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责罚,朕责罚你多少回了,你会听吗,今天朕不罚你!”
目光幽幽的望了眼底下跪着的两个儿子,秦君眼中竟难得闪过一丝不忍,不过转瞬之间,便又硬下了心肠,他已经没有那么多的时间,去等着儿子成长了。
即便再残酷,他也要逼着这两个儿子明白,身为皇家子弟,身为上位者,必须要坚强,要独立,不能对任何人依恋不舍,不能让任何下面的人去祸乱你的心。
“父皇……”
秦君这话一出,不但没有让秦子墨松一口气,反而让他越发的紧张了起来,他慌乱的抬起头来,嘴唇颤动之间,却只能是低低的唤了一声。
“来人,把苏清和林夕带上来!”
没有理会儿子那无声的哀求,秦君目光一冷,寒声下令。
很快,一个穿着太监服饰,不过十七八岁的少年,和一个嬷嬷打扮,大概三十几岁的女子,便被两个侍卫给押了过来,正正跪在那两条春凳的旁边。
这两人进来之后,并没有其他多余的动作,甚至都没有磕头行礼,只是低着头跪在那里,似乎早就已经有什么人,与他们说过了接下来的命运。
他们就那么无声无息的跪着,甚至都没有回头瞅上一眼,可即便他们没有回头,没有露出面容,都是刻在心上的人,又怎么会不认识。
望着那小太监清瘦的背影,秦子墨心中的慌乱越重,他张了张口,只觉得嗓子一片喑哑,竟然发不出声来,脑袋更是一阵阵的眩晕,手脚冰凉一片。
怎么会,父皇怎么会,怎么会把他带过来,父皇怎么会发现他的,他明明已经极为克制隐忍自己的感情了,为什么,为什么还会被发现。
“父皇!”
对那太监,秦子轩只是扫了一眼,可对那嬷嬷,看着那熟悉的背影,他却只觉得心脏狠狠的抽动了一下,眼前竟然有些发黑,脑子里嗡嗡直响,一时间竟然失声唤了起来。
“看来你们都认识啊!在朕的眼皮子底下,你们倒是把人藏得很好,这么多年了,竟然到了现在朕才发现,不愧朕多年的教导!”
秦君这话虽然带了些嘲讽的语气,但却也是真心的赞赏,他一直认为,这两个儿子都还小,还没长大,心性还未成熟,带着少年人特有的稚嫩。
却未想到,这两个儿子其实早就已经长大了,明明深爱明明重视,却装作毫不在意,甚至连暗中照拂都不敢有,只是慢慢设计,选一个恰当的时机明着相助。
而在知道对方安好之后,就真的再不关心,仿佛全然陌生,全然不在意一般,这样的保全,这样的谨慎这样的细致,哪里还是他印象中,那行事毛躁的孩子。
若不是昨日那被赎身的胡姬,让他起了调查的心思,这御马监的小太监苏清,这随着贡品来到大乾,伺候御马的小太监,怕是真的会那么一直被儿子给隐藏下去。
不过可惜,儿子到底是心软了,为着这小太监的哭求,救了他的弟弟,却不知道,这一救,反而是把自己隐藏多年的心上人给暴露了出来。
相比于一时心软,而前功尽弃的小三,小五做的那就更好了,就连一丝破绽都没有,不过可惜,有了小三这么一个先例,被把底子都快翻出来的小五,还怎么可能把人给藏住呢。
“父皇,儿子不知父皇这是何意,兰嬷嬷是儿子的奶娘,不知父皇把奶娘叫来所为何事?”
