书念收回视线,问道:“贺警官,我想问你个事情。”
贺祐说:“问。”
“那天抓到的那个小偷,之前的那些盗窃案也是他做的吗?”
“不是,还没抓到。”贺祐挠了挠头,友善地提醒道,“所以你进出门还是得注意些,记得锁门。”
书念讷讷道:“所以你没锁门吗?”
贺祐啧了声:“忘关门了。”
“……”
书念觉得他的举动有点神奇,想说什么,但也没再占他的时间。她小声跟他道了别,而后转头往地铁站的方向走。
贺祐走回去,对着男人说:“队长,走吧。”
被他叫做“队长”的男人却没动静,盯着书念的背影,像是想起了什么事情:“这姑娘,现在应该过的还行吧?”
贺祐挑眉:“您认识?”
“算认识,挺好的一个姑娘。”
“队长,您可算了吧。”贺祐吊儿郎当地笑,说出来的话毫无正形,“人家小姑娘才多大,岁数都能当你女儿了。”
“你这说的什么屁话?老子他妈是禽兽吗?”男人瞪他一眼,被他气笑了,“我前几年负责了一个案子,她是最后一个受害人。”
“……”贺祐的笑容渐渐收起。
男人又朝书念的方向看去,叹息了声:“也是唯一的幸存者。”
到了录音棚,书念进去试了音。因为跟她合作的次数不少,这也只是走个形式,导演直接就过了。
书念拿了剧本,趁其他人在录音的时候,到一旁的休息室里对口型。
导演似乎在赶进度,跟她说今天要先录两场戏。
可书念总走神,状态很不好。
进录音棚配音的时候,不是说错台词就是情绪不到位,一句台词连着录了十几二十次才过,耽误了不少时间。她越急,配得越不对劲,最后连最基本的口型都没对上。
导演干脆让书念先自己调节一下情绪,先录其他人的部分。
书念挫败极了,自己到一旁琢磨角色的情绪。
一个下午就这样过去。
书念跟这个配音班子的同事一起吃了盒饭。一群人没怎么聊天,都是在默不作声地边吃边看剧本。书念也一样,拿着剧本反反复复地看着。
为了赶进度,他们也不浪费时间,吃完晚饭便立刻进录音棚里配音。
有了中间的一段缓冲时间,再加上导演和一个配音前辈给她的指导和情绪上的控制。这次书念录得很顺利,两遍就过了。
把自己的场次录完,书念没再多呆,准备回去好好看剧本。她跟导演和几个前辈们道了谢,之后离开了录音棚。
再看时间也才九点出头。
在录音棚里像是与外界隔绝,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情。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原本清澈干净的天空堆积着大块的乌云,山雨欲来。
好像要下暴雨了。
书念往包里翻了翻,发现自己带了伞,这才松了口气。她出了大楼,像往常一样坐地铁,回到家里附近的地铁站。
恰好注意到旁边的面包店还开着。
书念思考了下,打算买点面包当作明天的早餐。
如果起不来的话,就当成午餐。书念想。
她走了进去,因为时间已晚,里边已经没剩多少东西了。书念逛了一圈,拿了个三文治和两个长棍面包,到前台付款。
书念接过店员给她包装好的牛皮纸袋,出了面包店。
转眼的功夫,外头就下起了倾盆大的雨,哗啦哗啦砸在水泥地上。雨势来的急促而汹涌,不知只是一场阵雨,还是会持续不断的大雨。
冬天的雨,伴随的刺骨的寒冷。
书念情不自禁地缩了缩脖子,想腾出手把伞拿出来。她侧过头,突然注意到旁边站着个人。
是熟悉的人。
距离上一次见面,已经过了好几天了。
谢如鹤没有坐轮椅,站得笔挺,看起来精神又明朗。他穿着件长大衣,衬得整个人清瘦又高大,气质出众。脸色白的病态,唇色却艳,模样生得极其好看。
手里撑着伞,专注地看着她。
书念愣住,不知道他为什么会出现在这。
谢如鹤垂下眼眸,微不可察地弯起唇,问道:“你有伞吗?”
闻言,书念下意识点头,有点茫然,又因为见到他有点紧张和不知所措,她抿了抿唇,从包里拿出了伞。
“这样啊。”谢如鹤盯着自己手里的伞,顿了好几秒。下一刻,他伸手将伞关掉,面无表情地说,“我的坏了。”
书念:“……”
不知道他这突如其来的举动是什么缘由,书念小心翼翼地指了指:“你刚刚不是开了吗?没坏呀……”
谢如鹤没因为被她戳破而有半点不自然,他没有说话,似乎是在想怎么回答。
书念挠挠头,小声道:“你要做什么?”
