丹阳县主——闻檀
时间:2018-10-19 08:10:30

  “能有什么问题!原先不娶,不就是因他不想娶正妻的缘故吗!现在人家愿意娶你做正妻,你有什么挑剔的!”崔氏差点跳起来,“你可莫要犯了这个糊涂!”
  这个恩怨,老夫人却是知道的,毕竟她当初也在场。以为元瑾是因为这个不想嫁,她就叹道:“阿瑾,你现在是小女孩心性,不知道轻重。这事若换了旁人,肯定是欣喜若狂地答应了。俗话说什么好都不如嫁的好,你若只嫁个普通公子,哪有嫁给裴大人这般尊荣。再者,裴大人这般身份地位,你当真是不能拒绝的。”
  “别管她同不同意了,反正姻亲是父母之命。今儿我和你爹在这里说定了,你是嫁也得嫁,不嫁也得嫁!”崔氏怒道,几乎就想压着女儿上花轿了。
  元瑾深吸一口气,虽然她早也料到了这个局面,但崔氏的激动仍然超过她的料想。她已经不再是丹阳县主了,普通人家的亲事便是由父母商定的,怎容的儿女说一个不字。更何况从表面上看,这门亲事也没有任何不好的地方,别说崔氏了,就是老夫人恐怕都不能答应她的拒绝。
  裴子清,他这是要把她架在火上烤啊!
  老夫人又道:“阿瑾,你娘这般激动,也绝不是因裴家的权势的缘故,她也是为了你好,需知这真是一门好亲事,若你现在不抓住机会,恐怕到了将来是会后悔的。”
  元瑾知道此事需要从长计议,向老夫人屈身道:“阿瑾都明白,大家无非是为了我好。只是我想先同裴大人谈谈,希望您不要先应承下来。”
  崔氏听了又要跳,却被薛青山抓住了。
  老夫人点头,看着她说:“祖母答应你,但你也要答应祖母。凡事不可任性,否则害了自己一辈子。”
  元瑾也应了下来,心中有几分苦笑。
  在他们眼中,自己自然是任性了。
  但是没有人会知道真的为什么,没有人知道,她对裴子清有多恨,不仅因萧家的覆灭,更是因他背叛了自己。要是他真的娶了她,与她同榻而卧,元瑾觉得自己哪天也许真的会给他一刀。
  但这事需要从长计议,她想直接拒绝,看几位长辈的态度那是决不可能的。
  眼下只看,能不能劝得裴子清不娶她了。
  渐渐入夜,雪天已霁,庭院中的雪却没有扫,草地、枝桠都盖着雪被,映着大红灯笼的光,有种冬日的温暖。
  老夫人她们并未将元瑾的拒绝当回事,觉得她不过是一时任性,等想通了就好,再者就算她不想通,她们也不会让元瑾犯浑的。因此都到了开始讨论嫁妆的地步,元瑾没有留在那里,而是回了自己的院子练字。
  不过片刻,紫苏来回禀她:“二小姐,裴大人的轿撵已经过来了,先去拜访了老夫人。”
  元瑾嗯了声问:“可能听到他们在正堂说什么?”
  紫苏道:“……似乎在说聘礼的事。”
  元瑾长出了口气,扔下了笔,果然她们就没把她的拒绝当真。
  紫苏看着她,有些小心翼翼道:“二小姐恕奴婢多嘴,只是奴婢有些不明白,这样一门好亲事。您为何要拒绝呢……这些年,京城中想嫁给裴大人的世家贵女太多,即便是他不愿意娶正妻,也有人上赶着想给他做妾。”
  元瑾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其实,她也可以嫁给他。然后利用他去接近靖王,将这些前世害了她家的人都拉下马。
  只是她生性不喜欢耍这样的阴招,再者,她也不知道自己能不能忍受跟裴子清同卧一塌。
  但她认真地对紫苏笑了笑:“我会想想的。”又说,“一会儿裴大人来了,引他到花厅来。”
  紫苏有些纳闷,花厅没有地暖,还四处漏风,小姐怎选了那样的地方见裴大人。
  裴子清却没有和老夫人她们说太久,他刚从宫里回来,本来是应淑太后的吩咐,去封查萧太后留在慈宁宫中的遗物的。
  直到他发现了一样东西。
  他平静的心态顿起波澜,几乎无法在抑制下去,立刻就从宫中回来,到了定国公府来拜访。
  他想知道自己所猜是不是真的。并且为此而情绪不宁起来。
  他淡淡道:“本还能和老夫人长谈的,只是我想去见二小姐一面,不知她现在在何处?”
