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从小到大一直是那种看上去目的性很强的人，似乎对自己未来要做的每件事都有了精确的计划。但关柊自己知道不是这样的。
“大学学了法律，我跟人家讲我喜欢法律，其实只是我偷懒，因为我爸的工作和这个相关，他能帮衬我很多，可以少走弯路。”
她不是那种充满朝气自立自强热衷于白手起家的年轻人，她爸爸大半辈子积累下的资源，既然不犯法，她的专业实力也够硬不会拖别人后腿，为什么不用。
“不过后来也觉得，法所代表的理想化的公平与正义，值得让人为之奋斗……如果没有来这里，我在台湾交流完后应该会去准备日语考试，日本有个项目只要读两年就能拿到硕士，听起来划算些。然后……然后读博吧。”
读博的确没那么简单，但学习是她做起来最熟悉最轻松的事情了。
她的人生周旋在许多看起来很有用处，但她自己未必喜欢的事情上，但她又说不上自己到底喜欢什么。
如果没有遇到汪大东，大概就会这样，乏味地度过看似精彩丰富的一生。
至于人际关系……比起汪大东的那群出生入死的好兄弟，关柊的要简单了很多，同学遇见一波又一波，有些慢慢淡了，有些一直在，成为像亲人一样的存在，也被关柊在金时空想念着。
“抱歉。”听到这里，汪大东忽然莫名其妙地道起歉来。
“什么啊？”
汪大东坦诚道：“其实我以前曾经想过，你在这里难道过得不好吗，为什么一直想着回去……是我太自私了。”
要不要回去，关柊没想过，因为她来也好离开也好，选择权都不在她，更何况，“不回去”的那个假设根本就不存在。
她不可能不回去，上位面有她一辈子都放不下的东西，下位面也容纳不了她太久。
汪大东觉得自己的脑子越来越沉，问出来的东西也不怎么经过思考了，连他自己也说不上为什么在意这些：“那……普通朋友以外的呢？”
他‘饮料’喝了不少了……关柊感觉到坐着的汪大东在旁边躺下了，不过她还是没睁眼，但说的话渐渐没了顾忌。
“我以前看我那些陷入恋爱的朋友，觉得喜欢是件很可怕的事情，会把人变成另一个自己。我不喜欢情绪不受控，不想委屈自己去天天迁就别人的时间和喜好，最不喜欢自己成为一个患得患失的人，我自己能过得很好，为什么还要别人在我的生活里多掺一脚。”
所以尽管也有过几个追求者，但关柊对他们或温柔体贴或浪漫新奇的行动一直无动于衷。
毕竟喜欢一个人的代价真的太大了，尤其是现在，关柊越来越体会到，喜欢一个人的代价。
情绪确实总是在失控，上一刻还在因为那些让她焦头烂额的事情失落郁闷，下一刻就因为汪大东不经意的一句话偷笑。
最要命的是，总是在做蠢决定。她给自己找了一大堆理由拒绝了王土龙的邀请，留在了汪大东身边，但另一边又不断地给想要靠近的自己喊停，说这是不对的，这是错的，到这里就够了。
如果早知今日，她大概打死也不会从金龙阿嫲那里搬回来，或者一开始就不来台湾交流，也不会莫名其妙地来到金时空，不会陷入这种自我矛盾里，但没有如果。
她以后的人生，可能再也不会像喜欢汪大东一样喜欢别人了。
但是最有可能的是，她再也不会遇到一个像汪大东这样，蠢的要命却不计回报对她那么好的人了。
汪大东的呼吸变得平缓均匀，关柊枕在草地上的头微微一动，轻轻撞了下汪大东的脑袋。
关柊知道汪大东睡了，事实上他早该睡了。
金宝三给的果酒度数很低，对于大多数人来说，确实和普通饮料没什么区别，但在雷克斯家过的那个中秋节，已经差不多让关柊摸清了汪大东的酒量。几盒果酒足以放倒他了。
关柊翻了个身，趴在草地上，手肘抵在地上，托着下巴看着醉酒沉睡的汪大东。