听到这话,谢如鹤突然弯下腰,与她平视。
这突如其来的靠近,让书念清晰地看到他眼里那个紧张兮兮的自己,她往后退了一步,猛地垂下眼眸,完全不知道该做出什么反应。
随后,谢如鹤开了口:“我没做过这种事情,没什么经验。但我觉得我表达的方式应该没有什么错误。”
书念忍不住又抬眼看他:“什么。”
路灯发着暖黄色的光,在两人身上发出金灿灿的光。雨点还在落,仿佛是星星掉了下来,带着光的线砸到地上,发出哗哗的声响。
不知是不是灯光还是错觉,谢如鹤的脸染上几点绯色。他盯着她,漆黑的桃花眼像是带着蛊惑的情绪,在顷刻间全部用在她的身上。
就这么定格了几秒。
正当书念忍不住想说话的时候。
谢如鹤舔着唇,一本正经地说:“书念,我在追你。”
第44章
“……”书念怔怔地看他,嘴里呵着气,白雾在空气中挥散开来。视野像是糊成了一团,背景都变成了色块儿,什么都看不清,唯有他的容貌清晰如常。
那磅礴的雨声仿佛断了线,世界安静下来。
书念只能听到心脏不住跳动的声音,在脑海里放大,盖过了她所有的理智。在这一刻,她不想考虑任何事情,不想让自己在重要的人面前变得战战兢兢。
不想让自己喜欢一个人的权利,附带上那么多的条件。
她只想听从自己的心意,想抓住他的手,对他笑,然后诚实地告诉他——
不用追,我也喜欢你。
我偷偷喜欢你一段时间了,可担心你喜欢的是其他人,担心你不喜欢我,所以不敢告诉你,怕你知道了之后会远离我。
幸好你也喜欢我呀。
我很开心。
书念想这样告诉他。
她是想这样告诉他的。
可当一个人怯懦久了,想再度鼓起勇气也是一件极为艰难的事情。她会考虑很多,会想象未来的几百种可能性,会恐惧那样的未来。
因为渴望而来的冲动,换来的也许并不是一条新的出路。
而是一条暗无天日而没有尽头的隧道。
是属于她一个人的暗无天日,并不该拉上谢如鹤。
他只是喜欢她,并没有义务成为她的救世主。
书念放弃了那样的回答,看向他,眼睫毛轻颤,圆眼被这雨天染上一层水雾。她捏紧衣袖,胸口堵得慌,喉间莫名一哽。
应该要拒绝他的。
最理智的举动就是拒绝他。
只要及时的中断这种感情,只要把这个苗头切断,那未来那些可能发生的不愉快,都不会再发生了。
谢如鹤仿佛察觉不到她接下来要说的话,依然看着她,神色耐性又温和,还带了些紧张和不自然,像个大男孩一样生涩。
书念顿时说不出话来。
如果她拒绝了他,让他不要再做这种事情了,他应该是会不开心的吧。他的情感向来内敛,一定是她先表现出了喜欢的迹象,他才会说出这样的话。
书念不想因为她的胆怯,而让谢如鹤鼓起的勇气变得一文不值。
她不想这样。
大概是因为她长时间没有回应,谢如鹤渐渐明白了她的意思。他摸了摸脖颈,看着外头的雨势,艰涩地扯开话题:“雨小了,我先送你回去。”
“……”尴尬的气氛在一瞬弥散开。
谢如鹤垂眸,想把伞打开。
下一刻,书念忽地抓住他的手腕。
谢如鹤顿了下,侧头看她。
“就是……”书念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不能就这样让这个事情翻篇,也想尽可能地努力一些。她想把那些想说的话都告诉他,想把那些全部都说出来。
谢如鹤还在等。
书念吸了吸鼻子,温吞地松开手。那些感情她不敢诉说,不敢坦白,到最后只是极其卑微地说:“就是…我有心理病。”
“……”
她也想为自己争取一次。
反正不行就算了。
不行的话,好像也没什么损失。
书念垂着脑袋,声音压得极低,像只怯怯的小奶猫:“我觉得你可以再考虑一下……要不要喜欢我……”
闻言,谢如鹤神色愣住。
“我觉得我应该也没理解错。”书念紧张得要死,手心冒了汗,说话也毫无厘头,“就是,你说的追我,应该就是喜欢我的意思……”
谢如鹤的喉结滑了下,突然喊她:“书念。”
“嗯、嗯?”书念不敢看他,小声补充,“如果你介意的话也没关系的……”
谢如鹤哑着嗓子问:“你能告诉我你得了什么病吗?”
