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渊点点头,继续留意四周的动静。
姜芮把瓦罐搬到溪边,比照着小鸡炖蘑菇,煮了一锅鸽子炖山菇。
吃过饭,她把山洞打扫一番,然后为难的看着被他们用掉不少的干柴堆,忽然动手把自己的耳环摘下,包在布里,准备往柴堆中塞。
“怎么?”凌渊温声道。
姜芮不太好意思地说:“我们把人家的柴火用掉了,外面到处还是湿的,不能捡来还给他,我身上也没带银子,又怕到时柳少侠找来太匆忙,忘记了,所以先把耳环放在这里,当是酬金。”
凌渊出门自有仆从跟随,身上也不带银两,闻言解下腰间的玉佩递过去,“用这个。”
“哪至于呀?”姜芮笑道,“一担柴火才几文钱,我这对小小的银耳环都够买上二三十担的,只是咱们还借用了他的山洞,多的当做是租金给他。要是庄主把玉佩放这儿,人家或许还会吓到,不敢收呢。”
“你的耳环留下不妥当。”凌渊说。
姜芮明白他意思,这年头,女子的物品不好轻易落入男子手中,但眼下她把耳环留给那猎户,对方也不知道是谁的,又有什么关系?
想是这么想,她不会真跟凌渊这么说,思索了一下,把耳环递到他眼前,“不然庄主费点力气,把它捏成银砣子?”
面前的耳环小小一颗,做成丁香花的形状,约只有小指指甲盖大小,虽然挺小巧,但也透着寒酸。
凌渊身边没有走得近的女子,唯一算比较常见的就是主院里几名大丫鬟,他并未留意过她们的衣着打扮,但印象里,她们的首饰也多是赤金、珍珠、宝石之类,若有银,也必定是银镯子、银钗,未曾见过这么小的银饰。
他不由抬头打量面前的小厨娘,像是第一天见,从头到尾看了一遍,发现她身上除了这对耳环、一朵小小的珠花以外,竟只剩手上戴着的一只缠丝细银镯子,简单朴素到让人觉得刺眼。
“好好收着。”他轻轻推开姜芮的手,然后用剑把自己手中的玉佩剖成两半,一半递给她,示意包起来放到柴堆里。
姜芮一脸心疼的看着玉佩,心中却颇为无语。
她说玉佩太贵重了,所以他就把玉切成两半?须知一块好玉,质地与雕工同样重要,只剩一半的玉佩,其价值可远远没有原本玉佩的一半,可以说这块玉就被他给毁了。
几钱银子的耳环可以解决的事,非要用几百两的玉佩来代替,姜芮觉得他是典型的不当家不知材米贵。
她倒不是心疼银子,反正也不是她的银子,只是对于他的行为不知该说什么。
凌渊却颇为怡然自得,腰间挂着半块玉佩,到洞口欣赏山间风景。
姜芮没多久也搬了块石头坐在洞口,两人漫无目的说着话,有一句没一句。
自昨晚之后,她能够感觉到凌渊对她态度上的转变,并不是十分明显,表面上看起来与平常没什么不同,仍然温和有礼。而实际上,昨天凌渊在与她说话时,虽然看着是些随意的话题,但话语中却隐藏着试探的意味,今天则没有,他们此时是真正的悠闲闲谈。
他已经放弃了对她的试探,但看起来并不像相信她背景清白、毫无目的,更像是不在乎,不在乎她有什么使命,不在乎她背后有什么人。
姜芮微微敛眉,想着昨夜叛徒罗二死前所说的话。
实际上她猜想的没错,凌渊确实不准备再去试探小厨娘,不论她是什么来历,接近他有什么目的,只要她一直这样乖巧,他就不予追究。
若某天她不乖,如罗二那般生了二心,他就把让她生出二心的人、物,杀了、毁去,到时,她应该又能变乖了吧?
至于为何不把小厨娘也一并杀了,凌渊暂时不去思索这个问题。
傍晚,两人正思索晚饭该吃什么,忽然听到一个激动的声音。
“凌兄!三娘!”
姜芮抬起头,就看见柳行风像只蜘蛛一样,从崖上吊下来。先前凌渊说他明后日就能来找他们,果然没料错。
柳行风一着地,迫不及待解了腰间的绳索向他们两人跑来,“凌兄,你们没事吧?”
“没事,倒是柳贤弟辛苦了。”凌渊温言道。
柳行风面上羞愧,“昨日就该下来寻凌兄,只是许多人受伤,表妹表弟又受了惊吓——”
凌渊摆了摆手,打断他的话,“你做的没错,贸然下来找我才是不理智。”
柳行风这才有几分释然,又问姜芮:“三娘怎么样?”
