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靖王略感啼笑皆非,苏轻的战刀紧贴她的脖颈,没法儿点头,只好带笑无奈开口,“哎,小暄莞,你这便宜可占大了。”
“嗯。多谢南靖王。”苏轻好乖的点点头,“对了,劳驾给我几条很长很长的绳子吧。”
“……你想干嘛?”南靖王眉头微皱。
“把你绑得结实一点,争取再拖延点时间啊。”苏轻老实回答,顿了顿又冲南靖王笑,“如何?小王很诚实吧?”
很诚实。
诚实到她想打人。
南靖王默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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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朱监军的不甘中,北唐军以言给苏轻三人留下三匹战马,并向后退后,苏轻就赶紧叫上自己的贴身侍卫,把南靖王反手和树干绑一起。
“唔?”原本以为会被捆成粽子的南靖王,看着总共就绑了两圈的苏轻,微疑。
“干嘛?随便说说而已。”苏轻系紧绳索,对南靖王说,“小王是不会浪费时间的,就委屈你在这儿啦。”
说完,将剩余的绳索甩上马背,和宋衍等人翻身上马,匆匆打马离开,在贴身侍卫的带领下,往安全的地方奔去。
奔出约莫一里后,就闻背后依稀传来马蹄的声音。如千军万马震动大地,正从不远处席卷而来,试图将奔逃的三人淹没。
“王爷,属下去引开她们!”贴身侍卫一面打马疾奔,一面隔着宋衍冲苏轻喊道。
“不!我去引开她们,你带着阿衍走!”苏轻直视前方,目光澄清。
“王爷!”贴身侍卫听了急急开口,试图劝阻,却被宋衍打断。
“你的计划。”宋衍看向苏轻,开口。
“你刚才在路上说,你们来时有遇见一悬崖,两边平底相隔不远,应该是以前建有浮桥,却被斩断了对不对。”
宋衍一听就明白了,却一点不赞同她的方案,皱起眉头,“你要干嘛?”
“引开追兵,给你们争取时间,也能给我自己博生路。”苏轻不答,一面打马,一面继续往下说,“这是我现在唯一能想到的两全。”
“那属下……”贴身侍卫还未说完,就被苏轻打断。
“这件事只有我才能完成。”苏轻呵斥,“时间紧迫,没有时间来伪装身份,而且……你们也不是什么事都没有。”
宋衍和贴身侍卫看向苏轻,听她一字一句。
“我的命,可捏在你们手里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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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阳光破出云层时,明亮夺目的光顿时扫去最后一点暮色,似乎光之所及,魑魅尽数褪去一般。
但同时,也完全暴露了苏轻的行踪。
猎鹰在高空盘旋,展翅的阴影投映在地面,影随身起舞。从黑压压的大军掠过,再追上前方单枪匹马的身影,绕过一个弧度,偏至一边,逐渐飞远。
苏轻俯身马背上,紧盯前方,连连打马,却连一次都未回头。
但哪怕没回头,也能感到身后的马蹄声几乎是贴着她的后颈一般。那种逼命的刺激,放在曾经的苏轻身上,只会让她脚软,整个人犹如冻住一般任人宰割。
可这么多次的血雨腥风之后,她早就学会并习惯了如果正确面对这样的场景。
冷静的行动,抓住哪怕一点点的生机,就算境地已绝望也不能停止挣扎的一搏。都是活命的契机。
她早就不是从前那个,会坐以待毙,什么都不做任其事态往不好的方向发展,却要解释为“顺其自然”的苏轻了。
“王爷,前面是断崖。”紧跟南靖王身边的阿一终于看出苏轻所逃的方向,出口提醒。
“唔——?!”南靖王听闻,神色一凝,再连抽马匹,试图追赶上苏轻。但无论如何,前后依旧有近三十米的距离没法儿逾越。
左右两边参将见状,伸手摸弓,搭箭欲射。却被南靖王察觉,厉声呵斥,“众将听令!生擒宁王,违者……斩!”
“是!”众将齐齐高声,两边参将听闻,重新收起弓箭,打马再追。
其时,前往断崖,已肉眼可见。
苏轻抬眸,看见对面某物后,垂眸看了眼自己放在前端的东西,再次连连打马。
这举动在身后众人眼里,无疑是在自寻死路!
她再次打马加快速度的举动,紧紧坠在她身后的南靖王自然也看得清楚,见她真快到悬崖边都未减速后,心中一沉,脸上一冷,厉色高声冷斥,“苏暄莞!你给我回来!”
苏轻不闻,在马匹即将到达悬崖边时,左手快速抽出腰侧短剑,低头对早就跑得满身大汗,即将力竭而亡的战马致歉,“马儿,对不起了!”
