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敛神,把一杯茶推到萧今面前,语气再平静不过,是闲聊式的叙旧:“你来了。”
萧今没有立刻开口,也没有看自己面前的茶,目光死死地盯着玉微的腹部,自从他知道玉微怀孕之后没有一刻不在想怎么弄死她肚子里那个属于祁舟辞的孽种。
他们曾那么相爱,今后也会继续爱下去,这个孩子留下来会是她对他爱里一个抹不掉的污点,他怎么容许?
她怎么可以怀上别人的孩子,即便她是被逼嫁给祁舟辞,但是她可以反抗,可以不和祁舟辞圆房的,可是她不仅和祁舟辞圆房了,甚至还怀了祁舟辞的骨血。
不,他不能这样怀疑她,她曾为了不嫁给祁舟辞在雨里哀求了玉坤一夜,也许她怀上祁舟辞的孩子也是被迫的,毕竟她的身子这般弱,如果祁舟辞强迫,她又怎么可能反抗得了祁舟辞。
他仿佛能看到她反抗祁舟辞时的孤立无援,绝望透顶,他不该怀疑她。
思及此,他的目光又柔和了半分,只是看向玉微的腹部时却依旧凌厉,他可以原谅她因为被强迫,无奈之下有了孩子,毕竟这并非她自愿的,但他却绝不容许她留下这个孽种。
他眼里的杀意太明显,玉微看出来了,却只是皱了皱眉,缓缓垂下眼睑,眼里闪过同样的杀意:“萧副参谋长探望也探望过了,若是无事……”
她开口就想下逐客令。
萧今轻声开口:“你便不想知道跑马厅刺杀到底是谁指使的吗?”
打掉她腹中那个孽种的事情可以先放放,等带她回海城再解决也不迟,现在重要的是云舒曼,不折磨得云舒曼生不如死他恨意难消。
玉微倏然抬起头看向萧今,语气疑惑:“你知道?”
她刚醒来,祁舟辞并没有告诉她任何关于跑马厅刺杀的事情,此刻萧今提起,她的疑惑有一半是装的,有一半却是真的。
萧今拿出一叠照片和资料,放在桌上,推到玉微面前:“你以为这场事故是伯希一个人促成?”
玉微拿起照片和资料,愈看下去,眉心拧得愈紧,最后不敢置信地问:“舒曼和伯希?”
萧今颔首:“是。”
他把云舒曼如何与伯希勾结,暗害她的事情从头到尾讲了一遍,只是却隐瞒了伯希是A国首相之子的事实,毕竟若是知道伯希的真实身份,玉微恐怕很快就会明白过来以伯希的势力根本不需要与云舒曼勾结。
他的语气沉沉,一边讲一边注意着玉微脸上的神色。
她依然相信他。
这个事实令萧今自从知道玉微怀孕便一直阴郁着的心情回暖了三分,他不由得放慢了语速。
云舒曼的确什么都没做过,但这并不妨碍他造假,只要她在跑马厅出现过,任是祁舟辞去调查,也是出现过,洗不清,因此他并不担心玉微去求证。
玉微耐心地听完,眉目间是半信半疑的困惑:“如果真的像你这么说,舒曼又为什么要害我?”
