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越来越问不出口。
所以她只能继续抱住他,像哄孩子一样,揉揉他汗湿的头发。
和安很久很久才从呆立的状态中回过神,他往后缩了一下。
“我身上臭。”都是汗味,都沾到贝芷意的裙子上了。
贝芷意的细胳膊抬起来敲了下他的脑袋。
“……”从来没被贝芷意这样对待的和安在黑暗中莫名其妙的红了脸,又乖乖站着不动了。
“好不好?”她闷在他怀里问。
为了抱住他,她花了力气,身高差太多,她只能一直踮着脚。
性格保守,她不敢直接贴上去,踮脚没有着力点,抱着抱着脚就开始抖。
和安在黑暗中叹了口气,伸手把贝芷意抱在怀里,然后停好了自行车。
他没有马上回答。
他们两个站在沙地里,月光下,抱得像是连体婴。
贝芷意难得的没有害羞没有僵硬,由着和安把她搂紧,头埋在她的头发里。
“我警告过你,你这样,我会得寸进尺。”他声音沙哑,压抑着情绪。
“嗯。”贝芷意点点头。
勇敢的都不像是他的女朋友。
“一起讨论了,就不能退出去了。”他说,“退出去了,留下来的那个人太可怜了。”
“……嗯。”贝芷意喉咙又开始酸涩。
“你爸爸……会打人么?”和安开始担心。
他好像把别人家的女儿彻底的骗过来了,连人带心。
“不会……我们家不打人。”贝芷意抬头,“只会要求写检查,然后软禁。”
“软禁的时候,能把我们关在一起么?”和安声音还是沙哑,但是听起来软绵绵的,孩子一样。
“……不能。”贝芷意硬着心肠拒绝,细胳膊抬起来又敲了下他的头。
“我能不能问问你……”和安的声音有些郁闷,“为什么要打我的头?”
两次了。
说好的老鼠胆呢。
贝芷意没回答,细胳膊拧了他一下。
和安龇牙咧嘴。
“你……”和安在心痛到呼吸越来越快的时候,鼓起勇气开口,“想留下来么?”
“嗯?”贝芷意抬头,有些不解。
“这个岛的酒店从挖地基开始我就要一直守着,等你爸妈答应了之后,你想留下来么?”和安郑重的看着她的眼睛,“这个地方在酒店建成之前,条件都不会太好。”
“基地里面我会尽量弄舒服一点,缺的家具我可以自己做,其他的……”
他皱着眉头想,如果贝芷意留在这里,他应该再做些什么。
“我会啊,我想把后面的方案和你的生态酒店放在一起做,所以你建第一个酒店的过程,我想全程参与。”贝芷意理所当然的点头。
“……可是这里很苦。”和安仍然在想,他是不是应该给她重新打个衣柜,大一点的。
淋浴间也需要改造一下,现在这个太简陋了。
“你如果受不了了,随时可以走。”他还是想给她留一条后路。
“好。”贝芷意这次答应的很快,快得和安皱了皱眉。
“到时候挑个工程空档,我陪你回中国吧,休息几天再回来继续。”他又不想给她后路了。
她惯的他越来越得寸进尺。
“好。”贝芷意笑眼弯弯的继续惯着他。
和安磨牙。
“我说了,我会得寸进尺。”他把她重新抱上自行车,大长腿一蹬,自行车飞快的往前冲。
“嗯。”贝芷意今天晚上简直有些有求必应。
“我今天心情本来很……复杂。”和安把头放在她的肩膀上。
“我今天晚上,本来肯定会睡不着。”他没说复杂的原因,贝芷意也没问。
“晚上,让我跟你睡好不好?”他贴着她的耳朵,把得寸进尺进行到底。
今天晚上,他本来打算酗酒的。
借着庆祝的由头,喝到烂醉就能睡着了。
他计划的挺好,和贝芷意谈心,把他的想法都告诉她,他们两个感情应该能再稳定一点。
然后就回基地,和贝芷意互道晚安,他开始酗酒。
贝芷意和他在一起,她的幸福能取悦到他,所以他觉得今天晚上的安排,很完美。
结果全都乱了。
他们的感情并没有再稳定一点。
他们的感情从来不是稳定,而是变得更深了。
