除了邱姨娘、穆氏和宁茂一脸喜色以外,其他人的表情都不是那么好看。
李氏自然不用说,惠姨娘还是平日里一贯的低眉顺眼的模样,苏姨娘却是最沉不住气的,几乎维持不住脸上装出来的假笑。
这个邱姨娘的肚子怎么就这么争气?
前面生了两个女儿,后来又生了宁府唯一的一个儿子,本来就已经够好命了。要是李氏一直生不出嫡子的话,将来安国公的爵位继承就得落在宁浩的身上,老夫人以前也承诺过,到时候就把邱姨娘提为平妻。
现在邱姨娘居然又怀上了身孕。如果这一胎还是个儿子,别说爵位了,宁府的家业恐怕一大半都得落到邱姨娘的手里。
到那时候,她们这些姨娘还有什么地位可言?不得被邱姨娘死死踩在脚下,仰仗她的鼻息过活?
对于其他几位小姐来说,这也不是什么好消息。以穆氏的重男轻女程度,宁府多一位小少爷的话,她们受到的忽视就只会更多上一分。
李氏虽然不是什么贤惠大方的主母,但光明磊落,公正明理,从不用那些阴毒下作的手段。而邱姨娘尖酸刻薄,一副小人嘴脸,要是被她上了位,她们谁也别想有好日子过。
邱姨娘这些年来本来就因为宁浩而倍得荣宠,如今再有身孕,尾巴几乎要翘到天上去。趁着众人都在场,端足姿态,得意洋洋地尽情炫耀显摆了一番。
苏姨娘平日里跟邱姨娘最不对盘,这时候受邱姨娘的奚落嘲讽也最多,被刺得脸色僵了又僵变了又变,只是碍于穆氏和宁茂都在,不敢发作,还得全程陪着笑脸。
憋着一肚子的火,回到采薇斋后,苏姨娘气得连摔了好几个茶杯,破口大骂。
“那个小贱人,不就是运气好怀了个肚子,有什么好得意的!呸!还不知道是哪里来的野种,能不能生出来都是一回事!”
苏姨娘的丫鬟水仙站在一边,大气都不敢出。这骂的话要是让老夫人或者国公爷听到了,苏姨娘肯定得脱一层皮。
院子外面突然亮起了摇晃的提灯火光,水仙吓得手忙脚乱,赶紧拉苏姨娘:“姨娘!别骂了!有人来了!”
来采薇斋的不是别人,却是宁霏,后面带着豆蔻。
宁霏进房间后,看了一眼地上没来得及收拾起来的茶杯碎片,叹了口气。
“姨娘也别太生气,气坏了自己身子,多不值得。”
苏姨娘在经过穆氏寿宴的事情后,本来对宁霏也有了一分戒备,换做平时,在宁霏面前肯定是得装装样子的。但这时候实在是气得狠了,顾不得那么多,咬牙切齿地继续咒骂。
“那个邱氏,就是欺负我们生不出儿子,故意气我的……还不知道她肚子里那个是男是女呢,现在高兴个什么劲儿,最好连生都生不下来……”
宁霏面不改色地听着,忽闪了一下大眼睛,插口道:“姨娘,我在庄子上的时候,偶然在边上听一个游医说过一个能帮助怀上孩子的方子,据说特别有效果。前几年在泸州那一带,已经有不少富家大户靠这方子喜得贵子了,姨娘派人去一打听就知道。”
苏姨娘第一个反应就是狐疑。但宁霏说得这么肯定,沪州距离京都虽然远,真想要打听的话也不难打听到,又不像是在瞎编撒谎。
“你难道还知道这方子不成?”