闭了闭眼,秦子轩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奶娘并未犯任何的错误,这些年也是安生的待在尚衣间,他昨日所犯的过错,怎么都不会牵连到奶娘的身上,父皇应该不会把奶娘如何。
这么安慰着自己,秦子轩的心跳渐渐的恢复了正常,不过他内心深处却仍旧有着一丝不安,奶娘没犯任何错误,就真的会没事吗。
想着昔日父皇教自己上得第一堂课,秦子轩不敢再往下想了,他可清楚的很,这些年,自己为奶娘做了多少的事,那些事,若是不查的话,到死也不会有人知道,可若是细查,却绝瞒不过父皇的眼睛。
第394章
“奶娘, 你这些年真的只是把她看做奶娘吗, 小五, 不要把父皇当傻子, 你既然能为她做出那些事,那就不要怪朕心狠!”
冷冷的扫视着底下跪着的儿子,秦君眼中带着深沉的怒气,他当年最痛恨的,就是小五那种杀敌一千自损八百的行为。
本以为这些年在他的教导之下, 这位已经改好了不好,再也不像是从前那般偏激, 可他没想到,私底下, 这位儿子竟然还敢用这种偏激的方法,去寻找帮助那奶娘的时机。
他不知道为什么儿子会那么重视这个二岁之前的奶娘, 可这种重视和依赖是他绝对不允许的,区区一个奴才,何德何能在主子心中占据那么重要的位置。
现在若是不管,那等到将来,岂不是要成了祸害, 想当年, 就因为他皇爷爷过于依赖生母,所以皇爷爷十六岁登基之时,太后病逝于慈宁宫。
就连皇上的生母,大乾皇朝地位最尊贵的太后都是如此, 更何况只是一个奴才,没被发现也就罢了,一旦被发现,那是万万留不得。
“父皇……”
秦子轩平日里虽然不算是多么能说的人,但却也不是太沉默的,可这会,他竟除了这低声哀求,再也找不出其他的话语,不是不知道如何说,而是因为怕。
他有一千种理由一万种借口,可以表明他与这奶娘没有什么关系,可以去为奶娘开脱,但他了解父皇,他知道,父皇是不会信他的。
就算是信了,那也不会放过奶娘,一个卑微的奴才而已,杀了也就杀了,根本就不需要一丁点的犹豫,所以他怕,他怕自己一句话说不好,反而更加重了父皇的杀心。
若是一般人,哪怕是贴身照顾他那么多年的冬儿,他都不会如此惶然无措,可那是奶娘啊,那是他浑身都不能动弹,无比绝望无助时,人生唯一的亮光啊。
他费了那么多年的时间,才把奶娘从茫茫人海之中找出来,费了那么多的功夫心力,才把奶娘从幽诫庭中捞出来,而没让其他人有任何察觉。
怎么能就这么被父皇发现了呢,怎么能就这么没了呢,若是那样的话,是不是倒不如让奶娘在幽诫庭中待着了,起码还能保住一条性命。
不过这个想法只是一闪而过,转瞬之间便消失无踪了,幽诫庭那是什么地方,专门发配犯错宫女太监的地方,里面的宫人做的都是最低等的重活。
要单只这样也就罢了,里面折磨人的手段更是层出不穷,宫人进去了基本上就没有出来的可能,便是各宫的主子都没有权限从里面往出捞人。
“来人,传仗!”