  老夫人听说他要去见元瑾,笑容微一凝滞,叫了拂云过来:“你带裴大人亲自去二小姐那里。”
  虽说成亲前男女不便见面,但裴子清毕竟已经见过元瑾多次,再者两家又是相熟的,所以也没有计较了。
  拂云是老夫人的心腹,一看老夫人的眼神就知道是什么意思,应了喏,领着裴子清前往锁绿轩。
  紫苏站在庑廊下就看到被众侍卫簇拥的裴子清走过来。
  她迎了上去,笑着屈身道:“裴大人安好,我们小姐在花厅等您。”
  裴子清披了一件玄色斗篷,他解了斗篷递给下人,里面是宝蓝色飞鱼服,衣摆绣金色游鱼。这飞鱼服衬得他更加身姿笔挺,面容俊冷,更比平时有气势。
  裴子清淡淡嗯了声,随着紫苏往花厅走去。
  拂云也跟了上去,但随即柳儿就从旁边走了上来,笑道:“拂云姑姑安好,花厅那处没有地龙,实在是冷的很,不如姑姑随我去东厢房烤火,再吃些点心如何。我看您一路过来手脚应该也冻僵了。”
  拂云不好拒绝,更何况花厅四处开放,她着实无法站近听,便只能跟着柳儿去了东厢房。
  紫苏留在花厅的卷帘外,虚手一请:“裴大人进去吧。”
  裴子清跨步进去,举目看去,两个东坡椅中放了个火炉,炉上烧着热水。薛四娘子正认真地盯着水,她身上穿了件璎珞纹粉色夹袄,嵌着毛茸茸的边,将她的脸衬得莹莹可爱,菱形的眼尾斜长,睫毛低垂,清澈明润的眼瞳中倒映着跳动的炉火。
  “为何不在屋内见我。”裴子清走了过去,却没有坐下。“这里不冷吗?”
  元瑾道:“我与裴大人男女之别,自然要找个开阔的地方见面,免得旁人误会了。”
  裴子清听了失笑:“我已要娶你,便没有什么男女之别了。”
  元瑾却没有说话。炉上的水已经咕噜噜冒开,元瑾提了水,将小几上的两个茶盖揭开,单手按着茶柄给裴子清倒了水。然后将其中一杯推到他面前来:“大人雪夜前来势必很冷,喝杯姜茶去去寒吧。”
  裴子清垂眸一看,澄亮明黄的茶汤中的确跑着几枚姜片,他伸手端了起来却不喝,而是笑着说:“二小姐倒是真会挑了,知道裴某不喜姜茶,竟专门为我备下这个。”
  “大人实在言重。”元瑾露出些许惊讶,“我竟不知道大人不喜欢姜茶,这不过是意外罢了,怎是我专门为大人准备的。不如我叫丫头过来给大人换过。”说着就立刻要叫丫头过来。
  裴子清却一把抓住她的手:“二小姐,你想做什么,不妨直接告诉裴某?”
  他的手掌宽厚而烫人,元瑾挣了几下才挣脱。她站了起来:“既然如此,那我明人不说暗话,不管裴大人是因何想娶我,我都想大人您收回这话,我是不会嫁给你的。”
  她看到身着飞鱼服的裴子清时,瞳孔微缩。
  当年裴子清坐上锦衣卫副指挥使的位置,是她亲自从太后那里,讨来了这件飞鱼服。他既穿着飞鱼服前来,应该是才从宫里来吧。
  裴子清看着她笑了笑,却似乎不生气的样子。他整了一下袖子,“非裴某太过有自信,而是裴某也知道,这京城想嫁给我一步登天的人多得是。二小姐倒是特殊了,我要娶你,你竟不想嫁给我。”他的目光深若潭水,“我能知道二小姐是为什么吗?”
  元瑾就笑了笑道:“大人曾说,我极像您的一个故人。我与大人并未见过几次,说大人多喜欢我恐怕不可能吧,那我斗胆猜想,大人娶我,可是因为这位故人的缘故?若是因为这个,小女不做任何人的替身,还望大人见谅。”
  裴子清眼睛一眯,慢慢道:“我什么时候说过,你像我的故人了。”
  “上次为国公爷践行,大人偶遇我时,亲口跟我说的。”元瑾淡淡道。
  “哦,是吗。”裴子清似乎对此并不记得了,语气很平静。
  裴子清坐下来,往后仰靠看着元瑾:“你的确是像那个人,我也的确是爱她的。但我想娶你,却不是因什么替身的缘故。这倒是不必多心。更何况我决定的事向来是不会反悔的。”
  他这是揣着糊涂装明白还是真糊涂,听不出她的弦外之意么?
  那看来必须要用这个办法了。
  元瑾在他面前半跪下道:“裴大人恕罪。其实真正的缘由是,我早就有了意中人,他是个幕僚,只是他身份不够高,所以他想等金榜题名之后再上门提亲,而我们已经私定了终身。我想裴大人也不会娶一个心有旁人的女子。”
  她不信裴子清这般高傲的人,会娶一个心有旁人的女子。
  她说到这里的时候,裴子清的笑容变成了冷笑。
  看来,她是当真不想嫁给自己啊,竟连什么‘已经有了意中人’的话都说了出来。
  裴子清自大权在握之后,还从未被什么人拒绝过。竟然在娶一个小姑娘的时候,被她拒绝了。
  自他当权以来,除了那个人,还从没有谁拒绝过她。
  真是像极了啊,像得完全就好像……是同一个人一般。
  他站起来,走到了元瑾面前问她:“你一个闺阁小姐,就不怕这话传出去,坏了你的名声?”
