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么神奇?什么糕点?”
“叫榴莲糕。据说榴莲是一种南洋水果,那师傅就带回来几坛子的榴莲果酱,这次吃完就得等下一次船队回来才有。”
“闻起来有多臭?”
“就是特别臭,我第一次闻到的时候差点都吐了。我哥哥吃给我看,我才勉强一试,结果真的好吃。”
“那我一定也要试试。除了这个呢?”
“我还喜欢荣发祥的核桃露,还有贵顺斋的杏仁糕,我让家里的厨子试了好多次,就是试不出那个味。”
元宁正津津有味说着小吃,忽然听到万寿宫那边传来轰隆一声,震得马车都晃了几下。
柔淑和元宁毫无防备,吓了一大跳,果盘亦摔到地毯上。
“这是地动了?”
外面的车夫回道:“回禀殿下,好像是万寿宫大殿那边有什么东西倒了。”
“什么?”
柔淑忍不住挑帘望出去。
万寿宫是皇帝最重视的工程,每开动一处都要让钦天监算了又算。要是这当口垮了岂不是天都要塌了?
元宁也跟着探出头,眼见得万寿宫那边已经引发了混乱,不过大殿似乎并没有哪里有损坏。
正张望着,谢冲从大殿那边气喘吁吁地跑过来。
他方才转悠的时候碰到了魏锦派过来督造工程的小太监,行了个方便让他进去了。
“阿宁!”
见他脸上有焦急之色,元宁的心亦随之一紧:“出什么事了?”
“偏殿里的木材没有捆紧,散开了,把你大哥压着了!”
压着了?
元宁只觉得一股凉气从后背袭来,肩膀一晃便往后仰去。
“阿宁。”谢冲和柔淑忙扶住她。
元宁只觉得天旋地转,只剩下最后一丝意识在游走。
她狠狠抓住谢冲的手。
“我哥在哪里,带我去?”
“好。”
谢冲二话不说,牵着元宁的手就往万寿宫偏殿那边走去。柔淑本想也过去看看,可瞄了一眼工地上那些赤膊的徭役,决定留在马车里等。
此时的万寿宫一片混乱。
谢冲带着元宁一路畅行无阻。等到了偏殿,里面早已围了几圈人。
“古大人,你先把闲杂人等轰出去,否则等太医院的人来了,还怎么救人。”
“叶公公。”谢冲走过去拉了拉说话人的袖子。
那叶公公本来满脸焦躁极不耐烦,回头见是谢冲,又攒了笑脸。“小公子,放心吧,受伤的不是你家世子爷,这儿人多太乱了,您赶紧回去。”
谢冲站着不动,叶公公瞧了一眼泪流满面的元宁,道:“这是谁家的小姑娘,赶紧走吧。”
元宁不做声,谢冲亦踮起脚尖往里边看。
叶公公顾不上他们,跟着工部的古大人一起把偏殿的徭役都轰了出去。
元宁这才看清楚地上躺着两个人,周围好几个人扶着,地上好多血。
“哥哥。”元宁哭着冲过去。
众人抬起头来,谢檀先看出元宁和谢冲,忙对怀中的人说:“元祯,是阿宁来了,你快瞧瞧她。”
盛元祯原本已经疼得几乎晕过去了,隐隐约约听到妹妹的哭声,勉力撑起脑袋,无力地看了元宁一眼:“我没事。”然后头便歪了过去。
“哥!”元宁想扑过去,被谢檀拦住。
“阿宁别乱动,他刚刚被木材砸中,不能随便碰。”
元宁强忍着悲痛,只得忍耐。
“你放心,刚才我瞧得分明,木材压住了元祯的手臂,骨头肯定是断了,但性命应无忧的。”
谢檀的安慰对元宁来说毫无作用。
来万寿宫做工半个多月了,哥哥黑了也瘦了许多,身上穿着一身短打,哪还看得出往日翩翩佳公子的模样。
盛元祯旁边还有躺着一个受伤的人,被林家的子弟们围住。
元宁心中暗恨。
若是荣国公府的人害了哥哥,她绝不会放过他们。
“让开让开,太医院的人来了。”门口的叶公公又尖声尖气的喊起来。
他也是焦心。
他来这里,名为督造工程,实为看管受罚的打架诸人。
因着皇帝和皇后的反复交代,这些日子他虽没亏着他们吃喝,但在做工上没有一丝半毫的放水。不止盛元祯,其余谢林两家的人也是如此。
但眼看着差事要完成了,竟然闹出这么大的意外。
盛元祯也就罢了,若是林溘死在这里,他也就死定了。
太医院来了两辆马车两副担架,也来了两位太医。
谢檀和谢冲一起把元宁拉到旁边,叶公公也派人把林溘身边的人拉走,太医立马上前为他们简单的止血包扎,然后放上担架,准备带回太医院。
“陈太医,请问他们的伤势?”叶公公眼见人要被带走了,心中有些担忧,只是出了这偏殿就没有他说话的份了,只好上前向太医套近乎。
太医的表情有些凝重:“都伤的不轻,不过应无性命之忧。”
没出人命就好。
叶公公大松一口气,忙指挥着手下的人帮着把盛元祯和林溘抬出去。
元宁的眼睛紧紧跟着盛元祯,情不自禁的就追了出去。
谢檀和谢冲自然也跟着,生怕她有什么闪失。
“阿宁。”柔淑见他们出来了,忙向他们招手。
四个人乘着马车紧跟着太医院的马车往回赶。
等到两副担架进了太医院,元宁等人也跟了进去。好在有柔淑在,畅行无阻。
这件事方才已经报到皇帝皇后那边去了,皇帝派了魏锦过来查看,因此太医院这边也是严阵以待,首席江太医亲自为林溘和盛元祯验伤。
万寿宫里用的木料,都是上百年的珍稀木材,饶是林溘和盛元祯身强力壮,也经不住这巨压。
元宁瞧着哥哥因疼痛而扭曲的脸,眼泪簌簌往下落。
江太医仔细验了伤情,为他们重新上药包扎。
“江太医,怎么样?”
