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哪里是嫁女儿,分明是把林佩佩撵出门,叫她以后都不必回来了——林佩佩用过的东西全带走了,还回来干什么?
是死是活,都跟林家没关系了!
至于那五十两的压箱底银子,便是林兴成对林佩佩最后的父女之情。
虽然林兴成现在缺银子,可也不至于这点嫁妆都出不起,至少黄氏一直在给林佩佩准备嫁妆,攒了这些年,一定非常可观。偏偏林兴成一样也没给她。
林卿卿并不同情,她只觉得庆幸。幸好她早早看清林兴成的面目,不再对他心怀期待。
“林佩佩和黄氏还是没动静吗?”林卿卿问迎春。
迎春点头:“没有,两边都是安安静静的。”
这可真是奇了。
林卿卿想了想,说道:“这几日咱们吃的、用的,都仔细一点。”
“奴婢明白。”迎春的脸上也多了慎重。
☆、044
心里提防着黄氏和林佩佩, 拾香院里上上下下都打起了十二分的精神,吃的用的全都格外注意,尤其是入口的东西, 更是盯得一眨都不肯眨眼。
小丫鬟在厨房里盯着厨娘下锅、起锅,中间不许任何人插手,才端过来给林卿卿用。
盯了一日,林卿卿觉得太辛苦了,便道:“这几日咱们的吃食都从外面酒楼里买罢。”
“哎!”迎春也觉着好, 应了一声, 便拿了银子去嘱咐小丫鬟了。
林卿卿如今很倚重她,见她里里外外地操持着,也就没多管,一心想着十万两银子的事。
府里账上有两万多的现银,林卿卿手里有三万余两,离十万两还差着一半。
那边催得急, 要三日内把尾款结清,否则就把林府告上衙门。
林卿卿原先还奇怪, 为何其他几家能够甩手不干,林兴成却必须守约?后来林兴成解释说, 当时按手印的人是他, 另外几家只是跟他合伙, 虽然出了定金,却没有按手印。所以,他们想不干就不干了, 至多损失一点定金,林兴成却不能违约。
这批货物乃是一批血参,京中各大药铺都没有卖的,极其稀罕。林兴成一见着,便打定主意要做这笔生意。因此约了几个老朋友,一起来做。
不料,事到临头,那几人却甩手不干了,以至于林兴成一个人吃不下。
“奇怪。”林卿卿越想越觉得不对,即便是林家最近出了点丑闻,可是这批血参如此稀罕,那几家为何就甩手不干了呢?商人难道不是以利益为先吗?
除非……这批血参能够获得的利益,并不像林兴成说的那样。
林卿卿有个模糊的感觉,那就是林兴成可能被人坑了。可到底是谁下套坑他,又是什么目的?
“要不问问舅舅?”林卿卿心想,还差着五万两银子,如果真要填这个窟窿,少不得要找舅舅借钱。顺便,也听一听舅舅的想法。
林兴成固然精明能干,可周一山更加稳重踏实,眼光也放得长远,因此在林卿卿的心中,周一山比林兴成可靠得多。
这样想着,她便打算往周府跑一趟。
“迎春,进来!”林卿卿叫道。
不多时,迎春跑了进来:“小姐叫我?”待跑进屋里,来到林卿卿的跟前,却不由一怔:“小姐,你的脸怎么了?”
“我的脸?”林卿卿疑道,伸手摸了摸,才发现脸上有些刺痒,她顺手挠了挠,“不知道沾了什么,有点痒。去打盆水来,我洗一洗。”
迎春咬着嘴唇,却有些犹豫。但她什么也没说,跑出去打水了。
等她回来,却发现林卿卿脸上更严重了。刚才只是有几块红斑,现在却覆盖了近半张脸。
“怎么越挠越痒?”林卿卿也觉着不对劲了,叫迎春把洗脸盆放下,而后低头往水面看去,这一看,不禁吓了一跳,“啊!”
迎春连忙扶住她:“小姐!”
林卿卿想着刚才在水里看到的倒影,心里咚咚地跳,一把推开迎春,跑到梳妆台前,拿起了小铜镜。
只见铜镜里倒映出一张布满了红斑的脸,从额头到下巴,几乎没有一处是好的!
“怎么回事?”林卿卿的声音都颤抖起来。
原本精致漂亮的面孔,一下子变得这样丑陋又可怕,林卿卿差点昏过去。
迎春也没比她好多少,整个人都在发抖,结结巴巴地道:“小姐别慌,我去请大夫!”
