“佟傅言,你有时候真的很让人无可奈何........你不愿告诉我, 我也不强求。”
apep转身从旁边已经生锈的柜子里拿出一叠白色资料纸, 递给佟傅言:“那次爆炸事件里头, 参与此次活动的罪犯还有爆炸中受伤的民众的资料, 你看看有没有要找的。”
佟傅言为了让头顶那盏白炽灯能将资料纸照得清楚, 半靠在椅背上,身子微斜, 手指一页一页翻着资料纸,
直到在那白纸上看到那张照片中,熟悉的人像时,佟傅言方才停下了手上的动作,目光沉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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佟傅言谈完事情,披了风衣又回了旅店。房间因为没有开灯,只有窗外的明月隐约照亮了屋内,他的目光甚至不用摸索, 很快就看向了床上。
简宁很累,时差以及欢/爱都让她身心俱疲,沉沉的休息着。可是身体还能感觉到有人紧紧抱住自己时的热意,可是她不害怕,因为简宁知道那个人是佟傅言。
甚至不用睁眼,相爱的人似乎都能感知彼此一般,她就是如此的确信。
第二天的早上,简宁起的格外早,佟傅言睁开时,她就已梳洗打扮好,现在正坐在床边,注视着佟傅言。
佟傅言倒也不觉得惊讶,半靠在床上,目光慵懒地看着简宁:“怎么起的那么早。”
她回答:“大概昨天休息的多,精神养的足了,醒的也就早了。”
佟傅言低低一笑,目光落在她的身上:“休息的多?”
他的语气带着揶揄,简宁脑海里浮现出昨夜的那些激情,倒也害羞起来。
简宁腹诽:佟傅言这个男人,别看他平时一本正经的,可是在那些事情上,竟只会欺负自己。
但为了掩盖自己的心思,她干咳一声:“更多的原因是那位阿富汗作家的访谈和交流时间提前了,所以今天我就去会面,进行初步的了解和沟通。”
佟傅言听着她的行程安排,突然伸出手,目光微微含着宠溺的笑,示意简宁靠近。
简宁对于他莫名的举止,也不免惊愣住,过了几秒,她才缓缓侧了身,靠佟傅言近些。直到脸颊都快贴到他的胸膛时,她才问他:“怎么了吗?”
佟傅言摇摇头,手已覆至她的后脑勺上,带着温热的指腹轻柔地摸着她的头发,语气轻:“平常都是小娇妻候在家里,这回倒终于反了一次。”
简宁被他颇委屈的语气逗笑:“佟傅言,你今天也终于知道在家等人的体会了。”
“是啊是啊。”佟傅言语气无奈,却是在让简宁开心些。
“要是让你的兄弟们知道,他们的佟队在家苦等女人,看来是有话题尽情取笑你了。”
佟傅言笑而不语,只是微低头,看着怀里乖乖躺着的简宁,眼睛里的宠溺如同海水一般翻涌着。
两个人在清晨又腻歪了会儿,又一同下楼共进了阿富汗式早餐。等到旅店对面的水果店开门了,简宁收拾好需要的工作资料,坐了外头的出租车,赶往喀布尔城北富人区的那家茶店。
那位阿富汗作家迟来了五分钟,到茶店时见到简宁,先是友好地祝福问好,随后才满怀歉意的直向简宁道歉。
简宁说了没关系,又请那位阿富汗作家坐下,这才让服务员摆置了茶炊以此煮茶。
然后就在接下来的时间里,两个人围着热烘烘的茶炊,一页页地交流着书籍中的内容,以及很多阿富汗的民俗文化。
佟傅言并没有留在旅店内,又或者说他今天本就有所计划,所以等吃好早餐。他上了楼,在屋内又一次翻看完从apep取来的资料后,他才披了风衣,匆匆离开旅店。
喀布尔军事医院里挤满了人,最近发生多起自杀式爆炸事件,无辜受伤的人比往常多了一倍。就比如现在,佟傅言走在医院走廊上,旁边就摆放着很多病床,有医生围在病床前进行诊治,还有护士在询问伤患身体有无不适。
因为人员拥挤,佟傅言只能侧身经过。
他去的病房是在二楼,在楼梯转角处,他敏锐的目光就已看到在尽头处的病房外,正好有个女医生在准备医用物品。
佟傅言走上前,手已落在门把上,就要打开时,那个女医生冷漠的声音已在他的身后响起:“先生很不好意思,这病房的患者不适合探视。”
或许那个女医生直觉佟傅言是中国人,又或许是她一时的紧张,脱口而出的就是中文。
佟傅言惊讶地挑挑眉,手从门把上离开,转身看她:“亲友探视,有权进入。”
“但是这是在病患同意的情况下。”女医生目光坚毅,打定主意不让佟傅言进入病房。
佟傅言目光一如既往的温和,但是在那深黑的眼眸之中,暗暗浮动着的情绪是冷冽的。而那医生也不退让半步,和佟傅言僵持着,就是不愿意佟傅言进入病房。
“佟警官看来对我很有兴趣,不远万里看我,宋医生怎么能不请他进来呢。”
低沉带着笑意的男声从门内传来,在他话落的那一刻,病房的门也紧随着打开。
出现在众人眼中的是个身形高大挺拔的男人,身上穿着蓝白病服,领口处纽扣无意松开了一粒,他似乎刚刚发觉,抬手慢慢扣好。
佟傅言冷冷回他:“兴趣谈不上,只是和你谈点事情。”
宋医生圆润的眼眸里透着怒意,愤愤地看向程易,用无声的目光告诉他,自己这是在惹祸上身。
程易周身散发着阴冷的气势,见宋医生正怒视自己,他竟然也不觉得生气,只是用简短的话告诉她:“宋医生,他真的是我的朋友,不是向我讨债的人。”
宋医生错愕地微张了嘴,随后转身向佟傅言说:“抱歉,我误会了。”
佟傅言淡淡看了她一眼:“没关系,我能理解。”
程易兴致愉悦般地微挑了眉,看向佟傅言:“佟警官既然要和我谈事情,不妨进来再说。”
宋晚星极会察言观色,猜想他们谈得必然是极其重要的事情,自己倒也没有听他们说话的道理。看着那两个同样身材颀长高大的男人进了病房,她还好意地为他们关了门。
“佟警官要我谈什么?”
