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他的面上却是十分纠结的,好半天才吞吞吐吐地说,“钱奶奶,我爹说了人要有骨气!”
他明明饿得不得了,却还能强忍着饥饿说出这样有骨气的话,钱淑兰已经泣不成声了。
她揉了揉这个孩子的脑袋,心疼得不得了,“大栓子,你真是个好孩子。”
被夸的大栓子眼泪啪嗒啪嗒地落了下来。
钱淑兰哭完一场之后道,“不如这样吧。你答应帮我做一件事情。我先提前付你粮食。”
大栓子有些犹豫,他抹了抹脸上的泪,“钱奶奶,你要我帮你做什么事?”
见他一副打破砂锅问到底的架势,钱淑兰想了想道,“这事很危险。我要把你送到一个举目无亲的地方,你帮我赚很多很多的钱。要比我给你的多一倍。你愿意吗?”
大栓子惊讶地张大嘴巴,飞快地摇头反对,“钱奶奶,投机倒把是要坐牢的。”
钱淑兰却很肯定地告诉他,“我要把你送去香港,那个地方做生意不会坐牢。”
香港?那是什么地方?作为一个土生土长的临阳省人,大栓子自然从来没有听说过这个地方。
钱淑兰不得不把这孩子送走。这孩子的身份在这边已经相当危险了。
那十年运动像他这样已经长大成人的“漏网之鱼”一定会被那些大队干部交上去充数。
她不想让这么好的孩子遭受那样的折磨。
他明明就可以过得很好。是这个时代辜负了他的好品行。
大栓子试探着问,“真的不会坐牢?”
钱淑兰摸摸他的头,叹息一声,“钱奶奶什么时候骗过你!”
大栓子飞快地摇头,“钱奶奶是个好人。”他弯了弯嘴角,哑着嗓子说,“如果有这样的地方,我不怕。我肯定会帮您赚钱的。”
钱淑兰叹了口气,“那个地方对许多人来说是天堂,可对于许多人来说也是地狱。”
钱淑兰从来没有去过香港,更不用说这年时期的香港了。
她所知道的都是tvb那些电视剧。而且多数还是警匪片。
她暗自猜想,一个地方如果警察那么出名,一定是因为犯人够多吧,治安够乱吧!
钱淑兰便跟他说,“你去了那个地方一定要小心,财不露白。尽量让自己跟别人一样。”
钱淑兰又担心他听不懂香港话,便想着趁着这段日子先教他广州话。
大栓子立刻答应下来。
“等我把妹妹接过来。”
钱淑兰点了下头。这个年月,估计大栓子的母亲也顾不上找他们了吧。
“你母亲对你怎么样?”
大栓子难得地沉默。好半天才说,“我想她也是为难吧。我和妹妹走了,也许能让她的脊梁骨挺得直一些。”
一个女人带着两个拖油瓶真不太容易找男人。即使找到了那条件也不会很好。
“其实我继父对我们还算不错了。至少给我们一片能遮瓦的地方,还有从来不让别人批·斗我们,我离开也能给他省了不少麻烦。。”
这个孩子真的很心善,到现在还在为别人说话,念着别人的好。
钱淑兰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才好了。
“吃完晌饭,钱奶奶就带你去找你妹妹。”
“好!”他想了想又道,“不过钱奶奶你还是离我们村远点。如果他们看到你穿得这么好,肯定会对你不利的。”
钱淑兰点头应了。
第162章
钱淑兰让大栓子躺下来继续休息,这孩子还是太疲累了。
出了房门,看着家人还没起来,钱淑兰出了家门。
她敲响了钱明华的家,流民的事情已经到了刻不容缓的地步。
大栓子那村子也就是离他们这儿比较远所以还不知道王家村有粮食。
如果再往前走一点,估计就会被别人引到他们这儿。
钱明华见小姑一大早就过来敲门以为是发生了什么大事。
“小姑,啥事啊?”钱明华朝手心哈了一口热气,搓了搓手把人请进堂屋。
钱淑兰跟着他进来,坐在煤炉旁边烤火,“昨天我们救回来的那个小孩,就是之前帮我们养鸡厂抓到偷鸡贼的那个,你还记得吧?”
昨天钱明华没去河渠那边,自然不知道这个,钱淑兰担心他忘了特地提醒他。
钱明华经她这么一提醒也想起来了,“哦!是有这回事,怎么了?”
钱淑兰便把大栓子他们村已经聚齐了许多流民说了一遍。
钱明华脸色顿时变得凝重起来。
有流民?大批量的流民?
这可不是一件小事情!
