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留恋人世的鬼魂之思为养料,水神越听越是心下震颤,“这丹药,到底有何功效?”
“它既不能增长灵力,更不能助人破镜得道。得来不易,炼制繁杂的相思引,功效之有一个——替心爱之人去灾挡劫!”漓忧却不似水神一般情绪激动,在她看来,这不过都是自己的选择罢了,“相思引以相思为凭,一旦被吞服,就会寻着吞服者的相思寄出一缕情丝潜伏在另一方元神之中。若吞服丹药者所爱之人受了重伤或死劫难过,那劫数会通过情丝倍返其身。仙神之劫,必有来由。相思引以己身替他人,本就是献祭以欺天。母亲她承担了您的伤势和劫数,纵有祖父所赠之宝护体,也被天命不容,只能撑到将我生下,便元神俱灭,消失于天地之间。”
水神心神巨震,步伐踉跄后竟似凡人一般腿脚无力,坐倒在身后石椅上。
“您……”漓忧原本要去扶一扶,不过想到这亲爹的脾性,又觉得还是让他自责怅惘一会儿较好,否则憋在心里,不知会闹出什么毛病。
“你,你母亲,她生前可曾留下什么话?”水神收起茫茫然的神色,有些艰难的问了一句。
漓忧老实摇头,“灵力溃散太急,只是交待务必要将我送回凌霄宫。”
送回凌霄宫,却从未想过送到我那洛湘府。
是了,她死时,我在筹备和临秀的婚事。梓芬死时,我在九霄云殿上大婚。我还应了太微之言,把自己的长女许给了他的长子!
何其可笑,何其可恨!
纵心如止水,水神此时也觉得五内俱焚,犹如天火灭顶。
他看了一眼漓忧,艰难挤出个笑,拉住手问她,“孩子,你可喜欢夜神?”
忽然就谈到夜神身上了?
见他神色关切,漓忧仔细想了想,“若说是火神,我必会想方设法推拒这门亲事。不过若是夜神,既然有盟约在前,嫁给他,倒也不打紧。”
这话说的水神蹙眉,“你可真心喜欢他?”
漓忧失笑,只觉这亲爹当了这么多年神仙,竟还有几分稚气,“这诸天六界,漫天神魔,有几对道侣是情投意合,相敬如宾,无有厌恶之心也就是了。”
如此现实又暮气沉沉的话从亲生女儿口中说出来,水神眉头拧的更紧,“你若不喜欢,这门亲事,我和天帝取消婚约就是。”
漓忧睁大眼睛,心道以前还没看出来,这亲爹,还是个数一数二的狂妄上神。她不解至极,“上神盟誓,布告六界,勾连天心。就是祖父,除非脱得此界天道樊笼,否则也不能出面阻止这桩婚事,否则必遭反噬。您说取消婚约,这婚约,是您去取消还是天帝取消?天帝不竭力促成这婚事就罢了,要他散去修为,拼着殒身去取消婚约怕无论如何都是不成的。假若是您,倘使我为一桩可成可不成的婚事就让您被天道惩戒,我又有何面目立足天地之间?”
水神被她说的又是愕然又是心酸,还有几分难得心虚,“当初立下婚约时,我本未想过此生果真会得了一儿半女。这些年,我也没尽过父亲之责。你若不愿,无需考虑其它,为父自当想法解决。”
说来说去,您的意思不就是我当年成婚是被逼无奈,也没打算和风神同床共枕,所以便随意糊弄了一下天帝?眼下知道有女儿了,我是宁死都要女儿快活的。
您这样说,我更不敢存着别的想法了。
漓忧暗暗在心里翻了个白眼,终于明白她那同父异母的妹妹为何只是吞了一颗陨丹绝情弃爱,就搞的连脑子都有问题了。这两父女,一个活了十几万年还如此单纯,一个活了四千多年还比不过那人间十来岁的幼童。
心累……
她已看出来面前这亲爹是个情爱至上者,于成婚这种大事上,若非心如死水,那是觉得非要两相爱慕才成。
算了,爹是自己的,没认爹就罢,已认爹,就要认婚约,夜神,总比火神好。至少夜神没娘,火神那儿还有个婆婆要伺候。况且火神秉性霸道,自小也是被娇宠长大的,行事素来说一不二。远远观望着,这种男的倒是挺招喜欢,极有魅力。但真的相处起来,但凡是女的,还是希望被人宠让一些,尤其是她这样也是说一不二长大,更不愿找这么个刺头。
漓忧眼珠转转,犹犹豫豫的样子,“其实我在璇玑宫和魔界那些时日,和夜神往来频密,一直觉得夜神殿下皎皎如玉,温文尔雅,实乃良配。后来回了凌霄宫,也常思及与他一起相处的欢喜。我想,这大约便是喜欢吧。”
水神一愣,略带狐疑看着漓忧,“果真?”