海滩边的拥抱和刚才夜色中的谈心,又把他心上面的那层东西,挖开了一块。
这次,鲜血淋漓。
他一直在痛,哪怕怀里的女人让他真真实实的感受到了幸福。
“我不做其他事,我就抱着你睡。”他近乎无赖的,在她耳边说着是个人都不相信的话。
反正,贝芷意肯定不会同意。
他在放纵的时候,心里自我安慰。
太痛了,他不敢一个人待着了。
他像往常一样,把心里面的脆弱用玩笑的方式说出口,贴着她的耳朵,撩拨一样。
他想着,贝芷意应该也会像往常一样,红了脸,手足无措的拒绝他。
然后,他再回到一个人。
晚上,就在大厅里守着她吧。
他想。
“好。”怀里的女人,没等他再次开口逗弄她,就点了点头。
“但是只可以抱着。”她很勉强的把话说完,然后低着头,两只手绞成了麻花。
完全没有理会她背后那个男人呆若木鸡的差点把车骑到沙沟里。
“今天晚上我陪你。”她特别勇敢的又补充了一句,终于成功的把她和他都带进了沙沟里。
“卧槽,你今天晚上到底吃了什么?”和安狼狈的在沙子里停好车,稳住贝芷意没让她摔跤。
贝芷意没有理他,她半只脚踩在沙子里,脸色苍白,想要尖叫又叫不出来:“我脚上有东西爬过去。”
凉嗖嗖的。
“……是螃蟹。”和安挑走那只从沙子里钻出来的四脚蛇,睁眼说瞎话。
“……你……骗我。”勇敢了一个晚上的贝芷意被吓得恨不得爬到自行车上。
螃蟹那么硬,刚才爬过去的东西那么软。
“……是四脚蛇。”和安马上改口。
“……是螃蟹。”贝芷意坚定了谎言,整个人都爬到了和安身上。
“你真的要留下来么。”亚热带的虫蛇向来多,她又那么怕蛇。
回答他的是已经快爬到他背上的贝芷意,哆哆嗦嗦的拍了下他的头,气势汹汹的告诉他:“是螃蟹!”
圆睁着眼睛,微红着鼻尖,凶成了他这辈子看到的最美的样子。
第36章
和安长那么大以来,第一次切身感受到,什么叫做搬起石头砸自己的脚。
那天晚上两人其实相安无事。
他喝了酒跑了步,洗掉一身的汗和沙,贝芷意早就帮他把床铺好,还多加了个一枕头。
基地的床都不是双人床,比单人床略宽一些,重新洗过澡的贝芷意早就躺在床内侧睡着了。
已经过了她平时睡觉的点,晚上一通折腾又哭了半宿,她刚才应该是一边看书一边等他,睡着的时候手里还捏着一本书。
听到他进来了,迷迷糊糊的又往床里侧挪了挪,空住了一大半床。
她真的就是陪他睡觉的……
他说了今天晚上只是抱着睡,她就信了。
和安轻手轻脚的弯腰拿走了贝芷意手里捏着的书,双手环胸在床边上站了一会。
他对他自己的自制力信任度不怎么高,但是又确实有些眷恋贝芷意身边平和的气氛。
他耙了一把头发。
“和安?”或许是他站的太久了,贝芷意迷迷瞪瞪的睁眼,想坐起来。
“没事,你睡。”和安爬上床,很绅士的自我安慰,等她睡着了,他再回房间。
然后他居然……也睡着了。
看着怀里面人安安静静的抱着他,睡梦中还不忘安抚的拍拍他的背,他也就跟着她闭上了眼睛。
睡眠质量一如既往的差,但是却确确实实的睡着了。
他那天其实不应该睡着的,因为睡着了,必定会做那个梦,白日里叹息着让他回家的长辈,勾起了太多回忆,他知道,今天晚上他一定逃不过去。
噩梦太熟悉,他在梦里仍然是个旁观者,所有的眼泪鲜血尖叫都隔着一层撕不破的纱。
他最后是被贝芷意叫醒的。
她披散着头发有些担心的拧着眉,手里拿着一个水杯。
“做噩梦了么?”她假装没看到和安满头的汗,和睁开眼睛前脸上的表情。
和安皱着眉愣了一会,才点了点头。
“做噩梦了就喝点水,梦就会断了。”她细声细气的,把手里的温水递给他。
和安瞪着那杯水。
“你们……老家的说法?”他都忘了,贝芷意和他妈妈是老乡。