话音未落,左手高举,直朝战马臀部捅去!
剑出,鲜血飞溅的同时,战马吃痛仰头长嘶,发疯朝悬崖狂奔!
苏轻看准时机,在战马抵达悬崖边时,缰绳配合,让战马完成了悬崖边的奋力一跃!
人随着马,瞬间以一弧度,跃至悬崖悬空处,似要完成最后的壮举。
“苏!暄!莞!!”南靖王瞠目,厉色高声。
悬崖下的风旋转而起,形成回旋的气流,让苏轻的发在身后扬起,她极快的拿弓搭箭,借着急速下坠的马匹,借力一蹬,人在虚空中瞄准对面悬崖边的大树,用力射出!
箭矢空啸,带着紧紧系在箭尾上的绳索,旋转着朝树干飞去!
此时!早就将绳尾处系在腰上的苏轻,在射完这一箭后终于急坠而下,瞬间在南靖王等人眼前失去身影!
箭擦过树干一根枝丫一掠而过,尾部绳索震动,改变箭矢方向,竟让它被惯力拽回,缠绕上树枝。
但苏轻落崖的坠力哪是一碗口粗细的树枝能阻挡的,绳索绷紧的瞬间顿时扯断树枝,被绳索拖着急速朝悬崖边而去!
就在此时——
一个身影从旁边扑出,一把抓住了绳索。
双手顿时被快速滑落的绳索割破,鲜血染上绳索,甚至带着这样都没松手的宋衍,直往悬崖而去。
就在他也要被这股惯力带下去时,贴身侍卫赶至,及时抓住了绳索不说,终于止住了坠势。
苏轻同时感到坠落感停住,但下一秒就被绳索带着往悬崖壁狠狠撞去,她在即将撞上悬崖时,咬牙扭身,用左脚作为缓冲,虽成功但人还是侧面撞上了悬崖边,使得她闷哼了一声。
同一时间,南靖王等人已在悬崖边勒马,战马还未完全停稳,她已从马上飞身而下,疾步冲到悬崖边,看清比自己这处位置略低些的对面,宋衍和贴身侍卫,正慢慢将她拉上去时,才缓缓吐出一口气,随即露出笑来。
阿一跟在她身后,同样看得清楚,虽未言语,却眼带激赏和佩服。
这胆子……实在是太大了。
居然这样都敢赌。
一直跟着的朱监军这时才到,有些狼狈的下马后一面扶稳她歪斜的官帽,一面跌撞跑至悬崖边,等到跟前后往下看了眼,顿时头昏眼花,吞咽了口口水后往后退了几步后,看清了对面不远处即将被人拉上去的苏轻,急得左右看后挥舞双手,“弓箭手?!弓箭手!快用弓箭手把她乱箭射死!”
众将士无人动弹。
朱监军见了,再看了身边南靖王一眼,一跺脚干脆自己转身奔向最近的一弓箭手,夺过她的弓箭,重新回到崖边,急忙搭弓欲射。但还未等她满弦,从背后来的无声一剑,已贯穿她胸膛。
朱监军剧痛,手一松任由弓箭掉落在地。慢慢低头,嘴里流出鲜血的同时,错愕的看着沾染了自己鲜血,却在光下散发寒光的剑尖。
还在茫然时,剑急速回抽,惹得朱监军被带着转了一圈,仰面坠崖时,看见的是冷眼垂眸的南靖王。
“朱监军骁勇,自愿请战却不慎战死,尸骨未寻,等本王回去后,定奏禀皇上,赐她厚葬。”南靖王将从贴身侍卫那儿抽出的剑,单手倒拎还给阿一,一面淡淡开口。
众将听闻,齐齐称是,无一点迟疑。而跟着朱监军前来的两个小宫女,早就被眼前的变故吓得软倒在地,此时阿一朝两人看来,对上眼时不由一个激灵,连忙跪好,额头贴地,抖得跟个筛子似的开口称“是”。
而此时,苏轻已在宋衍和贴身侍卫的合力中,被拉了上去,但左腿伤得不轻,勉强单脚支地后,轻轻甩开搀扶她的宋衍和侍卫,劫后余生的大笑,隔着距离朝悬崖另一边的南靖王潇洒扬手,“南靖王,后会有期啦。”
“……你这个小疯子。”南靖王看着明媚洒脱的苏轻,笑骂。
“彼此彼此~”苏轻嬉皮笑脸,嘴不饶人。
“小暄莞。”
正欲借着宋衍的搀扶,转身欲走时,却被南靖王重新叫住,回身看她。
“戒备这种东西,并不能因为深厚的情义而放下,这是身为王室到死都应该保持的生存法则。”南靖王看她一会儿后开口。
“?”苏轻微微偏头,疑惑。
“总之,你记住这话就是了。”南靖王看着她淡笑提醒。
“好,我记下了。回见。”苏轻欲走,又被南靖王提声叫住。
“小暄莞。”
“嗯?”苏轻再看向她,小肥脸带着一点点惆怅,似乎在说“你好啰嗦哦~(●~●)”一样。
“希望我们不会再见。”南靖王顿了顿,又言,“不然……我是不会像这次这般手软的。”
苏轻听闻眼睛一弯,笑得明朗大气,“那就换我放你一马吧!”