下一刻……
清浅的吻悄然无声地落在少年的嘴角。
是果酒的味道。
金宝三的建议她只采纳了一部分，原版其实要更辛辣一些，但只是这样靠近，就已经是一场时空的奇遇和她的侥幸了。
不远处带着孩子晒太阳的年轻母亲看着他们善意地笑，只当他们是翘课出来的普通情侣，在心里悄悄感叹着年轻真好。
这个薄如蝉翼的亲吻一触即离，关柊的酒窝跳出来，用鼻尖轻轻碰了碰汪大东，轻声道：“生日快乐。”
虽然她从一开始，就不打算让汪大东知道，在他十七岁的这一年，曾收到了这样一份礼物。
第136章 chapter136
暗处波涛汹涌，表面却处于在一种微妙的平衡。汪家四口过了一个还算安稳的年，天气渐渐转暖，高三的学生考完了学测，早自习的时候田欣又开始对要升入高三的终极一班念叨起来，但台湾不像内地高考一锤定生死，这边高三的压力在关柊看来本就不大，再加上她呆的班级是终极一班……所以还是该闲聊闲聊，该打屁打屁。
不过关柊倒是真的开始有点认真地考虑起来，高三之后要去哪个学校了。
虽然说不愁学上，但是关柊从小到大优等生的骄傲让她不想随便去个学校打发时间，她交流的那所学校里面有个教授观点独特人也幽默，她对那个学校还是有些感情的，但那个学校在台湾不怎么好考，她对台湾的升学制度的应对技巧也有限，一时之间又产生了危机感，有了好好学习的冲动。
但是伸进包里想要拿习题册的手却还是换到了旁边的小说上。
即使又当了快两年的高中生，关柊还是觉得把时间用在这种程度的题目上实在是浪费人生。
班里陆陆续续有人进来，后门的风铃晃了晃，关柊抬起头一看，是小少爷背着包蹑手蹑脚进来了。
“雷克斯！”她把小说一扔，冲到雷克斯旁边，两只手捏住了他的脸可劲揉了一把。
雷克斯的脸被她捏成了包子，说话含含糊糊的：“早上好。”
“又来了，琳达快把你瞪穿了，”汪大东正在从包里往外掏零食，“你能不能把你的手从雷克斯脸上放下来？”
“你不懂啊，这样才有安全感。”
“……你的安全感就是靠捏雷克斯的脸吗？”
还真的是这样。
只有这样关柊才知道，今天的这个雷克斯还是那个可以让她乖乖蹂躏的雷克斯。
关柊放过雷克斯，手里拿了袋米饼，坐在他桌子上，一边掉渣子一边吃：“你今天看起来好像很高兴嘛。”
雷克斯也不生气，还是笑着的：“昨天晚上我和我妈妈通了视频。”
“阿姨啊……她身体怎么样了？”
“她身体很好，被照顾得很好，气色也不错。”
关柊拍拍他脑袋：“那就好。”
她可没忘记王土龙说的，雷妈妈……是个魔化人啊。
当初雷龙要和那个魔化人结婚的时候，反对的不仅是武裁所其他几条龙，雷妈妈所在的家族也是不满的。之后雷龙受阿瑞斯之手影响脾气暴躁，不止一次动手打过雷克斯和他妈妈，再加上雷母身体本就不好，那个家族发现后，索性强制把雷母接了回去，也不允许她和雷克斯接触，偶尔通一次视频就成了母子两人最后的温暖。
不过雷克斯也没打算把他妈妈接回来，越远离雷家这个乱源，他妈妈就越安全，这样也好。
说起来，雷妈妈是魔化人，关柊推测她所在的那个经商家族也应该是个魔化家族，不过关柊问过断肠人，却发现断肠人对于魔化人和魔化家族的概念很模糊。
在金时空，似乎除了个别人，其他人对于异能、魔、十二时空等的了解很有限，远不像有着完善异能行者组织和制度的铁时空，以前关柊刷剧的时候就纳闷过，灸舞那个年纪轻轻的铁时空盟主手怎么那么长，除了铁时空以外，金时空银时空铜时空的事情也能管得了，现在看来，铁时空对于X象限轴上的其他三个时空的领导不是没有原因的。
但断肠人很确定，当年石中剑魔利用黑龙让武裁所大乱时，那个家族绝对没有站队，好像真的只是个本本分分的生意人。