他都忘了,他还在未成年的时候,他妈妈也经常这样哄他,做噩梦了,喝口水就可以把噩梦断了,再睡着的时候,噩梦就再也不会来找他了。
他都忘了……
无忧无虑的年少时期,噩梦是可以用这样的方式终结的,喝一口水,躺好,闭上眼睛,就可以过去了。
他近乎虔诚的拿起了那个水杯,咽下了一口温水。
“睡吧。”贝芷意把杯子放在床头柜上,关好了灯,又拍了拍他的背。
他在黑暗中抱着贝芷意蜷成了一团,贝芷意小而软的手一直拉着他的手,呼吸清浅,安静绵长。
“睡吧。”她在他怀里打了个哈欠,就再也没有了声音。
她睡眠质量很好,终于完全清醒过来的和安在黑暗中微微的扬了扬嘴角。
她骨骼真的很小,小小的一只,难怪老是会脑补奇奇怪怪的画面。
睡相和她的性格一样,安静没有攻击性,他搂着她,她不管姿势舒不舒服,蹭了两下脑袋,很快就睡着了。
她时刻记得他们今天睡觉的目的是为了陪他,睡着之后,抓着他的手一直没有放手,他动一下,她就下意识的拍拍他的背。
和安在黑暗中缓缓的闭上了一直不敢闭上的眼睛。
噩梦断了。
他告诉自己。
他喝了水了,和小时候一样,抱着水杯喝了小半杯水。
他终于睡着了,不算深眠,仍然有梦,但是终归,没有再回到那个地方,没有再闻到那浓得化不开的血腥味。
半夜的时候,他感觉到怀里的女人悄悄地起夜上了次厕所,赤着脚没穿鞋,怕吵醒他,连呼吸都屏住了。
再次上床的时候,她好像还纠结了一会,最终还是钻回了他怀里,抬着头亲了亲他的下巴。
那是他那个晚上最后的印象。
印象里面,他有些气恼。
连他睡着了,都没胆子亲嘴巴。
都已经敢打他的头了,却仍然没胆子亲嘴巴!
***
和安的生物钟很准,清晨六点半,他调的闹钟还没响,他人就已经醒了。
先是对着天花板愣神了几分钟——他有段时间没有这样熟睡了,觉得整个人都有点蒙。
房间里面有淡淡的香气,贝芷意从来不用香水,只是平时用的护肤品和洗漱用品多少都带着香味,她的体味和这些香味混合在一起,让外国人和安莫名其妙的想起一个中国词汇:香闺。
他没有完全醒来的脑子有自己的意识,他随着这意识抱紧了怀里的贝芷意,在她头发里吸了一口气。
然后就……彻底醒了。
不单单是脑子,还有身体上的。
他僵在床上,贝芷意还挂在他身上,他刚才搂的太紧,几乎把她整个人都抱在了他身上。
肌肉的触感不错,睡梦中的贝芷意蹭了蹭,下意识的想拍他的背,可她那个角度拍不到背。
贝芷意咂咂嘴,很执着的顺手找了个地方拍了拍,梦里面为了手上奇怪的触感皱了皱眉。
……
…………
身体上醒了的和安在那一刻痛不欲生……
他憋了一口气才没有把贝芷意从床上直接丢下去,不过贝芷意这神来一笔,倒是把他脑子里的旖旎思想打击的只剩下点尾巴。
他苦笑着揉了揉脸,揉完觉得不太解气,又改成揉贝芷意的脸。
粉白细嫩的脸,被他别有用心的搓成了一个包子。
包子皱皱巴巴的睁眼,嘴里嘟哝了一句,发现自己被揉得说不出话,细胳膊一抬,又敲了下和安的脑袋。
……
和安恨不得把她的包子馅挤出来,抓着她的手气乎乎的咬了一口,翻身起床。
“那么早么?”好脾气的贝芷意完全不介意还没睡醒就被啃了一口的事,躺在床上揉着眼睛打着哈欠。
“买早饭。”和安拍拍她的头,“你再睡会。”
而且他得比维克多他们早起,要不然让那两个家伙知道他们两个昨天晚上睡一起了,估计能把贝芷意调侃到找个洞埋起来。
睡眠质量很不错的贝芷意翻了个身,抱着和安的枕头很快又没了声音。
和安站在床边看了很久,瞥到镜子里的自己,眼神温柔嘴角上扬。
他顿了顿。
闭了闭眼。
那么幸福么……他捂住又开始抽痛的心。
他可以……那么幸福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