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那湖边阁楼的房间看着挺大的,要不也给我铺一张床,我跟元祯一块儿住,也好热闹热闹。”
“你们俩住一起?这行吗?”龙氏拿不定主意。
既觉得元祯需要静养,又觉得有元康陪着说话,元祯不至于消沉。
所有人一齐看向元祯。
“大哥能来陪我,当然求之不得。只怕大哥别嫌跟我一块儿住麻烦。”
“好,那就这么说定了,一会儿我就安排人把湖边的阁楼收拾出来,过阵子你们两兄弟就住进去,这个时节还能在外面多栽一些花。”龙氏正苦于不能为儿子做些什么,听到这个提议顿时觉得好。
她这个儿子从小就不讲究吃穿,在这方面的追求就是一箪食,一瓢饮,在陋巷,跟苦行僧似的。
这回她得好好给他整理个雅致的好住处出来。
“唷,都在这儿哪?”
正说着话,韩氏领着夏吟秋进了门。
龙氏听着她语调轻松,心中微微不悦,只淡淡喊了一声:“大嫂。”
其余人都唤她“伯母”,只有元康听了元柔的吩咐,叫她“夫人。”
韩氏也不在乎,只走过来,瞧了元祯一眼,竟伸手去碰了碰元祯重伤的手臂。
“你这是做什么?”龙氏吓了一大跳,立即伸手去抓住她。
夏吟秋道:“二夫人,我外公是边关一带最有名的外伤大夫,我娘的医术也不比外公差。连守城的将军受了伤,都来我家医馆看病呢!”
听夏吟秋这么说,龙氏倒是有些惊讶,不过依旧不太信得过韩氏,只道:“宫里的太医已经给元祯看过了,药方都出了,就不劳大嫂费心了。”
“宫里的用药自然是最好的,不过他这只手骨头都已经碎了,用最好的药能尽快重新长好骨头,但你的手臂能不能像从前一样舞刀弄枪,却非药力可及。”
韩氏这一番话正说进病榻上的盛元祯心底,他立马追问道:“大伯母,那我要怎么做,才能恢复从前。”
“这个因人而异,我见过一两年就恢复的,但非常少见,大多数人……或许永远不能恢复。”韩氏打量他一眼,“恢复的方法其实不难,只是这个过程实在太漫长,日复一日的重复练习能够把人逼疯。”
“大伯母,请你教我好吗?”
“你先安心养病,等伤口长好了再说。我总归还要在京城住半年,不着急的。”
龙氏没想到韩氏真有法子,虽然她是半信半疑,但见元祯的眼睛里总算出现了些许神采,她心中也放心了些,急忙向韩氏道谢。
“有劳大嫂费心了。”
“这个没什么,能不能恢复,主要看他的心志够不够坚定。”
元慈好奇道:“大伯母,你以前是行医的?”
“我倒不是,只我父亲开了一家医馆,夫家亡故后我就带着吟秋一直在医馆帮忙。”
“元宁!元宁!”
说着话的当口上,门口忽然传来一阵疾呼。
元宁听出是谢冲的声音,生怕他冒冒失失闯进来扰了哥哥的休息,便自己迎了出去。
她一出门,谢冲就从院门外跨进来。
“你怎么来了?”
“我有话问你。”说着,谢冲便伸手来拉元宁。
元宁忙把手放到背后,不叫他拉。
“你有话直说就行。”
“这儿不方便,去别处说。”
元宁皱眉,不知他葫芦里卖的什么药,自是不肯。已经想好要跟谢冲保持距离,凑到一块说悄悄话怎么行。
“你有话就在这儿说,我还要照顾哥哥呢!”
“这儿?”
“嗯,你不说,我就进去了。”元宁说完,见他没什么反应,就真的转了身。
谢冲哪里肯让她走,伸手就拉住了她的手腕。
“啊,好疼!你放开我!”元宁被他拉疼了,忙伸手去拍他,可他越握越有劲。
这情景,实在像极了当初他们第一次在卫国公府见面的情景。
屋子里的人听到动静,齐齐冲到院子里来,元慈和元康见状,二话不说就上前去拉谢冲。
谁知谢冲却死死不肯放手。
“谢冲,你快撒手,阿宁的手都要被你拉断了!”
