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长大了以后重新相遇,他终于发现甜茶也是茶,从甜味底下品出了苦,清清楚楚的知道了玉江本身并不是个温柔的人。
——但那也没办法啊。
——她还是那杯甜茶,是他很小的时候就很喜欢的,可以拿来解渴的东西。
玉江看他走的潇洒,心说她这人桃花运真的挺差的,站在原地看着男人头也不回的远去背影这件事,她到底要经历几回算完?
在玉江看来,夏目这个反应就是一刀两断了,结果夏目临消失前居然转了个头,大方的又说了一遍再见,甚至提出来东京上大学的时候借住的问题,勉强算是回应了之前那个“同居”的邀请。
所以这算是什么呢?
高千穗歪头稍显疑惑:夏目贵志难道会成为头一个背对她离开,然后又面向她走回来的人吗?
背对远去的少年抿嘴笑了笑:这就是顺其自然啊,高千穗同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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祭典结束后,玉江整个人更闲了,她觉得可能是思想境界出现了一定的改变的缘故,导致她的物质需求下降了一大截。
原本她还兴致勃勃准备去演部电影的,但托妄想症患者棉花糖君的福,如果她真的想继续拍那部电影,她就必须要先把那份面目全非的剧本改回来。
夏末的某个傍晚,曾经给她送过一份U盘的大鹦鹉扑棱扑棱的跳上了她的窗台前。
高千穗玉江不确定这只鹦鹉的身体里到底是只鸟,还是那位轮椅先生的意识,所以并没有放它进屋,鹦鹉留下了一张邀请函,玉江仔细翻了翻,似乎是某知名网络公司成功上市举办的庆功会。
但据她所知,这个所谓的网络公司,本质上绿之王的氏族丛林旗下的皮包公司,他们那个靠APP发展氏族的线下模式就是这家公司一力运行的。
思来想去她觉得关系不大,去不去也无所谓,毕竟她虽然是无色之王,但至今为止一个氏族都没发展(单指人类),单枪匹马的去了也没什么牌面。
她随心所欲瘫咸鱼的日子没能过多久,这天傍晚,她本来顺北早早睡觉的,却觉得一阵心机,整个人突兀惊醒,狐妖担忧的问她怎么了,玉江摸了摸心口,心说她是没事,但绝对有哪里出事了。
这股预感第二天就被最新传来的机密消息证实了。
昨天傍晚八时,黄金之王国常路大绝逝世,消息来源是暂时接手了御柱塔的宗像礼司。
鉴于绿之王的氏族来势汹汹,东京户籍科同时联系了吠舞罗和朝日传媒,意思是:哪怕不帮忙呢,你们两家不要落井下石,也不要和那些人同流合污。
玉江对王权者的力量依赖有限,所受制约也要小的多,对此接受良好,在宗像公事公办的上门时,表示一定积极配合。
但如果没有必要,她也是绝对不会搞什么配合出击,主动去攻击、甚至杀死那位轮椅先生的。
越是风雨欲来,越是破事一堆,她月初才拒绝了一封晚宴邀请,月末就收到了第二封。
高千穗玉江原本依旧不准备去的,哪怕黄金之王死了需要有人站出来安抚人心,那宗像礼司不都已经大张旗鼓的住进了御主塔了吗?
有人愿意兜着,她还费那个劲干嘛啊……
一刻钟后,狸猫八里从门廊下拿到了第二封一模一样的邀请函,不同的是这张信的末尾多了个纹章。
高千穗玉江比划着那枚纹章研究了半晌,终于从记忆深处挖出了点有用的信息来。
很久之前——其实只算现实世界的时间也没多久,也就一年吧——那时候周防尊先生还是她的男朋友,她俩一起回来的时候,在窗台前发现过一封来自于吸血鬼君王玖兰家的邀请信,那封信的最末尾,就印着这样一枚纹章。
玖兰枢,这个莫名其妙就在信里自称是他堂哥的男人似乎邀请她抽空去趟黑主学院,但是后来……
玉江想了想:后来她就跑到其他世界去了,所以那从邀请并没能发展出什么后来。
她也没兴趣发展什么后来!
玖兰李土离复活还远,能做的不过是挑个顺眼的壳子附身,意识到朝日兼一曾经是个吸血鬼已经让她很惊悚了,她一点也不想管一个吸血鬼叫爸爸。
事实上,在了解了吸血鬼门的通婚习惯后,她完全有理由怀疑,朝日兼一当年之所以收留她,想让她女儿是真话,想等她长大了再睡她怕也是真的。
这两点在吸血鬼的世界观里,绝对是没有冲突的。
那么这次去不去呢?