萧今又拿出一叠资料。
他的目光状似不经意地从资料上一扫而过,一看到这一叠资料,哪怕还没打开,他却完全止不住想要杀云舒曼的念头,若是他上一世能清醒一些,调查清楚云舒曼,最后也不至于沦落到那般境地。
他的语气低低,带着某种蛊惑:“她想嫁给祁舟辞,而你是祁舟辞的妻子。”
话点到为止。
玉微看完并没有立刻表态,指尖轻轻点在资料上,似笑非笑地睨了萧今一眼,问道:“舒曼是我夫君的表妹,而你不过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你觉得我有什么理由去相信一个曾抛弃我的男人。”
抛弃死心塌地爱他的她而选了一个水性杨花的云舒曼始终是萧今心里一个难解的心结,在玉微嘲讽的眼神里,萧今心里极快地闪过一丝痛意。
须臾,他回过神,绕过桌子走到玉微面前:“微微,你骗得过自己,可是骗不了我,你背着祁舟辞来见我,不就是还愿意相信我吗?况且,就算你不相信我,这些照片还不足以证明云舒曼的水性杨花吗?她并不是你想象中那么善良天真,她心狠手辣,为了嫁给祁舟辞不择手段。”
他伸手想要抚过她的脸庞,却被玉微突然站起身躲过,她后退一步,目光落在萧今身后隔着帘子的那扇屏风上,苦笑着无奈道:“我的确相信这些证据,但是那又如何呢,如果夫君想要娶云舒曼当姨太太,我也只能认了,云舒曼是否嫁给夫君的决定权从来不在我手上。”
毕竟铁证如山,萧今给的云舒曼勾.引祁舟辞的照片在这个科技还不发达的时代根本做不了假。
虽然照片里祁舟辞总是与云舒曼保持着遥远的距离,对云舒曼的态度说得上是完全的漠视,但是云舒曼一次次凑上去找祁舟辞的确是真。
萧今没再继续往前接近玉微,面上的神色淡然如常,衣袖下的手却是紧紧捏起,他一次次地示好,她却一次次后退,他可以纵容她短暂的任性,但却绝对不容许她一直这样挑衅他。
他眉眼间浮现一抹狠戾,很浅,玉微却是捕捉到了,她微眯起眼,原先下定的主意在此刻越发坚定起来,对付萧今这样的人,她想要得到满分幸运之气的同时又不继续与他纠缠下去,办法只有一个——
在他好感度达到100时立刻杀了他。
防止他从自己捏造的幻想中清醒过来而反噬掉原本已经达到顶峰的好感度,真正等到他醒悟过来不亚于功亏一篑。
毕竟萧今曾经那么爱过云舒曼,却在知道云舒曼只是玩.弄他,还杀了他之后怀恨至今,甚至为了报复云舒曼不惜忍下恶心与云舒曼虚与委蛇。
她甚至可以想象得到萧今知道她如今也不过是利用他之后好感度的骤降,她不会拿任务的完成度去赌。
她反复地提起他曾经抛弃了她,利用的不过是他的恻隐之心,也是想继续把他拉入他自己营造的幻想里,能让他多念想一分就对她有利一分,毕竟对一个心有执念的人来说,前一世得不到的那个人在这一世再次出现在他的生命里,他对那个人的容忍度肯定会比别人更高一分,但是现在萧今很显然已经又不耐烦了,也该是时候了。
自从她知道萧今是重生之后,她便一直在等,等萧今一步步沦陷,等云舒曼狗急跳墙。
她等了这么久,终于等来了萧今,云舒曼与萧今勾结在一起,萧今来了,云舒曼还会远吗?
玉微心间千变万化,表情却始终是无可奈何的平静,她是一个传统的大家闺秀,从前反抗不了父亲,如今自然也反抗不了夫君,顺从是她唯一能做的。
她这样无可奈何的顺从也越发肯定了萧今以为她是被祁舟辞强迫而怀上孽种的想法,他收敛了眉目间那抹冷意,怜惜地看向玉微:“我可以帮你。”
玉微诧异地看向萧今:“嗯?”
萧今的目光渐渐柔和,语气也温柔了下来。玉微没有打断他,缓缓地坐回了原位,静静地听着,一直到萧今离开茶厅,玉微坐的姿势都没有变半分。
她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把桌上的那一叠照片随手丢在地上,看向屏风,笑着开口:“夫君不打算解释解释这是什么吗?”
第109章 乱世生殊(三十一)
她听着逐渐远去的脚步声,把桌上的那一叠照片丢在地上,望着屏风,笑着开口:“夫君不打算解释解释这是什么吗?”