“我只想问她一句话。”
“有话你就问!”元慈极不客气地吼道。
“好,我问你,”谢冲紧紧握住元宁的手,眼神也越来越重,“元宁,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嫁给谁?
元宁一时间忘了疼痛,直愣愣地看着眼前的谢冲。
谢冲这么火急火燎的闯到家里来,就为了问自己这个?
就在不久前,她还在想,姐姐被谢檀在灯会当众告白是什么感觉,而现在她就在自己家里被谢冲当众告白。
所有人的目光都在刹那间聚集到元宁身上。
龙氏、韩氏、元康、元慈、元淳、夏吟秋、刘嬷嬷、冰冰、楚楚、松涛、竹箫……当然,最炽热的那一道目光是谢冲的。
“你……你在说什么?你先放开我。”元宁不敢直视谢冲的目光,只觉得双颊被他的目光灼烧得火辣辣的,不自觉地就垂着头,恨不得找个地方躲起来。
方才谢冲说要找个地方说话,她怎么就回绝了呢?
“阿宁,你回答我啊,你到底愿不愿意嫁给我?”谢冲此时已不顾什么场合,只想求心底的一个答案。
“你别管其他人,别管什么哥哥姐姐的,我就问你,你到底喜不喜欢我,愿不愿意嫁给我?”
满院子的人都盯着元宁,元宁只低了头,“你先放开我。”
“好。”
谢冲总算是松了手。
元宁忙握住自己的手腕,揉了许久,才抬起半边脸,望着谢冲。
谢冲已比她高出半头,脸上亦脱去稚气,初具少年风姿。
他的脸上,写满了焦急,也写满了真挚。
那样的神情,元宁不忍心多看。
“阿宁。”他轻轻的催促了一声。
可他越是催促,元宁越是难以出口。
龙氏这会儿已经回过神来了,忙给周遭的人使眼色,纷纷退出了院子。
片刻功夫,院子里便只剩下他们两人。
“阿宁,我知道我哥和你姐姐的事,可我不在乎。皇姨母最疼我的,只要我去说,她一定会答应我的。阿宁,我只要你告诉我,你愿不愿意嫁给我?”
嫁给谢冲……自然是一个不错的归宿。
但这只是衡量各方面利益之后的考虑,若要说感情……
谢冲以真心问她,元宁又岂能不以真心回答?
“我……我待你与待他人无差。”
谢冲微微怔松。
元宁始终低着头,她也知道谢冲一直在看着自己。
除了那句话,别的她也再说不出什么了。
“我要进去照顾我哥哥了。”
元宁丢下这句话,便进了屋。
谢冲在院子里站了一会儿,等着初春那带着寒气的风将他心头的灼热一点一点吹冷。
直到凉透了,他才走出院子。
院子外面,龙氏和韩氏早已离开,就剩下元慈元康和伺候元祯的下人还在。
元慈瞧他一眼,也不知该说什么,直接领着下人进了院子。
元康倒是乐呵呵地,走到谢冲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
谢冲抬起头,从袖子里取出一块玉,放到元康手里。
“这是和田暖玉,你拿给元宁,挂在身上就不怕冷了。”
第70章 梨花
元宁冲回屋里, 却没走进去。
悄悄回头, 看到谢冲站在静静站在院子里,过了一会儿才离开。
元宁在心中叹口气,转过身, 见病榻上的元祯正对着自己笑。
“哥, 能不笑话自己的妹妹吗?”
“我这不是笑话,是开心, 我的小妹妹也有仰慕者了。”
元宁见元祯露出笑意,倒也觉得欢喜,还想说点别的,元慈和元康从外面进来了。
因知道他们可能笑话自己, 元宁忙抢道:“都不许跟我说话。”
谁知话一出口, 就都笑了起来。
元康走过去,将谢冲留下来的和田暖玉放到元宁手中。
“这是什么?我不要。”
“留着罢,若退回去, 只怕他会更伤心。”
元宁捧着这块温热的玉, 眼前似乎又浮现出谢冲落寞离开的身影。
元慈止住笑意, 将她又拉回到院子里。
“姐姐,我知道你想问什么,我刚才对他说的, 都是真心话。”
“真的?”元慈自不肯信。
“当然是真的, 姐姐,难道你觉得我会喜欢谢冲那个小皮孩?”