这些饿急了眼的流民可是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的。
钱明华立刻从凳子上站起来,“小姑,我马上召开全体社员大会。”
钱淑兰点了下头。
然后两人分开通知大伙开会。依旧是一家出一个到食堂那边开会。
一大早,有的人连脸都没来得及洗,就被急切的拍门声叫过来了。
现在听到这个消息,原本还睡得模模糊糊的社员们全都抖了个机灵,瞌睡虫瞬间从身上飞走了。
有的人着急了,“小泉,该怎么办,你倒是拿个主意呀?”
“这方圆十几里可都知道咱们王家村有粮食,那些流民肯定会聚集过来的。说不定还会围攻我们生产队。”
“也许没那么糟糕呢。咱们生产队也有一千口人,不会任他们宰割的。”
“那可不一定,他们可是一群疯子。为了口吃的什么事情做不出来!”
钱淑兰掐着手指,一直心神不宁。虽然她从来没见过流民,可也知道人在饿急眼的时候,什么事情都做得出来。
附近几个生产队都是靠着他们村卖的红薯才勉强不饿死。
听说有的人家为了省钱省粮,一大家子每顿饭才煮一个红薯,十里口子来吃。一个人只能分到一块。剩下的全是水。
就是这样,还一天只能吃一顿,饿得都走不动道儿了。除了躺在炕上保持体力,什么都干不了。
钱淑兰空间里的粮食大部分留在广州那边,那些人都是天南地北的跑,能够快速地把粮食散出去。
至于剩下的粮食她是留着有备无患的,毕竟离饥荒结束还有两年多,总有个意外发生。
王守泉结合大家的意见,开始宣布决定,“咱们先加强戒备吧。别让他们祸害咱们的养鸡厂和养猪厂。”
虽然去年他们已经把养猪场里的猪都给卖了,可还是留了十来头怀孕的大母猪用来下猪崽。
钱明华和王守泉开始分配村里的壮劳力,两班人手轮流在生产队,养鸡厂和养猪场周围巡视。
“把咱们以前用的锣鼓和哨子拿出来,一旦有异常就提醒大家。还有让家里的孩子千万别跑出去。一旦被他们抓住,可是会有生命危险的。”
众人都纷纷应是。
钱淑兰心事重重地回到了家,这才发现家里人全都起来了。
一家子全都坐在堂屋等钱淑兰回来。
看到她进来了,正康忙站起来,急切地问,“奶,那个人醒了吗?”
钱淑兰这才想起大栓子的事儿,皱眉看着他,“你昨天为什么冤枉人家偷东西?”
正康愣了一下,替自己辩解,“奶,你可别听他瞎说。他以前骗过我不少钱。他是个坏人!”
钱淑兰目光沉沉地盯着他看,正康被她这目光看得有点头皮发麻,不自觉地往后退了几步。
钱淑兰收回视线,“你有什么证据说他是小偷?”
正康被她问得哑口无言,低下头不敢说话。
王守仁心疼儿子,就要过来劝,钱淑兰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我教育他呢,你插什么嘴!滚回自己的座位去!”
被亲娘当着这么多小辈的面这么不留情面地骂了一通,王守仁羞愧得脸都红了。
钱淑兰打开自己房间的门,大栓子已经起来了。
被子已经被他叠好,军大衣也是叠得整整齐齐,摆在炕上。
钱淑兰牵着他的手过来,大栓子想到之前钱奶奶说的话,立刻从身上掏出五块钱递给他,“这是我之前骗你的钱,我现在还给你。对不起!”
这钱是钱淑兰给他的,大栓子还在这边住好长一段时间,不要一直担着个小偷的罪名。
正康被他这动作弄懵了,下意识地抬头看他奶。
钱淑兰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人家跟你道歉呢,你。。。”
正康飞快地接过钱来,“没关系!”
钱淑兰一直盯着正康看,正康被她的目光看得有些发怔,有种如坐针毡的感觉。
他下意识地把钱递给钱淑兰,她却推开他的手,冷着脸道,“你昨天诬赖人家偷东西,还把人给推倒了,你就这么没有自觉?”
正康立刻羞红了脸,朝大栓子不好意思地说,“对不起,昨天是我误会了你,我不该把你推倒。”
大栓子赶紧摆手,“不怪你,是我自己没站稳。”
钱淑兰叹了口气,揉揉眉心,要说这事也不能怪正康,在他看来大栓子是骗他钱的人,他先入为主以为他是小偷也在情理之中。
只是王守仁的错可比正康大多了。
正康不过晚回家几个小时,可把王守仁给心疼的。居然以为正康是什么因为没工作离家出走的,简直岂有此理。
钱淑兰让两个孩子坐回位子上。
钱淑兰盯着王守仁看,“老大,你是不是对我有意见呢?”
