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柔将元宁的动作尽收眼底,一时讷讷,很快又浮上笑意。
“阿宁,一笔写不出两个盛字,你我都在宫中,彼此无依,何不相互扶持?”
元宁正色道:“姐姐说的什么话,你我只是伴读而已,在这宫里只算是个过客,有什么扶持不扶持的。我只想当好了差事,早些回家,我劝姐姐也少存些别的心思,做好本分的事为上策。柔淑殿下那边还等着我伺候,就不陪着姐姐说话了。”
说罢,便头也不回的往人群那边去了。
且不说她与盛元柔的仇与怨,单凭盛元柔的这番心思,便知道她谋划的不是好事。元宁怎么可能去掺和?
元柔站在原地,脸上笑容不减,心底却悄悄活泛开了。
这个妹妹,往日果然是小瞧了。
如今 元宁能得意,无非是依仗自己的父母和自己的美貌。可要知道,这宫中的水,可不是靠二叔二婶能搅得动的。
今日元柔对元宁的说的,都是实话。一些是听来的,一些是她推测出来的。
只不过,话没说全,说了一半,留了一半。
若元宁愿意做她的帮手,她不介意看在同属一家的份上拉元宁一把,但既然元宁推开她,她只好做壁上观,看好戏了。
第65章 救美
元宁站回到柔淑身边。
柔淑见她是跟元柔凑一块去了, 自家姐妹说体己话, 自然不觉得有什么奇怪的,便什么也没问。
方才太子带着少年们跑了马,这会儿昭文又要带着妹妹们上马了。
昭文难得回宫, 太子兴致一来, 就把自家的坐骑让给了她。
太子的马黑毛白蹄,名叫踏雪。
踏雪并非汗血宝马, 而是宫中精心培育的良种,性情不如大宛进贡的马匹野性,跑起来速度慢一些,但毛色质感更胜一筹, 这样温顺的马更适合宫中不擅骑射的贵人。
果然, 昭文初次上马,踏雪虽与她不熟悉,却并未乱跑乱动。
昭文让马夫松了手, 自己拉着鬃绳来回走了一小段, 自觉与马已经磨合好了, 顿时信心大增,高兴地在马背上笑道:“光是骑着玩也没什么意思,你们谁来跟我比一比?赢的人叫太子哥哥给个赏赐如何?”
太子温和地点头应承下来。
昭文个性明朗, 是诸位皇女中少数会武的, 因此没有嫁到京城的文官府上,而是嫁到了定南大将军家。
玉嘉和柔淑都是不会跑马,只能由人牵着马骑骑, 昭文喊了一圈,也没人响应。
太子见状,怕昭文觉得无趣,便点了洛川的名。
洛川却一动不动,“我的马比不了殿下的踏雪,肯定比不过昭文姐姐,明知是输我可不去。”
“这里这么多马,你随便挑选。”太子笑道,“我看三弟那匹逐风就比踏雪好。”
洛川眼睛动了动,显然不感兴趣。
“逐风上次我试骑过,性子太绵软,我不喜欢。”
“那你看中了哪一匹?”
柔淑在一旁嘻笑:“洛川姐姐喜欢烈马。”
太子恍然大悟:“要说烈,那还是西域来的马最烈,咱们中原的马再烈也烈不过他们。”
在场诸人的马,除了陆行舟的大宛宝马,还有晋王的马来自波斯。
“要不,洛川姐姐就试一下汗血宝马吧?”玉嘉索性将洛川的心思挑了个明,直接点了陆行舟。
太子自然也对洛川的行事有所耳闻,不过,他并未发话,而是看向陆行舟。
陆行舟似乎会了意,牵着马走过来,不是对着洛川,而是对着太子。
“殿下,我的马不仅性烈,还认生,发起狂来我也制不住它,恐怕会有危险。”
不等太子说什么,洛川走到陆行舟身边,忙不迭的说:“我从小骑马,不会有危险,再说是我想试,若有闪失,不用你担罪。”
陆行舟望向太子,等太子首肯后,方将缰绳交给洛川。
洛川大喜过望,望着陆行舟泛起一阵红晕。
她早就想骑这匹马,只是以往陆行舟都不应允。
本来也没什么,只是上次陆行舟在盛府答应把马给盛元慈骑,这件事一直让她耿耿于怀,今日有太子在场,陆行舟可算是松了口。
洛川牵过马,便轻柔地摸着马的鬃毛,对着它说话,以示亲近。
也不知道为什么,元宁瞧着她与马那般亲密,心里有些不舒服。
看到陆行舟面无表情的往这边走,元宁别过脸不看他,装作无意地往人群的边上走去。
