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阿宁,阿宁出事了!她今日一早进宫,到现在都没回家。”
“留宿在公主那边了吗?”
“不是的。怪就怪在这里,楚楚早上跟着她出门的,阿宁去了扑蝶会,楚楚没去一直在公主那边等着,但公主回去了,阿宁还没回去,她就被人送出了宫。”盛元康飞快地将事情经过讲了一遍。
“我知道了,我现在就进宫。”陆行舟起身,神色是从未有过的凝重,伸手拿了架子上的外袍,一边穿一边往外走。
常云和盛元康跟在他的身后,他们也能感到,这次的事情不一般。
“马已经备好了。”
“嗯。”
寥寥数语间,便已走到了门口。
盛元康见他翻身上马,还来不及说点什么,一人一马片刻间就飞驰到街的尽头。
他只觉得一阵无力,身边的常云察觉到他的表情,伸手拍了拍他的肩膀,以示安抚。
“小常,你说元宁还活着吗?”盛元康问。
他知道发问没有任何意义,可他还是想问。
常云沉默。
这个问题他实在无法回答。
他杀过很多人,所以他明白,人命其实是很脆弱的,何况是元宁那样娇滴滴的人儿。
再说,他的回答也没有任何意义。
只是在眼下,他必须回答。
常云如他惯常那般咧嘴一笑。
“放心,我从没见过他失过手,何况,这还是他的媳妇。”
……
陆行舟进了宫,便直奔司礼监。
这个时辰,宫中各处都已经熄了灯,只有这边还亮着。
掌印太监魏锦和两个秉笔太监此时正将内阁议过的奏折一一批阅、加印。
有小太监上前通禀。
“魏公公,陆行舟来了,求见您老人家。”
魏锦放下手中的印,微微叹了口气,放空了片刻。
“叫他进来吧。”
没多时,陆行舟便走了进来。
“这么晚了,怎么还进宫?坐下说话吧。”
陆行舟没有坐,只静静看着魏锦:“这宫里没有能瞒住公公的事,公公知道我为何而来。”
魏锦的脸上颇为无奈,重重的叹口气。
“公公,我只想找人。”
“找了,一直在找,从知道出事东厂就一直在找。那么好的一个孩子,难道陛下就不心疼吗?报上去的时候,陛下就让我带东厂的人找。”
陆行舟默然片刻。
“公公,我想跟东厂的人一起找。”
“这不合规矩。”
“规矩是死的,人是活的。”
“我只是个阉人,只能听命行事,谁也帮不了,谁也为管不了。”
“公公,在这宫里,我能找的人也只有您。若您也不肯帮我,我便只能用自己的方法。”
魏锦闻言,顿时一愣。
“行舟,不要乱来。”
“公公,敢问陛下的旨意是什么?”
“找人。”
只是找人,并没有下旨查案。
这个答案陆行舟并不意外。
“我想的与陛下一样,只想找人,找到了人我立即离开。找不到人,我也无话可说。公公放心,我知道自己什么身份,我有分寸。”
魏锦沉吟许久,对身旁的人吩咐道:“把小德子喊进来。”
小德子叫范德祥,是魏锦的干儿子,如今是东厂的首领太监,没多时就从外面跑了进来,恭恭敬敬的站在魏锦身边。
“干爹,有何吩咐。”
“松阳县主找到了吗?”
“还没有,儿子已命人彻夜打捞。”
魏锦指了指陆行舟,“行舟与你同行,他办过不少大案,该怎么找,你听他的。”
范德祥闻言,顿时愣住了,只是魏锦的吩咐,他不敢不从,忙点头称是。
陆行舟也微微有些意外,他望向魏锦,郑重的行了一个大礼:“公公大恩,行舟铭记在心。”
“去吧,记住你的话,注意分寸。”
眼见得陆行舟转了身,魏锦忽然又说了四个字。
“不能杀人。”
初春的深夜,仍残留着冬夜的寒冷。
陆行舟的脸色比这寒夜还要萧瑟几分。
魏锦死死地盯着他,非要他给一个保证。
“可以。”
陆行舟的回答只有两个字,却字字如冰针入骨,寒彻人心。
魏锦得了他的保证,这才挥挥手放他们离开。
陆行舟与范德祥一齐出了司礼监,心知范德祥不会轻易听他差遣,便跟在范德祥身边落后半步,不与他争先,两人都是练家子,步伐很快,片刻便走到了雁池边上。
数十名东厂长卫提着灯笼站在岸边,将雁池四周照得透亮,湖中飘着五六艘小舟,有人站在舟上,四处拿网搜寻。
范德祥走到湖边,背着手望着湖面。
陆行舟上前,轻声问:“请问厂公,今日在扑蝶会上,究竟发生了什么事?”
