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女人”回了上位面,饱受抑郁症的折磨,她很痛苦,但却始终不肯自杀,硬生生撑了很多年,非常孤独的时候,靠抽烟苟且偷生,抽得太凶,身体越来越差,年纪轻轻离开了人世。
她死的那一天,是关柊来到金时空的日子。
从关柊一进入到那个世界开始,那个世界就不断地在问她,不断催促她想出“世界的本质是什么”。
在她被剧情折腾地四处奔波,在她只能旁观那些故事发生时,看到的越多,她爱的越多,能做的却越来越少。
她被迫承认,她就只是一个“观众”罢了。
而她怀揣着对那个世界和那个人的热爱,逐渐意识到,所谓的世界本质,不就是观众吗?
那个世界,是因为有观众才得以诞生的。也只有观众,才会不夹杂任何利益地去真正在乎那个世界的爱与美好,才会真正为那个世界的生死而欢欣或是失落。
宇宙需要恒定不变的能量源头,就需要固定的、恒久热爱的观众,那个女人就曾经是。然而她死了。
「我大概算得上是救世主,上一任……因为我死了,不然也没你的事了。」
「你爱那个世界吗?」
「你比我厉害,但还是要再强大一点才行。」
“我确实比你厉害。”关柊拔掉墓碑前的杂草,擦掉大理石上的尘土,“也会变得更强大。”
“我会好好地活下去。”
为了那个世界的太阳每天都会升起,为了她爱的人可以在自己的世界无忧无虑毫无忧患地活着。
她一定会好好地活下去。
直到有一天她也死了,那个世界又会手忙脚乱地找下一个继承者;直到有一天没有观众会记得那个世界,那个世界就会彻底地坠入虚无。
关柊擦掉眼泪,离开那个女人的墓碑,她找了路边的小理发店,请理发师剪短她的头发。
理发师为了盈利,极力建议她烫染:“你头发这么长,剪掉太可惜了吧。”
关柊态度强硬:“剪掉。”
她看着镜子里她留了十几年的头发在剪刀下刷刷刷地往下掉,路边店的Tony老师技术有限,她预感到她的新发型可能有些滑稽。
但是她必须剪掉,必须往前。
全车死伤惨重,唯有她毫发无伤。她是大难不死,她还好端端活着,她还是那个让关珉和张玫骄傲的孩子,她聪明、冷静、理智,可以无所畏惧地向前。
只是,有点累。
太累了。
作者有话要说:
下一章正文大结局啦
第218章 chapter218(大结局·下)
升了大三,关柊在关珉的安排下开始进律所和法院实习,关珉用心良苦,有意想让她体验不同的工作环境,更审慎地为未来的方向做打算。关柊珍惜机会,对待实习工作的态度很谨慎,再加上她长得好,说话办事也靠谱,前辈们对她都印象不错。
不过,不是什么法学学生都能在大三的闲暇时间有这种机会的,就连前辈们对她高看多多少少也有关珉的加分在,只是关柊对这些前辈不构成威胁罢了;但一换到同龄人,就难免看她不顺眼。虽然关柊没要工资,也没有占据任何人的工作机会。
关柊在茶水间冲茶包的时候正巧遇上一个同校学姐,比关柊大一岁,实习期将满,说话就开始有些不顾忌,一瞥眼看到关柊手机里她父亲发来要接她下班的微信,不由得口气怪异道:“真是个好爸爸。”
争这种口舌之快没有意义,关柊没答话,只笑了笑。
这位学姐没有真的那么冲动,这话是看在周围无人才说出来的,谁料她话刚说出口,茶水间门口就探出个穿着白衬衣的年轻男人,仪表堂堂,清隽优雅:“我的咖啡还有五院的诉讼文书?”