姜芮摇摇头,“我没事,只是庄主身上有伤。”
“一点小伤而已。”凌渊说。
柳行风忙道:“小伤也要给大夫瞧瞧,我在山下找了几个本地村民,让他们带路,凌兄,我们这便下山吧。”
有人带路,他们在山里绕了一个多时辰,终于在天黑之时抵达山下,并不多做停留,立刻出发。
凌渊身上有伤,与姜芮一同乘坐马车。
姜芮掀开一点马车帘子向后望。天已经黑了,困住他们将近两天一夜的山谷,只剩黑黢黢的影子。
“舍不得了?”凌渊问道。
姜芮摇摇头,略有些拘谨的笑了笑,“没有。”
凌渊在昏暗的车厢里微微眯了眯眼,他发觉自从其他人出现后,小厨娘就不再像在山中时那么自在,甚至眼下仅有两个人,她也依旧束手束脚。
虽然说起来,这才是她一个厨娘在庄主面前该有的态度。
马车里沉默了一会儿,凌渊问了个不相及的问题:“之后有什么打算?想不想回鸣山庄?”
“顾小公子不是说了要我跟去给他做饭吗?”姜芮轻声反问。
“小孩子胡闹,让柳贤弟再给他找一个就是。”凌渊虽然温和,语气却有些漫不经心。
“这样啊……”姜芮小声道,听起来有些迷惘。
凌渊又说:“要是不想回去,也不用再到他那里伺候,之后就在我边上,等事情了了,再一同回鸣山庄。”
姜芮迟疑着点点头,“好。”
凌渊笑了一笑:“先前在山里不是活泼得很,指挥我抓鸡打鸟,怎么现在变得斯文秀气了?”
姜芮窘迫地抿了下唇,“那、那是……”
“莫急,不是训你,既然让你跟着我,就不必压抑天性,该怎么样就怎么样。”
“要是让人看见,该说咱们鸣山庄没规矩了。”
凌渊轻笑:“你只管做,看看谁敢说。”
马不停蹄赶了一夜路,天亮时到达柳行风他们暂时落脚的宅院。
“我已经给父亲去了信,在此休整几日再出发,凌兄看如何?”柳行风将凌渊带到一处小院。
凌渊点点头,“柳贤弟费心了。”
“”这有什么,方才已经吩咐管事去请大夫,凌兄先吃早饭,三娘,你的住所也已经安排好,让人带——”
“她跟我同住。”凌渊道。
“啊?”柳行风一时未反应过来。
“院里还有不少屋子,安排出一间来就是了,不用去别处。你看看喜欢哪间?”后一句话是对姜芮说的。
姜芮垂着眉眼说:“都好。”
凌渊又说:“既然住在这里,劳烦管事吩咐一声,把我二人的膳食一同送来。”
管事立刻去了,只是走之前,落在两人身上的视线有那么点暧昧。
柳行风眨眨眼,这才回过神。
虽说主人家和丫鬟住在一个院子里再正常不过,睡在一间房中的都有,可这事出在他凌兄身上,就显得不正常了。
他的眼神在两人之间打了个转,不由自主摸摸下巴,感觉嗅到一股异样的气息。
作者有话要说:
柳迎风:奸情!
老八:【微笑】
第149章 轮椅大佬11
吃过早饭,大夫来给凌渊重新包扎伤口,几个人赶了一夜路,收拾完各自回房休息。
姜芮跟府上的人要了些热水,洗过澡后睡了一觉,醒来还未到午饭时间,院子里静悄悄的,凌渊不知何时已经出门。
他先前说让她跟在身边,却没派发任务,姜芮乐得清闲,搬了把小圆凳子坐在回廊下,望着蔚蓝天空里飞来飞去的鸟儿。
院门口传来一点动静,她转头一瞧,是凝香在外头张望。
“庄主出门去了。”
凝香哦了一声,面上没什么失望之色,看看姜芮,绞着帕子走进来,“你没事吧?”
姜芮起身到屋里给她也寻了把凳子,笑道:“没事,要不要坐一坐?”
“谢谢。”凝香迟疑着坐下。
原先在鸣山庄,两人没什么交集,姜芮只听说主院里几个大丫鬟各有特色,凝香相貌最好,云香行事最爽利,但不管哪一个,都有几分高傲,这也难怪,能够分配到主院去的,就是扫地的丫鬟都比别人风光,何况是她们。
前几天同坐一辆马车熟悉了些,姜芮发现她未必高傲,但是确实不怎么爱说话。
“怎么样,这几天顾小公子为难你了吗?”姜芮压低了嗓音问她。
凝香摇摇头,看看左右,也小声说:“大夫说他受了惊吓,这两天一直在发热,反反复复的。”
姜芮点了点头。
两人说了几句闲话,凝香抿着唇问:“你……你怎么会想到下去寻庄主?”
