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千穗玉江那一晚上最起码被人挖了有八十来次眼睛,想起一次就能想起八十次,叠加起来瞬间觉得自己还不如瞎了呢。
已经超过七天了,她还是不能很好的把这些感觉隔绝开。
这七天没干别的,高千穗玉江一直在给“自己”入殓。
因为被杀的就是“自己”,所以就算被分尸,她也大概知道身体落在哪里了,自己看不见,另一边也会有“人”看见,在玉江的脑子里,那灭族的一夜是多角度高立体的,每一具尸体,都是一个死去的“她”。
高千穗玉江和酷拉皮卡挖了一个礼拜的坑,然后把剩下的东西分分类,她知道哪些东西是“自己”的,也知道哪部分是另一个“自己”的,所以尽量拼凑出了完整的尸体,哪怕没有,也有些贴身的物品做个衣冠冢。
窟卢塔的一百二十六条生命,高千穗玉江的一百二十六次死亡。
托这次入殓再次梳理记忆的福,高千穗玉江最起码确定自己报仇要做到什么。
首先她没有死,所以这几个人可以不必死亡,但因为她死了一百二六次,所以这几个人也要还她一百二十六次死亡才行。
每个人,得死一百二十六次。
到了第二天傍晚,临休息前高千穗玉江告诉酷拉皮卡:“明天早上,我们就离开这里吧。”
金发的少年皱起了眉头,但还是点头答应了。
玉江坐在外面的山坡上看了一晚上的月亮。
她的记忆里,有来自于不同人的、关于这片小山坡的记忆,其中,就有提亚给酷拉皮卡包扎脚腕的部分。
同样,还有那个名叫阿黛尔的少女,怀着那样一份青涩却又纯粹的感情,与那个名叫库洛洛的青年,一同坐在这里看月亮的部分。
“我可以……和他看到同样的月色呢。”
这是来自一个恋爱少女的情怀,只要能和她看到同样的景色,就好像拥有了同样的秘密一样。
整个世界加入了那个人,好像就变得完全不一样了似的。
阿黛尔的记忆也非常的深刻,深刻的让人心惊。
是她在附近遇见了那群人,也是她为他们提供了食物和水。
高千穗玉江非常喜欢回忆那一部分的感情变化。
我遇见了你,你笑了,然后我爱上了你,同样,我以为,你想为了我留在这里。
我说节日的少女会送情人红花,作为回礼,情人会将花朵戴回少女的头上。
我拿着一束红花,看你笑的好像答应了的样子。
然后你杀了我。
一个涉世未深的少女懂什么呢?
高千穗玉江想起那个黑发黑眼的青年,腼腆又温和的长相,完全可以用漂亮来称呼的面孔,笑起来会微微眯的眼睛,和顺滑的搭在耳侧的头发。
她不止一次,有过伸手帮他把头发别在脑后的想法。
可是还没等她战胜内心的羞涩,她就已经被他杀掉了。
高千穗玉江看着自己的手掌,她的手比阿黛尔大一些,也比那双劳作的手要细腻的多。
但现在,这是同一双手。
“我会记得哦。”玉江体会着那种只要想想就会面红耳赤的感觉:“帮你梳理头发,然后在你的唇边亲一下。”
如果你脸红了,那就抱住你。
如果你喜欢我,那我就永远和你在一起。
离开我的家乡也可以。
“如果真的做得到,”玉江想着脑海里那个杀死对方一百二十六次的计划:“如果我的能力可以办得到,一百二十六次之后,他还没有死。”
“那我就带着他,让他跟我在一起。”
“离开他的家乡,”想到这里,高千穗玉江忍不住笑出了声来:“我送了你红花,你当然要跟我走才行啊。”
这一夜的时间流逝的飞快,高千穗玉江仔细列举了以下以后需要还回去的一百二十六种死法,顺便替她心爱的黑发青年决定了下场。
阿黛尔的爱情啊……
那现在是我的爱情了。
高千穗玉江向着那栋松散的木屋走去,不远处的山谷里,第一道阳光直直的打了过来。
“酷拉皮卡,”她依着记忆中的习惯在门口敲了三下门框:“起床吧,该走了。”
推开门时里面一片冷寂,金发少年双手环膝蹲在墙角,高千穗玉江看他那神态就一阵上火。
怎么还好不了了是吧?
本来因为提亚这个温和型中年妈妈、和各位看着他长大的族人留下的感情影响,高千穗玉江自认对这个孩子已经宽容到了极致,灰崎祥吾这种天天挨打的就不说了,跟她妈妈关系很好的那个奈奈阿姨的儿子,打电话请教问题并且说不通的时候,玉江也是有话直说,他笨就直接骂他笨的。
可是对酷拉皮卡呢?
