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骨一时如醍醐灌顶,看向小西的眼神登时就不一样了,当即便研究起了种大白菜,生生磨了两个月才得了菜,忙拿着秦质给的家中住址一路问去了京都,别说还真给她找着了。
暗厂中人出没皆习惯在月黑风高之时,是以白骨到了大半夜才抱着大白菜上门拜访。
她站在秦府面前看了许久,有些没想到他家竟这般大,早猜到是名门世家的子弟,可现下看见却还是愣住了,她的石洞在暗厂里算数一数二了,但这般一比简直就是蚂蚁洞。
白骨站在空荡荡的街上萧瑟了许久,抬手理了理发,上前一步却连台阶还未踏上便门前看守拦住。
天还未亮透,一众丫鬟端着洗漱用具一路往屋里走,一身姿细条如柳叶,姿色颇佳的大丫鬟走在前头。
屋里雅致大气,入眼潇洒雅致的书卷气,北墙上挂一大副落雨山河图,落笔风流自成一派,通副为画却无落款,越显名家气魄,东面屏风镶绣雪松柏,再步里间映入眼帘一袭孔雀青蓝帐幔垂地,隐约可见床榻罕见木质上巧夺天工的雕刻之工。
大丫鬟拂夏上前一步,轻声唤道:“公子。”
帐幔内的人淡应一声,听声极为清醒,似早已醒来又似一夜未眠,片刻间榻内人起身。
拂夏忙轻抬柔荑撩开帐幔,里头的人素白里衣,乌发披散身后,眉眼清润,金相玉质。
拂夏不敢多看,却又移不开视线,公子几年在外游学不曾归家,如今好不容易回来,年少便已显露的风流洒脱的气韵越蕴成熟温润,叫人如何舍得不去看。
正愣神间,秦质已然起身离了床榻净面,拂夏余光只能瞥见素白衣角,行走间越显两腿修长,她忙垂眼去理床榻,触手锦被满是余温,若有似无的药香淡来。
拂夏不禁又想到夫人已属意让她服侍公子,莫名视线便落在了床榻上,莫名面红耳赤,心如鼓跳。
本她早该服侍公子房中事,奈何公子离家太过年少,又几年不曾归来,这房中之事便一再搁置,如今夫人已然同意,也不过这几日就能成事,现下一定要多讨公子喜欢才好。
可她正想着,一转眼便看见了公子从外头带来的丫鬟,姿色做派皆不同寻常,极有大家闺秀的端庄文雅,心中便越发不爽利起来,也不知这狐媚女有没有勾过公子的脚?
洛卿静待秦质净面后,上前将手中端着的木盘中递去。
秦质拿过净布拭面后,看向洛卿温润一笑,“这几日可还习惯?”
洛卿微微垂首笑言,“回公子的话,一切都好,拂夏姐姐很好,照顾我许多。”
拂夏闻言看了洛卿一眼,面含笑意取过丫鬟盘中的衣裳上前替秦质穿上。
秦质伸手探进衣袖,温和坦言道:“其实你大可不必做这些,你家小姐将你托于在我这处,只管在府中做客便是,这些让下人去做便好。”
“小姐此去巴州也不知何时才能寻到白公子,洛卿不能白受公子恩惠,多做些事情也好安心,只求小姐能得偿所愿。”洛卿垂首含愁,惹人怜惜,那语气仿佛何不欢极为心慕白骨一般。
秦质闻言伸手退下拂夏,自行取了玉带系起,在坐下时眉眼一弯,笑中带了几分莫名,“当初我与白兄在巴州相识,他家中应当也在那处,只要何姑娘耐心寻找,自然可以得偿所愿。”
洛卿闻言似极为感谢,还待说什么便见拂夏上前拿起木梳替秦质束发,正巧挡住了她的视线,失了开口的时机。
秦质未再开口,屋里便静了下来,只余屋里丫鬟来回走动忙碌的细微声响。
拂夏梳着手中的乌发,心中荡起阵阵涟漪,公子刚回来不久,请帖拜访极多,平日里也就这么些时候可以亲近,怎么也要多与之说说话,想着便寻思起了昨日那件趣事。
