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宠书香——沈青鲤
时间:2018-10-18 08:53:37

  把肉打理好了,剁成小块,然后放血,扔进开水里,想吃什么素菜就往里加。
  “小时候,我娘就这么做给我吃,她只会做这道菜。”
  这是元宁第二次听到陆行舟说从前的事。
  上一次说,也是在皇觉寺的后山。
  可惜那时候元宁怕他怕得要命,根本没跟他聊下去。
  “你娘……是她把你送到皇觉寺来的吗?”
  “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很美丽,也很聪明,比一般的男子更加有决断,有时候很温柔,有时候很严厉。”
  元宁想象着陆行舟母亲的模样,又问:“她送你来,是想让你出家,做小和尚?她舍得吗?”
  陆行舟顿了一下,手中的木柴落到了地上。
  元宁见状,便道:“你不想说,不说便是。”
  “不是不想说,只是这个故事听起来比较长,可能一时半会儿讲不明白。”说罢,陆行舟轻轻冷笑一下,继而眉目肃然起来,语气中夹带着几分戾气,“而且,想听这个故事的人很多,我怕跟你说了,他们就会缠上你,甚至缠上你的家人。”
  元宁望着他,见他不似开玩笑。
  何况以他素来的习性,只会拿元宁逗笑,不会拿自己的身世逗笑。
  她从没想过陆行舟的身世背景会有多复杂。
  想来是她想的简单了。
  平白无故的,泓远大师为什么会收一个弟子。皇帝待泓远大师好也就罢了,为什么还要给陆行舟出入宫廷的权利,这可是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重臣也不曾有的。
  那天陆行舟当着魏锦和范德祥的面伤了陈瑔,虽然陈瑔该死,但在那种情况下,陆行舟伤了皇子也能毫发无损的离开。
  心中忽然有了一个大胆的想法。
  元宁微微抬起头:“那些人……包括陛下吗?”
  陆行舟转过头,看着元宁,方才还狠戾的眼中忽而流露出一抹柔情:“别多想了,阿宁,你无需为这些事烦忧。”
  “嗤,”元宁冷哼了一声,重新躺在了秋千上,“谁为你烦忧了?我要烦的事多了去了。”
  “若是中毒的事,大可不必太揪心。泓济若不能办到,以他的性子,不会说要试试。他这人说话向来都是不说满的,说有希望,那就是能行。”
  元宁知道陆行舟是在安慰自己,但他讲出来的话,总是让她莫名的信服。
  她抬起手腕,将手套往下拉了一点,便看到了些许黑斑。
  虽然夕晒落到她身上,却瞬间让她掉入了绝望的深渊。
  她轻轻闭上眼睛,努力让自己不去想,脑中却怎么也摒弃不了那些黑斑。
  砰——有人轻声敲门。
  陆行舟站起身,拍了拍手,走过去。
  是服侍他的小沙弥。
  恭恭敬敬道:“公子,常云从京城回来了,带了两辆马车,停在后山门外面,问您怎么处置。”
  一天一夜的时间就回来了,常云办事,还是很妥帖。
  “阿宁,我要出去见常云,你要跟我一起吗?”
  元宁依旧躺着,紧紧闭着眼睛。
  她不是默认,而是默默的否认。
  “那我去去就回。”
  等陆行舟跨出院子,元宁忽然坐起来,“你走了,我怎么办?”