洛川牵着马亲近了许久,自觉已经差不多了,便准备上马。
都盛传汗血宝马性子烈,洛川从未骑过,不敢小觑。
不过她想着既然盛元慈能骑,她必不会比不过盛元慈,因此信心满满。
她一只手拉着缰绳,一只手扶着马鞍。
汗血宝马不时打一个响鼻,看起来十分放松。
洛川瞅准时机,一脚踩住脚蹬,翻身上马。
谁知这时候就出了岔子。
洛川落座的那一刹那,汗血宝马仿佛遭受雷击一般,忽地扬天长啸,前蹄高高离地。
好在洛川骑术不差,反应也够快,登时紧紧抱住马脖子。
周遭的驯马师立即握住手中的套马杆上前,预备将马套住。
可汗血宝马并非人工培育,几乎都是从野外捕捉,即使在大宛,要套住一匹汗血宝马,至少也要出动四五十名经验丰富的骑手围剿。
此时宝马见驯马师上前,很快瞧出了空档,凌空一跃便出了包围圈。
好巧不巧的,那马竟然驮着洛川冲着元宁这边冲过来。
周遭的贵女们顿时大惊失色,四散奔逃开去。
元宁起初还强自镇定,然而她不知被谁绊了一脚,跌倒在地。眼见得那马越来越近,她亦慌不择路,惊惶地爬起身跑起来。
只是已经迟了。
就在马蹄快要落下的一刹那,有人飞奔而来,高高跃起揪住马的髻头,将马狠狠往右边一拉,汗血宝马遭此大力,顿时往右边一偏,前蹄跪了下去,哀鸣不止。
另一人身形轻晃,冲过去将元宁抱到了一旁。
而马背上的洛川郡主,受此晃动,整个人从马背上跌了下去,正好摔落在元宁面前。
后面的驯马师一拥而上,将汗血宝马死死套住。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元宁几乎要以为自己命丧马蹄之下。
等到她回过神来,才发现自己在陆行舟的怀中。
她紧紧攥着陆行舟的领口,感觉心噗噗直跳,惊魂未定。
陆行舟不发一言,只是抱着她。
他的手臂沉稳有力,不需要多余的动作,也能莫名让元宁逐渐安定下来。
元宁仰着头,看着他的下巴。
他脸上神情瞧着与平常无异,只是深不可测的目光里少了平日里惯常的审视,多了几分柔柔的担忧。
陆行舟,你又救了我一次。
元宁仰着脸,情不自禁地咧嘴笑了。
她只在牙牙学语时这么咧嘴笑过,等到大些懂事了,龙氏便教她,要抿唇笑,最好是掩面笑,这样方不失优雅和矜持。
但这一刻,她破天荒地对着一个男人咧嘴笑了。
反正她更丑更狼狈的模样,陆行舟都看过了,无所谓。
“人没事吧?”
“没事。”陆行舟将元宁放下,元宁落了地,扯着陆行舟的袖子站稳,这才看清询问的人是晋王。
方才正是他跳出来,以臂力制住了惊马。
元宁与晋王的目光短暂接触后,迅速低下头:“多谢王爷相救,我没事,就是不知郡主是否安好。”
早有宫人在第一时间冲过来将洛川郡主扶起。
她整个人仰面摔下来的,四肢疼得发麻,脸上扑满了马场的尘土,似乎还带着血丝。她睁着眼睛,却发不出一点声音。
元宁只觉得洛川的目光始终落在自己身上,怨毒得很。
晋王的目光亦始终落在这边。
“行舟,没想到你的轻功这么好,真是深藏不露。”
“王爷神勇,这点功夫不值一提。”
太子等人这会儿也赶了过来,晋王不再多言。太子见洛川似乎伤的不轻,当机立断:“马上将郡主送去太医院,再送个消息给姑姑。”沉吟片刻,又补了一句:“若江太医在,请江太医为她医治。”
晋王道:“不要碰到她的腿和手。”
下面的人领了命,立即用步撵将洛川送走。
太子与昭文等人自然再无心游玩,一面派人往皇后宫中送了信,一面让宫外的人散了,自己则跟着一齐去太医院。
陆行舟也被喊了过去,他的马出了事,他自然要跟去等着回话。
“阿宁,你没事吧?”柔淑见元宁差点被马踩了,也吓坏了,拉过她仔细问着。
“我没事,殿下你还有事……”
太子离开了,众位公主也都跟着走了。但元宁看柔淑的意思,似乎不想走。
“走,你不是想去看哥哥吗?咱们现在去。”
看哥哥?
元宁一时欢喜惊讶起来,“殿下是说现在,可是我们……”
“现在洛川受了伤,宫里乱的很,没人管咱们,正好去。冲儿哥哥也去,他在马场外面等咱们呢!”