漓忧万分真诚的点了点头,咬唇低声道:“我常居凌霄宫,向来没见过几个陌生的男神仙,也不知这到底是不是喜欢,您经验丰富,可否告知我?”
被经验丰富噎了一噎,水神闷咳一声,也不好再继续反对,“即如此,你们的婚约,便先这般罢。待你与夜神来往一些时日,想明白了,再做打算。”若到时女儿还是不喜欢,不管要付出什么样的代价,他绝不会让女儿步上自己的后尘。
总算是糊弄过去了,不过是成个亲,又不是上刀山下火海,我都不担心,亲爹倒是蹦跶着宁肯丢命也不行。
漓忧暗自抹了一把汗,正打算和水神说一说锦觅陨丹之事,不想就听见一个熟悉的声音。
“润玉多谢水神仙上成全,今后自当尽心竭力疼爱漓儿,让她一生无忧。”
“噗……”
漓儿,这是什么鬼?
正端着一杯清露浅酌的漓忧望着站在繁盛花丛后眉目含笑的男子,彻底傻了眼。
难道方才我那番随口胡扯的表白都被他听见了……
天道啊,莫非这果真是你给我安排的命中克星不成?
“两位殿下来了。”水神方认女,对造成他和两个女儿如此境遇的天帝都无什好感,对天帝的儿子同样如此。依他本心,既不愿长女许夜神,更不愿次女和火神有瓜葛。奈何情爱之事,半点不由人。他素来又是个淡泊性子,这会见到润玉和旭凤,说不出恶言恶语,只是一颔首,“两位殿下来此何事?”
旭凤见润玉只是盯着垂首的漓忧,赶紧解释,“我兄弟二人本是在百花宫等候,没想出来赏花无意间打搅了仙上和少尊,还请仙上勿怪。”
“赏花?”水神笑笑,也没戳穿旭凤。再一扭头,见在他面前滔滔不绝的漓忧一见到夜神就一副羞怯怯的模样,心下暗叹,“既然来了,火神殿下可有兴趣陪我再赏一赏花?”
旭凤哪里不明白水神的意思,有些羡慕的朝润玉使了个眼色,“仙上之邀,乃旭凤荣幸。”
作者有话要说:
本来想写到定亲的,但是我昨晚刷副本刷晚了,泪,今早起来的好玩,我等会写完再更一章
第16章 第 16 章
‘老头,您先前还一口一个要解除婚约,眼下就这般善解人意的留下我和方才偷听了表白的未婚夫,是不是有些不太好?’
四目相对,漓忧只觉对方那眼神比自己最早修炼太阳真火时更灼灼逼人。
她没来由觉得这水镜之中太过燥热,尴尬笑了一笑,掏出两杯灵露,掐了个指诀用冰镇了镇,递过去,“天热,喝杯凉茶降降火。”
降火?
润玉望着琉璃玉杯中清凌凌的灵露,接过饮了一口笑道:“漓儿给我用的,果然都是上品。”
这般深情款款的话,暖意融融的眼神。
漓忧打了个哆嗦,抱着胳膊抖了抖咽下一口唾沫,忽然又觉得这天不热,反倒有些冷?
“漓儿。”
漓忧垂眸看着自己被未婚夫捏住反复摩挲的手,睫毛颤了两回。
“漓儿,我实在没想到,这十年,你我心意相通,你也是惦记着我的。”
呵呵……
自己打的铁,烧的炉,无论如何也要把锅炼出来背下去啊。
“是啊是啊。寤寐思服,辗转反侧,辗转反侧。”好不容易挤出一句代表相思之语,漓忧赶紧道:“我听说这十年你一直在照顾锦觅。”
润玉笑着伸手在漓忧发丝上捏起一瓣桃花,“锦觅仙子乃漓儿你的妹妹,你既如此相信我,将真相只告诉我,我又岂能辜负你的信任?”
怎么什么事情都能扯到这上头?