  “我自是信得过裴大人的人品的。”元瑾道。她觉得再怎么想娶她,听到这么明显的拒绝之后,也该不会想了。更何况裴子清由于幼年的遭遇,非常讨厌别人拒绝他。
  “若是裴大人答应了,那我就先回去了,也请裴大人回去吧。”
  元瑾说完后站了起来,正要转身离开。但是,她的背后突然传来裴子清淡淡的声音。
  “萧元瑾,你站住。”
  元瑾浑身一震,任谁听到自己的名字,都会忍不住有反应。
  裴子清为何喊萧元瑾,是试探于她,还是发现了什么!
  他能发现什么!
  元瑾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平静,当做没听到继续往前走。
  但是身后的人又说:“你听到这个名字,难道就没什么反应吗?”
  元瑾闭了闭眼,她只能转过身,笑着说:“裴大人说的名字我从未听说过,哪里来的什么反应。”
  裴子清却从怀中拿出一物,扔到了小几上,似乎是一本书。
  “说来也巧,太后不日前,想要慈宁宫中的一个白玉钟磬,用来礼佛。而自萧太后死后,太子殿下便把慈宁宫封存,再无人能进入。我进去之后,无意中发现了这本书——”裴子清盯着她的眼睛,“叫做《奇阵解兵》,是先秦时赵国一贤人所著,因讲的都是些他自己所创的奇技淫巧,所以流传并不广。到如今也只有当年的丹阳县主收藏了一本,就是现在我手里这本,并且早已是孤本了,除了丹阳县主,根本不会有第二个人看过——”
  “既然这本已经是孤本,那么二小姐如何会知道其中,制作暗针一法呢。”裴子清问她。随后他又说,“除非二小姐看过这本书?那我便更好奇了,你自小长在山西,怎么会看过丹阳县主看的书呢?”
  这便是当初,她用来害薛云涛的那法子的来处!元瑾只是看了记住,却从不知道这书竟然是孤本。
  说实话,她当年收藏的那些书,极珍贵的孤本不少,都是太后费尽心力为她收集的,她怎么知道哪些是孤本。更何况,当初薛云涛摔下马,她又怎么预料会被裴子清发现。现在他竟然还偶然找到了这本书,并且知道了这其实是孤本。
  什么意思?
  这书未必只有丹阳县主一个人看过,太后、她的贴身宫婢也有可能看过。但是一个山西的小姑娘知道,却是绝对不符合常理的。只有一个解释,她曾是丹阳县主身边的人,或者……她就是丹阳县主本人!
  裴子清通过对她长期的观察,确定了后面那点。
  元瑾道:“裴大人这话不准,此书并非孤本,我在别处看到过。我的确自小长在山西,跟什么丹阳县主没有半点关系。只希望大人推拒了这门亲事,我便是极感谢的了。”
  她说罢屈身便要离开。
  跟裴子清纠缠这个根本没有意义,越纠缠他只会越怀疑。
  裴子清却突然站起来,一把抓住她的手,将她扯到自己近旁!
  “你跑得这么快,是不是心虚了?”他冷笑道,“你说你在旁处看到过,告诉我在哪里,我去找,倘若没找到,那便是真的确认了你就是丹阳。”
  元瑾的脸色也不好看起来:“裴大人这是干什么!什么孤本不孤本的,若因这个就觉得我与丹阳县主有什么关系,那才简直是荒谬!再者你若不放手,丫头便守在外面,我大声呼来丫头,裴大人可还要自己的名声?”
  裴子清却冷笑起来,他的眼眸中有种惊心动魄的亮光:“那又如何,反正我都要娶你的,我还怕别人怎么看吗?”
  这人疯了吧!
  元瑾一个狠心想要挣脱,裴子清却手如铁钳般,紧紧抓着她,冷笑着继续说:“这些都只是怀疑,就算你给我的感觉再怎么像,行为话语再怎么像,毕竟完全不同的两个人,怎么会是同一个呢,我虽然有这么个想法,却也不能确定。你可知道是什么让我确定的?”
  “我只知道裴大人现在恐怕是神志不清了!”元瑾说话毫不留情。
  裴子清却毫不在意地笑了:“那就是你拒绝了我的提亲,倘若你真的是个普通小姐,怎么可能会拒绝我的提亲呢,并且还是不惜以污蔑自己的方式。我不信你会和一个普通幕僚私定终身。我更不信你会为了个普通幕僚,而不愿嫁给锦衣卫指挥使。就算真的如此,我将你抢走,他不过是个普通人,还能跟我为敌不成——!”
  元瑾听到这里,反倒有几分气笑了。
  除了与陈幕僚有私情这件事是她编造的,其实她真的更愿意嫁给陈慎而不是他。裴子清未免太狂傲了吧。
  元瑾继续说:“我与那人是完全不同的人。不知裴大人为何声称我是她,但我建议裴大人好生清醒一下,并且,我的确是极爱那个幕僚的,因此才不想嫁给你。我要回屋休息了,还请裴大人放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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