姜芮笑着说:“当时也没想太多,见庄主落崖,只想下去找,而且柳少侠和护卫大哥们都受了伤,凝香姐姐你又要照顾顾小姐和顾小公子,只有我没事。”
“不怕吗?”凝香又问。
荒山野岭,庄主生死未卜,不知能否寻到,寻到了也没法带上来,更何况还有可能遇上凶禽猛兽,这两日,凝香一遍遍问自己,如果是她,敢一个人到崖下去吗?
答案是不敢。
她自小被卖入庄内,虽然为奴为婢,却衣食无缺,等后来进了主院,更是锦衣玉食长到这么大,若说父母是生恩,那庄主于她就是养恩,就是如此,她依然不敢孤身下崖,而三娘毫无迟疑地去了。
刚才听几名护卫议论,说庄主把三娘留在自己院内,就算是贴身大丫鬟,也从来没有这样的待遇,若是以前,凝香觉得自己心中肯定会有几分不是滋味,现在却什么想法也没有。因为从她下崖起,就注定庄主待她的情分与别人不一样了。
“怕是有点怕,但我总觉得庄主会没事,只要找到他,就不用怕山豹野猪,结果刚找到庄主的时候,草丛里果然冲出来一头大野猪,被庄主一下杀死了哩。”姜芮一脸崇拜道。
凝香听得后怕,问了她这两日在崖下的一些情况,得知两人在山洞里过了一夜,忽然明白为何先前那些护卫说起时,有一两个人神色暧昧。
男主人把府中的丫鬟收房,这是常有的事,但是在鸣山庄却一点也不常见,庄主这些年不说娶妻纳妾,连个通房丫鬟都没有,如今要破例了吗?
她看着姜芮的脸,不知道她意识到这点没有,有心想要提醒一句,不管想不想做姨娘,都要趁早为自己打算,又觉得两人交情没到那份上,这话太唐突了些,支支吾吾朦朦胧胧饶了半天弯子,一抬头却见庄主已跨入院内,顿时吓得脸都白了。
“见过庄主。”姜芮和凝香站起来。
凌渊脸上带着浅笑:“不必理会我,你们继续说话。”
凝香哪里还说得下去,一心只惊疑方才的话被庄主听去多少,匆匆找了个借口便离去。
凌渊停在院里石桌边,对姜芮招招手:“来。”
“庄主有什么吩咐?”姜芮走近几步,用桌上的茶壶给他倒了杯茶。
“先前与你说过,不必这么拘谨,坐下吧。”
姜芮看了看院外,这才坐下来。
凌渊笑问:“我在这里,还往外看什么?”
这话听着有些暧昧,但姜芮觉得他应该没有暧昧的那层意思,便说:“不好叫人看见我与庄主坐在一起,没大没小。”
“看你年纪不大,想法倒是古板。”凌渊摇摇头,半开玩笑似的说,“你该对你庄主有些信心,莫非我在江湖上混了这些时日,什么名堂都没混出来,随便来个人就可以对我指指点点么?”
“当然不是,”姜芮立刻说,“柳少侠就对庄主尊敬得很。”
凌渊道:“那你还担忧什么?来,看看有没有喜欢的。”
他从衣袖里掏出一个锦盒放在石桌上,打开来,里头竟是光彩熠熠的各色首饰,珍珠、玛瑙、赤金、珊瑚,金镶玉,玉雕花,每一样都精致小巧得很。
姜芮惊讶道:“这、这是……”
“城里有几处鸣山庄的产业,我上午去看了看,恰好见这些首饰,就让掌柜拿了几样,你瞧瞧有没有哪样合心意。”
“我哪里需要戴这么贵重的首饰?”姜芮连连摆手。
“怎么不需要?”凌渊笑道,“若下次你我二人又被困在哪里,说不准就要指望它们换口粮床铺。”
“庄主又拿我逗趣。”姜芮听出他意有所指。
瞧她偏着头,脸颊微鼓的样子,凌渊竟觉得挺有趣。
他虽要她乖巧,可自从山谷中出来,她便有些乖巧过了头,要是变得和其他人一样,就没什么意思了,不过眼下这样,比单单乖乖的又有些趣味。
他含笑把锦盒往前推了推,“不逗你,收下吧,就当是你辛苦下崖寻我的谢礼?”
那是我该做的,庄主何用说谢?”
凌渊又说:“要不然当是给我做体面,日后你跟在我身边,给人瞧见,总要有几件像样的首饰才行。”
他原以为小厨娘又要推拒,没想到她听了这话,认真想了一会儿,却点了点头。
“庄主说的有道理,我现在跟着庄主在外面走动,时常要见到贵客,确实不能像从前那般随意,丢咱们鸣山庄的脸,那、那这些首饰,我就暂时替庄主保管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