祁舟辞绕过屏风,掀开帘子,步伐沉稳,军靴踏过铺陈一地的黑白照片,在玉微身边站定,低声开口:“你想听什么?”
欣长的身影笼罩下,遮挡住了窗外的光线,玉微整个人都完全被笼进阴暗里,她搁下茶盏站起身。
祁舟辞很高,即便玉微站起身也才刚够到他的下颚,她唇角一勾,脱掉鞋子,直接赤.裸着双脚踩在他的军靴上,微踮起脚尖,右手勾住他的脖颈:“那要看夫君想告诉我什么。”
她的左手使不上劲,右手不过是轻轻勾在祁舟辞身上,身形不稳,祁舟辞怕她摔到,双手环抱住她纤细的腰身:“自然是所有的都会告诉你。”
踮起脚尖有些累,玉微索性整个人都借力靠在祁舟辞怀里,脸庞在他的脖颈上蹭了蹭:“那云舒曼是怎么回事?夫君这是真的准备抬一位姨太太,坐享齐人之福?”
“不会再有其他人,有你足矣。”祁舟辞垂眸看向自己怀里柔顺的玉微,一字一顿,郑重地道,“我和云舒曼没有任何接触,没告诉你是因为我可以解决她,不想你因此费心。”
他的妻只会是她,也只会有她,从她嫁给他那一刻便已经注定。
玉微笑吟吟地道:“外面的野花这么香,夫君就真的一点不喜欢?”
在这个三妻四妾尚且合法的时代,祁舟辞便真的一点不动心?他便真的甘心守着一个妻子一生一世?
她垂着眼睑,蓦然,下颚被人抬起,闯入视线的是祁舟辞那双幽深如墨的眼眸,他的眼底是深深的眷念,她不由得有些退缩。
她似乎问了一个不该问的问题,祁舟辞的回答很可能会使得她原本已经平静下来的心重新开始动摇,玉微伸手捂住祁舟辞的唇:“夫君不必回答了,我懂夫君。”
她不想再让祁舟辞再次动摇她好不容易平静下来的心,就这样平静一辈子似乎也不错。
祁舟辞左臂揽住玉微盈盈一握的腰身,右手握住玉微的手,低头,细细密密的吻落在她滢白如玉的指尖:“在娶你之前,我没想过自己的妻子会是谁,更没想过她会是什么样的性格和样貌,但我却知道哪怕没有爱情,我也会一生一世对她好,只是因为她是我妻子。”
他凝视着她的眼睛:“娶了你之后,我在尽我所能的爱上你,也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也许我们之间的开始算不得美好,我爱你的初衷也算不得纯粹,但我爱你,毋庸置疑,你可以不爱我,但我会一直守着你,生生世世,哪怕战死沙场,我也会带着对你的执念复生,再度找到你。”
他的眼底仿佛漩起一道深不见底的漩涡,她以为左行可以绕过,却无意中受到地转偏向力的影响,一步步往那漩涡深处靠近,最终被吞噬。
玉微在那目光里越陷越深,祁舟辞却是趁她愣神的时间直接打横抱起她,把她放在了矮桌上,茶盏被他扫落一地,水渍漫湿了黑白照片。
清脆的瓷器落地声揉杂在窗外风拂的声音里,高低掩映,玉微却是骤然从那漩涡里抽回神,才恍然自己被祁舟辞抱着坐在了矮桌上。
祁舟辞的吻细细地落在她唇角边:“曾经爱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现在爱你,是因为你是我的灵魂。”
……
……
“曾经爱你,是因为你是我的妻子,现在爱你,是因为你是我的灵魂。”
玉微出神地盯着窗外被雨润湿的蕉叶,连手里的茶凉透了都尚无所觉,她端起茶盏,抿了一口,那股凉意一路从舌尖滚入了心底。
灵魂吗?