“PTSD。”书念老实地解释,“就是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后应激障碍。
创伤。
谢如鹤没了解过这个病,不知道严重性。可看书念之前的样子,总觉得就是发生过很不好的事情,不好到令他不敢去想。
想到她曾经历过那么绝望的处境,谢如鹤几乎喘不过气。
“书念,你发生了什么事情。”谢如鹤尽可能地让声音温和一些,尽可能地不吓到她,“可以告诉我吗?”
书念沉默了几秒,摇了摇头。
谢如鹤理解她的所有顾虑,没有再继续问下去:“好。外边太冷了,先回去吧。”
“你会不开心的。”书念很突然地冒出了句,“我不希望你不开心。”
谢如鹤伸手打开伞,以为自己听错了,询问般地重复了一遍:“我会不开心吗?”
那个伤疤不仅仅是她一个人的。
说出来之后,也许会把谢如鹤的伤疤也揭开。
那不是她想看到的场景。
书念忽地想到第一次,也是唯一一次看到谢如鹤掉泪的场景。她有点失神,下意识地点了点头,喃喃低语:“你一直像现在这样就好了。”
希望任何苦难都不会再纠缠于你。
你能肆意地笑,能去见自己想见的人,能去做自己想做的事情;不再被梦魇折磨,不再会有堕入深渊的那一刻,不会再回忆起那一幕。
愿你已摆脱地狱,获得了新生。
不会再重拾过去的记忆,不会再见到令你觉得痛苦的人。
也不会再,听别人提起你的痛苦回忆。
……
除夕当天,季湘宁带着谢如鹤离开了谢家,搬到了街口的公寓。她一边考虑着回如川找季兴怀的事情,一边跟谢冀提着离婚的事情。
为了一个不值得的男人,季湘宁跟家人断了联系,跟把自己当成掌上明珠的父亲从此不再来往。她犹豫了很久,依然没下定决心给季兴怀打电话。
季湘宁很尊重谢如鹤的意见,跟他商量了一番。最后决定等他的高一结束后,再带他去如川市。
谢如鹤把这个事情告诉了书念。
那段时间,书念的心情总是闷闷的。
一方面,她是替谢如鹤开心的,可以离开这个地方,去到一个更好的环境,也能去学自己喜欢的音乐;另一方面,她又因为他即将的离开而感到不舍和难过。
察觉到她的情绪,谢如鹤没多说,只是告诉她:“不用不开心,我会来找你的。”
另一边。
从季湘宁的态度,谢冀认识到了事情的严重性,变得惶恐而着急。
他极其害怕季湘宁离开他。
以往不论是发生了再严重的事情,谢冀再怎么伤害她,说出再难听的话,季湘宁也未曾提过“离婚”两字。
时间久了,谢冀以为,季湘宁对她是毫无底线的。
只有她能忍受自己的一切。
谢冀恳求了她很多次,只差下跪。可季湘宁的态度却是铁了心的,看着他的眼里也没有从前的痴迷与爱,只剩一滩死水。
这场拉锯持续了近乎两个月,谢冀甚至还以死相逼过,依然没有任何用处。
最后谢冀妥协了。
两人约好到民政局办理离婚。
可那一天,谢如鹤放学回到公寓后,却没见到季湘宁的身影。他在家里等到天黑,觉得不太对劲,给她打了电话。
却得到对方手机关机的消息。
谢如鹤给谢冀打了电话,又得知他昨天喝了一个晚上的酒,到此刻都还烂醉如泥,根本没有去民政局。
他的眼皮直跳,莫名有不好的预感,自顾自地到季湘宁可能会去的地方找了一圈。
依然没找到。
那个时候,谢如鹤也只是个孩子。
遇到这种事情,他不知道该怎么做,只知道是要找大人帮忙的。可他的父亲烂醉,他只能去找爷爷奶奶求助。
爷爷奶奶却还因为季湘宁提出的离婚而感到不满,只说他小题大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