范德祥见他还算识趣,只冷哼了一声,“扑蝶会上都是贵人,周围有我们东厂的番役守卫,那是固若金汤,能有什么事?是那小丫头自己与荣国公府的小姐跑出了,落了水,与人无尤。”
落水……
“厂公,那荣国公府的小姐可安好?”
“人家命好,被雁池那边的打扫宫人发现了,捞出来的时候还有气,这会儿已经送回荣国公府了。”
陆行舟一向平静沉稳的心突然像要爆开了似的。
“那元宁呢?她……”他一向冷静自持,可问到此处,最后那几个字怎么都说不出口。
范德祥眯着眼睛,语气稍稍软了半分:“捞了大半夜了也没影。不过人肯定是在池子里的,她的东西我们都找到了。”
说完,范德祥从一个番子手中接过一个香囊,放到陆行舟手中。
陆行舟摸着这湿漉漉的香囊,却感到了一阵暖意。
打开香囊,便见香料包里还混着一块和田暖玉。
陆行舟吸了吸鼻子。
虽然泡了几个时辰的水,依旧能闻出一股淡淡的异香。
“问过沁芳阁的人了,说是早上公主赐给松阳县主的东西。人就在湖里,几时能捞上来就说不准了。当然了,干爹说让我听你的,捞还是不捞,你看着办。”
“公公所言极是。”陆行舟不欲与他争执,更没指望范德祥能听自己的命令行事。
他早已拿好了主意,恭敬对范德祥说道,“只是我心中尚有一些疑问,需要前往各处询问一二,希望公公能指派给我两名番役,行个方便。”
“干爹可说过,只找人的。”范德祥缓缓道。
“我是受少师大人所托,进宫寻人,只想将白天的事情问个清楚,也好对他们有个交代。”
盛敏中毕竟是受皇帝看重的大臣,将来还会是太子身边的重臣。
再说在司礼监的时候,魏锦也说要听陆行舟的。
考虑到这两层,范德祥终究点了头。
“你知道刚才干爹说要我听你的命令行事意味着什么吗?”
“请厂公赐教。”
“意味着干爹把他的人头和我的人头都交到你的手里。”
陆行舟默然。
“既然干爹都说你有分寸,那我就给你派两个人,不过若是捅出什么篓子,咱们就得一块儿去死。”
陆行舟恭敬称是。
等到范德祥点了两个番子出来,便飞快的离开了。
他第一个要找的人,就是柔淑公主。
沁芳阁此时已经熄了灯,陆行舟毫无停滞,径直上前叩门。
“什么人这么大胆子,敢半夜来扰公主的清静。”门里传来喝骂声。
东厂那两个人闻言,互相对望一眼,轻笑一声,却没有开口,不愿出头,只冷眼看着陆行舟。
陆行舟沉声道:“东厂番役,奉陛下之命行事。”
值夜的宫人听到东厂的名头,这才消了声,开了门,见陆行舟身后果真站着两个番役。
东厂与别的衙门不同,只听命于陛下一人,哪怕是皇后,也没有干涉东厂办案的权力。
“公主殿下已经歇下了。”
“那就请你去请殿下起来。”
“你……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宫人气愤地望着陆行舟。
陆行舟脸上毫无惧色:“你不去,我去。”
说着便要往里面闯。
几个宫人去挡,被他一脚踹倒在地,痛得嚎叫着打起滚来。
沁芳阁里面终于亮起了灯。
陆行舟看了一眼,便只站在院子里,没有近前。
那两名番子先前被范德祥点出来时,对陆行舟还有轻视之意,眼下见他行事如此果决,不禁刮目相看,紧随其后也站到了院子中。
第80章 结局
片刻后便有宫人从内里出来, 低声道:“殿下有请。”
柔淑坐在正厅里。
只不过她刚从寝殿出来, 只在寝衣外面搭了衣裳,形容不整,便在贵妃榻前摆了一架银纱屏风, 与陆行舟等人隔开。
“这么晚了, 父皇有什么旨意?”