瞳孔猛地一缩,眼见儿子这从未有过的哀求模样,秦君不但没有一丝心软,反而越发震怒,不过一个幼时的奶娘,还是一个犯了错的奴才,如何能担得起儿子这般关心。
他辛辛苦苦的养了儿子这么多年,也没见儿子对自己亲近多少,如今不过一个奴才,怎么敢,怎么能,这般复杂的心绪缠绕着,倒是让秦君忘了,自己这般震怒到底是因为什么。
君主下令谁敢违背,很快,苏清和林夕就被摁趴在了刑凳之上,由两个太监把他们的手脚紧紧绑住,裤子直接便扒了下来,刑凳之下还放置了一块厚厚的白布。
很快,那厚重的红木板子便噼里啪啦的落了下去,板子一落到身上,两人瞬间就发出了一阵凄厉的惨叫。
那叫声凄惨至极,直冲人耳,秦子轩当即便受不住了,即便理智告诉他这时要忍,不能冲动,可看着那洁白的臀上,只是一仗就冒出来的血点。
他还是忍不住站起身,跪到了父皇跟前,扯着父皇的裤脚便开始哀求,那板子的力度,哪里是打人啊,这根本就是宫里杖毙的力度啊。
对于儿子的哀求,秦君根本就不为所动,眼中的神色反而更冷了几分,身为皇子,身为上位者,哪里能有弱点存在,若是有,那他也得生生的给他打掉。
板子一下又一下的落在林夕和苏清的臀上,将他们的臀肉硬生生的砸扁下去,再抬起来,只听到那一声声凄厉的惨叫,不出几下,臀部便是一片血肉模糊。
随着那板子的起落,血迹甚至溅到了地上,在那洁白的布上印上了几滴红点,好似冬日里御花园正盛开的梅花一般,红得有些刺眼。
起初这两人的身子还不停的在板子下挣扎,若不是被牢牢的绑住了,怕是早就要摔在地上,不过即便如此,那刑凳也是一阵的晃动。
可十几板子下去后,两人的身子便不在动弹了,只剩下本能的抽搐,那凄厉的惨叫声也渐渐的变得微弱下去,可听在秦子墨耳朵里却越发揪心的疼。
“父皇,请您饶了苏清吧,这一切都是儿子的错,儿子愿意领罚,求您饶了他吧!”
自刑罚开始,便一直在地上怔怔跪着的秦子墨,终于再也忍不住了,虽然心里一万个想要扑上去把人护住,但他到底是没敢,只能学着弟弟跪在了父皇的脚边哀求。
“饶了他?这个奴才魅惑主上,岂能饶过,秦子墨,今天朕就给你个教训,让你知道,任性妄为的代价!再加二十!”
望着扯着自己裤脚苦苦求情的两个儿子,秦君淡淡的瞟过那两个辗转于刑凳上的奴才一眼,然后便冷冷的喝了一声。
这话是说给两个儿子听得,不论加不加罚,这两个奴才他都不会留下,不过他实在是厌烦了两个儿子在这里不停的求情,这话出口倒是能让他们安静一些。
这话一出,秦子轩和秦子墨顿时住了嘴,浑身发寒的跪在那里,却不敢说出一句话,目光只是怔怔的望着那受罚的人,一颗心只觉得落到了谷底。
不管是秦子轩也好,还是秦子墨也好,两人都是极聪慧的,要不然,也不可能把自己最宠爱的人给藏起来,因为他们知道自己护不住,一旦让父皇发现了,就是现在这样的下场。
他们更清楚,不管他们求不求情,从林夕和苏清被发现的那一刻起,事情就已经注定了,可秦君的一句话,却仍旧是让他们住了嘴,在心里留下了一丝希望,即便那丝希望比天上的云彩还要来得缥缈。
刑仗仍在继续,两人腰部以下都被鲜血给染红了,底下白布上的血迹也是越来越多,刑仗反反复复的落下,溅起一片片血花,那腥红的一片似乎随时能把人打死。
秦子轩的心越来越凉,眼中只剩下了那一片腥红之色,眼角的泪滴不断滑落,未过几时面上已是冰凉一片,嘴唇微微颤动着,却发不出半点声响。
身子早就已经跪不住了,歪倒在了地上,指甲更是深深的陷进了肉里,流下了一丝鲜血,悲痛欲绝之下,意识却是清醒的可怕。
他想要不顾一切的冲上去把人给护住,可那残存的一丝理智却告诉他,他不能,如果真的那样做了,不只是奶娘,还会有更多的人受到如此责难。