“知道呀。”宁霏笑道,“我这里正好有那个游医留下来的方子。”
豆蔻心下暗暗嘀咕。她们在庄子上的时候,可从来没碰到过什么游医和方子,不过小姐既然这么说,那就肯定有小姐的道理。
宁霏其实倒真的不全是在瞎编。几年前在沪州那边,的确有流传过一个助孕的方子,但不是什么游医,就是前世的她自己写出来的。那时候不少人家都用过这方子,现在说不定也还有,不怕苏姨娘真的去查。
苏姨娘眉毛一皱,不悦道:“既然有这种方子,为什么不早点拿出来给姨娘?姨娘要是能怀上身子的话,咱们娘儿俩的日子就能好过得多,你难道不知道?”
宁霏心说,你要是怀上孩子的话,日子好过的只是你自己一个人,可不见得包括我在内。
笑了一笑,道:“因为我觉着姨娘恐怕用不上这方子。”
苏姨娘的眉头皱得更紧:“为什么?”
“因为那方子里的药材太贵了。”宁霏说,“我刚才不是说用的都是富家大户么?这方子一帖药至少就要五十两银子,要怀上孩子少说也得吃个十来帖,一般人家是用不起的。”
“那就是总共要五百多两?”
苏姨娘盘算了一下,她作为安国公府的姨娘,这些年来也攒下了一点体己,五百多两银子要拿还是拿得出来的。
“不止。”宁霏摇摇头,“我听那游医说,这方子虽然有效,但也是有弊处的。靠它怀上的身孕,胎像很不稳定,稍有不慎就容易滑胎,而且滑胎之后很难再次有孕。只能在怀胎期间一直照着这方子吃下去,才能稳得住胎。十个多月算下来,总共六七十贴的药,三千银子都不够。”
苏姨娘心里一沉。五百多两银子,她变卖几件首饰,拼凑一下还能凑得出来。但她没有娘家,也没有其他的银钱来源,三千两银子真的远远超出了她的能力。
如果她向宁府公中去支的话,为了添丁进口繁衍子嗣,穆氏自然是花多少钱都舍得。但这样一来,这方子就会暴露出去,李氏和惠姨娘同样也能用上。
其他人都能怀孕,她还有什么优势可言?
034 结交
苏姨娘愁眉紧锁,绞尽脑汁地在那里思索着,已经根本没心思和宁霏说话。
宁霏也只把话说到这里,给苏姨娘把方子写了下来,道:“方子我给姨娘留下,能不能用得上,就看姨娘自己了,我也帮不上什么忙。”
然后就离开了采薇斋。
反正苏姨娘没钱也不可能找她要。她一个刚回到安国公府不久的庶女,除了那点月钱以外一穷二白的,像样首饰都没有几件,更不可能有这么多钱。
回到雨霏苑后,时辰已经不早了。豆蔻服侍宁霏梳洗,解开宁霏的发髻,把一头黑鸦鸦的长发全部放下来。
宁霏人长得纤细娇弱,这一头青丝却格外漆黑浓密。发质本来就好,加上最近一段时间的保养,柔软光滑,丰盈厚润,隐约泛着幽幽的蓝光,就像是一方夜色浸染而成的上好丝绸,优雅地从肩膀上流淌下来。
豆蔻用绿檀木梳子给宁霏梳头发,梳着梳着,终于忍不住问道:“小姐,您为什么要给苏姨娘那个助孕的方子?”
她想来想去都想不明白小姐的目的。帮苏姨娘怀上了身孕,对小姐来说又没有半分好处,而且那方子那么贵,苏姨娘根本弄不到那么多钱,给她一个用不上的方子干什么?
