薄荷味热吻——容光
时间:2018-10-24 10:13:51

  孙健平听丁俊亚说起这事时,轻描淡写道:“用不着担心,她们就是太久没压力了,目光落不到世界水平,只知道和身边的人比。罗雪一来队里,她们也不服过一会儿,很快就习惯了。这次我倒要看看她们能不服多久。”
  他也希望全员齐头并进,而非仅有那么一两个走在前头的。
  入秋以后,丁俊亚的母亲在菜市买菜时,被一辆突如其来的摩托撞倒,腿上伤得不轻,还动了两场手术。
  丁俊亚忙里忙外,队里家中两边抓,颇有些焦头烂额。
  运动员们都去慰问过了,教练组也给了红包表示心意。按道理,运动员是不能给教练送礼的,哪怕是这种情况下也不能赶礼,得避嫌。
  但宋诗意与他也不完全是教练和运动员的关系,她至今都叫他师哥,多少也表示了一点心意。
  为了避开众人,不让人说闲话,她亲自去了好几趟教练办公室,终于让她找到一个机会,趁办公室里只有丁俊亚一个人,把红包递了过去。
  “师哥,这是我的一点心意,希望阿姨早日康复。”
  丁俊亚当然推辞了,但她也不肯收回来。
  “当初我刚来哈尔滨,人生地不熟的,周末老跟着你回家蹭饺子吃。阿姨非但没嫌我累赘,还对我照顾有加,这个是我对她的一点心意,可不是给你的。所以你没立场推辞,务必帮我转达。周末我再去看望她。”
  丁俊亚顿了顿,收下了,说:“我会告诉她的,多谢。”
  宋诗意笑开了:“我们之间,用不着这么客气。”
  都是成年人了,没得什么做不成恋人就恩断义绝之说,哪怕没有爱情,过往多少年的并肩奋斗也足以支撑起一段默契十足的师兄妹情。
  当然,这在程亦川看来是不可尽信的,提防丁俊亚是他的日常纲领。
  宋诗意从办公室离开时,隐约听见走廊另一头传来仓促的脚步声,顿了顿,疑惑地转身,但走廊里空无一人。她没有多想,很快往训练馆去了。
  丁俊亚把红包放进了抽屉里,拿着刚刚整理好的文件资料,上楼去找主任,离开时并未锁门,只把门带上了。
  转角处有个人影慢慢走了出来,钻进了办公室,找到丁俊亚的座位,迟疑片刻,还是拉开了抽屉,目光定格在那只红包上。
  掂了掂,小心翼翼打开来看。
  宋诗意的心意并不小,雪中送炭,整一千。
  *
  入了深秋,基地里的银杏都黄了,在北风里飘飘摇摇一整夜,积了一地灿烂。
  北国的秋总是有着澄澈蔚蓝的天、凉爽沁人的风,灿烂的银杏是点缀,踏上去松松软软。衣服又厚了,阳光再艳,踏进阴凉处,始终有寒气袭来。
  程亦川每天都去夜跑,远远跟在宋诗意身后,默不作声,也不上前打扰,反正就是你跑我跑大家跑。
  偶尔见她休息了,老神在在走上前去,递瓶水,说两句。
  宋诗意问他:“我跑我的,你跟来干什么?”
  “笑话,操场是你一个人的?只准你跑,不准我来?”
  “那你跑你的,怎么我跑你也跑,我停你也停?”她瞥他一眼。
  “这说明我们有缘分,你累的时候我也累,你休息好了我也恢复了精神。”不想当辩论选手的运动员不是好运动员,程亦川也咕噜灌了一大口水,从容道,“操场一线牵,你我珍惜这段缘。”
  宋诗意:“……”
  反正莫名其妙的,就成了两个人每天一起跑步。
  某次她拖来田径队的垫子,在地上坐一坐俯卧撑、仰卧起坐,锻炼腰腹及手臂的力量。程亦川在旁边观察一阵,二话不说在她躺下时欺身而上,一屁股坐下来,压住了她的腿。
  宋诗意惊魂未定,撑着垫子坐起来:“你干嘛?”
  “帮你压腿啊。”程亦川理所当然地说。
  “滚蛋。”宋诗意瞪他,“谁要你帮忙!”
  “没看过偶像剧吗?”程亦川似笑非笑地凑近了些,“我坐在你腿上,你每做一个仰卧起坐,我就奖励你一个亲亲——”
  话音未落,他被人一脚踹翻。
  “再不滚,命丧当场。”来自师姐冷冰冰的威胁。
  程亦川嘀咕着凶女人,慢吞吞爬了起来,离她远了点,继续跑步。跑一圈冲她嚷嚷一次:“好心没好报。”
  “狗咬吕洞宾。”
  “万年不化老古董。”
  “一点没情趣。”
  宋诗意拔下鞋子扔他:“你给我闭嘴,别影响我训练!”