“林世子和盛公子的情况都差不多,一个伤了腿,一个伤了手。眼下似乎未伤及五脏六腑,但还需观察,若有吐血之症立即来找我。”
魏锦听闻性命暂且无碍,也微微颔首:“那他们的骨头伤势如何?”
“林世子的腿骨和盛公子的手骨全都碎了,这骨伤只能慢慢养着。”
魏锦正要说话,突然被人狠狠打断。
“你说什么?我大哥的腿骨碎了?”
原来皇后听闻此事,便让人将林清和林潇两姐妹从浣衣局接了出来。她们一进门,便听到江太医陈述伤情,顿时慌了神,两个人一起掉起眼泪来。她们俩想去林溘跟前查看情况,太医院的人也不让她们碰。
魏锦道:“江太医,我来的时候陛下说了,要用最好的药材救治。陛下还让我从库房里拿了两罐玉参断续膏,您看看用不用得上。”
“用得上用得上,这可是治疗骨伤的奇药,太医院里没有的。”
“我哥好好的,怎么被木材压到?”林潇看着与林溘并排躺着的盛元祯,突然气愤的吼道。
魏锦两次被她打断,心中已有不悦,沉着声音道:“林姑娘,天有不测风云,总是有意外的。没有人陷害世子,也没有人希望这样的事发生。”
荣国公府的二公子林漠上前,喊了声:“小妹。”
似乎想拉过她说话。
“陷害,对,陷害……”林潇默念了两遍,突然一个箭步冲到元宁身前,揪住她的领子,尖声道:“一定是你哥存心报复,想害死我哥,你赔我哥哥的腿来!”
“啪!”
一个响亮的耳光,落到林潇的脸上。
第67章 亲事
清脆的耳光落下, 太医院里顿时沉寂了下来。
林潇一时有点懵。
等到她回过神来, 才觉得半边脸迅速涨了起来,又肿又疼,“哇”地一声大哭了起来。
林清忙捧着她的脸帮她吹。
打人的是谢冲。
林清一面安抚着妹妹, 一面望着谢冲:“你怎么打人?”
“哼, 快给我闭嘴!”谢冲一脸怒气,“还好意思说人陷害, 要不是阿宁的哥哥,你大哥早就被压成肉饼了!”
林漠这时才走过来,忙上前安抚林潇,却没有责怪谢冲, 低声解释道:“方才情势危急, 的确是盛公子冲过去将大哥拉开,才一齐被砸中的。”
林清闻言,顿时说不出话, 低了头向元宁赔不是。
“潇儿不知轻重, 冲撞了。”
林潇满心的委屈, 却什么都说不出来,只得低头趴在林清怀中小声啜泣。
魏锦见闹得差不多了,清嗽两声, 继续对江太医说道:“陛下说了, 治伤的事就让您多费心,两位公子都是风华正茂的年纪,千万不要落下什么病根。”
“微臣晓得, 一定全力以赴。只是这骨伤还得靠养,两位公子还留在宫中吗?”