  陆行舟闻言,顿时回过头,温柔地笑了一下。
  “你别怕,我去去就回。我让石言在门口守着你,你放心,石言在,没人能闯进来。”
  那叫做石言的小沙弥垂下眼,双手合十朝元宁行了一礼,自觉地退到院门外的一边。
  陆行舟将院门关上,飞快地离开了。
  他一走,院子里就只剩下元宁一个人。
  元宁死死的抓着秋千椅,紧紧盯着关上的院门,因为陆行舟的离开,这一方自在的小天地,瞬间就变得如牢笼一般,叫她坐立难安。
  回过头,见到灶膛里的火光才稍稍觉得安心。
  好在陆行舟说去去就回,便是真的去去就回。
  从小院到后山门,平时要一炷香才能走个来回,他半柱香的时间就回来了。
  听到他越来越近的脚步声,元宁才觉得心头的石头落了地,松开了紧抓的秋千椅。
  等陆行舟进了院子,她仍旧是躺在秋千上,微眯着眼睛,仿佛什么事都没有。
  “常云带过来两车东西,药材我已经让人送到寺里去了,另一车是给你备的,用的穿的都有,石言一会儿就会抬进来。若不合适,我让他重新置办。”
  元宁没有吭声,在秋千椅上翻了个身,脸朝着椅子背,那背对着陆行舟。
  “除了常云,你大哥也来了。”
  “不见。”元宁不假思索的说。
  “嗯,我知你不想见他,也与他说了,只是他非常固执,于是我答应了他,将他带了上来。”
  元宁霍地做起来,转过身怒气冲冲地望着陆行舟。
  陆行舟道:“他也答应了我,只在外面跟你说几句话,不进来。”
  元宁不做声,只默默垂了头。
  见她默许,陆行舟这才走回院门口,从里面敲了敲门:“元康,元宁在我身边,你有什么话就说吧。”
  “阿宁,阿宁,你在吗?”元康从外面敲了敲门,焦急地喊着元宁的名字。
  元宁听着他的声音,不知不觉眼泪又落了下来。
  她跳下秋千架,缓缓走到院门后面。
  犹豫了许久,终是鼓足勇气开了口:“大哥。”
 
 
第88章 家书
  门口的元康听到她的声音, 顿时狂喜起来:“阿宁, 真的是你吗?阿宁?”
  “大哥,是我。”
  “阿宁,阿宁, 你还活着。”元康激动得一时有些语无伦次, “你真的还活着,真好, 你活着真好。”
  虽然只是三五日没见,但元宁此时听到他的声音,只觉得恍如隔世。
  她的确还活着,可又觉得还不如不活了。
  “阿宁, 你知不知道, 你一出事,家里人都乱成一团了。二婶婶前两天还一直强打精神,昨儿直接晕倒了, 听常云来报信说你没事, 家里人都想马上过来, 可是二婶那里需要人,所以只能我先过来了。”
  听到母亲晕倒,元宁心中何尝能忍。
  可若是母亲见到自己如今这番模样, 不知会伤心绝望到哪种地步。
  “大哥, 你回去告诉娘,千万保重身体,我没事, 能吃能睡。”
  “既然能吃能睡,你为什么不跟我一块回家呢?”
  元宁语塞,无法回答。
  元康忽然恍然大悟道:“阿宁,你是不是碰到了什么坏人?所以你觉得你如今不够清白不能见人了?”
  他没等到元宁的回应,急急忙忙说道,“你千万别这么想,不管发生什么事,你在我心里都是最冰清玉洁的,不敢见人的该是那些狗东西,而不是你。你没有做错事,你坦坦荡荡,没有人敢看不起你。就算旁人这么想,我绝不会这么想,元慈、元祯还有二叔二婶也绝不会这么想!”
  “大哥,如今的我,也无所谓清白不清白。”
  连陈瑔见了,都当场吓吐了!
  她知道她不给一个解释,盛元康是不会轻易离开的。
  虽然相处的时日不多,但元宁清楚,这位大哥,看似整天哈哈笑着,其实是最倔的人,只要是他认准的事情,就一定会去做。
  她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道:“大哥,我并不那么在乎清白。我不愿意见你,不愿意见家里人,只是因为我害怕你们看到现在的我。”
  元康闻言,顿时在门外愣住了。
  隔了一会儿,才道:“为什么?”
  “因为我……已经毁容了。”
  “毁容?”元康一时失神。
  元宁是多么漂亮也多爱漂亮的小姑娘啊,在湖边玩着,裙角沾一点水渍都要回屋里换过才行。
  她竟然……毁容了?
  “可是阿宁……”
  “大哥,我知道你不介意,我也知道爹娘不介意,可是我的真的不想……”元宁失声哭起来。
  这几日来,她一直都是默默的流泪,直到此时才大哭起来。
  陆行舟伸手,将元宁的脑袋摁到自己肩膀上,轻轻的揉了揉。
  元康原本是很坚定要劝说元宁回家,此时听到她哭得如此伤心,也真正的乱了心绪。
  “大哥,你也不用太过担心,我留在这里,不是为了躲避你们,泓济大师医术高明,他已经帮我诊过了,说能治好的。等我治好了,你再来接我,让我漂漂亮亮的回家,可以吗?”