“公子昨日睡下了,不知府外生了件趣事,昨个半夜里,一个外乡人欲寻公子,还特地抱了大白菜想要连夜送给您,也不知想的什么,好在我拦住小厮,免得什么疯的癫的都招来,平白扰了公子清净。”
秦质闻言没什么反应,轻轻一笑便过了。
拂夏看了眼镜中,见公子笑了,忙又接着说道:“听说那人大半夜穿得一身白衣,跟吊丧似的,问他何处人家也不说,跟木头桩子一般在外头立了大半夜才走,您说这人痴傻不痴傻……”
拂夏说着正想笑,却莫名觉着屋里气氛一滞,抬眼却见镜中的公子眉眼间的笑意全散了个干净,看着她的眼神极冷极寒,心中大惊,手中的木梳“啪嗒”一声落了地。
拂夏吓得慌忙跪下,可又不知自己何处做错,连请罪也不知说什么,屋里丫鬟连忙跪倒了一片,连大气也不敢出。
洛卿一路而来何曾见过他这般,见状也有些许不适应,站在一旁一时不知是跪是立。
屋里气氛越发压抑,叫人几乎透不上气来,秦质才淡淡开了口,“饶舌多言,自去领十板子。”
拂夏战战兢兢应了,连忙起身退下去领罚。
秦质直接无视了满屋跪着的丫鬟,当即使了楚复派人去寻,可惜京都这般大,光是客栈就多如牛毛,更何况白骨这个不按常理出牌的又不一定住客栈,一时竟如大海捞针。
这难得自己找来的犬儿就这样丢了,秦质自然不如往日性子好,一时院中伺候的连走路都不敢发出声儿来。
找不到便只能等着,秦质特地推了所有请帖,在府中一连等了七日,也不见白骨再找来,终究只能先放一放。
却不想秦质刚应邀去了别处,翌日归府时,府中小厮又上前禀道:“公子,您的朋友昨儿夜里又来了,带了很多大白菜,见您不在就走了,奴才特特问了,他有事在身等不了您,说下回儿再给您送大白菜……”
秦质:“……”
秦质无法只得将所有应酬皆改在了府里,不能改得便都推了去,这般府里几步来回的时间,他总应该能等得?
可他又何曾想到这闲得磨油的,是身旁没了拿得出手的大白菜,急着赶回去种才这般连一刻都等不起。
这一来一回自然是耗了不少时间,秦质这般生等了两个多月,也没等着犬儿抱菜上门,一时又生了些许揍犬的心思。
第40章
白骨回到暗厂便勤勤恳恳埋头种菜, 又花了一整日挑选个头壮的,好不容易才挑出一筐背着往京都去, 个中可谓极其花心思,这一回儿去和先前没什么差别, 只手里多了一份拜帖,是她拿着薄纸按着伺玉写的,一笔一划临摹而来,里头其实半个字也不识,写的时候跟画符一般枯燥乏味。
伺玉说拜访大户人家最好不要三更半夜去,且还要先递了拜帖排队,等约了上门时日再去拜访才是对的。
白骨记得仔细,一到京都便先去送拜帖,免得排队的时间太久, 白菜烂掉。
白骨抱着大白菜,背了一筐精挑细选的慢悠悠走到府门前, 看着府前一排人直勾勾地看着这处。
她不由一默, 低头看了眼手里的大白菜,上头的蝴蝶结也没有松掉呀, 他们为何这般看着?
那门前看守一瞧, 那白衣公子真的又来送白菜了,不由便慌了神,这怎得这般不凑巧, 公子等着不来, 这前脚刚走偏生就来了, 也不知这人是不是特意挑了时间的,一时急得直派了好几个小厮去寻公子。
可这小厮来回跑的时间根本赶不上这人的脚程,一时间皆面色沉重,纷纷想着怎么把人骗进来府来先。
白骨顿在原地看了他们好几眼,默了许久,才抱着白菜上前几步,“秦质今日在家吗?”
“在的在的,公子你进府歇息片刻,我们家公子很快就回来!”
白骨:“……?”