高千穗小姐从床头柜的缝隙里摸出了一枚硬币,觉得把一切交给天意。
第188章 纵横交错的第五天
扔硬币的结果, 是去。
于是晚宴当天, 她睡饱了午觉后醒来, 穿着挺舒服的休闲服(事实上,是一身特别像睡衣的长袍),打车去了承包宴会举办的酒店。
结果到那一看,宾客只是一群普通有钱人。
——从身家来说绝对不普通,但从种族来说,太素了。
国常路, 也就是黄金氏族之前的二把手似乎是特意在门口等她的, 见她到来时十分明显的松了口气。
玉江好笑的挑了挑眉, “我还以为你们比较信任青王。”
国常路摇了摇头, 解释说:“青王入主了御柱塔, 青之氏族的责任便在于压制石板、和应对丛林可能会发动的袭击, 除此之外,维持平衡的责任还需要您多多担待。”
高千穗玉江没给他什么保证, 但却意外大方的从正门重新进了一次宴会厅。
她这么做,本来是为了让国常路担心的,哪知道刚一进门, 叫个大小伙子当机立断拦在了路口。
这是道明寺司。
高千穗玉江脱离所谓的“高端阶层”很久了, 现在为人做事又比较随心所欲,一时半会儿的居然没认出这人是谁。
她知道自己今天是来压场子的, 除了可能会被吸血鬼约谈,吃好喝好才是重点,所以还挺有耐心的弄了杯果汁, 问这个年轻人说:“你找我什么事?”
这个人却并没有回答她的问题,反而气急败坏的问:“是老太婆通知你来的?”
高千穗玉江心说虽然玖兰家的女主人都死了几十年了,但你用“老太婆”这种词称呼纯血世家的女主人,是嫌那帮邪教吸血鬼不够疯吗?
道明寺司一看她这个神情,总觉得事情要糟。
——因为他们家的老太婆,似乎正致力于撮合他和这个千岁结婚。
事情的起源大概是某次他又闯了什么祸,道明寺不太爱记这些细节。
总之是那次后的某顿晚饭,道明寺枫突然说:“阿司,我对你很失望。”
“再这样下去,比起把道明寺财团教给你,我更倾向于给你找个可以替你解决一切困难的夫人。”
道明寺冷笑:“你说谁?”
道明寺枫并不受他的挑衅:“你是觉得没人可以比你强,还是觉得没人可以管的祝你?”
没等他气急败坏的摔盘子离坐,他冷漠的母亲象征性的笑了笑:“别把自己看得太出色了,阿司。你知道朝日的千岁吗?”
“哈?”道明寺马上就炸了:“你是说朝日家那个外姓的私生女吗?”
“她不是朝日兼一的私生女。”
道明寺耸耸肩转身就走,还要嘴硬的反驳说:“这种事情,谁知道呢?”
他在餐厅的角落看到这人进来时,脑子里一下浮现出了那天的回忆,强烈怀疑这事是老太婆故意安排的。
无论如何,他都得先告诉这个女人,自己并不喜欢她。
如果这样她还愿意嫁,那他也就无话可说了。
可是玉江还是没认出他是谁。
两个人就这样答非所问、前言不搭后语吵了好久,直到御芍神紫走进这方阳台,笑眯眯的向高千穗玉江打招呼。
道明寺从来还没有跟人聊天聊的这么窝火过,对方说的话他听得懂但不明白,他说的话对面似乎也是听得懂但不明白,都快半个小时了,还没吵出个结果呢!
回头看到突然出现的陌生人,分分钟准备炸毛迁怒。
“这个娘娘腔是来干嘛的?”
他话音一落,玉江不动声色的就把他半挡在了身后。
精致美丽的青年打了个不怎么符合自己气质的酒嗝,直接忽视了某位大少爷。
“比水流说你要秉承黄金之王的遗志时,我还以为是开玩笑的,那种执拗又冷硬的人,死了以后不会出现第二个的,现在看看——”
他瞟了一眼被挡住的道明寺:“别说御柱塔里那个兢兢业业的青王,您也很有些作为守护者的自觉嘛……”
道明寺司,空手道跆拳道都练的出类拔萃,要说打架这事,他从来没怕过谁、也没学过压抑自己的脾气,碰上这么个胆大包天忽视他存在的人,抬手就想先给一拳。
出拳不到三分之一,被高千穗玉江轻描淡写的压了回去。
道明寺大少爷别再原地使劲了半天,被捏住的手都不带动的,他几乎是震惊的看向眼前高挑美丽的女人,心说不愧是老太婆选的人,这是准备找个一言不合就能把他打死的家伙,来替他接受道明寺财团吗?
玉江也没指望这种一根筋的小男孩能明白他的苦心,讲道理,就他这个战斗力,还想徒手去捶御芍神紫——那不是白给呢吗?