王守仁愣住了,反应过来之后,脸色爆红,“没有,娘,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你昨天说得是什么意思?我不同意你把工作换给正康,你会怎么做?”
王守仁低着头装起了鹧鸪。
钱淑兰却是直直地盯着他看,“我是不是对你太好了,好到你以为我非你不可啊?”
王守仁猛地一抬头,这话什么意思?
钱淑兰扫了一众人一眼,“你们的工作都是我辛辛苦苦替你们找的。无论是拿的粮食,还是拿出的钱,全是我一点一点攒下来的。否则就凭你们几个一年挣那几十块钱,别说工作了,恐怕在这年月连养活自己都困难。咱们做人要厚道。我是你们的娘没错,可我不是你们的奴隶,我心疼你们,可你们也不该糟蹋我的心意。我把你们生下来不是为了给自己增加麻烦的。人与人之间的关系是相互的。如果你们没有感恩之心。如果你们不能像我爱护你们一样爱护我,那对不起,我会把你们赶出家门。我要不起这种狼心狗肺的儿子。”
王守仁吓得脸色惨白。直接从凳子上滑下来跪到她的脚边。
孙大琴也赶紧跪下。
钱淑兰在众人脸上溜了一圈,“你们想把工作留给孩子,可以!但是你们要靠自己。而不是把我给你的东西直接转手给他们。你们这是在糟蹋我的心意。别跟我说什么,父母做什么都是应该的。这些都是屁话!我生下你们就是对你们最大的恩赐。我给了你们生命,就冲这一点你们就得感激我。”
一直以来她都尽量扮演慈母的角色,尽量跟原身保持一致。可现在她发现了不该只有慈,还得有威严,她声音渐冷,“别人给你一个馒头你都知道向他们道谢。为什么我为你们劳心劳力做那么多,你们却丝毫不感激我?”
“娘,没有的事儿,我感激你的。”王丹娜眼圈微微有些发红。
其他人也跟着附和起来,“娘,我们也感激你的。”
钱淑兰点了点头,“希望你们能一直保持这个状态。你们都是我的孩子,手心手背都是肉。我尽量做到公平公正。可你们自己也要争气。就像老大的工作。之前司机那岗位,我也是按照之前你们的考试成绩来定的。后来老大惹事了,这工作就给老三。我是按照一个理字来的。我没有偏颇你们。是你们自己不争气。怪不到我身上。老大,你说我说得对吗?”
一直低着头的王守仁抬起头来,红着眼眶,眼泪在里面打转,哽咽起来,“娘,我知道是我让你失望了。”
钱淑兰嗯了一声,“你想给正康找工作,那你就去找。我不拦着你。你的工作是我用人脉帮你找到的,是属于这个家的。我随时都能收回来。你没有权力做主,等你什么时候真正独立了,能自己给自己找工作了,你再自己做决定吧。”
王守仁点了下头,“娘,我知道了。”
吃完饭,钱淑兰带着大栓子出了家门。两人顺着河渠那边往北走。
大栓子身上穿的是他自己的衣服,她那件军大衣太大了,穿在他身上直接拖到地上,钱淑兰只能在他衣服里重新填棉花。
两人边走边说话,大部分都是在说粤语。大栓子可能是初次接触,觉得特别好玩。一会儿功夫就学了十几个字的发音。
钱淑兰都是按照发音来教的,这样能更快掌握。
两人顺着河渠走了两个多小时,才到达大栓子所在的生产队。
从河渠上看,整个村落特别萧条,如果说王家村是幅水墨画,这个村子就是光秃秃的荒村。连一棵树也没有。
跟王家村不一样的是,这个村子离河渠很近,也就一百多米。
“钱奶奶,你在这边等我吧,我自己去找妹妹。”
钱淑兰把手里的五十斤红薯递给他,“那你小心着点,粮食别被人给抢走了。”
钱淑兰担心大栓子马上要离开这个家,会走得不放心,于是就作主给他五十斤红薯,让他给他娘和继父最后一个念想。
大栓子点了点头,小心翼翼地抱紧粮食。
钱淑兰站在河渠边上,看着大栓子快速地跑进村子。
她瞅了一眼河渠周围的田地,发现都是干裂的,里面也没有种粮食,显然也是跟王家村一个打算。
她正四下张望,突然看到河渠的另一端有乌泱泱的一群人,他们手里都拿着工具。
有的人是棍子,有的人是砖头,有的人是破了口子的碗。
钱淑兰四下瞅了瞅,终于找到一条小沟,然后趁着这些不注意,闪进空间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