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就是看个腿吗,不至于害羞成这样吧?
然而唐岳的理解却和她截然不同。
只见他瞬间瞪大了眼睛,瘦巴巴的脸上露出几分凶煞之色,连腰带也不捂了,竖起眉头直视她,“你见过谁的?”
唐筠愣了一下,指了指自己的双腿,“还需要见谁的,我自己难道没有腿吗?”
她觉得眼前的少年思路特别的奇怪,看起来沉默寡言的,事实上思维特别活跃,脑补的内容让人猜都猜不透!
唐岳这才松了一口气,手心里已经是一片冷汗。
“你没有欺负我。”他声音干涩,抓住自己的裤子,蹭掉了手心里的汗渍,“我也不是小媳妇。”
唐筠很想翻个白眼给他看看,手上的药膏都快被她吸收完了,这人怎么脱个衣服这么费劲!
“所以呢?裤子是你脱还是我给你脱?”
她挑了挑眉,跃跃欲试。
她还没给人脱过裤子呢!
第47章 珍爱生命,远离宫斗(七)
唐岳死死地抓住自己的裤子, 捍卫自己最后的尊严, “可、可脱裤子……这不合规矩!”
唐筠倒是没想到他会这么说,“你什么时候守过规矩了?”
坐在床上的少年拼命往墙角缩去, 急得满头大汗,“某些时候,也是可以守一守规矩的!”
“某些时候?指的是我脱你裤子的时候?”唐筠嗤笑一声, 看着他的样子笑得乐不可支,“小哥哥, 这里是我的院子, 我就是规矩!”
唐筠得意洋洋的掰了掰手腕, 十足的恶霸相,将他捉了过来,按在床上,又把药膏塞到他手里,“好了, 逗你的, 你自己擦药。”
她后退几步, 装模作样的捂住了眼睛, “快点擦药,不然我可就正大光明的看了!”
她才不会让他自己拿药回去擦,这人也不知道什么毛病,上次给了他一罐药膏,再去找他的时候,发现小罐子就塞在枕头底下, 动都没动过,像是藏私的小耗子。
唐筠挑了一下眉,有些了悟,别是舍不得吧?
她耸耸肩,慢声道,“就是一罐药膏,用完了我再送你新的,别舍不得,又不是什么千金难买的好东西。”
唐岳手一顿,反问道,“真的?”
“当然是真的。”唐筠叹口气,知道自己是猜对了。
身后窸窸窣窣的声音已经停了下来,唐筠慢悠悠的回过身,就看到节俭持家的小狼崽子又将他那套衣服穿了回去。
等等,他该不会这段时间都没换过衣服吧?
唐筠凑过去,捻起他的衣角闻了一下,唐岳迅速的扯了回去,脸上又冒起了热气。
“新衣服还没做好,你要不然先穿我的?”她眼珠子一转,想了想,又否定了自己的想法,“不行,我的衣服都花里胡哨的,也得重新做才行,不然我带你上街买几套好了!”
说完,她自己都愣了。
对呀,她怎么就没想到这一点呢?等着衣服做出来怎么也得几天时间,还不如先带他去成衣铺子买几套轮换着穿。
现在还是早春,天气寒凉,不怎么出汗,可就算是这样也不能一件衣服连着穿十几天啊,何况他每天还要练武。
唐筠哼了一声,在他脸上戳了一下,拉了他的手,去翻自己的小金库。
前不久刚和唐彪抱怨过没钱的事,父亲给她送来了十几两碎银和两个金锭子,足够她这段时间的花销了。
将碎银装进荷包,唐筠回房换了衣服,带着两个丫头就要出门。
唐岳就在院子里站着,不高兴的看着她,“你去哪儿?”
“去给你买几件衣服,对了,要不要量个尺寸?前不久裁缝量的尺寸放在哪儿了?”
唐岳像根桩子一样扎在地上,一动不动的堵着她的路,“我跟你去。”
唐筠看他一眼,“你刚上了药,去什么去!”
“我跟你去!”他上前一步,攥住她的手腕,又重重的重复了一遍,“你别想把我一个人丢下。”
“你又不是奶娃娃,还要人看着。”唐筠笑了一声,“让开。”
“不让,除非你带我去。”唐岳的态度很是坚决,倔的要命。
唐筠无法,让流苏留在家里,带着流云和眼巴巴的小狼崽子上了街,东看看西逛逛,看哪里都觉得新鲜。
唐岳也是头一回出门,眼睛却规矩的很,牢牢的钉在她背上,像是要在她身上看出一朵花来。
“这件怎么样?”唐筠拿了一件靛青色的在他身上比划了一下,仔细端详。
唐岳无可无不可的点头,说好。
唐筠往里走,又举起一件深灰色的,“我看这个也不错。”
唐岳还是说好。
好像不是在给他买衣服一样,看都不看一眼。
唐筠让店家把她看中的都包了起来,兴致勃勃的挑挑拣拣,终于找到了逛街的乐趣!