话音刚落,震动地面的马蹄声从远方传来,苏轻和南靖王等人应声望去,只见苏轻背后不远处的缓坡逐渐有黑压压的军队正朝苏轻的方向疾奔而来。
那是南国的人马,以及……属于辰亲王苏焕景的帅旗。
“二皇姐赶回来了。”苏轻神情雀跃。带着些“啊哈~我家大人来了!”的架势。
片刻后,南国大军停在距离苏轻等人处,约莫几米远的位置。苏焕景一身白衣盔甲,翻身下马朝苏轻走来,身后暗金色黑氅猎猎,英姿勃发,气势逼人。
等走近,从苏轻贴身侍卫手边接过苏轻,和宋衍一左一右将她扶走前,隔着悬崖的距离,和北唐摄政王遥遥相对,片刻后各自移开眼去。
直到目送南国大军有条不紊的撤离后,阿一才看向南靖王,“……王爷,您觉得您刚才说的话,宁王听明白了吗?”
南靖王转身,翻身上马后,才微抬头看着眼前景象,无奈叹气。
“……半点都无啊。”
那就是个,纯粹到一点都不适合生在皇族的傻孩子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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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轻的左腿伤得不轻,哪怕伤好也会有些微跛。
御医的回答,让苏焕景震怒,如不是苏轻赶紧阻止,也许真的会发生“医不好她,你们也别想活!”的狗血局面。
不过是微跛而已,刚好和赵凌烟一左一右,挺好。
苏轻玩笑。
能全须全尾的捡回一条命,已经比什么都好了。
至少……她的运气比佐、右将军要好太多。
五日后,楚国内乱,楚军不得不返回楚国皇城,撤退时南靖王和苏焕景似有默契一般,不约而同的下令追击楚军,让楚国十万大军伤亡七成,剩下的才撤回楚国。
只可惜好不容易捡回一条命回到楚国的楚军,一面要面临异姓王的造反,一面又要警惕越国陈兵边境的大军。可以说五年内,都不可能恢复往昔盛况,更别提进犯金朝了。
而南国和北唐在楚国撤兵三日后,也相续从金朝边境退去。
金朝,又一次艰难的度过了眼前的危机。
当然这些消息都是苏轻在回汴京的路上,听不断传回的消息得知的。早在苏焕景率军赶到将她救下后,就命她先会汴京。至于四皇女苏旻粹方面,应该也同一时间接到了返回汴京的消息。
虽然边关局势还谈不上安定,但身为皇族,却必须赶回。
因为。国殇。
仅登基不到三年的苏衡仁,因旧疾去世。膝下无子嗣的她将皇位传给了苏焕景。
这就是当初为何苏衡仁会连下数道旨意,让苏焕景即刻回京的真相。
苏轻腿伤,但也一身缟素完成苏衡仁的国殇之礼。等从皇城内出来时,阴了好几天的汴京终于开始落下细密的细雨。当苏轻在即将抵达佐将军府邸处,停轿步出时,路面已全湿。
“王爷。佐府到了。”
苏轻轻应,正欲出轿时,见佐府外站着的某人,而微微一愣,手一顿,未出轿,继续坐在内里,隔着轿帘看着对方。
——右将军,右莫焱。
苏轻看着她,又转眸看看挂满白布的佐府,一时之间也不知该从何说起,从哪里说起。只微微低头,化为一声极轻的叹息。
就在此时,佐府大门“吱呀——”一声打开,佐家小姐红着眼睛,一声缟素扶着一年老的妇人步出。
右莫焱应声抬头,见了来人,嘴微动了下,却什么都没说出口。
那是佐有淼的母亲。
而佐有淼,是佐家唯一的嫡小姐。
佐母看着站在那儿的右莫焱,嘴动了动,半响后才哑声开口,“……不相欠了。”
右莫焱猛的抬头,看着佐母,听她继续说,“……就这样。”
当年右老将军,曾因佐老将军救援不及,而惨死。现在,不相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