  元康原以为,元宁被歹人掳走,应当是失了身子,在来时的路上,他想了一大堆话来鼓励元宁来安慰元宁,可他没想到元宁遭遇的竟然跟他想的完全不一样。
  他本不是巧舌如簧的人,更不擅长论辩,元宁哭得更加令他心碎。
  “阿宁,既如此,我不逼你了。你若喜欢这里,多住一阵子也无妨。”
  “多谢大哥。”
  “谢什么?你口口声声叫我大哥,我却保护不了你,算什么大哥,我真是个废物……”元康满是后悔和懊恼,只觉得自己无用。
  听到他如此自责,元宁倒止住了伤心,反倒安慰起他来:“大哥,你方才不是说,只要我活着就好吗?我现在活得好好的,你回家,帮我把消息告诉爹娘,请他们放心。”
  “嗯。”
  “你等我一下,我回屋给爹娘写一封信。”
  “好。”
  陆行舟拥着元宁回屋,替她铺纸、研墨。
  元宁提笔写了一封家书,并未提及毁容一说,只说自己一切安好,请双亲安心静养。
  写好了信,本想交给陆行舟,想了想,还是自己拿着走到院门背后,将门拉开了一条缝,将信封塞出去。
  外面的人却似乎没有接。
  “大哥?”
  “我还在。”
  可他仍是没有接信。
  过了一会儿,他才低声说,“我想让你亲手交给我。”
  元宁愣了愣,知他还是想见一见自己。
  只是如今她包裹得跟粽子似的,不见未必不好,见了只会更难受。
  元宁心中微叹,将门缝开的更大一些,伸手将信递了出去。
  元康站在门外,见一只带着手套的小手拿着信封伸了出来。
  他仍旧没有去接信,反而伸手握住了那只小手。
  那只手颤抖了一下,终究没有躲避,任由他握着。
  在元康的记忆里,这是一只白皙的小肉手。
  如今白日里阳光渐盛,并不多冷。
  元宁浑身上下穿得严严实实,身上其实挺热的。
  “阿宁,你的手心都出汗了。”
  “可是我没有选择,如果我不藏起来不躲起来,我可能就活不下去了。”
  元康重重地叹了口气,接过信封,松开了元宁的手。
  “我会把信交给二叔二婶的。府医来看过了,二婶只是伤心过度,身体并无大碍,元祯还不知道你出事,你不必为他们担心。”
  “家里就拜托大哥照料了。”
  “嗯,我来时走得匆忙,只想着接你回家,也没给你带什么东西,出门的时候碰到你的丫鬟,想着你路上可能需要人服侍,就把她带来了,她在山下,陆行舟不让她上来。”
  丫鬟?
  元宁自己是什么都不会做,吃穿住行全是陆行舟照顾,若真有丫鬟不害怕自己能够服侍,的确很能省事。
  “我这次先留下她,若你用得着就用。”
  “大哥一路保重。”
  元康拿着信,便转身下山了。
  元宁透过门缝,望着他离去的背影,只觉得心里怅然若失。
  果然不见家人是对的,这只是说了几句话,便已难过至此,若当真见了爹娘,更不知会如何。
  元宁回过头,正好看见了陆行舟。
  她低下头,闷闷的说:“大哥说,给我带了一个丫鬟过来。”
  “我知道。你愿意让她来伺候?”
  见她低头不语,陆行舟伸手,隔着面巾碰了碰她的脸颊。
  “你若不乐意,我可以安排人送她回去。”
  “不是的,我怕什么你应该知道。”
  元宁害怕的,是被人看见长相。
  陆行舟道:“那我叫人送她回去。”
  “不要。”元宁拉住他的手腕。
  “为什么?”
  元宁闷着头,声音如蚊子一般:“总不能让你一直做这做那。”
  摸了摸他的手,除了因为常年用剑虎口那里有茧子,别的地方都是温润如玉,哪里是会伺候人的手?
  陆行舟仿佛从她的小动作中间读出了她的心疼,反而握住了她的手。
  “照顾你的事,我可以一直做。”
  “可你不能什么都做。”
  “那我先让她上山,跟石言在一块儿,帮我们做事,平时不进院子,这里还是只有我和你,好吗?”
  元宁既要在这边长住,有些事情的确要有个丫鬟才方便。
  比如她的贴身衣物,交给石言就不太妥当。
  “糟了,我的汤。”陆行舟忽然想起了他的杂菌野鸡汤,从他下山去后就没有管过,这会儿也不知炖成什么样了。
  元宁忍不住一笑,跟着他一起跑进厨房。
  还好锅里没烧干。
  陆行舟先前扔进去的柴不多,烧完了就熄火了。
  盖着锅盖焖了这么久,反而因祸得福,将野鸡肉焖得又烂又软,比昨日的野兔汤更加入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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