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阳擦了把汗。
乔乔本来在文翰的安慰下，已经有了思路，可听到对方完全说的是之前高阳的观点，一时就乱了阵脚，赶紧问高阳：“咱们既然换了持方，不是不应该说对方之前说过的么？这样我就不知道我该说什么了……”
高阳安抚地：“想说啥就说啥，保你今天不会背锅。”
话是这么说，乔乔多少还是受了影响，说起来磕磕绊绊：“我们反方认为，这个时代不是最好的时代，虽然阶级不那么明显，但阶级还是很难跨越，虽然有钱不能使鬼推磨，但有钱还是比没钱有更多特权和快速通道，虽然有权力也不能滥杀无辜，但是还是有人在滥用职权……伤害……强迫别人……”
乔乔慌张了一会儿，强行结束：“所以我方认为，这不是一个最好的时代。”
乔乔刚说完话，黄毛那边的一个小弟迅速打开话筒：“反方的立论简直毫无根据，这些现象能说明现在不是最好的时代吗？任何时代都会有这些现象，只是程度不一样而已，我们这个时代已经努力在改进这些方面，看起来，做的也已经很不错了对吗？反方以什么立场还对这个时代如此抨击呢？”
池雯冷笑两声：“直接捡来的东西说起来还挺顺嘴的。”
黄毛小弟：“请反方立刻停止人身攻击！”
池雯：“敢做还怕什么人身攻击，我最讨厌这个时代的地方，就是怎么生出了你们这批偷东西偷的这么心安理得的人，你说现在这个时代比过去任何一个都好，古人犯了错要遗臭万年，近代我怎么没见过有谁因为陷害别人就遗臭万年了呢？大众被洗脑的速度明显快于他们长点脑子的速度。”
“以及不要跟我说人心在哪个时代都一样，人心在每个城市尚且都不一样，民风淳朴这几个字没听说过吗？如果一个时代，让所有人的虚荣心都蠢蠢欲动不能控制，那它就绝对不是最好的时代，如果一个时代，遍布洗脑的言辞，每个人都没有隐私，处于无形中被监视的情形，这时代我绝不认同它是最好的时代！”
高阳愣了一下，池雯很强势，气场很足，思路也清晰，但是她个人情感太盛，尤其碰到对方是个狡猾型选手，就可能会失控跑偏。
池雯以为自己最适合自己喜欢的持方，其实可能恰恰相反，只有站在她不喜欢的持方，才能冷静的辩论。
不过问题不大。
池雯说完，就看到黄毛在画面里优哉游哉地：“小姐姐，洗脑这个东西，分你怎么看，给有才华的人洗脑当然是蠢的，可有些蠢人，不洗脑他，他就会做坏事了，洗脑他完全没坏处，每个人都被监视我也觉得没什么的，毕竟有了潜在的犯罪分子，就能第一时间被抓住了，这不是利于社会安定嘛。”
池雯气得要死，正常情况下，会从这种腹黑面找出论点的都是她自己。
避免乔乔内疚，也避免池雯失去理智，高阳轻咳两声，看了眼时间，准备快速结束战斗：“你说这是最好的时代，你说蠢人应该被洗脑，你说监视有利于社会安定，也可能会说有钱人虽然会欺负穷人，但是他们对社会贡献更大，那点欺负就不叫欺负了。我想问正方辩友，什么叫蠢人，从聪明人蠢的，在聪明人的视角里，就是蠢人了吧？”
没人说话。
高阳快速接上：“什么叫穷人，比有钱人穷的，在有钱人眼里，就是穷人了对吧。那么，我想说，今天你我在别人眼里都有可能是蠢人，是穷人，按正方的观点，这个时代，如果比你我聪明的人觉得我们思想落后，想改造我们，那么他们是对的；按照正方的观点，在这个时代，如果比我们有钱的人，会欺负我们，那么他们也是对的。”
“因为正方说了，这些在这个时代都是少数的情况，在大范围的情况下，可能是百分之一，千分之一，但落到你身上，就是百分之百，如果我作为一个不那么聪明，又不那么笨的人，今天有人改造我，还有人告诉我这是个最好的时代，我只不过因为低等而被遗弃，那么我宁愿死掉也不愿意支持正方。”
