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时候开始变的呢?
是从遇到觅儿开始的吗?还是,从兄长生母逝世的那一刻开始?
他们本是世界上最好的兄弟,最亲的亲人。他们本应,一直将最信任的背后交给对方,将刀刃对准敌人。
到底什么时候开始变化的,他也算不清了。
长大以后,所有事情都变得太过复杂。
连最亲的亲人,也对彼此拿着刀和刃。
连最爱的爱人,也对彼此两看相厌。
他不再是个孩子了,却还是想,用一己赤诚之心,一厢真情实意,再为自己争一次。
他到底还是敲响了那扇门。用他最后的勇气、纯粹、希望.
......
月色点点,映照着月下三人。
三角关系漩涡的正中的阿锦,两边都是灼灼的双目,她简直恨不得逃跑才好。
不知是否因为月色寒凉,大家脸色都看起来不怎么好。
润玉或者可以说是因为一直在发烧,又政务繁重,还要在暗里虽说她一直尽力为他调养身体,但到底还是看着他又瘦了好多。
但凤凰一向带有婴儿肥的小脸,也瘦了许多,下巴简直尖的戳人。更可怕的是,他的眼下又浓重的黑眼圈。
阿锦看了倒是极其意外,因为这个一向纯粹简单的少年,眼神里,终于有了太多复杂的东西。
大家皆是沉默,倒是旭凤开口打了圆场:“今日,若按凡间的日子计算,倒是凡间的节日,中秋了。在凡间,这是最亲近的人相聚赏月之日。我们三人能在今日聚在一起,倒是难得。”
难得的,旭凤没带着敌意对着润玉,阿锦心下也微微松了口气。
他们一道看着那轮圆月,阿锦方才开口:“是的,中秋之日,确实应当是家人团圆之时。”
润玉亦并非全无触动,他抬手,替旭凤斟了茶水。
“旭凤,终是好久不见了。”
旭凤看他修长的手指,怔怔道:“兄长,我一直认为,你比我,更适合那个位置。我也从未想过,要和你争那个位置。如果真有那么一天,我愿一生一世,都为兄长去打拼,去赢得这六界的每一场战役。这是我一直的梦想,也真正是我心中所想。”
润玉低了头,他没有去看自己的弟弟,却开了口:“我也知道,你是真心的。”
旭凤轻轻说:“答应我,大婚那日,别做让自己后悔莫及的事,你想要的,我都可以让给你。”
“我这一生,对权势、地位没有任何执着。让我唯一执着的事情,只有锦觅。现下,我已经什么都没有了,我也愿放弃一切。你,能把她让我给我吗?”
阿锦坐在一旁,实在是尴尬的不行,但这刻的氛围,也不是她能插入的。
润玉轻轻叹了一口气:“那个位置,不必你让我。我想要的,我会自己争取。你说你让我,只会让我觉得自己不堪。你说是让我选,但是,你又何尝给过我选择的机会?”
他看向阿锦:“索性,我们都没有选择,这是我与你最贵重之事,最宝贵之人。”
“自小,我什么都能让给你,什么都愿意给你。但这次不行。我们,让她来选吧。”
顿时,所有目光又汇集在阿锦身上。
阿锦露出极其尴尬的笑容:“凤凰,我与润玉的婚礼,你会来吗?”
旭凤紧紧握住了自己拢在袖袍底下的手,他手中的茶盏因为手心颤抖而抖个不停:“觅儿,你真的要如此对我?这是我最后一次来找你,也是我最后一次....争取你,你真的下定决心了吗?
“觅儿,你真的不愿意,跟我走吗?”
阿锦不再回答,只是伸手握住了润玉冰凉的手,她一句话没说,但她的目光,比月光更柔和,比月光更冷淡。
照着旭凤如今的一无所有,如今的无能和落魄。
他眼含泪水,看着润玉:“你一定要用这样的办法吗?你便一点不顾及养育之恩,兄弟之情吗?你我兄弟情深,我实在不愿看见我们,走到那一步。”
润玉眼眶亦是泛红。他甚至不敢抬头望旭凤一眼:“要么得到一切,要么失去一切。我已经忍耐得太久了。还请二殿,明日一定要来参加我与锦觅的大婚。”
旭凤的眼神里,顿时熄灭了所有的光。于是他也一言不发,扭头就走。
...........
走到半路上的时候,他的面前,突然有一扇门,轰然打开。
这像是他在过去的几千年里,偶尔一瞥可以见到的门。这扇门,既熟悉,又陌生。
有一个声音,一直在他耳边回响:“杀了他!锦觅就会变成你的!杀了他!所有的一切都会回到你的手里!杀了他!你是这个世界的天选之人!你代表这个世界的天道和正义!”
那个声音,反复回响,让他头痛欲裂,甚至捂住耳朵,都会直接响在他的心间。
眼睛泛红,他下定决心,又落了泪。
推开那扇大门,在重重锦盒里,安静的放置着一个特殊的盒子。
他一眼就认出,那是封印穷奇的盒子。
旭凤慢慢的走过去,拿了那个锦盒。
“那人,他不顾兄弟情谊,更不顾父母养育之恩,竟妄想谋权篡位!他!明明已拥有锦觅,却想连权势都拥有!可这六界之中,安能得两全?”
“我是天选之人,我代表天道和正义,我一定不会错。”
那个盒子,在他面前,缓缓打开。
........