“你认为,我找你,还能因为什么。”
程易从病毒口袋里掏出香烟,从香烟盒里都出一根烟,修长的指间夹着那烟。递向佟傅言,示意他是否需要。
佟傅言深黑的眼瞳里毫无波澜,淡淡看了眼香烟:“戒了。”
程易吃了闭门羹,有些无奈地笑笑,随后用打火机点燃了香烟:“道上人都知道,和我程易谈事情,只能关于毒品枪支还有女人。”
程易站在病房的窗台前,微抬头望着窗外那灰暗色的建筑,语气沉沉。随后又说:“这个不成文的规矩,佟警官当初混迹周爷身边,想必也很清楚。所以佟警官现在是要和我谈毒品枪支还是女人?”
佟傅言本可有大把时间和他慢慢绕弯子,只是他现在没了兴趣,直接和他敞开了说:“我能找到你,程易,你说其他人能不能在找到远在阿富汗的你。”
“这还真是个好问题。”
程易目光透着危险,香烟已燃底,他目光慵懒地看着指间的香烟,将它摁灭,“佟警官不远千里,就是来告诫我这个?”
“你多想了。”佟傅言说:“我只是因为某些事情前来阿富汗,顺带着处理了你的事情。况且这不是告诫,只是提醒,毕竟道不同不相为谋,这只能算是还你的一次帮助。”
“我还以为警察都挺冷血的。”程易说着,已将手臂靠在窗台上,身子微倾侧着,用阴冷的目光看着佟傅言:“当年你不是为了任务,还不惜开枪打死自己的同伙,这才让周爷卸下对你的戒心。没想到现在,你倒还记得我对你还有过帮助。”
“我只是因人而异。”佟傅言言简意赅。
他说的是没错。
程易和周爷干的虽然都是同一个行当,可是两个人的为人处事确实大相径庭。
佟傅言当初埋伏周爷身边,也多次和程易有过生意上的往来。
他看人向来就毒,一眼就能看中程易七分的性情。所以这也是为什么在和程易
生意往来时,他比以往还要谨慎百倍。
“他敢杀过来,我就敢挡下去。”程易语气中透着狠意。
透明的玻璃窗能隐约投射出他的面部神色,他的眼神中透露出的是孤注一掷的狠意。
在这极度安静的时候,病房的门突兀的响起叩门声。程易语气阴沉:“进来。”
宋晚星打开门:“我是来予你换药的。”
她手里拿着一盒子的医疗用品,径直走到程易的旁边。在看到程易手里还燃着的那根烟时,皱了皱眉,直接伸手将烟取下:“你现在是我的病人,不知道抽烟喝酒不利于身体恢复吗?”
程易哑哑一笑,低声在她耳边轻语:“宋医生难道不知道,一个亡命之徒的身体,能被香烟而糟蹋吗?”
宋晚星压根不想跟这个痞子再多费口舌,将手里的香烟直接摁灭后,就给程易换绷带,上药。
佟傅言站在一旁,淡淡地看着他们换药的过程,深黑的眼睛就像深渊一样,让人看不透他的想法。
宋晚星低头,小心翼翼地为程易换药,忽的发觉因为自己的出现,身边的两个男人都不说话了,顿时就觉得是自己的疏忽了。
可是她对于眼前这个男人格外的好奇,又或者说对这两个男人都格外好奇。
一个是当初在巴基斯坦边境有过同车经历的陌生男人,常年出没在各国边境,和各色各样的人都有所交往。现在因为一场爆炸事件,成为自己的患者,却对他一无所知。
而另外一个男人。
宋晚星将沾了深黑色血的绷带处理进医用垃圾箱里,不动声色地用余光撇了眼佟傅言。
那个身形颀长挺拔,长相英俊的斯文男人,现在正坐在靠近窗台的椅子上,手里那些晨报,静静看着报纸内容。
这个突然而至的男人也更甚诡异,忽然的出现,自己他轻褐色眼睛中难以洗刷去的,坚毅如泰山般的目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