“而今天，我作为一个穷人，我没有如正方所说的埋怨社会，抱怨时代，我只是心安理得的贫穷且安于贫穷着，如果有有钱人利用有钱这个优势来剥夺我的自由，我的权力，我的生命，与此同时还要让我相信这是一个最好的时代，我只不过是茫茫人海中的一个倒霉蛋子，我不接受，我宁愿立刻去死。”
“我看到正方黄头发的那个人瞠目结舌，请允许我把我的观点表达完，此后我将不再反驳对方任何观点，当然，如果对方还有的可说的话。”
“正方一直在拿过去做举例，而过去的时代，可以说整体上都是在变好的，现在的时代又比过去的好，但是别忘记，‘现在’是怎么取代‘过去’的，正是因为‘过去’安于相信自己已经足够好了，满足了，才产生了被取代的隐患。”
“我作为一个人，只代表我自己，我不满足，但绝不是为了我个人发展的什么想法，我不满足是因为我期待且我相信，一定有一个社会，尊重人权且是尊重任何人的自由和平等，不分种族、不分贫富，保护人民且不控制人民，一个人再愚蠢也不应该被洗脑，再穷也不应该被欺压被辱骂，做着最脏最累的工作，也不应该被有权力的人颐指气使。”
“一个好的时代，不应该抛弃任何人。”
“最后，我代表我方，坚持认为这个时代不是最好的时代，和过去比，它是好的时代，和未来比，它永远不是最好的时代。我们不应该满足，应该怀疑它，也反思自己，不要画地为牢，故步自封，不然，总有一天你推崇的洗脑，你敬佩的有钱人，他们的权力会大到，连你都吞噬，那时候，请各位回想，时代不是从坏人变得更坏的时刻开始崩塌的，是从你们都觉得它是个最好的时代开始的，以上。”
作者有话要说： 嘟嘟嘟
☆、35.
高阳最后一个字落下, 画面就黑了, 简安从床上扭头看高阳：“你网费没了。”
高同学沉重地点头，最后一段其实是她临时想的, 讲的时候也有些激动，在她的想象中，最后一段讲完，至少应该是全体队员起立鼓掌的程度，但是没有。
因为没网费了。
有种英勇保卫家乡过后, 又在父老乡亲面前摔了一个狗吃屎的窘迫感。
“不要说出去，”高阳一双眼睛悠悠地盯着简安：“不要转移了大家的注意力，让我享受五分钟掌声。”
简安愣了一下，截屏发微信给高阳。
画面那头，池雯已经先一步告知大家，高阳肯定是没网费了。
现在没人讨论刚才辩题的结果，大家全在讨论高同学为什么没有及时充网费……在简安转达了现场的情况后，高阳有点儿后悔。
毕竟对方辩手不是啥人品非常好的人, 如果借题发挥说她辩不过临时决定逃跑的话，还真有点儿憋气。
可是令她万万没想到的是，黄毛不仅没比比，还在高阳没网费掉线的几分钟里，一直保持着诡异的沉默。
围观人士，有夸奖高阳气场强大的，有说她讲的什么玩意儿都不是的，有觉得无聊退了的, 就在大家一时间搞不清楚情况的时候，突然黄毛就变异了。
“对方辩手，那个叫高……的，我现在宣布——”
“我要追你！！！”
高阳刚下楼冲完网费，网络还没反应过来，错过了对方霸气表白的一幕，为了迅速给小高转达现场的情况，简安甚至掏出了手机录屏。
比简安视频更快的，是池轩的电话。
高阳一边登上账号，一边接起来。
池轩声音听起来不是那么开心，但也还好，第一个字过后还是挺温柔地：“电脑坏掉了？”
池同学因为晚上有大课，错过了这场突如其来的直播辩论，但有队友围观了，全程给他语音直播，前面还好，主要他完全有理由相信高阳一定会赢。
可后面，高阳是怎么下线的，对方是怎么暴力表白的，他不知道准确情况，所以只能第一时间，致电当事人。
高阳接起电话，就表示除了因为最近经济紧俏，拖延着没充网费，导致完美躲过享受荣誉和掌声的一刻有点点不好以外，其他都挺好。