说完,见元慈仍有疑虑, 元宁继续道:“我不过是见他有些难过,心里不忍罢了。”
见元宁如此笃定,元慈终是没再说什么。
“姐姐,你们先在这儿陪着哥哥,我回院里换身衣裳。”
一早出了宫,到家就直奔哥哥这里,忙进忙出的,又经过谢冲这一场大闹,元宁还没来得及修整。
她又回屋子里跟两位哥哥说了一声,便先回府了。
冰冰和楚楚跟着她,一副想笑又不能笑的模样。
元宁走了几步,便恼道:“你们要说什么现在就说,千万别回院里继续说。”
冰冰和楚楚听着她嗔怒的声音,会心的一笑。
“我们才不是笑话姑娘,是为了姑娘高兴。咱姑娘这样好,都让国公府公子逼婚到家里来了。”
“好啦,这话你们已经说过了,一会儿到院里可不许再说了。”
冰冰和楚楚齐声称是。
可一到蓁蓁苑,就看到细叶和春风脸上带着笑迎上来。
元宁凶巴巴地看她们一眼,两人才把话咽回肚子里,可那意味深长的笑意躲在眉眼深处,怎么都散不去。元宁只觉得心烦意乱,换好了衣服便往院子外面跑,不让丫鬟跟着。
她并未直往哥哥院子去,而是独自走着。
一会儿想想哥哥的伤病,一会儿想想谢冲的告白,心里乱得慌。
不知不觉就走到了流碧湖。
湖边的树已经萌出了新绿,元宁走近前去看,果真见梨树上都结出了小花苞。
看着眼前这些勃勃生机的东西,心情顿时好了一些。
是该让哥哥搬到这边来住。
元宁一边想着,一边伸手去拉梨树的枝桠,想闻一闻花苞里有没有香气。
可惜她高估了自己的身高,压根碰不到树枝。
她不信邪,踮起脚尖又试了一次。
树枝轻轻动了动,依旧高高挂起。
元宁深吸了一口气,猛然往上一跳,伸手去抓那树枝。这一回树枝被她撞得乱颤,却已经没有握住。
正在她心灰意冷的时候,那梨花枝忽然坠了下来,刚好送到她的鼻尖。
嗯,很香。
然后她才回过神,轻轻抬起头。
只见一只白净细长的手握住了梨树枝,将它压到了她的面前。
那手生的好看,一时叫元宁移不开眼。
等到她反应过来时,已经听到身后那人的哂笑。
“小矮子。”
元宁顿时恼了,猛地转过身,狠狠去踩他的脚。
他自是反应极快,一下就躲开了。
“不仅手短,腿也短。”
“哼,我当然比不得陆公子人高马大,不过我才十岁,有的是我长的时候!”
陆行舟若有所思,过后方才一笑:“那你可要快些长了。”
他这话说的有些意味深长。
元宁撅了撅嘴,见陆行舟另一只手里提着东西,好奇道:“你来看我哥哥?”
“嗯,带了些伤药。”
方才那句“小矮子”实在伤了元宁的心,她立马赶起客来:“那陆公子请回吧,宫里的江太医把药材和药膳都给我哥配齐了,你这些药他用不上。”
“真的?”陆行舟提起药看了一眼,“不要就算了,以前泓济老头说,玉参断续膏虽好,却不是最好,若能在里面再加一味药引,方能引得药力尽出。”
“真的?”元宁一听到这句话,哪还记得刚才的仇怨,“真是泓济大师说的?”
“当然。”
元宁狠狠瞪着陆行舟。
很显然,他的表情说明,他现在已经不想把药材交给元宁了。
这人什么多余的话都没有,偏偏那一双眼睛里闪着坏光,元宁只望一眼,就都明白了。
“刚才是我说错了话,得罪了,陆……”她特意咬重了最后两个字,“哥、哥。”
陆行舟难得的露出了一个笑意。
“走吧,去我哥那里。”
“嗯。”
元宁走在前边,陆行舟落后她半步。
“江太医怎么说?”
这问话一出,元宁刚刚才飞起来的一颗心又沉了下去。
“江太医只说无性命之忧,可手到底能不能长好,他没说,只说十日后再看。”
事情的大致经过,陆行舟已经知道了。
被百年沉香木压住,能保住性命已属难得了。
“陆哥哥,你说我哥的伤泓济大师有办法吗?”
陆行舟道:“治疗骨伤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方法,最好的办法就是养,玉参断续膏已经是最好的药材。只不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