她倒掉凉透的茶,又执起茶壶斟茶,听到推门声时她没有回头,而是斟好一杯茶又斟了一杯才搁下茶壶。
“表嫂来得好早。”云舒曼施施然在玉微对面坐下,脸上挂着浅浅的笑意。
玉微莞尔一笑,把一杯茶推到她面前,随意地道:“今天早上被夫君出门的声音吵醒了。”
云舒曼脸上的表情一僵,玉微的话更像是一种讽刺,她细细地观摩她脸上的表情,却无论如何也看不出半点破绽,俨然一个安静端庄的大家闺秀。
她扯扯唇角,也许只是她想多了,毕竟萧今没有理由骗她。
云舒曼的目光慢悠悠地落在玉微微微隆起的腹部,轻笑着问:“表嫂身子好些没?说起来从表嫂受伤到现在我还是第一次见表嫂,表哥太紧张表嫂了。”
玉微受伤期间,祁舟辞不止停了一切的拜访,更是加紧了护卫队对祁公馆的巡逻,祁公馆俨然被保护成了一个密不透风的铁桶。
玉微含笑道:“劳舒曼挂心,修养了两月,已经没有大碍了。”
云舒曼果真不知道她看见了她,跑马场那天,他们之间隔的距离太远,若不是她的耳力极佳,恐怕也听不到云舒曼的声音,更不可能凭借她喜欢穿的红色小洋装就判定那个女人是她。
当云舒曼主动给她打电话约她出来时,她就明白是萧今开始有所动作了,那天萧今说要帮她,只是离开后却一直没有动静,甚至两个月前匆匆回了海城。
她本以为他是不打算旅行约定,没想到却是等了两个月他又来了北城。
云舒曼微颔首,从手包里拿出一个古朴的匣子推到玉微面前:“这是我为小侄子求的平安符。”
玉微垂眸看了自己腹部一眼,胎儿已经将近四个月,她今天穿了一身宽松的长裙,站着倒是不明显,坐着却能看到腹部的隆起。
她抬起左手轻抚在隆起的腹部,右手去接匣子:“谢谢舒曼的好意。”
两个月的修养,她的左手已经能轻微的活动,只要不是拿重物都没有大碍。
玉微刚接过匣子,想要收回手,手腕却是突然被云舒曼按住,她诧异地抬眸,对上了云舒曼满是真诚的眼眸,耳畔是云舒曼诱哄的声音:“表嫂真的甘愿就这样过一辈子吗?”
玉微微眯起眼:“舒曼什么意思?”
云舒曼半是惋惜半是感叹地道:“表嫂真的甘心和一个不爱的人共度一生,遗憾一生?”
玉微面色如常,端庄浅笑,握着匣子的手却是不自觉地用力,连指关节都泛白:“自然是出嫁从夫。”
云舒曼细细的观望着玉微的动静,目光不错开一分,玉微细微的异常自然没能逃过她的眼睛。
她眼睛一转,道:“人生只有一次,表嫂为什么不为自己活一次?”
“我不懂舒曼的意思,抱歉,我有些不适,想先回去休息了。”玉微想站起身离开,或者说是逃避,手却被云舒曼紧紧抓住,云舒曼的力气在这一刻大得惊人,玉微被她抓住,一时之间完全动弹不得。
玉微的逃避在云舒曼看来却是她还爱萧今的表现,她耻笑她的水性杨花,明明已经嫁给祁舟辞甚至怀有祁舟辞的骨血,心里却还念着萧今,但尽管她不屑玉微,却不得不把萧今推出去,推给玉微,甚至磨灭萧今对自己的爱。
“萧副参谋长都告诉我了,想必萧副参谋长也和表嫂解释了我当初为什么和他一起出现在百货公司了,因为他想打听你的消息,那次我让表嫂保密也是迫不得已之下才决定骗你,因为萧副参谋长不确定表嫂是否还爱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