第一夜,高千穗玉江遵循内心深处属于母亲的本能,抱着他睡了一夜。
第二天醒来时他自己说的:做一个复仇者,肩负族人的使命。
因为那番话,玉江才说欣赏他。
了解痛苦,却不沉溺于痛苦,会因为过去而选择未来,这是一种难言的天赋和气度。
第二天到第七天,他们一起做完了所有的入殓工作,高千穗玉江自认给他留了足够的时间调节自己了。
酷拉皮卡说他是最后的窟卢塔,玉江以为,他的意思是要做最好的窟卢塔,但看现在这个样子……
金发少年终于给了点反应,抬头看她的时候有些意外,然后摇摇晃晃的扶着墙壁站了起来。
“我知道这样不对。”
金发少年从一旁拿起了早就准备好的包袱,背在背上时被那重量压得一弯,他金色的发丝垂在眼前,以高千穗玉江的角度根本看不到他的眼睛。
“这是最后一次了,离开了这里,我以后会按时睡觉,会好好的吃东西,会尽己所能的变强。”
“复仇,就是我的使命。”
不用看也知道,哪怕语气一片平和,他的眼中也是红光灼灼。
对此,高千穗玉江的反应一如往常。
面无表情的松了松手腕,二话不说抬脚就蹬在他大腿附近。
第二脚力道更是大的吓人,直接踹在胃部,酷拉皮卡的瞳孔猛然间放大,被那力道打击的直接撞在了墙上。
“我果然还是不适合走温和路线。”
一双手捏着他的肩膀,酷拉皮卡在一阵眩晕中被人提了起来。
她问他:“你觉得疼吗?”
金发少年抽着气,没有回答。
“看这样子的是疼的,疼的话,有没有清醒一点?”
玉江把酷拉皮卡放在一旁的床上,虽然只剩下一张床板,但那触感明显让他紧绷的身体放松了一下。
看了半晌,她终是叹了口气,坐到床边,把团成一团的小金毛拉过来搂在怀里,一下一下的拍他的后背。
“只踹两脚还是轻了。”酷拉皮卡在她怀里抖了一下,这也许只是条件反射,但玉江还是继续按提亚的方法安抚他。
“一般情况下,这种对自己破罐子破摔的小孩,我会直接打到她开口求饶的。”
“看看你多好啊。”玉江抬起他的下巴,学习提亚的样子,在他的额头吻了一下:“你多好啊,你的妈妈都舍不得打你。”
搞得我现在也有点舍不得打你。
酷拉皮卡眼泪一出来的时候,高千穗玉江差点没控制住惊呼一声。
下一秒她就反应过来那是她自己打的了。
“我们的仇敌非常的强大。”她看着那个少年的眼睛,眼中有她自己都没意识到的温和。
“要杀死他们需要付出很多的代价——”
“我可以付出一切。”还未变声的音调里有些尖刻的意味:“不论什么代价,我都——”
高千穗玉江直接捏住了他的脸。
“大人跟你说话的时候,等我说完了你再插嘴,懂?”
“仇恨是非常可怕的东西。”玉江没有经历过,但她看的足够多:“我听着你的意思,以后是准备就为了报仇活着了?”
酷拉皮卡没有回答,但在高千穗玉江遥远的记忆里,这确实是一个为了报仇不择手段的复仇者。
“不论在哪一个世界,以恶制恶,以杀止杀都是最愚蠢的事情。”
“我的族人还在这里。”少年的眼睛一片血红:“他们的仇恨——”
“报仇安得从来都是活人的心。”那女人的声音冷淡的很:“活人心神不宁,和死人又有什么关系呢?”
金发少年被这话说的一愣。
“你的族人召唤我是为了守护,他们想保护自己的族群,但拉我来这个世界的价值太大,等他们全都奉上了生命,才把我带来这里。”
她磨蹭着他的头发:“仇恨是一种追索,但守护是一种追求。”
“报仇只能是以后生活目标的一部分,甚至连人生目标都算不上。”
她的手滑到了酷拉皮卡的耳朵上,那种熟悉的力道和方向又让他想起了母亲。
“为了复仇而活,不如为了复兴而活。”
“这一族就剩下你一个人了,如果你死了,那窟卢塔会怎么样?一个有关七大美色的传言?一个拿来为幻影旅团的可怕程度加砝码的注脚?”
