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是锦皇留下的,那便是暗卫玄清,锦国第一影卫。”萧湛堂轻声道,容色微显异样,“随手下了一步棋,只待日后开花结果,锦皇真有远虑。”
金星怔了怔,回道:“臣不懂。”他一惊,立即问道,“莫不是,锦皇有意加害陛下?”
“以锦皇的手段,不会用暗杀此等低略计策。”萧湛堂平静道,“若单单只为了保护小猫后,她便不会派出第一暗卫,此间必有深意。”
而这一步棋,用处在未来,如今倒不必理会。
他闭目养神,直到在三个时辰后,才有侍卫禀道:“陛下,小猫后与武安君已出山,小猫后被托付给武安君的四名护卫,武安君折返而回。”
萧湛堂淡淡“嗯”了一声。
又过了一个时辰,侍卫禀道:“陛下,小猫后一行遇上野熊,荆东四名护卫且拦且退,但不敌几头野熊,小猫后逃向另一侧,已与护卫走散。”
萧湛堂久久不言,仅颤了颤睫毛。他估摸着,那只又怂又没良心的混账猫,此时必然很害怕。
彼时,霍清怡正缩在大树下,小心脏扑通扑通跳,猫眼里全是焦急,然而四顾之下,完全寻不到荆东四人的身影。
原本,四人一猫在马车上,依着山脉前行,谁知竟从山脉里冒出几头野熊,吓得马不敢动!它们力量大无穷,速度又贼快,直接冲散了她们。
“喵呜呜~”霍清怡叫了声,但山脉静悄悄的,幽寂得让人恐慌。思来想去,她唯有顺着一个方位,一路前行着,以期待遇上一个人,“喵呜~”
哪怕是萧湛堂的人也成。
夕阳尽,晚霞落,天地暗沉下去,夜幕笼罩大地,夜狼啸月,猛兽低吼,淡淡月华洒落,但被层层树叶遮去,照不进山脉。
“喵呜呜~”那轻轻的叫声,微微打着颤儿。霍清怡缩在草叶里,瑟瑟发抖。她想念萧湛堂,比起危机重重的陌生山脉,显然他那张冷脸可亲些。
“报!”侍卫传报道,“陛下,武安君已回山崖下,而小猫后仍在山脉,如今躲在草丛里。”
不到片刻间,那一袭白衣入内。姜澜面有愧色,似难以启齿道:“陛下,臣……抱歉!”
萧湛堂闭着眼,须臾才道:“虽知抱歉,但你仍做了。小猫后的下落,你必也不会说。”
姜澜不语。事已至此,他亦无话可言,不负仁义,果真难上加难。
“你走吧。”萧湛堂忽道,“你想死遁,想退隐,皆由着你,别出现在我面前。再见你,我必杀之。”
姜澜愕然抬头,怔怔不语,须臾才问道:“陛下意已决?”
“君无戏言。”萧湛堂平静道,“念在你的才能上,才放你一马。堂堂武安君,不该如此殒命,否则,我现在便杀了你。”
“谢陛下宽宏大量!”姜澜正色道,起身而去时,面色黯然失神。
圣上救了他,反累自己受重伤坠崖,但他不思回报,反而助其皇后离他而去……
若是萧湛堂一怒之下,下令杀了他,他倒不至于如此惭愧。甚至,若萧湛堂以恩挟果,也能让他好过些,偏偏要放他走。
有恩不报,反恩将仇报,君子何以立足天地间?
忽的,姜澜单膝下跪,抱拳正色道:“臣有愧陛下,但请陛下开恩,容臣以余生全力,襄助陛下成大业,回报陛下之恩!”
第59章 心意已决
萧湛堂淡淡道:“武安君不必如此。须知, 世间事, 绝非补偿便可罢了。”
“臣从未奢望能偿还,但愿回报些许恩情, 否则臣心难安, 望陛下成全!”姜澜回道,声音铿锵作响, “陛下若不应允, 臣长跪不起!”
萧湛堂默了阵,闭眼轻声道:“随你的意。”屋内静悄悄的,时间一点点过去,姜澜端正跪着, 微低着头, 背脊挺直, 一动也不动,犹如一座雕塑。
二人算是在僵持着, 直到一个多时辰后,萧湛堂才冷冷回了句:“我已派人去寻小猫后, 她何时回,你何时起,这是唯一解决方法。”
姜澜怔了怔, 垂首应道:“好!但臣有一言, 敢问陛下,您对小猫后……抱有什么心思?小猫后落入此境,全因为臣, 若她余生不幸,臣于心不忍!”
世上美人千千万,执掌一国的帝王,后宫佳丽可三千,留情容易守情难,多情容易专心难。霍清怡既无家世,又不像个能委曲求全的,一旦入了后宫,若不得宠爱,余生怕是会很孤苦。
“余生不幸?”萧湛堂容色一冷,眉宇间蕴冰霜,半躺在床上,淡淡瞟去时,气势如山岳压去,“没有了我,她余生才会不幸。这是最后一次,别再越界了,小猫后生死荣辱,皆与你无干。”
姜澜面上一凛,垂首默默不语。他心里明白,萧湛堂在隐晦言明,霍清怡是他一个人的,不论她生、死、过去、现在、未来、幸福、不幸、荣耀、欢乐、悲痛……都属于他一个人。
一位帝王……最强烈的占有欲!