回到家的时候,唐岳被推进房间里洗澡,不过半柱香的时间,他就已经重新穿好衣服,正好听到唐筠坐在院子里和父亲谈话。
“家宴?我看四哥哥似乎不大喜欢和太多人一起吃饭,他都是和我一起吃,我院子里有小厨房,他想吃什么都可以来找我。”唐筠看了一眼门后的阴影,若有似无的笑了一声,“对了,父亲记得告诉采买的家仆,我院子里的食材再多要一点,你看哥哥现在这么矮,都是因为以前没吃饱。”
唐岳摸了摸自己的脑袋,比划了一下自己的身高,有些闷闷的。
他饭量这么大,她该不会嫌弃他吧?
想到这里,他不甘心的挠了挠门,大步走了出去。
还没等他坐稳,嘴里就出其不意的被塞上一颗蜜饯,唐筠笑得眼睛弯弯的,若无其事的收回了指尖,“怎么样,甜不甜?”
唐岳看着自己的脚尖,重重的一点头,“甜!”
“那还要不要?”
“要!”
唐彪眼睛一抽,觉得根本没眼看。
他站起身,抖了抖衣袍,“得了,你们慢慢吃,我去找你娘说话。”
唐筠一边对哥哥吐着舌头,一边乖巧的说着“恭送父亲”,将表里不一这个词诠释得淋漓尽致!
短短的一个月,唐岳已经养好了伤,原本瘦削的面容也渐渐多了两分血色,干枯的头发也被唐筠亲手剃掉,头皮上渐渐冒出一寸的头发茬。
唐岳对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那一套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二小姐说剃,那就剃,把他剃成光头也不算什么。
唐筠拿着刀给他剃头的时候手很稳,抖都没有抖一下,就像是一个剃了无数个脑袋的老方丈。
“你现在发质太差了,得剃了头重新再长,放心,养几天就好了。”
唐岳听不懂,也没什么不放心的,透过铜镜看着她的手在他头上忙活,他很快就垂下了眼,“嗯”了一声。
刚剃完头发的那段时间,唐筠总觉得自己偷偷养了个小和尚,还是那种经常爬墙的花和尚。
父亲给她的小厨房添了两个厨娘,每天换着花样给他们做菜,唐岳这人不挑食,什么都吃得下去,一吃就是几大碗,可唐筠的嘴已经被亚瑟教授养刁了,吃古代的菜总觉得没什么滋味,开酒楼的念头越发强烈起来。
“你不吃了?”唐岳从碗里抬起头,看着她兴致缺缺的模样,奇怪的问道。
“你吃吧。”唐筠看着盘子里剩下的菜,舔了舔唇,觉得嘴里能淡出个鸟来。
可能大家都比较注重养生吧,连多余的调料都不舍得放。
唐筠叹口气,给小狼崽子夹了一筷子素鸡,“多吃一点,吃饱了才好练功。”
唐岳握紧了筷子,看着堆在自己面前的碗碟,声音闷闷的,“为什么?”
“什么为什么?”唐筠不明所以。
“为什么要对我这么好?”少年漆黑的眼睛里写满了疑惑,他是真的不解。
兄妹情深?还是她真的天生良善?
这两个可能,唐岳都不信。
他年纪不大,可他的人生经历并不匮乏,最初的记忆已经模糊不清,后来有记忆的时候就已经是在人牙子手里辗转,每次被卖,过不了多久就会到另一个人牙子手里,因为他太不听话,经常弄伤了人,长得又不够白,不够精致,身上还有伤疤,那些腌臜的地方也不肯要他。
直到后来,他被人带到了京城,唐彪一眼就看到了他,拉开他破破烂烂的衣衫,看着他背上的胎记,眼眶发红。
等到他大了些,被唐彪带回了府中,他才知道,背上不是什么胎记,而是被人刺了字。
这些经历告诉他,这个世上从来不存在什么良善之人,任何人做任何事都带着目的,虽然目的各有不同。
他只想知道,她有什么目的。
只要知道了她的目的,他就可以断绝许多不该有的妄想。
唐筠被他问得一愣,“对你好?”
她眨眨眼,笑了起来,“这就叫对你好了?”
唐岳抿着唇不说话。
“没见过世面的小家伙!”唐筠站起身,在他脑门上弹了一下,轻巧的拍了拍手,“走吧,该念书了,小师傅!”
头上秃了一片的少年一言不发的跟在她身后,脸上隐隐有些发烫。
真奇怪,她明明是在嘲笑他,他心里怎么像是吃了糖一样甜?
