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刻，她不敢置信地瞪大了双眼，久久没能回神。
——掺杂着血色的黑暗魔气，庞大到几乎覆盖了整个九重天。
然而，这壮观的景象只持续了一小会儿。很快，暗红的魔气开始朝锦囊聚拢，最后只剩下围着锦囊的一圈。
苏祈收回神识，双手捧起锦囊。
不多时，毛茸茸的小棕蝠用连着爪子的翅膀抖开锦囊的口，探出小脑袋与她对视，才一眼，便又抬起爪子揉了揉眼睛，一副刚睡醒十分困倦的样子。
“醒了？”苏祈挑眉，明知故问，“你这一觉睡得够长的啊？”
小棕蝠张了张嘴，似乎说了什么，可苏祈什么也没听到。
下一秒，他扑扇着翅膀从锦囊里飞出来，飞到苏祈和神王之间的空地上，刚落地便开始变大。
小棕蝠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个发尾微翘的少年。他缓缓站起，一对泛红的蝠翼自身后展开，掀起一阵狂风。
苏祈眯了下眼睛，略一迟疑还是离开麒麟，飞落到他身侧。
麒麟又挣扎了几下，总算恢复了自由，起身的同时变回人形，眉头皱得可以夹死一只蚊子。
刚才感受到的压迫力，让他的双腿到现在都有些发软。
对此，罪魁祸首——名为音岚的小棕蝠，表示自己只是有点起床气。
而现在，这股气过去了。
他打着哈欠伸了个懒腰，充分舒展过自己的翅膀后，将翅膀收回体内，看着神王微笑：“欸？难怪我梦见烤龙肉了，原来你在啊？”
这话让苏祈忍不住挑眉——音岚以前见过神王？而且这语气，不像才见过几次的样子。
很熟？
她看向神王，只见他惨白的脸上写满了惊恐，握在扶手上的手明显地颤抖着，像是见了鬼。
确实是见了鬼吧，毕竟……“你还活着？！”
神王怎么也不敢相信，以为千百年前就已经死亡的人，居然会再次出现，并且出现在他的面前！
这里是哪里？九重天！
就像神承受不了魔界深处的魔气，魔也承受不住神界的神气。
普通的魔若被带上九重天，极有可能直接灰飞烟灭。
可音岚，他悠闲地立在神殿中央，一副完全不受丝毫影响的样子。
面对神王的质问，他甚至轻笑出声：“哎呀呀，别这么惊讶嘛~当年你率领整个神界追杀我一人，我能活下来自己也很惊讶啊……这不，活是活下来了，却留下了严重的后遗症，一天最多只有两个时辰能维持清醒。”
苏祈眨了下眼睛——原来这是一位有故事的男同学。
还没反应过来，手上忽然多了个触感，吓得她条件反射地缩手，却晚了一步。
音岚轻轻执起她的手，侧头与她对视，笑得戏谑：“好奇？”
苏祈诚实地点头。
“噗……”音岚笑起来有两个酒窝，还挺好看的，“你应该不记得我了，毕竟这么多年过去。”
苏祈：“……”
真的好怕听到这样的话……所以又是怎样？她又捡了什么乱七八糟的东西进行收藏or养成？
——当然不是。
“我曾是和你一样的妖神。”音岚懒懒地继续道，“因为厌恶神界的一些风气，就堕魔了。本就是战神的我，刚堕魔便有了碾压魔尊的实力，神王畏我惧我，便在我堕魔之际率领众神追杀，意在我堕入魔界前将我……”
话未说完，音岚的意识远去，合上双眼的同时，身子软绵绵地朝一侧倒下。
苏祈本能地伸手，将他揽入怀中。
没想到他的身子刚贴上她，就开始无力下滑，她只好将他横抱起来，然后看着他睡得不省人事的样子……无语。
这个突发状况在所有人的意料之外，所以神殿里寂静了一瞬。
短暂的寂静过后，以为有机可乘的神王当场从神座上站起，一掌劈向睡着的音岚。
“啧，当我死的？”苏祈横抱着音岚，一个华丽的转身避过攻击，刚想一脚踏碎整座神殿，忽然远远听到一个焦急的声音，脚步一顿。
“神王！不好了！魔尊又率领众魔打上来了！”
第63章
魔尊！
听到这两个字的瞬间，苏祈几乎是条件反射地把抱着的人往碧鳞怀里一丢。
碧鳞下意识地伸手接住, 一脸茫然。尚未反应过来, 苏祈已挥手开启界层之门, 直达神界一重天。
门的另一侧，明明是神界, 却已黑暗遍布。
由于魔的数量众多, 魔气浓郁得几乎实体化, 弥漫在一重天的各个角落。
