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现在的舜国来说, 体制是对的, 别扭的是王。
如果高居王座之上的不是徇玉江这个时而出现时而消失, 百八十年都见不到一次的隐形王,舜国的状态还能比现在再好三分。
所幸她也没有准备霸着王位不离开。
玉江清楚的记得, 原作中中岛阳子回归庆国的日子,就是她离开家一年的期限,只要卡主那个时间点回到现世, 应该就可以让一切恢复正常。
舜国本质上不需要王兢兢业业做些什么, 她只要保证自己呆在那,保证丰收就可以了(十二国设定, 没有王的国家,地里甚至不长粮食)。
结果在距离阳子出现的40年前,舜国浮春宫居然接到了天帝的传召令书。
一般而言, 这种通知性事务都是碧霞元君负责的,偶尔有西王母的诏令就很难得了,这次居然是天帝?
必须去,还得赶紧去!
天帝的诏令其实很简单。
他要徇王就此退位。
此时,距离舜国天命的君王鸭世卓出现,恰好还有33年,天帝将首阳印当做嘉奖给予了徇王,以酬她定立的法规,徇王拿着那方印章在蓬山门前站了许久,发现印章底端的字迹,已经从简单的【首阳】两个字,变成了【如你所愿】。
天帝跟她说:如你所愿。
那她所愿的是什么呢?
玉江下意识就知道天帝是什么意思:她是个新神,与这个世界的仙人们格格不入,但是因为舜国的变化,天帝愿意接纳这个异类,她可以走,可以带着宝物一起走,甚至可以保留一个天仙的身份,不断通过蚀来往于两个世界。
但是她带不走徇麒谅晓。
麒麟受本世界法则约束,她要是退位离开,那谅晓就必须为舜国选一位新王。
——如果徇麒不愿再侍奉第二位君王,那么舜国的民众就只能杀了谅晓,等待舍身木上诞生新的徇麒,成年后再次奉天命选王。
舜国六代下来,台甫都与君王同生共死,谅晓会选择哪一条,基本不要猜的。
但是这里还有第三种办法。
——她撒开了膀子和本世界的法则打一架,打残对方甚至取而代之后,强行弄走谅晓。
天帝、也就是此世界法则的具象之一,就是因为不想搞的难以收场,才试图和她和平谈判的。
这搞得人就很纠结了。
治世500多年,最后居然搞不定真爱了。
玉江对这个问题也很茫然,事实上她没考虑过会退位的事情,因为常年消失又回来,每次都发现国家也好好的,民众也好好的,大臣们忠心耿耿,她觉得一直当王,保留着【长生】的属性就行。
当然啦,现在变成天仙也好,毕竟王还有退位即死的说法,天仙是真的老不死了。
不过天仙加不加战斗力啊……
即将退位的徇王愁愁的想:她现在这个情况,也不知道能不能干的赢天帝,话说有天帝是不是还有天后啊?
那她想要带走徇麒,岂不是要一个人单挑人家一群?
然而险些愁出白头发的徇王还没来得及算完战斗力,满头珠翠的女官急急忙忙的推门来报。
“主上,出大事了!”
“哈?”
女官强自定了定神:“台甫清晨出去之后就没有再回来,刚才守护台甫的女怪突然发疯了,从浮春宫后山的高崖跳了下去。”
女怪是伴生于麒麟的存在,这反应明显不正常。
坐在高位上的玉江心头突然一凉。
到了她现在这个级别,预感基本可以约等于预言,只要出现不好的感觉,那就是真的要发生不好的事情了。
玉江似乎下意识就知道发生了什么的。
她在某种感召下匆匆离开宫闱,本着当年做官的周线就飞了过去。
徇麒自刎了。
——在她第一次逮到谅晓的那座悬崖边,那颗生下了她的里木之下。
麒麟和妖魔的誓约,是在死后将身体血肉给对方当食物,她闪到树下的时候,谅晓下半身正掩在冲天的妖云中,他意识尚存,嘴角带血,但在看到她的瞬间,原本已经无神的眼睛居然亮了起来。
人形的麒麟笑了,嘴唇微动。
玉江原本跨开的步伐直接被钉在了当场。
他的口型,分明就是“我不想被您舍弃”。
谅晓自卑,他认定了为了做到某些事,必然会舍弃某些人,他相信自己对于王的爱,却不敢奢望王给自己同样的爱。
如果知道对方选择退位,他被放弃,可能还不如死了。
——所以他在主上做出选择前,当了先放手的那个人。
——是我不敢面对。
血肉消弭,妖云逐渐散去,玉江直接被死懵了。
——什么叫不要舍弃你?
——我几次离开都是意外,是我回不来。
——我什么时候舍弃过你?
——明明是你抛弃了我啊?!