“先不告诉你,等着看你就知道了。”
宁霏笑吟吟地坐在铜镜前面,纤细的手指上随意缠绕把玩着一缕头发,眨了眨眼睛。
铜镜中倒映出的,是一个青涩稚嫩而甜美可爱的少女身影。黑发如瀑,肌肤如玉,眉目如画,笑靥如花。
没有满身触目惊心的伤口和血迹,泡在肮脏腐臭的污水中;琵琶骨上没有穿着粗大的钩子和锁链,露出森森的白骨;手脚上没有残疾,没有被切断筋脉抽去骨骼之后,软绵绵垂落下来的诡异形状……
宁霏带着微笑,悠悠地欣赏着镜中的自己。
这般年轻,美丽,完整无缺……真好啊。
……
第二天,安国公府的几位小姐照常去应天书院上课,只有宁雪告了病假。
只有贾嬷嬷不准宁雪再去上礼仪课,其他课她本来还是可以正常上的,但被昨天那么一出丑,宁雪不管走到哪里,头都抬不起来,哪里还有脸出现在应天书院的众多贵女同学面前。
宁茂和李氏也觉得宁雪最好先在家里躲一段时间,等到风头过去了再出去,便帮宁雪向书院告了半个月的假。
这天早上上的是女红课。千金贵女们做的针线活,其实基本上就是刺绣,书院里请来了几位大元技艺最好的绣娘,给众人传授各种针法绣法。
所有这些才艺里面,宁霏最不擅长也最不喜欢的就是女红。她本来并不是那种静不下心沉不住气的性子,看书下棋写字作画样样都没问题,但就是不耐烦做刺绣这种事情。前世里她师父是个穿越者,更不会让她去学这个,以前的她根本就不会。
好在她这具身体的原主,小宁霏,在庄子上做了三年的针线活,刺绣水平还马马虎虎,用来在女红课上蒙混过关已经够了。
好不容易挨到中午下课,众人去掌馔厅吃午饭的时候,一个身影突然风风火火地扑到宁霏面前,把她和紫菀给吓了一跳。
“宁霏,你给我的那什么药,还真有用!”
来的正是昨天差点跟宁霏打起来的叶盈芜。早上宁霏没在女红课上见到她,像她这种脾气火爆的将门虎女,想来也不会有那个耐心去学什么刺绣。
宁霏一看,叶盈芜脸上那几颗原本红通通的痘痘,颜色和大小都已经消退下去了不少,没有之前那么显眼了。原先用来挡着脸的厚厚刘海和鬓角,都被她梳了起来,整张脸一下子俊俏漂亮了几分。
“叶大小姐能用就好。”宁霏笑眯眯地说,“坚持用下去,三天后痘痘就可以完全消掉了。”
叶盈芜昨天下午回去后,先把宁霏给的那凝胶给小丫鬟试了试,到晚上见没有问题,自己就忍不住也用了。第二天早上起来,效果果然立竿见影。
药效摆在眼前,她对宁霏的态度一下子来了个大转弯,直接坐到宁霏旁边。
“你给的那一盒药太少,只够用几次的,以后我再长痘痘就没得用了。能不能开个价,直接把那个偏方卖给我,我自己让人配药去?”
她为自己这张脸苦恼了不是一天两天了,这么好用的偏方,花个大价钱也值得。
“不用买。”宁霏笑道,“一个小方子而已,又不是值钱东西,我直接写出来给叶大小姐就可以了。”
以她的医术,想赚钱有的是办法,京都这些名门世家贵女的人脉,可比钱来得重要多了。
“那好,多谢了。之前误会你,差点打伤了你,在这里给你赔个不是。”
叶盈芜倒也没有推推扯扯,答得十分爽快,道歉也没有丝毫拖泥带水。
一边吩咐自己的丫鬟摆饭,就摆在宁霏这一桌上,显然是要跟她一起吃。
“别叶大小姐叶大小姐的叫了,听着都别扭,叫我名字就好。”
两人也不管什么食不言寝不语的规矩,一边吃一边聊,周围掌馔厅里的不少千金都在悄悄瞧这边。
叶家是将门世家,叶盈芜的父亲又是手握重权的御林军统帅,叶盈芜这个唯一的叶家嫡女身边,围着套近乎的贵女不少。
但叶盈芜不喜欢装腔作势,又没有什么虚荣心,并不容易讨好。她那强悍火辣喜欢打打杀杀的性子,本来就看不惯那些成天掐尖拈酸勾心斗角的名门闺秀,和她们根本合不来。
宁雪算是贵女圈子里跟叶盈芜关系还不错的,这关系还是她费了好长时间和工夫才一点点建立起来,不过也算不上是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