魏锦沉思片刻,“先留在宫中三五日,看看有没有伤及五脏六腑,若只是外伤,就将两位公子送回自家府上静养。宫里再好,也比不上家里自在。”
“公公想得极为周到稳妥。”
“其余的人,”魏锦环视一圈,继续道:“陛下开恩,免了你们的责罚,两家各留一人在太医院照看伤者,其余人早些回去,勿给江太医添乱。”
魏锦说完,当然没人有异议。
“江太医,劳烦你多费心了。”
“公公说的哪里话,这都是我的分内之事。”
江太医很快在太医院整理出两间屋子,分别将两人安置妥当。
魏锦既发了话,一切当然照他的意思办。
谢檀留下来照料盛元祯,林漠留下来照料林溘。
元宁是想照顾哥哥的,但她年纪小,又是女子,许多事有所不便,只能作罢。好在她本就在宫中做伴读,不在离宫的行列,向柔淑回禀之后,便留在太医院陪着哥哥。
至于林潇,她也可留在宫中的,只是她叫谢冲当众打了一巴掌,哪还有脸,执意要回家,林清担心她,跟着一道回府了。
等到晚饭的时候,元慈和元柔一起过来了。
先前去浣衣局传旨的时候,元慈没在,等她交完差回到浣衣局才知道盛元祯出事的消息,来太医院的路上碰到盛元柔,便一起过来了。
元慈一进门,便撞上谢檀。
他们俩许久不见,有不尽的话想说。可此时有更要紧的事,彼此抬眼一望,便再无别的话。
元宁见元慈来了,扑到姐姐身边哭了一场。
因为皇帝的开恩免罪,元慈和谢冲当晚就离了宫。
元祯一直昏昏沉沉的睡着,有时候会睁一下眼睛,但脸上的表情看起来十分痛苦,什么话也说不出。元宁给他喂水,喂着喂着他又昏睡过去。元宁一直留着眼泪,既心疼他,又怪他不该多去管林溘的死活。
但他若不去救林溘,他就不是盛元祯了。
她这个哥哥,是真正的谦谦君子,从书里走出来的人物。别人是把孔孟之道、忠孝仁义写进文章里,哥哥却是把这些铭刻在骨子里。
元宁守着他一直守到亥时,柔淑公主派人来催,才离开太医院。
这一夜,元宁辗转反侧。
重活以来,她总想着要保护家人,改写命运,却没有想着哥哥竟遭了生死之劫。
除了打发了碧玉,别的什么也没做,她仿佛拿盛元柔一点法子都没有。
可她确实没什么办法。
虽说是重活一世,知晓了一些前世的事,但这一世已有许多事与前世不同。她的心计、手段不管在哪一世都比不过盛元柔。
元宁迷迷糊糊的睡着了,不止梦见盛元祯被压在百年沉香木之下,连带着元慈、龙氏、盛敏中亦同样倒在那巨木之下,眼泪从紧闭的双目中无声无息的流下。只不过后来峰回路转,陆行舟牵着马从远处走来,才渐渐安睡下去。
三日很快就过去了。
江太医反复查证之后,确定元祯与林溘没有内伤,因此按照魏锦的吩咐送他们回家。
元宁去了坤宁宫,向皇后请旨回府。
皇后念及此次盛元祯救了林溘性命有功,便应允了。否则林溘死在万寿宫,于皇后而言也是一桩大麻烦。
盛敏中亲自到宫外来接,看到元祯时五味杂陈,只说了一句:“你做的很好。”
元祯虚弱地朝父亲笑了一下。
盛敏中拍拍元宁的肩膀,一齐坐马车回府。
谢檀上了卫国公府的马车,但他并未同谢冲一齐回府,而是跟着盛府的马车一路向前。
等到了盛府,龙氏带着元慈和元淳早在门口候着,大房的韩氏没有来,倒是夏吟秋跟着元惠和元康来了。
一见到元祯,龙氏呼了一声“我的儿”瞬间哭成了泪人。
宫中早派人来说明了受伤一事,因着元祯有救人之功,还一并给了许多的赏赐。但对龙氏而言,再多的嘉奖又怎比得了儿子的健康。
好在家中一切早就已经准备妥当,很快将元祯抬回他的小院。
谢檀等着盛敏中处理好家务,才壮着胆子上前问安。
盛敏中微微叹口气,将谢檀带到了书房。
一进书房,谢檀便在屋中跪下。
“盛伯父,我知今日元祯有事,非说话之时。只是此事已拖了许久,元祯进宫受罚,也是因我所累,所以我不得不前来请罪。”
“一切皆有因果,非你一人之故,你不必自责。”
谢檀拧眉,犹豫再三,终是下定了决心。
“盛伯父,我心悦元慈已久,彼此两心相知,此前因我懦弱,一直不敢登门。如今我已想明白了,今日虽非好时机,但我不得不向伯父表明我的心迹。”
盛敏中没想到谢檀如此直白的将心意说出,心中微微惊诧,“若你族中反对,你当如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