秦子轩从来没有一刻,是如此清醒的认识到自己的身份,更是从未有过的痛恨,身为皇子,他不能任性,身为皇子,他不能明着去保护自己想要保护的人。
现在,更是因为这个身份,害死了他想要保护的人,甚至因为这个身份,他连想要把人护在自己身下的想法都不能有,皇子,哈,好一个身份尊贵的皇子。
若是身为皇子,便要如此隐忍,倒还不如做一个想哭就哭,想笑就笑,想爱就爱,想恨就恨的普通人,总还过,爱不能爱,恨不能恨。
双眼模糊的望着那一片血红的颜色,秦子轩只觉得心里从未有过的悲哀,若身为皇子,就是他既定的命运,又为何要让他尝试过普通人的生活,让他有那些喜怒哀乐呢。
若是从未得到过,失去了也就失去了,可得到了再失去,这又是何其残忍的事。
与秦子轩的绝望相比,秦子墨倒是要好了很多,他只是静静的跪在那里看着,看着苏清在那刑凳上被打得血肉横飞,看这那刑凳下的白布被鲜血一点点染红。
一开始的痛苦震惊过后,秦子墨发现,自己竟然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悲伤,他自以为爱苏清已经爱到不可自拔,可现在,眼看着自己心爱的人在刑凳上辗转,他却仍旧能保持冷静。
这是爱吗,秦子墨忽然有些茫然,不是说爱一个人可以为其生为其死吗,为什么他自以为深爱着的人快要死了,他却只是觉得有些悲伤呢。
慎刑司的人深谙刑罚之道,一般杖毙,只是几仗下去,打在背部就能把人打死,面上还看不出任何可怖的伤痕,实则内里却完全被伤着了。
不过这时,板子却只是落在臀腿之上,而且完全不伤内里,只是打在皮肉,延长了行刑的时间,也让刑罚变得更加残酷,变得更加骇人。
这死前的折磨,不亚于凌迟,一仗一仗不是活活的把人打死,而是活活的把人疼死,浓郁的血腥味在空气中散开,让人直欲作呕。
这已经不是在惩处奴才了,而是在震慑,在震慑那两位高高在上的皇子,再敢行差踏错,便还是这般的结局。
苏清和林夕被拖出崇华殿的时候,身子早就已经不动了,就连本能的抽搐都已经没有了,只留下了那一地的血痕,和那被鲜血染红了的白布。
第395章
双眼被鲜血染红, 秦子轩呆呆的跪在那里, 脑海中空白一片, 已经无力去听父皇又说了什么, 只觉得心里空落落的,竟然疼得有些麻木了。
奶娘,他来到这个世界第一个给他温暖的人,他第一个想要无比珍视的人,就这么没了, 就这么没了,喃喃了两句, 秦子轩竟然已经哭不出来了。
他只觉得好冷,这个世界好冷, 真的好冷,就像是他二岁时, 那场除夕的夜宴,他站在那雪中,找不到任何依靠,那么大的天地,却找不到半分温暖。
“儿臣谢父皇责罚, 必当谨记父皇教悔, 再不敢犯!”
耳边依稀传来这样的回话声,恭敬有礼隐约间还带着一丝畏惧,秦子轩有些茫然的望向了那声音传来的地方,却觉得意识越来越模糊, 慢慢的便失去了知觉。
在醒来的时候,秦子轩已经躺在了自己那柔软的大床上,触手可及的是绸缎特有的舒适顺滑,乃是江南特供的云锦,一年不过才二十匹。
做衣服尚嫌不够,却被父皇赐给了自己,做成了锦被和床褥,微微侧头,秦子轩一眼便能看到旁边趴着的大白虎,那是父皇特意做给自己的玩具。
那白虎身上,是处理干净后,真正的白虎皮,那双眼睛,乃是少有的圆形红宝石,里面塞着的,乃是最轻软的棉絮,每隔十天便会换上一次。
虽然他总说自己不是个小孩子,可对于这个用心做出来的玩具,他无疑是极喜欢的,喜欢的不是这个大白虎,而是这个白虎后面代表着的情谊。
他总说,自己不喜欢父皇,不信任父皇,他总是这么告诫自己,不要付出真心,可这又何其不是怕自己受到伤害,何尝不是自己对于父皇的濡幕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