唐筠对繁体字基本是两眼一抹黑,和唐岳一样站在起跑线上,两个文盲谁也不比谁强多少。
父亲请来的夫子是上京有名的启蒙先生,写得一手好字,尤其是笔走龙蛇的行草,千金难求。
写得一手好字的夫子看着这两人一个比一个不规矩的字,脸都黑透了,一个劲儿的直摇头。
一个像狗啃出来的,一个像是蚯蚓爬过,半斤八两,这样放在私塾里都要各打一顿板子的两人居然还互相不服气!
老先生吹胡子瞪眼,看着唐筠拿着对方的字挑挑拣拣,气得想要撂挑子不干了。
唐筠毕竟有简体字的基础,识字速度很快,只是写出来的字和她想象出来的不太一样。
唐岳看起来态度还算认真,只是效果不太理想,学了半个月,还是一个字都不认识,活脱脱一块朽木。
夫子去和将军告状的时候,唐岳就低着头不说话,消极反抗。
唐筠则是站在父亲面前振振有词,理直气壮,“毛笔不听我使唤,这难道能怪我吗?”
这难道不该怪毛笔吗?
明明就是毛笔先动的手!
第48章 珍爱生命,远离宫斗(八)
程氏恨铁不成钢的瞪着小女儿, 小女儿一脸无辜的和她对视。
唐彪倒是不生气, 反正他自己的字也好看不到哪里去,能认识字读几本书就行了嘛, 又不是要女儿去做大儒。
唐彪想得开,程锦芝可想不开,小女儿才六岁, 心思玲珑,冰雪聪明, 要是真和他这个当爹的一样成日里舞刀弄枪, 她就当真要被气死了。
程氏当即下了决定, “姝儿,日后不必跟着先生读书,娘亲自教导你。”
唐筠张了张嘴,还没来得及说些什么,唐岳就猛地抬起头, 眼里的凶光一闪而过。
程氏没看清, 唐彪的眼睛却十分敏锐, 将他这一瞬间的凶相看在了眼里。
他微微皱眉, 这小子是什么意思?不乐意?
可这和他有什么关系,他有什么好不乐意的?
唐筠眼珠子滴溜溜的转,脸上挂着乖巧的笑,亲热的挽住了程锦枝的胳膊,娇滴滴的喊了声“娘亲”,“娘每日为家里操碎了心, 女儿哪能再让娘亲为这种小事费心?还是请夫子多多担待吧。”
夫子表示不太想多多担待。
他是个彻头彻尾的文人,三岁能识字,六岁能作诗,八岁已经远近闻名,在他看来,这唐家的二位公子小姐实在不是读书做学问的料子,他也不愿为了一点酬劳每日耗在两根朽木身上。
他拱了拱手,刚要请唐大将军另请高明,腿上就像是被什么东西打了一下,让他疼得浑身一颤。
定睛一看,原来是个小石子,再等他抬头的时候,就看到那个一个字都没学会的朽木正冷冷的看着他,眼里不带一点温度,让他生生打了个哆嗦。
这么一耽搁,夫子就忘了请辞的事。
卧房里,唐筠正在对着字帖习字,看上去一本正经,捉着毛笔,写得一笔一划,很是工整,只可惜成品不太让人满意。
唐筠叹口气,将毛笔拿在手上转了两圈儿,无可奈何道,“也不知道羽毛笔什么时候才能发明出来,不然我用炭火棒写字?不行,太粗了!”
天色已经慢慢暗了下来,流苏点了灯,嘴里小声的劝着小姐该早些休息,忽然听到窗外传来一声轻响。
她下意识回过头,“什么声音?”
过来找人的少年猫着腰,偷偷藏在窗户底下,心中暗恼。
他果然还是太笨手笨脚了,早知道动作就放轻一点了!
流苏已经开始往外走,口中问着,“是谁啊?”
唐岳不想被她看到自己大晚上跑过来,身体先于意识做出了反应,“汪汪汪!”
唐筠“扑哧”一声乐出声来。
“回来吧,流苏,没人,是野猫,不对,野狗。”
说到“野狗”两个字,唐筠立刻笑弯了眼睛。
流苏小声嘀咕,“这院里哪里来的野狗,不知是谁放进来的。”
唐筠在心里回道,哪里来的?自然是从隔壁来的,不是谁放进来的,而是他自己翻墙过来的!
只不过,不是野猫,也不是野狗,而是一头野孩子。
居然还会汪汪汪,长出息了!
三言两语打发了流苏,唐筠打开窗户,就看见底下蹲着个人,眼巴巴的看着她。
“来做什么?”
唐岳站起身,跺了跺发麻的双脚,有些讷讷的,“白天的字还有几个不会,来向你请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