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非良人——丹青手
时间:2018-10-22 10:16:46

      秦质意识微微有些恍惚,见她身子抖得实在厉害,连忙开口哄道:“没事……”
      白白听见这虚弱的声音,越发泣不成声,想要使劲起来却使不上半点劲,体内似有什么东西在蠢蠢欲动。
      那人见二人抱得这般紧,面上不由浮起一抹阴翳冷笑,收回剑高高提剑而起,锋利的剑头朝着秦质的背,正欲一剑往下刺穿二人,却不防上头凌空跃下一人袭来,他连忙往后一仰避过,身前一缕发丝被削断于月光下,悄然落下。
      褚行一落地见得自家公子浑身是血,不由大惊失色急声道:“白骨,快带公子走!”话才落,为首的红衣人已经一剑刺来,他连忙挥剑上前与之缠斗。
      狭窄的巷子只余一人可以穿过,外头的红衣人皆不得入内,便是跃了进来也被褚行一剑挡过,丝毫靠近不得秦质白白这处。
      秦质见褚行来了才放松了力道,白白连忙从他身下钻出来,手忙脚乱地去揽他,可手触及的地方满是湿润,素色的衣衫都被染红了,秦质的面色苍白的没有血色,在月光下极为怵目惊心。
      她一阵摧心剖肝险些吓哭出来,只能强忍着小心地扶起秦质,微微斜着身子在狭窄的巷子里往另一头走。
      二人才跄跄踉踉才走了不过几步,秦质便撑不住靠着墙壁栽倒在地,白白撑不住他的身子,被一道带倒在地。
      她一时再也忍不住哽咽出声,秦质从来都挡在她面前如同主心骨一般,现下这般让她又慌又怕,生怕他出事,忍不住呜咽出声,直颤抖着手想要扶着他起来。
      秦质伸手按住了她的手,似乎是强撑着意识虚弱道:“你先走……去客栈……”
      白白闻言心头一下下刺疼,眼眶中蓄满的泪水一连串地下落,极为固执地扶他,“我不要,我们一起走……”可无论她怎么使劲,都没法扶起秦质,一时悲不自胜,泪流满面。
      秦质再开口已然全是气音,极为虚弱发不出半点声音,可耳旁全是她哭泣声,听着就知道心肝儿有多害怕,他暗自一咬牙,勉力强撑着身子借着她的力起来。
      白白见他使劲,连忙卯足了劲扶他起来,可才迈出一步体内便似有气流翻涌开来灌至四肢,眼前一黑,一阵天旋地转过后险些没站住着脚,片刻后眼前忽然变得极为清晰,连远处角落的悄悄生长的野草花都看得一清二楚。
      身后的打斗声越来越近,在她耳中极为清楚,甚至光听着刀剑碰撞声,她都能想象到他们是怎样的招式,距离和速度,仿佛亲眼看见一般。
      白白来不及多想,直扶着秦质往巷子外头走,这条巷子极长,越到后头越发宽敞,他们前脚才出了巷子,红衣人后脚已然悄无声息地飞檐走壁而来。
      褚行只有一己之力,终究拦不住这么多的人,彼时他正被那些红衣人缠得脱不了身。
      而巷子这一头已经围满了红衣人,只多忌惮于白骨的武功而不敢上前,这般前有狼后有虎,他们根本就没有别的路可以逃,白白紧紧靠着秦质,面色苍白、弱小无助。
      秦质皙白的额间布满了晶莹的汗珠,一滴滴滑落而下浸湿了眉眼,顺着眼睫掉落在地,掌心的血顺着指尖滴滴滑落,每一滴都在生死边缘,多拖一秒便离死更近一步,他眼眸微动,细细观察着四周。
      突然,身后的红衣人一剑袭来,秦质当即往白白这处一侧身,那一剑贴着脸颊而去,划出了一道血痕,他同时伸手红衣人的手臂,屈指按在麻穴上,那红衣人手间忽然力道尽失,手中的剑便掉落了下来。
      秦质快速接过,挥剑而去便将人拦腰截断,血溅了满身,这般来去也不过几息之间。
      周围红衣人见其出手如此狠辣,不同于表面上看上去这般无害,一时更加谨慎小心,轻易不敢上前。
      白白见状瞳孔骤然放大,浑身毛骨悚然,一声尖叫直冲出嗓子眼,声音中的战栗害怕在黑夜中极为清晰。
      红衣人相视一眼,皆觉白骨不足为惧,全部注意力一时全放在了秦质身上,其中一红衣人看准了白白,一剑直冲着她喉头而去。
      秦质警觉一把将白白拉向自己,避开那一剑却因气力耗尽被撞倒在地。
      红衣人当即一拥而上挥剑袭来,白白还未反应过来便被秦质用力推了出去,那些剑直冲着他而去。
      白白被猛地推出老远,一转身视线全被红衣人挡住,眼前皆是血一般鲜艳的红衣,慌张害怕的情绪一时顶到了极点。
      她连忙不管不顾地冲上去,却被分散而来的红衣人一掌击飞在地,满腔皆是腥甜味,红衣人争先恐后纷纷提剑刺来。
      白白耳边隐约听到了剑刃入肉的声响,仿佛秦质被乱剑砍中一般,她一时间瞠目欲裂,心底的悲愤一下翻涌而起,充斥着整个大脑,猛地伸手为爪击向了袭来的红衣人,手掌直从那人的胸膛穿过,画面极为骇人。
      那红衣人一声嘶吼还未出口,便已倒地气绝,红衣人纷纷后退,如临大敌。
      秦质勉力拿剑一挡,却吃不消众人之力,眼看着刀剑就要往自己身上劈来,心中想得却还是她害怕要怎么办,以后又要怎么办?