她没理会大少爷的挣扎,直接做了个擒拿手的简化动作,推着他的后背把人扔出了阳台——有这么个无关人士在,丛林的人怎么可能说实话?
等察觉到大少爷真的离的够远了,高千穗玉江回忆起黄金氏族们如临大敌的表情,皱眉问到:“你们到底想干什么?”
“干什么?”
御芍神紫露出了个几乎可以被称之为妩媚的美丽笑容,说:“当年是你忽悠的他的,现在比水流只是希望世界变回它本应变成的样子。”
“世界应该是什么样,你们说了不算。”
“石板是促使人类进化东西,”反驳者的预期并不强烈:“石板的出现,不就是世界选择的体现吗?”
“黄金之王因为懦弱不敢面对变革,而单方面决定阻止这份进化,这个行为不止自私,还非常的愚蠢。”
高千穗玉江无可无不可的垂下了眼帘:她没和那位御家见过面,也不好评定些什么,从个人角度来说,她不反对变革,也没有让所有人都普通,以便于自己保持超凡的爱好。
但是作为一个认知健全的社会人,她比这些超能者更能体会到,黄金之王在担心些什么。
——一个平衡的、促使社会趋于稳定的秩序已经形成了,这就像一架巨大的机器,惯性太强,不是你拉了刹车,它就能立刻停下来的。
再说了,现在繁育个野生动物都还讲究个渐进的过程——也没听说过直接把人工养育一半动物直接放生野外。
同样,也没见过有人把直接把抓回来的野兽,扔进生活着一堆家养物种的温室里的。
这样的瞎胡闹,到底是想让他们死,还是想让他们活?
御芍神紫似乎是喝醉了:“人类进化这几百万年,牺牲的还少吗?”
“既然新的进化机会已经来临,为什么不愿意去面对呢?”
玉江现在只想对着他冷笑:“所以,你们其实也知道,人从猴子进化出健全社会,其实花了几百万年吗?”
“人类从普通变成超能,和从猴子变成人一样,都属于里程碑式进化。”
“石板是个催化剂,而你们现在正在做的事情,就是想借助这个催化剂,想让这几百年万年里死的人,在十年甚至更短的时间里一口气死完吗?!”
“揠苗助长也不是这么揠的啊……”
她话音未落,绿之王比水流坐着轮椅出现在了门口。
两人对视许久,他开口说道:“我们的理念不同,社会已经固化的太久了,它需要被冲击。”
玉江对着轮椅先生懒洋洋的笑了笑:“那比起让全人类进化,你们能换个安全点的冲击方式不?”
“现在黄金老头已经死了,除了那块石板,其他的事我说话还挺算的了——就算你们搞点恐怖袭击,我都可以假装看不见的。”
比水流歪头一笑,说:“晚了。”
天边明暗突兀的一边,然后远方突然传来一阵巨响:御柱塔是地标性的建筑,现在楼顶闪过的光线下,居然出现了和大楼相比存在感也不弱的两把大剑。
青王宗像礼司。
而另一把,居然是……灰王的剑?
玉江现在都懒的摆震惊的表情了,这货不都已经死了十年了吗?
那边厢随着一股烈焰升空,赤王的剑也亮起来了,比水流撑着轮椅慢慢站了起来,感叹说:“计划终究赶不上变化,我以为看住玉江就好了,结果吠舞罗也学会多管闲事了。”
“他们的王是活腻了吗?”
随着闪电一般扭曲的绿光包裹在他身上,整栋大楼的顶层都映出了浅浅的绿色,比水流眼神微动,整个人稍稍一闪,就直接从高台上跳了下去。
玉江察觉到前男友可能要死,也想跟着跳下去,结果被的场静司一剑射在当场,她看着脚边深深插入大理石中的木箭,瞳孔深处压抑着浓重的黑雾。
在一群不明真相的围观富豪们此起彼伏的惊叹声中,的场大当家不声不响的在长弓上搭了第二把剑。
“王权者们是不是太不把秩序放在眼里了,”让大多数人觉得眼生的厉害的年轻男人带着奇怪的眼罩,而在大多数人眼里,他也同样说着奇怪的话:“明明是你们自己制定的东西,结果自己人过界的最来劲。”
因为地上那半截箭柄的存在,他晃动手腕时,站在他身前270°角的人都不自觉地移开了位置。
然而在这样针锋相对的情况下,那位被传做了朝日家私生女的女孩子满不在意的笑着说:“制定秩序的那个老头已经死了。”
的场静司寸步不让:“那你作为无色之王在干什么?”
依照阴阳道、亦或是除妖师,再或者是这些存在了几百上千年,但也习惯了隐蔽自己的存在看来,王权者们如果声称自己正在维持秩序,那么她们最起码要做到绝对的隔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