而且把雷妈妈害成现在这样，石中剑魔‘功不可没’，那个家族应该不会成为石中剑魔的助力……一个魔化人家族，可以两不相帮，已经让关柊松了口气了。
听着雷克斯和关柊瞎聊的汪大东忽然问道：“雷克斯，你家那边，最近有什么发现吗？”
雷克斯摇摇头。
毋庸置疑，找到阿瑞斯之手是所有一切的前提条件，关柊能想到的雷克斯当然也能想到，雷家的人早就在岛内放满了眼线，地毯式搜索着……甚至，不止雷家的人，在汪大东不知道的地方，刀疯组织，土龙帮，甚至还有煞姐的人，都在找戴着阿瑞斯之手的中叔叔。
这些人的力量加在一起把台湾翻个底朝天都是有可能的，但始终没有一家有任何发现，连受害者的消息似乎都没有了。要知道，中叔叔就算是养伤也早该养好了，但阿瑞斯之手还是没有来找雷克斯，那就代表着它还需要能量，就不可能没有受害者。
但凡被阿瑞斯之手操控的人，想追寻能量和力量都是本能，除非能量到达顶点，足够供养出下一个阿瑞斯来，否则不可能停下的。
汪大东猜想：“会不会逃出台湾了？”
“逃？”
关柊看了雷克斯一眼，看出雷克斯也不认同这个想法：“他不会逃的，没有理由啊，我不认为我们这些人强到会让他害怕逃跑，而且，中叔叔都狼狈成流浪汉了，脑子也不清醒，不能拿正常人的思路来衡量他。”
“怎么没有人会让他害怕？我上次就——”河南话的事情关柊没跟雷克斯说，这个时候踩了汪大东一脚打断了他的话，汪大东临时改了口，“雷克斯，如果再没有消息，这件事情你就不要管了，我不想把你牵扯进来。我会给中阿姨和那些无辜的受害者报仇的。”
雷克斯没多说什么，只是笑着应了声。
然而事实上，汪大东才是不该被牵扯进来的人，雷克斯根本没有选择，说白了，这件事完全就是因他而起的。
关柊有点担心地看了眼雷克斯，却见小少爷还是似乎波澜不惊地看着书，仿佛要认真上早自习了。
她突然感到有些烦躁，伸了个懒腰，把薄外套宽大的帽子戴上挡住光线，回到座位上趴下，勉强露出双眼睛看着汪大东：“我要睡觉了，别吵我。”
“我爸就不该在你房间装电脑，一定又熬夜看电视剧了。”汪大东嘟囔着抱怨了几声，但关柊那边迟迟没有下文，似乎真的睡着了。
关柊真的睡着了，再醒过来时感到了一阵窒息，放在她脖子上的那双手不断收紧，胸腔里的空气逐渐稀薄，她却忘了挣扎，有点不敢置信地看着红着眼睛的手的主人。
“……雷、雷克斯？”
不对，她不会受伤，有窒息感的不应该是她。
在她意识到这一点后，空气迅速涌入，她的呼吸顺畅下来，抬起手微微一用力，就轻轻松松地把似乎已经失去雷克斯的手拿了下来。
她还在终极一班的教室里，只是似乎天快黑了，光线很压抑，班里空荡荡的，只有她和雷克斯两个人。
这很不正常，关柊想了想，抬手掐了自己一把，不疼。
她揉了揉太阳穴，明白她根本没醒，还是在做梦。既然雷克斯能看见她，这里应该不是钱来冶给她的那个空间了，只是普通的梦境而已。
雷克斯手垂下来，盯着她：“我恨你。”
关柊面无表情地坐在座位上。
雷克斯还在说：“为什么不救我？你明明可以救我的！”
“……救你是很简单，找死人团长要洗魂曲，请东城卫弹一下，但是之后呢？一切会变得一团糟，我原本有把握你们所有人都会平安无事的，但这样反而会让你们所有人置于未知的危险里面。”
“别找借口了，你只是害怕汪大东会受到影响而已……你们所有人，你是这样，爸爸是这样，安琪也是这样，在你们心里，汪大东永远都比我重要！凭什么！？”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