干笑两声,漓忧也顾不上将手从润玉掌中抽出来,“我有件事儿要与你说。”
润玉摆出一副洗耳恭听的架势,漓忧却有些犹豫起来。不过她一细想,又觉得这事儿只能和润玉说。
若告诉火神和水神,一个心怀不轨,一个心慕自然,怕是立即就要求将陨丹取出来。但陨丹取出来容易,取出来后,锦觅要与那火神何去何从才着实为难。
比较起来倒是面前这位未婚夫,旁观者清,或许能给点中肯意见。
“锦觅体内,有一颗陨丹。”
“陨丹?”润玉一挑眉,“可是太上老君炼的新丹药让锦觅仙子误服了,无妨,我与你一道去太上老君那儿助他炼出解药就是。”
“此丹,乃先花神所炼。服此丹者,灭情绝爱。”漓忧话音未落,就觉得手上传来微痛,她看向润玉,就见他眼底闪烁着一丝从未见过的冷光。
不知为何,漓忧立即就明白润玉的意思,“这丹,纯是先花神不懂大道之理方才给锦觅服下。她以为灭情绝爱便不会被情劫所伤。殊不知天道循环,以此避劫,必遭反噬。我是断断不肯吃这样的丹药。”
闻听她这般说,润玉脸色果然好看起来,又恢复了一贯以来温文尔雅的模样,“那漓儿你,是想要将这陨丹替锦觅仙子取出来?”
漓忧叹了一口气,拉着润玉坐下,“这正是我为难的地方。若不取丹,她情智不全,修炼不畅,还如何渡劫?若就这般娶了,怕就怕那位火神殿下纠缠不休和锦觅真生出情愫。”
润玉哑然失笑,“漓儿从头一回见面,似乎就不喜旭凤,这到底是何缘故?”
‘瞧你笑的这副模样,我不喜欢旭凤分明让你欢喜的很。’
暗自在心里翻了个白眼,漓忧道:“他乃天后嫡出,天界战神,素来名传六界,威风八面。不巧的是,我在凌霄宫和上清天太清天这些地方,也是年少有为的代表。我与他,虽谈不上势不两立,但被一些闲来无事的金仙神君们私下比较的回数也不少。我心里清楚的很,别看他头回见我客客气气的,一口一个少尊,实则心中不知如何认为我无礼冒犯了他。他这样目中无仙的性子,也就是锦觅修为低下,先前只觉得自己一个葡萄精,方才容得下了。再说……”她皱皱鼻子,哼道:“光凭他是天后所出,我便不喜他至极,”
母神所出,方才不喜?
似是想到什么,润玉眼中越发潋滟生波,“漓儿一番心意,我都明白。”
‘你明白什么了?’
漓忧笑容发僵,“那你觉得这陨丹到底何时取出来才好?”
“漓儿有事便能想到我,我很欢喜。”润玉笑道:“不过旭凤那脾气,的确有几分不好劝服。以我说,取出陨丹后,若旭凤与锦觅仙子两厢情愿,必也不会亏待锦觅仙子。到时锦觅仙子嫁到天界,也好给漓儿做个伴。”
作伴,什么意思?
等明白过来润玉话中之意,漓忧心头一跳,脱口道:
“为何不是你去凌霄宫?”
润玉愕然一瞬,随即真心实意道:“若漓儿这般想,我入赘,倒没什么。”
听得入赘二字,漓忧这才明白过来自己方才一时口快到底说了什么。她看着润玉欲哭无泪,总觉得自己那伶牙俐齿只要一遇到面前这未婚夫,就变得笨嘴拙舌,浑似对方手里给她牵了根绳子,让她说什么就说什么。
实在有些可怕!
漓忧心慌意乱,强行将注意力集中在陨丹之事上道:“此事容后再议,眼下还是先说锦觅之事儿。你怕是不知道,先花神之死和天后有关,既有杀母之仇,锦觅绝不能和旭凤在一起。”
这回润玉倒是真有些吃惊了,收起笑意,“漓儿,此事可不能妄言。”
漓忧苦笑,“绝非妄言,此事二十四芳主都知晓,只是她们答应先花神隐瞒此事,以免引起纷争。”
“这……”凭着对天后的了解,加上天帝和花神之间那一场仙尽皆知的往事,润玉觉得,事情十有八九是真的。
他略一思虑,还是私心占了上风,“你与锦觅仙子并非同母,实在不宜越俎代庖。还是将陨丹之事告知水神仙上,看仙上如何决断罢。再者……”润玉斟酌一番,又道:“我瞧着锦觅仙子不单是陨丹阻碍,她自幼于水镜中长大,情爱道理全然不通,眼下既与水神仙上相认,还需在世俗之事上多多教导才可。便是取出陨丹,一时半会儿,怕是也想不到情爱上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