关柊转过身看他:“戴律师,我做了一份。”
戴律师,戴林月,比关柊年长几岁,一年前才从美国读llm归来,目前是这个律所里拥有独立办公室的律师中最年轻的一位。
关柊毕竟没有经验,做的那份文书仍不完善,戴林月简单给她讲了些问题,拿起手边的白瓷杯,刚放到嘴边,闻到味道后又拿了下来。
戴林月苦笑:“我记得我要的是咖啡吧。”
办公室虽然透明,隔音效果还不错,关柊也不像在外面那样一口一个“戴律师”那么拘束了:“学长,阿姨不让你喝咖啡的。”
她说的阿姨是戴林月的母亲。关柊虽叫戴林月学长,但他们却不是在学校里认识的。两人家里是世交,从小一起长大,只不过关柊跟着戴林月的步伐,一路上了一样的小学中学和大学,才会有这么一个称呼。
戴林月没有再碰那个杯子,看向门外的方向道:“那位怎么回事?”
说的是刚才茶水间的学姐。
“在学生会的时候我和她就有意见分歧了。而且她也没打算留在A市。”关柊笑笑,“你们的红圈所可留不住她。”
戴林月跟着笑:“红圈所也留不住你吧。有什么打算?”
“继续读书,”这一点关柊倒是很肯定,“还有一个学期,保本校的研应该没问题,雅思和N1的成绩也拿到了,就是不知道该不该留在国内。”
“我不建议你去日本。”
关柊也点头:“我知道这不算很明智,但是……”
“我不是说那些原因,我相信你已经可以分析好利弊了,”戴林月打断她,似笑非笑地看着她,“我的意思是,如果你去日本,我以后想要见你就难了。”
关柊不着痕迹地打太极:“怎么会,几个小时的飞机而已,你要是去旅游,随时联系我就好了。”
又被拒绝一次,戴林月也不恼:“远的不说,近期有什么打算?我是说元旦。”
关柊不想回答这个问题,垂下眼:“你呢?”
戴林月道:“那要看你的安排了。”
关柊听他这么说,太阳穴一跳,把他桌子上的文件夹一收,决定开诚布公:“学长——”
“冬冬,”戴林月知道她要说什么,“我是认真的。”
关柊迎上他的视线:“我也很认真。”
两个人都很坚持,最终不欢而散。
回家以后,关柊父母又在饭桌上讨论起监狱旁边那套老房子的售卖问题,那套房子虽然是关柊长大的地方,但地段太偏远,日后也不可能再去住了,A市限房两套,留着也没什么用,不如卖了另买他处。
关柊私心里不想卖,那个房子充满了回忆,但也确实除了回忆以外别无她用,所以她不参与讨论,回了房间,没过多久又冲了出来:“锅呢?”
“锅?”
“前几天去老房子那里收拾东西,我从那边院子里杂物间带回来的那个煎锅,”关柊比划,她越来越急,额头冒虚汗,“断了锅柄,用胶缠上的那个。”
“到年末了,”张玫道,“白天叫了家政的阿姨来打扫,是不是给清——”
“她凭什么清啊?!”
关珉和张玫被突然爆发的女儿吓到一时之间说不出话来。
“我的东西!”关柊脖子上的血管绷起,整个人都在颤,“她凭什么动啊?!”
垃圾车都是早上来,现在扔出的垃圾应该都还在,关柊疯了一样把小区的垃圾桶翻了个遍,从日暮到天黑,但一无所获。
“冬冬,”张玫被她吓到了,“你要是想要锅我们再去买啊?”