这方月光之下,阿锦正在和润玉赏月。
邝露伴着魇兽,看着那袭遥远的遥远的白衣。
鲤儿在云朵间打滚。
彦佑又和三万水族回到了洞庭湖,他看着眼前的这么多人,不停在想,自己是否做错了。
月老在月光下,正和缘机仙子把酒言欢。
世界观在空虚之境,看着眼前的大屏,手掌翻动,已掌控所有。
神爱世人,神护世人,神欲毁一人。
作者有话要说:
我已经存稿五章!今天三更~因为快到最紧张的时间啦~
第59章 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转眼,就要到了大婚之日。好像来这六界四年,转瞬即过。
看他,在废墟之中起高楼,在荒原之中建绿洲。
从清晨到暗夜。又从暗夜到清晨。
......
阿锦匆匆从璇玑宫门外跑来,脸上的笑,并无风雨即来的半分阴影,只盈满了阳光。
“润玉!你快看!”
她的手掌上,轻轻歇着一只蝴蝶,蝴蝶周身摇曳着淡蓝色的光晕,如梦似幻。
“夜幽蝶?魔界之物,确实很美。”润玉回头,望着沐浴在日光里的阿锦,他虽说着蝴蝶,但目光未曾留在蝴蝶上半分。
“是啊,我前几日,去了魔界,魔界虽无百花盛开,但却又有很多极其有趣的生灵,这蝴蝶一歇在我身上,就不飞走了,我觉得颇为神奇,就想带来给你看!”
润玉手负在身后,也走到了阿锦身边,这方阳光底下,他伸手触了一下蝴蝶的羽翼,一下子,蝴蝶似被惊动,就这样飞走了。
阿锦一下子傻了眼。
润玉却轻轻一笑:“留不住的,终究是留不住。不必留它。”
“我身边的大多数事情,都是水中月,镜中花。无论是兄弟、是父母、还是其他的所有。但只要你能留在我身边,无论我身处何处,都心满意足。”
润玉将自己的手探出来,握住阿锦刚刚栖息过蝴蝶的手,轻轻烙下一吻。
抬头看阿锦的眼神,又含着几丝愧疚:”明日,就是我们大婚之日,我选了这样一个对我们如此重要的日子,去起兵反抗天界。终究是我的错。只是,觅儿,我已经等不得了。我也只能选择这样一个日子,才能对六界生灵造成最小的影响。”
阿锦知道润玉的选择,她也毫不在意,只微微一笑,回身面对眼前的璇玑宫的一切:“我们已经等这一天太久了。我只盼你,一定得偿所愿。”
润玉亦是微微一笑,他知自己的选择甚险,也知自己永远不会逃避:“这场天地间的豪赌,唯有孤注一掷。觅儿,你且看着!来人!通知鸟族和三方天兵!”
..................
九霄云殿之前,润玉携了阿锦的手,迎着漫天粉色花瓣,慢慢走了进来。
从阿锦侧面看,他眼睫根根分明,眼尾露出一抹红,是他每次心绪激动时会逐渐晕染上眼的,看上去,既惊艳又华丽。
终于,等到了这一天!她等这一刻,实在是太久了!这四年,看他从破碎和仇恨之中步步蹒跚,看他从绝望和伤痛之中努力前行。
她微微一笑,挺直身子,轻轻拂去身侧花瓣,她的每一步,都走的既慎重,又轻盈。
到了大殿之上,润玉将她的手,一握又一松,而后对天帝拱手道:“父帝,您与润玉,不仅有生养父子之情,兼有教诲师生之义,更有,指婚赐缘之恩。特以星辉凝露敬献父帝,聊表孩儿寸心。”
天帝微微一笑:“难得你这孩儿有这份心!呈上来吧!”
一旁的仙侍奉命将星辉凝露呈上,他持起碧色杯盏,见杯内流光洋溢,心下更是妥帖,方一口饮尽。
正待阿锦与润玉拜天帝之时,一方红影从九霄云殿之外闯入:“且慢!”他急急几步走来,不理私下窃窃私语:“父帝,孩儿有事要奏!”
他轻轻用眼尾扫一扫润玉:“你到底还是没有听我一句劝,一切已成败局,你若还执迷不悟,只会让九霄云殿,染上无辜将士的鲜血,收手吧。”
润玉轻轻一弹袖袍,他重叠的洁白礼服如云彩炫目,晃人心神,听得旭凤如此指责,他面色没有半分畏惧和恐慌。
天帝看着座下的一切:“燎原君,你说,外面到底发生了何事?
燎原君面上惶急:“陛下,九霄云殿周遭,埋伏了夜神的十万天兵,只待时辰一到,便击鼓为令,直攻九霄云殿。”他又一抬眼,面上惶急之色已退:“但他三方天将,均被火神卸甲,陛下不必忧心。”
天帝急怒道:“润玉,我本来对你寄予厚望,可是万万没有想到,你居然是这种不忠不义的谋逆之徒,今天众仙家在此,铁证如山,若不惩戒你这个谋逆之徒,如何向六界交代。众天兵听命,速将这不忠不义的畜生,押往毗娑牢狱。”
只是天帝如此愤怒,他身侧之人,却无人移动。所有人俱面面相觑,呆立两侧。
只见润玉昂首挺立,大声道:“不忠不义,不仁不孝之徒,又有何权利要求他人,对其忠义仁孝,父帝当年为登天位,戮其兄,弃花神,娶恶妇,辱我母,抛亲子,而我的兄弟,却一心想着夺我妻子,这世人都说天上才是最好的地方。可殊不知,这里才是六界最肮脏,最残酷的伪善之地。”
“天帝当年屠戮兄长,又纵睿废天后杀害花神,辱杀我母,覆灭我龙鱼族之时,难道就不心狠手辣了吗?今日之事,不过是天理昭彰,终有轮回罢了。我所做这一切,不求俯仰行走之间无愧于天地,但求心中净土一片,无愧先母生养之恩。”
润玉一挥衣袍,击响一旁的胜天大鼓。鼓声阵阵如铁拳,晃动着此间每一个人的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