白骨寡淡着脸站了一阵,拿出了怀里的拜帖递了上去,“这是我的拜帖,若是可以,劳烦和你们公子说一声,尽量让我插个队,夏日炎炎白菜等不了太久,越早送成色越好,不然……”她怕是又要快马加鞭赶回去一趟换。
白骨说到此便止了口,身后传来衣杉拂动的细微声响,长街上来往的人极多,这衣摆行走间的细微声响时有,可这声音却很熟悉,她还来得及没转身看向身后缓步而来的人,手中的拜帖已经被来人拿了去。
白骨转身看去,只觉眼前一亮,有些人就是这般无论见多少次,看多少眼,每一次却还是如初见一般惊艳。
眼前的人穿着比以往越显庄重贵气,乌发束着精致的发冠,蓝青色衣杉镶绣同色繁复华丽花纹,在阳光下熠熠生辉,玉带束腰,身姿越显修长,坠着一块上成白玉佩,里头透着一抹神秘的蓝青色,细看之下似水微微流动,极为好看,眉眼蕴一色风流,后头喧闹的长街一时入眼成画,胜诸色风景千万。
他眼睫轻抬,视线悠悠扫来,眉眼染笑,唇瓣轻起,言含揶揄,“白白,你可叫我等了好生久。”
白骨抱着白菜不知该说什么,便只好看着他的玉佩一声不吭。
秦质看着眼前抱着的白菜一脸呆愣愣的犬儿,不由眉眼一弯,眼眸含笑,皙白修长的手翻开拜帖看了起来。
帖内字迹细小秀气略显稚嫩,如孩童一般的字迹,写得却极为认真,就是落笔不太熟练,难免有些歪歪扭扭,参差不齐。
秦质一字一句从头看到尾,微微稀奇道:“原来白白的字是这样的?”便白骨看来,便睁着眼睛慢声赞了一句,“白白的字写得这般好看,自然要让你插队到第一个。”声音清润若清泉过松间,落在耳里便觉舒服心悦。
白骨闻言很开心,虽然面部表情没太大的变化,但那眼里的笑意莫名就冒了出来,挡都挡不住。
变化虽然细微,在秦质眼里就跟小奶犬摇尾巴一般明显,将手中的拜帖递给身后的楚复,看向白骨抱着的白菜,温声问道:“送给我的礼物?”
白骨抱着白菜点了点头,有些不自在也不知该看何处,原先是想找他说说话的,可突然发现自己也说不出什么有意思的话来,想着还是给他送送大白菜简单一些,一琢磨便又想着回去种菜。
秦质却已然伸手接过她手中的大白菜,拿着手中看了看,视线落在中间绑着的蝴蝶结上,默了许久,还是睁着眼睛夸赞道:“谢谢白白,我很喜欢。”
楚复:“……”
身后随行的小厮闻言忙上前去接公子手中的白菜,又去拿白骨背着的一筐白菜。
白骨没了大白菜抱着,一时手都不知道往何处放,越发拘谨起来。
秦质看着白骨,神情越发温和,像个温柔亲近的大哥哥,“白白送了我这么多白菜,我这个做哥哥的自然也要送点见面礼给白白。”说着便伸手摘下了腰间的玉佩,递到了白骨眼前。
白骨微微一怔,看着眼前托着玉佩的手,指节分明,修长干净,皙白的指腹托着玉递来,阳光下的玉佩色泽极为炫目,里头似玉中含玉,在光下泛着耀眼光芒。
白骨看了一眼差点没能移开,忙摇了摇头,拒绝的语言极为苍白无力,“不必。”
秦质闻言一笑,上前一步俯身将手中玉佩往他腰际挂。
白骨不防他这般靠近,一时有些怔然,下一刻腰带又被微微扯开,不由僵立在原地,视线左移右移,不由自主便落在了他的面上。
精致的发冠就在眼前,乌发束起一丝不乱,衬得面若冠玉,眉眼如画,眼睫不似她的纤细,长睫直直垂下,轻轻一眨便掩过眼眸,越显面容殊色,神情认真,似替她带玉佩是极为重要的事。
白骨看着看着,视线便不由自主慢慢滑下,落在那薄唇上,似一笔笔淡色朱砂轻绘,从外到里渐深渐润,莫名惑心,让人不由自主喉中发紧,移不开视线。
白骨手指不由微微一缩,看着眼前的唇瓣忽而想起墓中那次她碰过的,很软,不像表面看着这般不可染指。
白骨视线不自觉在他面上划来划去,秦质似有所觉忽然抬眸看来,眉梢沾染暖意,眼眸干净纯粹,一眼就能看进心里,她怔怔看着连收回视线都觉极难。
这般看着却有几分面热,眼前人却忽而一笑,那眼眸似乎盛满了细碎的阳光,点点眸光若星辰点缀夜幕,耀眼炫目,看着只觉呼吸都不由自主骤停一般,根本不想因为呼气吸气间的分神而看漏一眼。
“这玉佩和白白很配,想来天生就是你的。”
白骨默看了许久,才低下头去,看向挂在腰际的玉佩,一时有些不敢相信,喜欢的东西竟然真的到了自己这里?
白骨瞧了许久,才轻轻摸上了玉佩,沉甸甸的一块,触感温凉极为舒服,摩挲间丝丝凉意透出。
她感觉心里的欢喜都快倒出来了,可看向秦质的时候嘴角还是平的,面色还是清汤寡水般淡,“你还要白菜吗?我种了很多……”
秦质听了开头便当机立断截道:“白菜已然很多了,往后再送也不迟,你若是空闲留在这处陪我几日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