“可是你们怎么安排的这么快?”
柔淑哈哈一笑,“不是我安排的,是冲儿哥哥来之前就想好的,他早就溜去找马车了。不过之前我怕被人发现受母后责骂,还没答应他。现在嘛,母后肯定顾不上我们。”
“嗯。”元宁深以为然。
洛川伤的怎么样她才无所谓,只要能趁机去见哥哥就好。
不过,元宁看柔淑一脸的轻松,小心翼翼的问:“殿下要去探望郡主吗?”
“我才不去。”柔淑一脸的不屑,“她架子可大了,宫里没几个人喜欢她的,蕴宜姐姐比她更得母后喜欢,也没像她那么放肆。不过,阿宁,你什么时候得罪她的?”
柔淑说的是先前在昭文公主面前的事。
元宁苦笑着摇了摇头。
她哪里敢得罪郡主,是这位郡主找上门来要针对她。
两人出了马场,便见一辆红幡马车停在前面。
挑帘上车,谢冲已经坐在了里面,他还不知道马场里面发生的变故。
见元宁的白色骑装被弄脏了,伸手替她掸了掸。
“你不会从马上滚下来了罢?”
元宁摇头。
“是洛川姐姐非要骑汗血宝马,结果惊了马,自己从马上摔下来不说,还差点踩着阿宁了。这会儿送去太医院了。”
谢冲皱眉,想说些什么,见元宁挂着笑靥,就知道她没事了,只跟着柔淑骂了一句:“活该!”
元宁想,看来洛川在宫中的确惹人讨厌。
待他们坐定,马车便朝着万寿宫的方向去了。
第66章 耳光
马场本就在宫外, 一条直路往着万寿宫去, 走得很快。
路上柔淑和谢冲一直在说话,他们彼此熟络,议论起宫里的人和事就停不下来。
元宁在旁边默默听着。
一则她搭不上话, 二则她也不太想搭话。
方才上马车时, 谢冲弯腰给她掸灰的动作一直在她眼前晃动。
谢冲是懵懂少年,但元宁不是。
她明白像谢冲这样的公子会弯腰替另一个人掸灰意味着什么。
也并不是现在才明白的, 以前打了主意要嫁给他,虽未主动去讨好他,却一直由着他靠近自己。
但现在却不可以了。
姐姐是一定要嫁到卫国公府的,姐姐嫁了, 她自不可能再嫁。
元宁心中不觉得失落, 只是暗想当初觉得嫁谢冲是权宜之计,如今看来谢冲真是一个不错的人选,顽劣的外表下也有温柔的举动。
可惜他们无缘。
趁着谢冲还小, 没什么明确的想法, 应当早些疏远免得麻烦。
马车里备着茶果, 元宁拿了一块蜜饯,慢慢啃着,等啃完了, 马车也停下来了。
原来是有人拦了马车。
“这边的路不通, 工部正在修缮万寿宫,你们绕路吧。”
只听车夫道:“你们好大的胆子,敢拦柔淑殿下的马车!”
对方并没有被柔淑的名头吓到, 瓮声瓮气喝道:“我们也是奉了皇后娘娘的旨意行事,魏公公也派了人在这边守着,公主要是想进去,得拿娘娘的对牌才行。”
柔淑在马车听到是皇后的命令,顿时露了怯。
“要不咱们还是先回去吧?”
“我去看看,你们俩在这儿等着。”谢冲不信邪,起身跳下马车。
“你可别闹事!”柔淑赶紧道。
元宁在马车上微微挑开车帘,顿时捂住口鼻。
远远就看见万寿宫正在修缮中,工人们正在忙着做工。虽然还刚刚立春,冷得不行,但工地上许多人都是赤膊做事,空气中充斥着浓烈的木料和油漆味,又混合着一种汗臭味。
是她原先想简单了,这种地方不适合姑娘来,更别说还拉上公主了。
元宁放下车帘,静静等着打道回府。
柔淑见她有些低落,安慰道:“你也别急,离着一月之期很近了,等你哥哥回家,我让你出宫跟他好好聚几日。”
“嗯,公主说的极是。”
柔淑是个话唠,静不下来,停了一会儿,又跟元宁说起先前在马场上的事。
“……昭文姐姐这次回来,要住两个月,她说想在京城附近游玩,到时候我也能跟着出宫去玩了。阿宁,你知道宫外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一定要告诉我。”
“我自小身体不好,也不常出门的。不过哥哥姐姐常常给我带东西回来,所以吃的我还能说说。”
“那你就说好吃的。”
“要说最特别的……嗯,我特别喜欢吃德诚堂的南洋糕点,闻起来是臭的,吃起来却特别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