属于他的,不容任何人染指!
“臣明白了。”姜澜轻语,目光炯炯而坚定,“陛下,但愿小猫后能幸福,否则臣难以坐视不理。此绝非威胁,乃臣诚挚恳求,纵然陛下不爱她,有朝一日心生厌倦,亦盼望不要辜负她!”
萧湛堂俯视而下,神态颇具威严,原本气场便很盛烈,这般望过去,更加令人心惊胆战。他的目光忽一闪,心里有一刹那恍惚。
但不知那只小怂猫,如今惊惶下,可有念着他?
“喵呜呜~”银月斜挂树枝,天色昏暗,万籁寂静下,夜风徐徐时,树影婆娑,光影明灭间,偶尔有几声狼嚎,几声嘶嘶蛇鸣声,极让人恐慌。
霍清怡缩在草丛中,小猫爪里一包热汗,心尖颤颤,抖着小身子,紧张兮兮。所幸,猫能在夜间探路,否则在昏天暗地里,恐惧会更增一层。
月上中天,子时一到,她便化成了人,入目一片昏暗。大半夜,一个人在深山老林,猛兽环伺,她不安地蜷缩着,四顾左右,泪眼汪汪,在极度惊惧惶恐下,又想到了萧湛堂,盼着他来救她。
大猪蹄子虽然冷酷无情、喜怒无常,但是总能给她安全感。但凡有他在时,纵使身处险境,如昨日的遇袭、坠崖、溺水,她也不曾真正害怕。
盛夏蚊虫多,尤其是林子里。她又光溜溜的,没到一会,便被咬了好几个大包,正当她烦闷时,隐隐约约间,听到了人声,心里骤然一惊。
在前面,有几个婆子提着灯笼,渐行渐近。她们衣着倒也不凡,大约有四十岁,面貌慈祥可亲。在夜间深山老林,竟有人经过,实在怪异。
霍清怡仔细看着,正左右为难,犹豫着出不出去时,但听一声厉喝:“谁?谁在那里?”
她一怔,声音小小的:“几位婶子别怕,能借我一件衣服么?日间从此经过,不幸遇上了坏人,我便和家人走散,能否劳烦婶子帮些忙?”
闻言,一个婶子提着灯笼,壮着胆子靠近,仔细打量蹲着的她,草叶很深,倒遮去了她的身躯。
那个婶子目光一闪,便脱下外衫递去,和颜悦色道:“小姑娘莫怕,我们也不是坏人,谁还没个难事,快些穿上衣服走罢,林子里也不安生。”
霍清怡心缓些,忙急急穿上衣,脸上的燥热才散去,福了福身,浅笑道:“多谢婶子,但我无处可去,能否先与婶子们同行,直到和家人重逢?”
四名婶子很热心,全诚恳相邀,一个个笑盈盈,拉着她问东问西,关怀备至。五人七转八绕,在半个时辰后,便出了山林,来到一个小村子里。
“陛下,”金星匆匆入内,附在萧湛堂耳侧,压低声音道,“小猫后遇上了几个妇人,和她们离去。”
萧湛堂蹙眉,轻语:“暂且先看看。”混账猫一直想着离开他,他只能下一个套,于公,收服姜澜,于私,让她歇了这心思。
她和姜澜的偷跑,且姜澜回来山崖下,全在他的意料之中,而让她一人窝在山林,只命侍卫暗里保护,本意是让她看清事实,省得她日日挖空心思逃跑。
单单夜间独身在山林,便会让她害怕,若遇上了野兽,遇上了坏人,她该如何自救?她根本无力自保,一旦离开了他,便只能任人宰割。
因而,留在他身边,是她唯一的选择。但不料,偏偏在此时,有人救走了她,打乱了他的部署。
“按兵不动,她有危险才现身相救。”萧湛堂吩咐。
“快进来、快进来……”在一户简陋人家里,老伯打开门,一见这四个婶子,目光顿时一亮,面上喜笑颜开,眼珠左右乱转,似在找什么。直到看到了霍清怡,他目光顿时大亮,尤为高兴。
“陈叔,又见面了。”几个婶子笑吟吟道,拉着霍清怡入内,“小姑娘,你先去洗洗吧,换个衣服。陈婶,快去帮她备一套衣物。”
老妇人喜上眉梢,满脸的皱纹堆积在一起,目光触及霍清怡时,面色满意至极,笑道:“好、好、好!儿子,快去借一套。”在她身边,有一个三十几岁的男人,生得浓眉细眼,黑黝黝的。
“这是你们的家么?”霍清怡紧张道,目光飞快扫了几圈,望着屋里的一家三口,心里突了下。也不知为何,她忽觉不安,隐约感到不对劲。
男人直勾勾看着她,在被老妇人推了把后,才不舍地把目光从她身上移开,砸巴了两下嘴,嘿嘿笑了几声,方才快步离去。
“我肚子不舒服,想先去如厕。”霍清怡面色微白,袖子里的手攥成拳,心跳如擂鼓,身子紧绷着。
这户人家不对劲!她似乎……遇到了坏蛋。难不成,四个婶子是人贩子,这户人家便是买主?