  程亦川原地一跃,接住了她的跑鞋,捧怀里笑纳了:“我就当这是定情信物了。”
  “定你妹啊。赶紧还我。”
  “给都给了,哪有收回去的道理?”他还拿着鞋子微微一闻,“虽然有点臭,但是谁叫情人眼里出西施呢?哪怕全世界都嫌弃你,我也不会嫌弃你。就算你有狐臭,我闻到的也只会是CHANEL五号。”
  宋诗意:………………
  ?????
  !!!!!!!!!
  羞耻感爆棚。她嗖的一下爬起来,撸袖子想揍人。
  十一月底,有天晚上从田径场回去,宋诗意听见路边的灌木丛里传来细微的叫声,脚下一顿。
  很显然,程亦川也听见了,疑惑地扒开灌木一看,草丛里趴了只小奶猫。
  “怎么会有猫?”
  宋诗意左右看看,“可能是野猫跑进来了,在这儿生了小猫。”
  程亦川蹲了下来,黑乎乎的阴影笼了一地。小猫大概是害怕了,喵喵叫着,细声细气的,抬眼警惕地望着他。
  毛是黄色的,小小的耳朵尖尖的竖着,眼珠圆溜溜,煞是讨喜。
  程亦川想起背包里有瓶牛奶,拿了出来,倒了一盖子奶摆在地上。
  小猫仿佛迟疑了片刻,又到底抵抗不住来自牛奶的诱惑,嗅着香气小心翼翼凑上来,试探着舔了一下,速度飞快。
  它的舌尖是粉红色的,略带透明感,舔了一舌头后,喵喵叫了两声,终于专心地趴了下来,一下接一下地把牛奶舔光了。
  一盖的量很少,它仿佛是饿了,很快抬头看着程亦川,凑过来用脑袋蹭了蹭他的脚,冲着他手里的那瓶牛奶细细地叫着。
  刚才还很警惕,这下就放宽了心,完美诠释了有奶便是娘。
  程亦川笑了,又倒了一盖牛奶,有些得意地回头冲宋诗意说:“它喜欢我。”
  “它是喜欢你的奶。”宋诗意毫不留情地拆穿他。
  再看小猫,有了牛奶就抛弃了程亦川,头也不抬地用小口小口舔着盖子。但天冷了,靠在庞然大物上显然更暖和,它全然放心地将身子依在他脚上,可怜巴巴地缩在那里,欢快地喝牛奶。
  程亦川的目光愈加柔和,最后嘀咕了一句:“喜欢奶就喜欢奶吧。”
  在草丛里磨蹭了十来分钟,程亦川一直蹲在那里。宋诗意也觉得小猫可爱,站在一旁看了半天,但最后还是催促他:“该走了,回去洗漱睡觉,明天还要去雪场练专项。”
  程亦川迟疑了。
  宋诗意一眼看出他的意图,有些警惕:“你该不会想把它带走吧?”
  程亦川东张西望,说:“它好像被它妈遗弃了。”
  “遗弃了也不关你的事,你又不是它爸。”
  他嘶了一声,不满道:“嘿,我以前怎么没发现,你怎么这么没有爱心啊?”
  “这不是爱心的问题,队里有队里规定,不能养宠物。你要是把猫弄回去了,回头又要完蛋。”说到这个,宋诗意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忘了你还有处分在身?上面明文规定,你要是在一年之内再违反规定,会有除名的危险!”
  “那难道就把它留在这儿,见死不救吗?”
  “谁说它会死了?”宋诗意说到这时,没什么底气,也有些迟疑。
  但世上有无数被遗弃或是无家可归的流浪动物,他们的力量很渺小,能够在遇见时喂一口水、投一份食已是难得。更何况队里有规定,他们有心无力。
  宋诗意拍了拍他的肩膀:“先让它在这待着吧,今晚你也喂过牛奶了,如果不放心,明天再来喂一次。今晚我回去查查本地有没有流浪动物收留中心,等到周末再把它送过去。”
  程亦川不能再违反队规,这一点,宋诗意非常坚持。
  他思索片刻,站了起来,说:“好。”
  像往常一样,程亦川把她送到了女队的宿舍门口,站在大门外看她进去。
  “明天练专项,你悠着点,好好睡觉,别东想西想。”宋诗意警告他,“别忘了,你上次还摔出脑震荡了。”
  程亦川哂笑:“那是因为我胡思乱想吗?明明是因为卢金元干的好事。”
  “胡思乱想也会导致雪场意外。”
  他点头,若有所思:“那我是该小心了。”
  下一句:“毕竟我每天都在为你牵肠挂肚,说不准哪天在雪场就会因为注意力不集中而摔一跤。”
  “……”这天没法聊。
  宋诗意强装镇定,赏他一记白眼,转身走了。踏着秋夜走进楼道里,脚下忽的一顿,回头看去。
  大门外的人已经不见了。
  她眉心一蹙,心下忽然有个怀疑,顿了顿,又飞快地回头往大门外走去。
  一路快步走过男队的宿舍,沿着来时路回到那片灌木,隔着大老远就看见草坪上有一团黑影。宋诗意停在路边的大树后面,眼见那人鬼鬼祟祟捧着肚子往回走,走到树前时,她冷不丁踏了出去。
  程亦川吓一大跳,身形一定,眼睛都瞪大了。
  “你,你不是回去了吗?”