说着,就跑了出去。跑出门时,脚下不留神,还被绊了一下。她手忙脚乱地爬起来,飞快往外跑去。
林卿卿一个人留在屋里,不敢再照镜子。
可脸上痒得很,难受得要命。她掬了捧水,往脸上泼,希望好一些。
两刻钟后,迎春带着大夫来了。
她心里着急,跑得也快,可大夫跟不上她,她索性把大夫往肩上一扛,直接扛回来了。
等到把大夫放下来,她才气喘吁吁地道:“快,快看我家小姐!”
大夫被她颠了一路,也不怎么舒服,揉了揉胃,才看向林卿卿道:“林小姐,你转过来,老夫给你瞧一瞧。”
林卿卿慢慢转过脸。
“啊!”迎春不禁尖叫出声。
只见林卿卿的脸上布满了米粒大小的红疙瘩,密密麻麻,把原本光滑白皙的肌肤全遮住了。
“怎么会这样?”迎春尖叫道。明明她走之前,还不是这样的!
看着迎春恐惧的眼神,林卿卿的眼底翻涌着浓烈的怒火。手指攥得紧紧的,绷着脸,一言不发。
她洗完脸后,就变成这样了。
“哎,小毛病,林小姐不必害怕。”大夫看了一眼,却很轻松地道:“老夫给你开一盒药膏,你涂脸上,不出三日,准能好了。”
林卿卿一怔,抬眼看过去:“当真?”
“当真。”大夫点点头,从药箱里拿出一只小铁盒,说道:“往常也有小姐们找我,脸上有这些症状,都是涂我的清凉膏,涂两三日便好了,一点儿印痕都不留。”
一盒清凉膏,开了二两银子。
“多谢大夫。”迎春听情况不严重,很是高兴,给大夫包了诊金,就送大夫出去了。
林卿卿拿过清凉膏,却拧起了眉头。
她有些不信。
手里一直紧紧攥着小铜镜,此时颤巍巍地举起来,照在脸上。
只一眼,她立刻把小铜镜摔了出去。
“黄氏!林佩佩!”林卿卿从牙缝里挤出来道。
不可能这样简单的!
她这几日吃的、用的都格外注意,好端端的不会长一脸这玩意!
只可能是黄氏和林佩佩动的手脚!
千防万防,还是着了道,林卿卿又恼又恨。
“小姐,快来洗脸,我给你涂上。”送走大夫后,迎春重新打了干净的水,走过来道。
林卿卿却道:“你再去请个大夫来。”
她觉得方才那个大夫没看准,如果是黄氏和林佩佩动的手脚,不可能这么容易就治好。
迎春一怔,点了点头:“是,小姐。”
待迎春走后,林卿卿坐在桌边,手脚冰凉。
“走着瞧!”林卿卿咬着牙,心里发狠,等她脸上好了,跟她们没完!
然而脸上又痒又痛,十分难耐,不禁又有些心焦。该不会,治不好了吧?
这样想着,就听墙头处传来“咚”的一声。
林卿卿起身走到门口,搭眼一瞧,就见徐渭从墙头上翻了下来。他拍了拍手,又整了整衣摆,就迈起步子往这边走来。才走出一步,两人的视线撞上。
愣了一下,徐渭就惊叫起来:“啊!哪里来的丑八怪?”
他似乎被吓坏了,整个人往后退去,后背抵在了墙上。
林卿卿只觉脑子里轰了一下!
说她丑八怪?
等她反应过来时,人已经走到徐渭的身前,一只手攥着徐渭的衣领,一只手打在了他的脸上:“睁大你的狗眼!我是丑八怪?”
“啪!”一声脆响。
掌心传来一阵麻痛,竟是用力太大,震得手疼了。
再看徐渭,白净的脸皮上浮起清晰巴掌印,此刻眼睛睁得大大的,满是惊愕。
林卿卿松开他的衣襟,转身往屋里走去。
“卿卿!”身后传来奔跑的脚步声。
林卿卿还没走到门口,就被人从后面拽住了胳膊。眉头一拧,转身往后看去。
她不转身时,是个十足的小美人儿,就连圆圆的后脑勺都很漂亮。
偏偏这一转身,饶是徐渭做了心理准备,也被吓得浑身一颤,差点把她丢出去。
“卿卿,方才手打痛了没有?”徐渭一脸讨好地道,拿起林卿卿方才打他的那只手,又吹又揉。
林卿卿眉头一拧:“你有病吧?”
她打了他一巴掌,他不生气就罢了,居然贴上来给她揉手?
“是啊!”徐渭竟然点了点头,“我口吃,怎么也好不了,只有卿卿能治。”
林卿卿冷笑一声,用力抽回自己的手,指了指自己的脸:“我现在给你治病,你肯不肯?”