      一时万分后悔少时不曾想过习武之事,更加后悔将十鬼弄走,甚至连公良亶他都觉得不该赶走,如同鬼迷了心窍一般。
      正想着眼前的红衣人突然一阵乱动,似被人击散,离得最近的红衣人喉头被一剑刺穿,一时双目凸出,面目狰狞冲着他这处斜来,喉头的鲜血染湿了剑,顺着剑刃滴滴滑落在他身上。
      不过片刻,那人便被后头的人以剑挑起甩到了一旁,眼前的人层层叠叠的白纱裙上星星点点如同开满了花,或深或浅、由浓到淡,软嫩的面上沾着零星血迹,衬得眉间那点朱砂痣越发鲜红,眼里一片血色,杀意渐染,身后七横八竖躺着不知生死的红衣人。
      秦质看着她,慢慢多了许多虚影,意识也渐渐模糊起来。
      白白杀人之后满目茫然,可看到秦质满身是血地躺在血泊中,面容惨白毫无生气,她一口气没上来,只觉撕心裂肺的搅疼,直歇斯底里地喊道:“相公!”
      街上,屋檐之上的红衣人纷至沓来,月色之下的长街被一片红色掩盖,前仆后继向白白这处袭来,皆是杀招,招招致命。
      白白想要上前却被拦住,一时越发用力地握紧剑柄,纤细的指节皆泛白至红,悲伤愤怒绝望涌上心头,完全没有了自己的意识一般,只要是挡她路的人全部一剑斩杀,不留半点余地。
      秦质意识不过模糊半晌便又清晰起来,他微微睁开眼只见周围尸横遍街,血流成河,那一片片红色根本分不清是红衣还是鲜血。
      白白最后一剑挥空,才发现眼前已经没了人,眼前遍地的尸体,手中的雕花剑鲜血“滴答滴答”地落下,剑刃上的花纹被血浸满,鲜红的纹路如同开了一剑妖艳嗜血的花。
      她神色微微恍惚,慢慢低头往身上看去,素白的衣裳已经被鲜血染红,衣摆处的鲜血一滴滴往下落,融入满地血泊中,顺着血迹慢慢看去,入目皆是鲜血。
      她竟然杀了人……
      还杀了这么多人!!!
      她手间一松,紧紧握着的剑掉落而下,却因为落在死人身上而没有声响。
      她的呼吸渐渐急促,瞳孔慢慢放大,脚下一软彻底瘫倒在地,终是受不住这满目血腥的刺激,形容惊恐地尖叫起来,“啊……!”
      这就如同被刺激得即将要疯掉一样,秦质见状心中一慌,忙开口唤她,“娘子……”可声音虚弱的只有他自己能听见,他连忙起身,却用尽全力也没有办法站起来,只能强撑往她那处匍匐而去。
      费尽全力爬到了她身后,已经是面色惨白,血气尽失,他来不及缓过劲便忙伸手抱住她,开口虚弱哄道:“娘子别怕……人都是我杀的,与你没有干系,往后阎罗地狱我来下……”
      他的声音很轻很温柔,怀抱极为温暖可靠,让她的心慢慢安定下来,眼前一黑晕了过去。
 
第116章
 
      周围一片黑暗混沌, 脚下只有一条路清晰地出现在眼前, 她站在原地似在等待什么, 半晌才迈出脚步往前走去。
      这条路极长,方正石砖铺成, 其中几块用的是夜明珠, 在黑暗中发散着淡淡的光晕, 图案极为玄妙诡异,如走阴间大道。
      四周黑色的雾气弥漫, 看不清前路像是没有尽头一般, 她走了许久才见数级台阶之上摆在一张玉石椅,椅子上坐着一个人。
      她几乎没有半点犹豫,当即在他面前跪下、叩拜,待手撑在地上以额贴地,她才发现自己的手如孩童一般大小。
      座上之人看她半晌, 才开口道:“年纪这般小, 便能从这么多人中脱颖而出,倒是个做畜生的好胚子……”他话间一顿, 语调诡异,“那么本长老就问问你这个小东西, 往日凭得是什么?”