“今日松阳县主在宫中没了踪迹,陛下命东厂在宫中搜寻, 有几个问题想问,惊扰公主安宁,还请公主原谅。”
柔淑轻轻叹了口气。
“阿宁出事,我也很着急, 喝了两碗安神汤仍旧睡不着, 没什么可惊扰的。你想知道什么就问吧。”
“请公主殿下将今日遇到县主之后的所有事情都说一遍。”
“所有事情。”
“对,无论大小,只要是殿下记得的。”
柔淑似乎想了一会儿, 方才开了口, “今儿一早我正在梳妆的时候, 元宁就到了。我让她在这厅里等着我,又叫宫女给她上了茶点,等我梳妆出来, 我就把准备好的香囊给她, 里面是母后赐给我的西域奇香。然后我们就一起去御花园。到了那边我就跟她分开了,因为好几个皇姐都回宫来玩,我一直跟她们在一块呢!元宁自己在那边玩着, 我好像看到她堂姐还找她说话了。但我没过去,所以也不知道她们说了什么,别的人我也没看到谁跟她说话了。”
“县主为何离开御花园?据我所知,县主与荣国公府的小姐并不交好,为何会随她离开?”
“那是因为后面又发生了一件事,我还没说到那里。后面母后离开了,花房就准备放蝶,我拿的扇子不好看,就去找元宁,她就把她那把好看的给我了。等蝴蝶放出来,我们就又各玩各的了。后来有只蝴蝶落在元宁手掌上,大家都围过去看,就是那会儿,元宁不知道怎么地,忽然就朝前面摔了出去,幸好林潇离得近,才把元宁拉住。林潇拉她的时候力气使大了,说手腕疼,元宁说要送她回芷兰轩,然后她们一齐走了,后面的事我就不清楚了。你还想问什么?”
“的确还有一事。”
“什么事?”
“能否请殿下把你的香囊给我看看。”
柔淑闻言似乎愣了一下,然后才叫人把她的香囊拿出来。
她的香囊与东厂打捞上来的那一个香囊颜色不同,但质地和绣工是一样的,拿起来闻一闻,带着浓郁的曼陀罗香味。
陆行舟将香囊交还给宫女,便转身离开。
柔淑在后边喊了一句:“哎,若是有元宁的消息,也派人跟我说一下。”
“是,殿下。”
出了沁芳阁,陆行舟没有犹疑,带着两个番役径直出宫。
若说方才那两个东厂番役对范思德叫他们供陆行舟这个毛头小子调遣的时候心中不服,而从沁芳阁中出来的时候,他们已然对陆行舟刮目相看。
“陆公子,没想到你小小年纪竟然如此雷厉风行,我等真是佩服。”
“对啊,刚才进门那几脚真是干脆利落,陆公子的身手定然在我俩之上。”
“我只是一介草民,若没有两位大哥同行,什么也做不了。”
“公子无需客气,有什么吩咐尽管差遣。先前是我们狗眼看人低,得罪了。公子并非池中之物,若将来飞黄腾达,还请提携一二。”
“客气了。”
“敢问公子,我们出宫去哪儿?”
“荣国公府。”
两位番役心下了然,上马飞驰往荣国公府。
有东厂的金字招牌打头阵,一路畅行无阻,三人很快就进了荣国公府,见到了荣国公。
“三位深夜到访,不知有何贵干?”
番役道:“奉陛下之命,调查松阳县主失踪一案,有几句话想问问贵府的二小姐。”
荣国公道:“东厂办案,我自当配合,只是小女是范厂公送回府上的,有什么话我想厂公在宫中已经问过了,无需再问。”
这两个番役都知道荣国公府与范思德关系不浅,见荣国公搬出了范思德,一时间不好回话。
陆行舟自然站了出来。
“厂公担心二小姐安危,第一时间把二小姐送回府上,正因如此来不及在宫中问话,特意派我们过来。”
荣国公不吃这一套,冷笑道:“要问也是白天再问,潇儿她受惊过度,好不容易才睡着,我不可能让你们去打搅她。”
“公爷,若是查不出幕后黑手,只怕二小姐从今往后都很难入睡。”陆行舟并无退意,“我有十成的把握,二小姐在宫中的遭遇并非意外,而是遭了某人的毒手。”
荣国公目光微微一闪,深深盯了他一眼,考虑了一会儿,才开口问道:“你知道是谁干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