神王的视线穿过界层之门刺眼的光，瞥见一重天的惨烈景象, 一气之下，将神座的另一个扶手也拍得粉碎。
“好一个魔界魔尊！被我一掌打回魔界, 竟还敢来找死！”
下一秒, 在麒麟怜悯的视线里，神王和他的神座一起飞了出去——苏祈忍无可忍地用强风掀翻了他！
神王及时反应过来, 飞上半空, 这才躲过一劫。他的神座却是狠狠砸上地面, 四分五裂, 发出刺耳的哀鸣。
神王悬于半空，看着神座的残骸呆滞了半晌，随后将视线转向苏祈, 眼中全是惊恐：“你……天狐神女, 你当真要叛入魔界，与神界为敌？！”
苏祈懒得理他，她现在心里只剩下两个字——笙歌。
没有留下任何一句多余的话, 她一头扎进界层之门。不多时，界层之门闭合，将碧鳞一干人等全部挡在了门外。
“啧。”碧鳞忍不住皱眉。百年过去，她还是放不下那个男人。
可是，有什么办法呢？
身份阻挡不了他们的靠近，百年亦无法消磨他们对彼此的感情。
为了她，他拼死修炼，在最短的时间内到达了能触及她的高度。
为了他，她顶撞神王，不惜与整个神界乃至整个世界为敌。
虽然性格上给人的感觉天差地别，但他们，根本就是同一种人吧——任性而又执着。
碧鳞微微眯起眼睛，吐了下分叉的舌头，随后将怀里的音岚迫回原形，一手抓着他，另一只手凌空一挥，界层之门再开。
“麒麟，走。”他用清冷的声音说着，率先踏入门中，麒麟紧随其后。
*
魔界大军衣着迥异，没有统一的战甲，远远望去，就是群乌合之众，却凭着人数，一路碾压，将一重天的神全面压制到绝境。
苏祈便是这个时候穿过界层之门，飞落到了两族交战之处。
她现身的那一刻，所有的神面露欣喜，如释重负。与之相对，所有的魔本能地往后退了一步。
对此，她恍若未觉，自顾自地外放神识，试图寻找那抹熟悉的绿光。
然而，放眼望去，一片漆黑，她恍然收回神识，自嘲一笑——是了，他早已堕魔，她又如何感知得到他的妖气？
正失着神，界层之门再次开启，先是碧鳞和麒麟相继踏了进来，落在苏祈身侧，随后是神界各层的战神、武神——短短瞬间，全聚集在了战况惨烈的一重天。
“妖神百年梦醒，是时候该为神魔之战画下句号了，冲啊！”
忽然，不知谁喊了这么一句，众神士气大振，纷纷嘶吼着举起了手中的武器。
神力如海啸般朝众魔汹涌而去。身在神界，被削弱了力量的众魔，抵挡不过，顷刻间便被逼退数百里。
然而，有一只魔，非但不退，反而奋力向前，目标明确地朝着一个方向靠近。
——只因那个方向，有苏祈。
“魔尊！今日有妖神在场，由不得你兴风作浪！”
“众神听令，杀死魔尊！”
“对！杀死魔尊！”
短短一瞬间，所有的神力开始朝一个方向聚拢，刺眼的光几乎要将那抹孤独的黑暗彻底吞噬。
这是疯了么……
苏祈叹了口气，紧接着，在所有人惊讶的视线里，她腾飞而起，以一个不可思议的速度朝那抹黑暗靠近。
强大的神力从她身上爆发出来，霸道地挡开了众神的攻击。
有史以来，第一次，她尽情地释放了自己的神力。
琥珀色的眼眸被血染红，散发出嗜血的光，一头黑色的长发由发根开始变白，一直蔓延到发尾。
如雪的白发在空中飘扬。她飞至他身旁，温柔抬袖，同样雪白的袖口触及了他的肩膀。
妖化的苏祈伸手揽过魔尊的身体，将他近乎亲昵地搂在怀里，然后一个旋身，九条尾巴随之甩出，如同一朵盛开的白莲，释放出庞大的神气，顷刻间净化了整个一重天。
魔气被压制，空中的乌云融化，地上弥漫的黑雾散去，刹那间，整个一重天宛若从黑夜变作了白昼，明亮得刺眼。
苏祈站稳身子后，九条尾巴随之收回，可她的发并没有变回去，依然是如雪的白，衬得她的肤色更加白皙，精致的容颜少了一分妖艳，多了一分玲珑。
“笙歌，你疯了。”她淡淡地开口，清澈的嗓音里不带半丝情感。
身披黑袍的笙歌全身放松地依偎在她怀里，闻言忍不住轻笑：“我是魔尊，弑神天经地义。反倒是你，为救一个魔尊，用神力逼退神界众神——究竟是你疯了，还是我疯了？”
“你疯了。”