池轩笑：“经济还是没有回暖。”
高阳沉重地点头：“快了快了。”
池轩还是笑：“所以，没听到什么脏言脏语？”
高阳纳闷地看了一眼简安，简安在示意她看微信，可高同学没意会出来，意外地：“没听说对方有借机diss我们。”
池轩叹口气：“挺好。”
等挂了电话，跟着池轩一起往宿舍走的辩论队队友纳闷儿：“不是说有人跟她表白了吗？”
池轩一挑眉：“那种表白能算数吗？”
队友：“为啥不算数，也是大半个学校都知道了，再传播个一天两天的，恐怕全校都自动给他们配对儿了吧。”
池轩低头看了眼手机，D大那边的学生正在跟他约时间，把时间往后错了一天，池轩抬头：“女主角不在的表白，当然不算数。”
队友还在纳闷儿池轩今天为啥这么执着，就没忍住杠了杠队长：“女生不是就喜欢这种大庭广众之下的表白么，肯定会特别兴奋地答应啊，然后享受所有人艳羡的目光。”
“你刚才说的这句话我就当没有听到，”池轩一脸严肃：“有很多女生并不是你说的这样，尤其是你现在看到的这个。”
等池轩到了宿舍，就给高阳发了明天的补习时间。
收到微信时，高阳已经连上了网络，只是断断续续很不稳定，直播现场比之前他们辩论的时候还要热闹，显然发生了什么了不得的事情。
简安给高同学发了一大堆截屏就是载入不进来，等手机也登上校园网，微信的网络才算稳定，那些图片慢慢载入，画面上一堆“答应他”的留言也一下子涌过来。
高阳才知道，这黄毛果然不靠谱，辩论辩论不成，连体面这东西都不能做到。
黄毛受到围观群众的鼓舞，越来越有信心，直接对着高阳喊：“跟我在一起吧！我们是辩论双人档，你岔我我岔你，生活会非常有意思的。”
高阳试了试话筒，已经能稳定传输，正要说话，池雯发来一条私信：“你还上线干嘛？还不觉得恶心那。”
高阳回了个点点点，池雯能说出这话，四舍五入就等于特别关心她了吧。
清了清嗓子：“对面的手下败将，第一，之所以会有今天这场辩论，是因为你们坚持认为我们占了持方的优势才赢了你们，可结果表明，我方队员，在哪一个持方都可以赢你们；第二，我本人对你没有任何好感，刚才你说的那些话我掉线了没听到，我就当你没说，以上。”
说完就准备下线保网费。
她的钱在流逝，心在滴血。
可是黄毛还没不干，黄毛的小弟倒先一步生气了，声音比辩论的时候要有力不少，冲着高阳喊过来：“你是不是因为他丑才不接受他！你看得清你自己，像他这么有才华的人，你这辈子也不可能再遇到了！”
“你不说，我还真不知道他长得丑不丑，”高阳笑坏了：“毕竟，我从来不多看一眼我的手下败将。”
说完，迅速溜了。
池轩错过了高阳辩论时的飒爽英姿，没错过高阳辩论以后的精彩表现，自己坐在电脑前面就没忍住笑了。
真是……有趣的女孩子。
池轩的小弟围观了个尾巴，觉得脸有点儿疼，还是不想接受。女生是虚荣的，这个事实没人会否认，在他的视角里，高阳会拒绝黄毛，可能真是因为黄毛本人有点儿丑的。
想到这个理由，还是没忍住看了看池轩：“那也不能证明她不享受这个场面，没准这黄毛再多说几句……”
他说不下去了，因为池轩脸上的表情已经不大好看了。
“就算是我在这种场合跟她表白，”池轩看着刚说完最后一句话的高阳，认真地：“她也不会接受。”
池同学的小弟就彻底闭嘴了，毕竟他一直对池轩有这种自信，就是至少他们学校的妹子，如果池轩主动勾搭，一定一勾搭就上手一个。
等池轩洗漱回来，看到高阳刚发过来的消息，点开一看，笑了一下。
以小弟敏锐的观察力，他轻声试探：“轩哥，你谈恋爱了……？”
池轩没说话，脸上还是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