      白白的记忆中不曾见过这个人, 可她却清楚地知道这个人极为可怕, 稍有不得他满意便是一个死字, 可她竟连半刻思索的时间都没有, 仿佛早已斟酌好一般, 稚嫩的唇开口说道:“我怕死。”
      那人闻言忽而哈哈大笑,那笑声传得极远,周围回音阵阵,笑中带着嘲讽不屑。
      她忽然浑身紧绷,似乎开始警惕害怕。
      那人笑过后,语气似带愉悦,“说得真好,暗厂中谁人不怕死,只有聪明的人才能活下来,因为他们怎么样才能活下去,你这小子倒是笨得聪明,鬼宗缺得就是这样识时务的人……
      从今往后你就叫白骨罢,所到之处尸横遍野,白骨成堆,你将会是所有人的噩梦……”
      白白直觉这话如同巨石重重砸来,几乎让她窒息,她一时呼吸不畅,如同溺水的人透不过气拼命挣扎着,片刻后,猛地在床榻上惊醒过来,剧烈喘息着,待看清了客栈的床帐才发现自己梦见了儿时的情形。
      一时间前程往事如解开了枷锁扑面而来,往日梦里的零星片段于她来说只是画面,现下却是真情实感,亲身经历的黑暗又回来了。
      她的眼眸略显灰暗,再没有做往日天真单纯,有的只有无限的沉重压抑……
      白白纤细的眼睫微微一颤便想起了秦质,她连忙起身下了床榻跑出屋,便见一旁屋外站着褚行楚复,二人见到她心中各有一番复杂。
      正巧有医童从屋里端着一盆血水出来,她瞳孔微微一缩,想起进去看一眼,身前却突然横出一剑挡住了她的去路。
      楚复面色极为平静,说话却极为不客气,“白姑娘,请你安分一些回屋去,不要再给我们公子添麻烦了。”
      白白看着里头忙碌来回的大夫,却看不见秦质一片衣角,心中极为担心,不由低哑道:“让我看一眼他。”
      楚复冷哼一声,拦着她的剑却没有收回,“我们公子可经不起你看一眼,说不准这一眼就要了人的命!”
      褚行连忙上前一步拉着楚复,“别说了,免得公子不高兴。”
      这话便如同压弯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楚复眼眶骤然一红,情绪彻底崩溃,猛地甩开褚行的手,“不高兴,公子若是能不高兴也好,你看他现在听得见我们说话吗?
      每一次都是因为她,以前是现在也是!若不是因为她,公子的局早就收了,就因为她一而再再而三的惹麻烦,才会惹出这么多事!
      这还只是开始,往后要怎么办,现下是一个梧桐门,往后江湖群起而攻之又要如何,我们公子还要花多少心力在这无关紧要的人身上!”
      白白呼吸一窒,心口一片生疼,再也说不出要看秦质一眼的话。
      褚行闻言面色凝重,默然不语。
      楚复转而看来眼神极冷,话中斩钉截铁,“要是公子有个三长两短,你也别想活着!”
      白白面色依旧苍白,闻言半字不语,三人站在屋外立了整一日,从天刚微微亮等到天色蒙蒙暗,大夫才背着药箱从里头出来,叹了口气,“老夫已然尽了力,能不能醒就看这位公子的造化了,不过看现下这个情形,即便醒了也只能常年卧床了。”
      白白面色骤然惨白,一口气险些没上来直往后退了一步,靠向身后的屋门才能勉强站着,只面色已然苍白到了透明。
      褚行闻言当即哭着上前,“大夫,求您再想想办法,求求您,我们公子不能成为废人!”
      大夫摇了摇头,“伤太重了,里头都坏了,能不能醒都成问题,你们就莫要强求了,趁着时候多陪陪他罢……”
      “大夫,您再看看,求求您再看一眼!”褚行死命拉着大夫衣摆苦苦哀求。
      楚复上前拽回褚行的手,放开了大夫,面上却早已泪流满面。
      褚行一时嚎啕大哭,心中恨极自己无能,护不住公子半点。
      楚复见白骨一滴眼泪也没流,又想起以往种种越加愤慨,眼露恨意,大怒道:“现下可叫你称心如意了罢,白长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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