  宋诗意面无表情盯着他,“你不是也回去了吗?”
  目光落在他的胸前,沿着运动服的拉链一路向下,看见了他鼓鼓囊囊的肚子,和捧在肚子上正兀自装镇定的两只手。
  她下巴一努:“肚子怎么了?”
  程亦川憋了几秒钟,干脆嚷了一声:“我肚子疼,急着回去上厕所!”
  话音一落,撒腿就跑。
  哪知道下一秒,后衣领被早有防备的人一把抓住。
  “你给我站住!”
  宋诗意一把揪住他,拉开他的拉链。而捂住肚子的人因为太过小心翼翼,怕伤了怀里的生物,所以连反抗的机会都没有。
  下一秒,真相大白。
  程亦川的怀里果不其然藏着那只小奶猫。忽然间从暗不见天的衣服里重回光明,它好奇地抬起小脑袋,冲着宋诗意喵喵叫起来。
  也许是衣服里太温暖,也许是记住了这个喂它喝牛奶的人,它一派天真地窝在程亦川的怀里,还懒洋洋地伸爪子舔了舔。小小的爪子上,粉扑扑的肉蹼令人想起童年时的棉花糖。
  宋诗意:“……”
  程亦川:“……”
  宋诗意:“……”
  程亦川:“……”
  “不是说好周末送它走吗?!”
  “……我怕它饿了。”
  “不是喂过牛奶了吗?”
  “它可能会冷。”
  “你见过哪只猫冻死在秋天的吗?”
  “这只刚失去母亲,心灵上的脆弱可能导致它身体也不够强壮——”
  “我听你放屁!”
  程亦川的脸看上去和怀里的猫一样可怜,他据理力争着,无论如何都不愿扔下这只对他产生依恋之情的猫。
  宋诗意终于忍无可忍,从他怀里夺走了猫,看起来很粗暴,但力道很轻很小心。
  程亦川一脸紧张:“你要干什么!”
  “你以为我要干什么?”宋诗意没好气地说,“放心吧,不会把它扔了。”
  “那你——”
  “你不能再违反队规,所以我来。”她恶狠狠地瞪着他,说,“我来收留它,直到周末替它找到家,行了吧?”
  她以为这下事情解决了,哪知道程亦川坚决反对。
  他受处分就算了,她刚刚归队,还有未竟之志,万一受了影响,那他后悔到跳河都没办法解决了。
  “那你说,怎么办?”
  程亦川冥思苦想了十秒钟,有了主意:“把它送我家去吧。”
  “你家?”
  他点头:“我爷爷奶奶在家,以前也养过狗,先照看几天应该没问题。”
  “这会儿就去?”
  “这会儿就去。”程亦川摸了摸小猫的脑袋,看它眯眼享受的样子,笑了。
  他很快从自行车停放点骑来一辆车,把猫放进了车筐里,说:“你先回去休息吧,我把猫送回去就回来。”
  基地在郊区,这个点没有出租车也没有公交,他只能骑车回市区。
  宋诗意不放心:“我还是和你一起去吧。”
  “不用,你回去好好休息,明天——”话到一半,程亦川及时刹住了车,忽地改了主意,“行,那你跟我一起去。”
  他嘴角一弯,拍拍后座,“上来吧,宝贝儿。”
  脑门上冷不丁被人重击一巴掌,“你给我正常点!”
  他不再造次,但依然含笑揉揉脑袋,“坐好了。”
  两人一猫,共乘一车往市区的方向去了。
  怕颠簸着猫,程亦川骑得很稳很谨慎,一路还哼着歌,虽然歌词唱得断断续续,间或夹杂着小猫细声细气的叫声。
  他哼来哼去都是那一首,宋诗意刚想说能不能切歌,才张口就又合上了嘴。
  她分辨出来了,那是周天王出道不久的歌,很老了,当初红极一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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