枣色衣婶子眼珠一转,一把拉住她胳膊,力气大得吓人,笑呵呵道:“就在村口,我陪你去。”
怀疑得到证实!霍清怡紧抿着唇,同枣色衣婶子往外面走去,目光机灵灵飘飞,伺机寻找机会逃跑,但枣色衣婶子抓得很紧,严密看守着她。
“去吧,就在那里。”婶子笑道,松开了她的胳膊。
霍清怡猛一推开她,慌慌往外跑去,但没能跑两步,便被一人紧紧抱住,又有一条绳索圈来,那几个婶子很有经验,一齐动手捆住了她。
“救命……”她尖声大喊,声音贯彻长空。浓浓的惊惧,包围着她,让她窒息。她奋力挣扎,然无济于事,几个婶子力气很大,紧紧地钳制着她。
萧湛堂、萧湛堂、萧湛堂、萧湛堂……在她的心里面,疯了般的闪现这个名字。
嗡的一声轻响,月下寒光烁烁,一人快若闪电,剑如游蛇飞龙,刷刷刷几下,那绕着的一圈人瞪大眼珠,似是难以置信,横七竖八地倒下去。
霍清怡怔了怔,便见那人单膝跪道:“夫人,属下援救不及时,累夫人受苦,还望夫人恕罪!”
“呜呜~”她抽噎着,顿时泪如雨下,整个人瘫软下去。她错了,真的做错了,一心想逃离的人,才是对她最好的,每回在她遇险,最需要他时,他总不会负她所望。
“夫人?”侍卫有点无措,“夫人可伤到哪了?属下得罪了。”他一转手腕,长剑一晃,便割断了绑住她的绳子,“夫人同属下回去罢,主子还在等您。”
霍清怡心有羞赧,忙抹去眼泪,小心翼翼地问道:“陛下他、他可有气我?”萧湛堂有明言,若她再触他的底线,便得小心她的猫脑袋。
“属下不知。”侍卫略一顿,又温和道,“但属下认为,主子若知了您的遭遇,必然是担忧胜过生气。”能在萧湛堂身边护卫的,自然一等一精明。
闻言,霍清怡心下稍安,不可避免的,心里有一丝暖意,一丝淡淡的甜意。她瞅了眼地上的人,目光仍留惊惧,问道:“她们死了么?她们骗我来,还想卖了我,这户人家则想买我。”
侍卫答道:“夫人无须烦扰,自会有人善后。我国律法,私下买卖人口者,皆会处刑。”他一招手,便有侍卫们抬着小轿子入内,“夫人请上轿。”
但见她似有迟疑,他立即解释道:“若按夫人的脚程,回去需三个多时辰,属下怕陛下久候,何况夫人金贵,山路上多有虫蚁,不宜步行回去。”
轿子是两人抬的,共有六名侍卫,能轮着抬。
“那好。”霍清怡点点头。与其说她金贵,不如说她体弱,走三个多时辰的山路,必然难以支撑。
侍卫们脚程很快,仅仅两个时辰,便回到了山崖下。一路上,霍清怡心思百转千绕,总在思量着再见面时,萧湛堂会否冷对她,斥她自食恶果?
罢了罢了,若他真恼恨着她,她便放软些姿态,服侍他起居,再来几场色/诱,总能令他消气。
月儿藏在云间,山崖下很黑,唯有在小屋里,点着几盏明灯,摇曳着温暖的光曦。
他在等她,几乎等了她一日一夜。
霍清怡轻咬唇,稳了稳心神,踏步入内时,便见姜澜跪得笔直,而萧湛堂似在闭眼沉睡。烛火摇曳着,映在墙上的影轻颤,渲染出柔和光晕。
这一番大仗势,令她心一抖,老老实实跪下,低语:“武安君,对不起,连累你了。”在白日,她二人才偷偷离去,谁知夜间便跪了回来。
“霍姑娘……”姜澜话一顿,面有忧色,微含歉意,换了个称谓,“夫人无碍便好。抱歉,是我属下护卫不力,才让夫人受苦。”
便在此时,萧湛堂睁开眼,凝目望去时,目光专注在霍清怡身上,语气低沉情绪不明:“过来。”他又瞥了眼姜澜,淡淡道:“你可以起来了。”
“是。”姜澜起身时,踉跄了下,便一抱拳退出去。
“夫君。”霍清怡乖巧道,刚刚到床边时,便让萧湛堂一拉,身子一个不稳,便扑在了他的身上,尚未反应过来,下巴让他一抬,他便覆了过来。
他的吻,一如既往霸道强势,但在这一次,多了丝急迫,深沉而炽烈,让她几乎无法呼吸。
吧唧,两滴泪滚下,砸在他的身上。他蹙眉退后些,细细端倪着她,轻斥道:“蠢猫,哭什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