她压抑的力量似乎有些暴走,回过神时,那株似乎算是她母亲的里木已经被砍成了两段,但玉江意外的没有产生什么【糟糕我寻找身世的线索可能断掉了】的想法。
她的感觉不可能比现在更更糟糕了。
麒麟和妖魔签订使令契约的契约物就是自己的血肉,生前供他驱使,死后吞噬他的能量活得进益,以至于玉江穷尽搜索,却连半点麒麟的血肉痕迹都没找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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浮春宫的钟鸣一如既往,传说舍身木已经出现了新的果实。
徇王最近总是无意识的搓着手指,似乎没有货真价实沾到血的缘故,她又经常和徇麒一分几十年,已经习惯了这种距离,以至于除了在某个瞬间突然想起【徇麒已经死了】这件事来,大部分的时间里,她对谅晓的离开并没有什么实感。
只是契约的另一头没有了别人,偶尔会空落落的。
空落落的徇王一路懵逼完了退位典礼,成了天仙,舜国可能也习惯了她离开的样子,退位大典十分盛大,还就地给她立了个生祠。
比起做个肉眼可见君王,民众似乎更希望把她供在神龛里,烟雾缭绕的看不清面目就很好。
作为天仙的徇玉江依旧存在于民众的口耳相传中,她闲着没事开始斩妖除魔,权当锻炼体术了,时间长了,甚至被封了个山君的尊号,
这一晃,就是三十年。
年初,庆国新王舒觉登基,不过几月就惹得麒麟得了失道症,而且死不悔改,越拖越严重。
庆国叛乱时,变作山君的徇玉江就在国内行走着,碰到因王座无人来作乱的妖魔,都被她两三下整死了。
新旧对峙没几个月,胎果出生的新王中岛阳子被迎回了生国。
小松尚隆在事情发展的如火如荼的时候曾经试图来找她帮忙,玉江也确实去看了那个被她兀自当做时间提示点的新王。
那是个很眼熟的女孩子。
玉江在记忆里仔细搜寻了一圈:她八百年前曾经开过一次签售会,抽了是个幸运儿面谈,跑去那些属性奇奇怪怪家伙,只有最后一个女孩子是正常的。
她似乎长久的苦恼于格格不入的校园生活,苦恼于各种各样挥之不去的校园冷暴力,从见到千岁老师的那一刻就跟开了闸的瀑布似的哭了起来。
那个红头发的女孩子,居然就是中岛阳子。
千岁老师的职业道德久违的心虚了一下:她当年光记着谋划夏目了,好像真的没怎么仔细看名单哦……
但此时此刻,这位离经叛乱的新王看起来,却要自信成熟的多。
如果景王已经蜕变成了这副样子,那庆国的未来根本就不用旁人去担心了。
于是玉江没有看她,而是看向了站在一旁的景麒。
长得真像啊,她无可无不可的想到,可惜他不爱哭。
玉江盯着景麒看了一会儿,突然两步走上前去,抬手就抱住了人家,脑袋咣当一声磕在了麒麟的肩膀上。
景麒年少时见过她一回,也听过徇王的经历。
他并没有找到足以以死相随的主上,现阶段对阳子,那纯粹是麒麟是对于王天生的忠诚和眷恋,全心全意为主上服务而已,所以他根本理解不了当初徇麒放弃国家和责任,突然选择自杀的行为。
他也同样不能理解:既然徇麒对主上的爱,已经超过了麒麟对生国的爱,那他怎么舍得离开,让主上这样伤心呢?
玉江满不在乎的勾了勾嘴角,庆幸自己的明君光环对麒麟们很有些杀伤力,景麒在他面前居然直言不讳到了这种程度,叹了口气,意味不明的评价说:“他这就属于掩藏在抖M皮底下的抖S。”
“说是因为害怕不敢面对,其实也是希望我忘不了他来着。”
景麒立刻就想起了予王舒觉。
王爱上麒麟是悲剧,麒麟爱上了王,未尝不是悲剧。
作者有话要说: 徇麒的悲剧是必然啦……
同人不能写原剧情,将就着看吧。
第171章 再世为人的第四天
中岛阳子的出现, 证明回家的时间到了, 玉江并没有专门和谁道别, 但在踏入漩涡之前,她却觉得自己像是忘带了什么,突然有些迫切的想回浮春宫看看。
虽然时常消失,但她在这座宫殿里也住了三百多年,路都还是熟悉的样子,可守门的人却变了。
所以作为生面孔的徇玉江被拦住了。
三十多年了。
她后知后觉的想起来:新的徇王已经度过了一山(三十年), 现在, 国家宫殿的主人都不是她, 这些人也不认识她。
对于他们来说, 徇王玉江和徇麒谅晓, 都只是传奇故事的一部分, 说起来头头是道称颂不已,但没什么实感。
守门小哥脾气还挺好, 似乎刚刚做官不久,年纪也应该和外表一致,很是情窦初开看着她脸红了起来, 玉江直接就被看到愣住了。
她觉得自己心态好像有问题。
离她退位到现在已经快四十年了, 半个世界了,这么长的一段时间, 她完全可以到其他世界去——毕竟她之后的行程,就是寻找各种具有【不死属性】的身份加给自己,这个是无上限的, 跑的空间越多越好——游历五花八门的异世界,难道不比蹲在深山老林里打妖怪有意思吗?