她虽然还环抱着这个孩子,但气场中却满满的都是警告。
“如果让我知道,你还有付出一切去报仇,甚至和对方同归于尽的意思。”
玉江的手抚上他的脖颈:“我可以明确的告诉你,你所有族人死前的愿望我都会达成,所以你不用多做留恋了,与其把你养熟了再看着你被完全沉入黑暗的样子,不如趁着现在,我在你没有满身黑泥的时候直接杀了你。”
“最起码这样的话,你这一辈子都活在太阳底下。”
“报复阴影的方法很多。”也许感觉到她话语中的认真,金发的少年终于直视了她的眼睛,玉江伸手磨蹭了一下他长长的眼捷:“变成阴影吞噬掉它是一种,变成太阳照射的它无处可逃是另外一种。”
“为了复仇堕入黑暗,我现在弄死你。”
“好好听话,站在太阳底下。”她终于松开了怀抱,站了起来:“那我教你,怎么样把窟卢塔,写在这个世界的金字塔顶。”
作者有话要说: “说,选哪一个。”
“我可以杀了他们吗?”许久,才传来了这样的疑问。
高千穗玉江终于笑出了声,听得进劝的孩子啊,真好。
她回答说:“可以哦。”
“那个叫库洛洛的,是你阿黛尔姐姐喜欢的人,怎么处理她已经想好了,剩下的,就全部杀了吧。”
酷拉皮卡猛地抬头:“阿黛尔?!”
“她不是罪人。”玉江终于叹了口气:“酷拉皮卡,在森林里救助陌生人并不是她的错,这里来过的陌生有多少?错的是那些怀着恶意而来的人,而不是怀着善意救人的她。”
她只是运气不好,捡回了一条蛇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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以后就这样吧,十点以前的更新都不用买,我会补字的,有话说里也会加一些。
夏雪四个、月亮、阿废两个、不会取名字君两个、拾桑、虫虫、鱼沫三个、不能小看君、认真就输了、幻想崩坏、章鱼哥、柳穿鱼迷、赤子三个、雨嘉、素手破新橙子、轩邈、bmy、wlll、魄、墨狼、农民伯伯需要金坷垃的地雷。
斩月、茧自缚两个、天之砂两个、青木鱼、谁也不能小看155、77的手榴弹。
还有奥利维德的两个火箭炮。
非常感谢你们【鞠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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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4章 腥风血雨的第三天
“我们接下来去哪儿?”
“猎人协会。”
也许是那两脚踹的太结实了, 也许是玉江压着嗓子说话确实很吓人, 酷拉皮卡一直没有对她的安排提出什么异议, 玉江说往哪儿去,他就默默的跟着。
目的地是猎人协会。
高千穗玉江在很久远的记忆里,对这个世界也算有大致的了解,虽说中二期也曾觉得很酷炫,但当年她是一个很有自知之明的中二病。
这是一个当年的她肯定活不过三集的世界。
要说喜欢这个故事,大概就是因为所有人都想活得肆意, 都想无拘无束的对着这个世界。
但要说不喜欢, 大概就是因为看的时候我们代入的是主角, 主角不会死, 但想想自己本身, 就会有一种【世界是别人的, 我连个安全保障都没有】这样的感觉。
“强者的游乐场,弱者的殡仪馆啊。”
“这完全就是一根单纯的食物链嘛。”
“什么?”
酷拉皮卡身上穿着窟卢塔的民族服饰, 背着包裹站在一边,听到她喃喃自语的部分,有些疑惑的问道。
“没什么。”玉江伸手揉了揉他的头发, 又在他耳朵上刮了刮, 忽略酷拉皮卡陡然苍白的脸色,继续想着接下来怎么办。
高千穗玉江目前的可发挥战斗力, 大概只能划分到无照猎人的水准,但杀死她的难度,应该和杀死一个二星猎人差不多, 找个小镇子安安生生的呆着是不会有危险的,但这个世界有一条非常懊糟的规定。
——持照猎人杀人是不犯法的。
无辜民众被波及了连报警的立场都没有,在这个世界当普通民众还不如干脆死一死算了,说不定还能骗点保险什么的。
高千穗玉江的目的地是猎人协会,
当然,在侠客这只蜘蛛腿可能成为猎人的前提下,要求猎人协给个交代纯粹是瞎胡闹,猎人协会就是个大平台,而且是个强者占了绝大多数的大平台。
希望强者去体会弱者的悲苦是不对的,他理解,只能说他悲天悯人,他不理解,也不过是一句弱肉强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