关柊只是摇头:“那不是锅。”
那不是锅,那是龙纹鏊。
因为她回到上位面,也回到了上位面那个杂物间,又变成锈迹斑斑的煎锅样子的龙纹鏊。
关珉给家政打了电话,然后道:“家政那边说他们不会乱扔东西,而且也只是个锅而已,不然再……”
“算了。”
关柊抹掉眼泪,站起来,没让她父母动手,自己把她弄了一地的垃圾又收回垃圾桶,笑笑:“吓到你们啦?……对不起,不该那么对你们说话的。”
不找了。
大概是龙纹鏊注定不能留在她身边。况且,那也确确实实只是个无用的死物了。
翻垃圾翻得全身都脏兮兮的,关柊洗完澡,从浴室里出来,在氤氲雾气里看镜子里的自己——
她有些懊恼,这么大了,还控制不好自己的情绪,还让她父母担心;摆出一副挥别过去的姿态,却还是放不下那些旧事。
那六年随时在她心里藏着,总在某些不经意的时刻冒出来,狠狠地揪一下她的心。
她本来对元旦的出行计划有些犹豫,但现在就不得不逼自己再果断一点,她要再去一次台北,去看看那个相似的城市,然后彻彻底底地放下。
关柊计划的是独自出行,但自她夏天出事后,关珉和张玫仍心有余悸,非要跟着她过去。在本地读书就是这样,方便归方便,也处处受制约。
“你爸那工作不能去,”张玫道,“我跟你一起去啊,我好多年没去台湾了,上次去都是七年前了。”
关柊不情愿:“你不是有大单子要谈吗?年终啦,张总,忙去吧您。”
“我最大的单子就是你啊。”
关柊无奈:“妈,我都多大了啊?”
张玫叹气:“我和你爸确实没空,”她一顿,又道,“但小戴老早之前可就跟我说了,人元旦的事儿都清了。”
关柊烦躁:“妈!我才二十吧?”
“你的事情你自己做主,我们不逼你,”张玫认真道,“但小戴是我们看着长大的,之前几次吃饭他表现得很明显了,你至少要给人家一个机会吧?……也给你自己一个。”
关柊不知想到什么,神色松动,最终答应了张玫,和戴林月一起上的飞机。
她知道她这次退步代表着什么,戴林月不再只是一个“学长”,虽然关系没有挑明,但无形中就有了些暧昧的意味。
戴林月还是学长和朋友的时候,关柊和他再熟悉不过,现在却不知道该怎么和他相处,也幸好戴林月足够体贴,他保持着一个让关柊感到舒适的距离,不多近一步,也绝不后退半步。
他毫无疑义地跟着关柊在台北东奔西走,关柊对道路显而易见地熟悉,远远超过了交流半年的熟悉程度,她的那些目的地十分零散,也完全没有计划,时不时还会扑个空。
她去过教堂,去过学校,去过便利店,去过医院,去过公园,去过捷运站……但更多时候,她只是站在某个街头,什么都不做,就只是看着而已。
她站在人群中,她站在他身边,却像站在无数个分隔的空间里。
戴林月看着她,恍然意识到,这已经不是那个冬冬,她在某个他没注意到的地方,被某个人彻底地改变了。
他对结局已有预感。
所以,当关柊在酒吧对他说“我们到此为止”时,戴林月神色尚算平静。
关柊几杯酒下去,脸上微微红晕。她托着下巴看着他:“学长,你根本不喜欢我。”
戴林月想为自己的平静辩解:“我只是……”
关柊打断他,笑着:“你只是觉得我们太合适了。”
关柊和戴林月是在这个世界上对彼此来说,最门当户对、最志趣相投、最知根知底的人,同时也是彼此最合适的结婚对象。
如果没有遇到汪大东,关柊虽然对恋爱和婚姻无感,但也不过分排斥,很可能会顺理成章地和戴林月在一起,以两人的性格,他们会有一个比较美满的婚姻,从不吵架,互相尊重,事业有成,人人称羡。很不错的一生。
但前提是,如果没有遇到汪大东。
“学长,”关柊再灌下一杯酒,“你跟我真的很像,我们都是一类人……充斥着世俗的胜利,却根本不知道自己要什么,只顾着在黑夜里往前走。但是,”她泪眼迷蒙,眼角在酒吧昏暗灯光下微弱地闪着光,“但是,我已经见过太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