这没什么好多想的，苏祈怎么可能疯，疯了也不会承认：“就算你是魔尊，也敌不过神界众神。别的魔都识相地后退，就你拼了命地往神气里钻，还说自己没疯？”
还不是为了让你注意到……笙歌欲言又止，最终什么也没说，低下头，脑袋在苏祈的肩膀上蹭了蹭。
“干嘛呢，痒。”苏祈嘴上这么说，却没有躲开。
她一手揽着笙歌，另一只手不自觉地抬起，试探着轻抚他的脸。
自从来到这个世界后，她见识了太多的美男，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容颜，能美到如他这般惊心动魄，勾人心弦。
被她抱过的男人也不在少数，可从来没有一个男人的身体，能如他这般令她沉迷，爱不释手。
苏祈不明白——究竟是她的审美有问题，还是别的什么原因？
为什么有这么多人想要置笙歌于死地呢？
神界众神也便罢了，就连她身边的人，碧鳞、花月、堕天……也都曾伤害过他。
为什么他们不喜欢笙歌？
为什么只有她……
只有她和他们不一样，不仅不想伤他，还想护他。如今更是为了他，公然与整个神界对抗。
——这便是喜欢么？
苏祈不曾爱过谁，也就不懂何为爱。可这不代表她感受不到自己心里的悸动。
见不到他的时候，满脑子都是他，无论做什么都会想到他，总想呼唤他的名字。
如今见到了，只觉悬着的一颗心彻底落了地，有种天地崩坏都能巍然不动的踏实感。
苏祈将笙歌横抱起来，低头与他对视，眼中流淌起从未有过的光泽。
笙歌全身放松地信任着她的怀抱，深情凝视她的脸，血红的眼瞳间不再有嗜血，只剩下温柔和眷恋。
百年了……
他也曾挣扎过、放弃过。
最开始进攻魔界，就是为了能上九重天看她一眼。可后来，与神界越战越凶，一战打了好几年，卡在四重天怎么也上不去，他已经快不知道自己在为了什么而战斗了。
被神王一掌打回魔界后，他便开始疯狂地重复同一件事，拼命地修炼、修炼、修炼，以变得更强，终有一天强过神王，杀他报仇泄愤。
可如今，在见到苏祈的那一刻，他的大脑一片空白。
只一眼，便忘却了所有的仇恨、所有无谓的执着。
只一眼，他再也顾不上其他，失了魂似的朝她靠近。
终于，他又一次触碰到了她的温度，又一次窝进了她的怀里。
是梦么？
笙歌抬起一只手，轻轻揪住苏祈的衣袍，试探着开口：“主人，你掐我一下。”
苏祈挑了下眉，不客气地回应：“我要掐你的耳朵。”
笙歌微微抿唇，不想在大庭广众之下现出原形，可最终还是顺从地让一对毛茸茸的耳朵从脑袋上立了起来。
苏祈双手抱着他，腾不出手，略一思索，便低下头，试探着张嘴，咬住了他的耳朵。
她怕真的咬疼他，便没有让自己的牙齿直接与他的耳朵接触，与其说是在咬，不如说是在抿。
她近乎温柔地抿过他毛茸茸的耳朵，没注意到——笙歌长长的眼睫一颤，脸微微地红了。
刚松开他的耳朵，还未来得及问他疼不疼，美好的气氛便被周围的神无情撕破。
“妖神！你这么做，是在向神界宣战吗？！”
兴致被打扰，苏祈不满地皱了下眉。
她这一皱眉，众神自然听不到满意的回答了。
于是，短暂的沉默过后，是她冰冷而近乎霸道的声音：“是，又如何？”
第64章
此时此刻，笙歌还沉溺于苏祈嘴唇那柔软的触感中。只觉那只被她抿过的耳朵一阵酥麻, 引得全身都为之战栗。
耳边传来刺耳的话语：“狐族果真yin乱不堪！神与魔都能搞到一起！”
苏祈的眼睫一颤, 恍若未闻。毕竟这是事实, 没什么好反驳的。
然而，她不在意, 不代表笙歌也不在意。
听了这话, 他瞬间从苏祈的温柔中回神, 轻轻推开她的同时，发出一声冷笑：“是啊, 我们狐族团结一心，不像你们, 同族都能打起来。”
“歪理！神与魔, 岂能一样？”
“是啊，族与族之间, 也都是不一样的。”笙歌决定把歪理进行到底。
“嗤……”苏祈忍不住嗤笑出声, 然后在笙歌疑惑的视线里, 伸手摸上他那只被她抿过的耳朵, 轻轻揉捏了一下，“你怕是忘了，并不是所有的狐族都如我这般宠你。”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