她就不信,她现在顶着这样一张脸,他还亲的下去!
果然,徐渭的眼神闪了闪,生硬地转了话题:“卿卿,你的脸怎么会变成这样,谁害的?”
说到后面,他神情冷肃,透着一股要杀人的气势。
“不劳王爷操心!”林卿卿袖子一拂,转身往屋里走去,“今日不便招待,王爷请回吧!”
从前她漂亮的时候,他看着她的目光如狼似虎。如今她容貌损毁,他躲躲闪闪,不敢直视她。
还说她丑八怪!
呵,男人!
林卿卿心里涌起一股厌憎,一眼也不想看到他。哪想徐渭居然跟了进来,说道:“今日不便,那几时方便?”
几时方便?难道他还想来不成?
“哪日都不方便!”林卿卿背对着他甩了甩袖子,“王爷请回吧!”
徐渭仿佛没察觉到她的反感,堂而皇之地绕过她,往屋里走进去:“我翻墙进来好累的,我歇会儿再回。”
林卿卿气得脑仁突突地跳,是她让他翻墙的么?
“你滚出去!”她朝他走过去,一把拽住他的衣服,就把他往外面拖。
像拖死狗一样!
在林卿卿心里,这个翻墙头觊觎她美貌,见她变丑了又骂她丑八怪的男人,与死狗无异!
谁知,也不知他怎么做的,身子一扭就挣开了她:“地上好多灰,我不滚。”
林卿卿更是气得头都疼了!
偏偏他一无所觉,进了屋便左看看右看看,一会儿摸摸她擦汗的手巾,一会儿揭开壶盖看里面的茶叶,还趴窗台上摆弄林卿卿养的花草,好似她这里很好玩似的!
“王爷不怕染病么?”林卿卿冷笑道。
她自己都不知道怎么中的招,他这样不长心地碰来碰去,不怕自己染上?
“本王龙气缠身,才不会染乱七八糟的病。”徐渭笑吟吟的,转过身冲林卿卿挤眼睛:“卿卿挨我近一点,让龙气也缠一缠你。”
林卿卿绷着脸,一指门口:“出去!”
徐渭扭过头,径直往里面走。
他停在床前,转身坐了下去:“啊,卿卿的床真软。”
口中发出舒服的感叹,随即他两手一展,仰面躺了下去。
“你起来!”林卿卿喝道,他穿着翻过墙头的脏衣服,居然往她床上躺!
林卿卿本就积了一肚子的气,又被他这样招惹一番,气得抓起鸡毛掸子,就朝他打过去!
不料,徐渭“嘣”的一下坐起来,一手抓住鸡毛掸子的一头,笑吟吟地道:“我找到了。”
他两指捏着枕巾,举了起来:“就是这玩意儿害你变成丑……”
说到后面,他见林卿卿眼底一暗,连忙住了口,改道:“卿卿,枕巾有问题。”
他一向是变脸变得快,前一刻还笑吟吟的,后一刻便一脸冷肃。
林卿卿一愣:“什么?”
“如果我没猜错,使你脸上长东西的,就是这枕巾。”徐渭打量着那条带了点异样香气的枕巾,眼底一点点暗了下来。
他见林卿卿变丑,是真的吓了一跳。可林卿卿一生气,他就后悔起来了。念头转了一圈,就怀疑起了林卿卿常用的接触脸庞的东西,比如擦脸的手巾,比如香脂香膏。
检查一圈,全没问题,他便怀疑到她的床上。果不其然,枕巾上面被人动了手脚。
林卿卿看着那条枕巾,拧紧眉头:“什么问题?”
这枕巾乃是新做的。她从前的被褥全被林佩佩踩了,便悉数丢了,又做了几套新的。
“我闻不出来,你等我一会儿,我找懂的人给你看。”说着,徐渭把枕巾丢回床上,严肃地对林卿卿道:“不许再碰,听到了吗?”
林卿卿抿了抿唇:“嗯。”
她又不傻,既然怀疑有问题,怎么还会碰?
倒是没怀疑徐渭骗她。
“乖。”徐渭却当她小孩子一样的,伸手在她头顶摸了摸,哄孩子似的哄了一句才走了。
徐渭翻墙走后,林卿卿的目光便一直注视着那条毛巾,嘴唇越抿越紧。
☆、045
翻墙离开林府后, 徐渭很快回到了肃王府,一进门便道:“叫云屏过来。”
云屏是负责他饮食的医女,从小习得一手好医术, 尤其是鉴毒、解毒方面,格外有一手。
徐渭猜测林卿卿脸上是中了毒所致,因此回府后就叫自己的医女过来。
“参见王爷。”云屏来到,福了福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