但是半个世纪了,直到她作为心里底线的时间点明确出现了,她还是踌躇着留在原地。
事实上,舜国是她的功绩,州府是她起先发达的地方,玉江其实是个挺自傲的人,对印着自己印记的东西多少会有些在意,退位后把隐居的地点定在那里,都是正常的,。
这是半个世纪一来,她居然一次也没回来舜国。
好像下意识的,在脑子里抹掉了这片土地的存在。
——就好像当初她觉得无法直视卡卡西离开的背影,所以下意识忽略掉木叶一样。
玉江神色漠然的站在悬崖边,摸了摸心口:糟糕了。
谅晓这一死,还真的给她死出了点问题来。
所幸这个问题玉江很早之前就在考虑过。
她想长生,想变成神,指的不单单是得到一颗神格:如果没有办法适应神明存在方式,那奋斗到了头,也不过是寓言故事里那些得到了长生不老药的普通人,痛苦而死才是终结。
——她打一开始就没想过死成个反面教材,而作为徇王玉江的那段岁月,就是最好的心理铺垫。
十二国历史上不乏活不过一山(30年)就失控的君王,这种失控不同于发疯,倒像是压抑之后反弹出的无法无天,最后基本都做了昏君,她治世四百年未失其道,严格意义上来说已经过了那道心理关隘,只是徇麒的死来的太突兀了。
其实也不算太突兀……
虽然回忆这部分会让她不舒服,但是在发现自己下意识避讳这个的时候,她就很规律的过一段时间就要这番细节拉出来回忆一遍,不论能不能解决问题,先要有面对问题的勇气。
其实封印掉某部分记忆也算是个办法,但高千穗玉江到现在都记得,自己在医院醒过来时,那种突然剥开了世界迷雾的感觉:被自己的记忆欺骗,是很可悲的事情,自己动手修改记忆欺骗自己,那简直称得上可怜了。
至于怎么解决……
人说时间是最好的疗伤药,高千穗玉江坚信治疗人的不是时间,而是漫长时间带来的丰富经历——长到买珠宝可以戴一个扔一个的年纪,自己也就不会在对幼年时一天只能吃一颗的奶糖念念不忘了。
虽然可能有点耿耿于怀,但是怀念和忌讳明显是两个等级的词汇。
这种观念很武断,但对于高千穗玉江来说绝对是适用的。
——她需要的是不死的属性,叠加的越多越好,世界那么大那么多,等她把无数个新世界浪完了,估计也就好了。
玉江对自己很自信,依照她耐摔打的程度,要是过的跌宕起伏点,一个世界的时间,大概就够她平复心情的了。
于是她放弃了原本准备破开空间回家的计划,悄无声息的放开了能力限制,顺着冥冥中感觉的拉扯进入了一个新的世界。
穿越世界后感受到了法则的排斥力,为了对抗需要花费时间,全心全意投入反而没有糟糕的感觉,结束后恍若一梦,一抹后脊背,久违的出了一身冷汗。
这身体素质降了不少啊……
她能力被封住了绝大部分(不是不能用,而是用了可能会被法则哔哔,甚至被加上某种束缚),但总体感觉还行,举目四望,一个人影都没有。
这个画面很像她当年刚到十二国的时候,但是她的状况好的多,不用委屈自己。
原地造了棵树林,蹲里面,闲来无事看落日,觉得自己这个心态怎么越发老年人了,风景如画漫天云彩,但是离群索居久了感觉会很想出家,她寻思着自己是来放松心情转移注意力的,是不是寻个空去跌宕起伏一下,比较符合自己日前的状况。
没等她收拾行李,这片小林子前居然路过了一队军官。
神奇的是前头开车中间骑马,最后头还有两个骑牛的。
玉江看了下这帮人带的武器,觉得自己可能要被当成流寇或者山民一类的玩意儿抓走了——想当年舜国还贼拉穷的时候,就是这样在山野里抓逃民强制给对方上户口,造出了国泰民安人口增长的假象。
玉江原地做好准备,一旦对方出动手段非法抓捕人口,她分分钟教这些家伙做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