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进,进屋去。”她气息不匀地低声道。
下一秒,天旋地转,她被人抱起,远离了这辉煌夜色。屋内的灯光被人关掉,偌大的木架床原来是如此柔软,身体一坠上去,就陷入一片梦一样轻盈的漩涡里。
衣衫散落一地,他年轻的身体滚烫如热碳,令人战栗。
窗外有朦胧的光影透进来,她隐约看见了他的轮廓,漂亮而硬挺,运动员的体魄在此刻是如此完美,紧实修长,仿佛古希腊的雕塑。
他们纵情亲吻,从眉眼到鼻尖,从唇畔到下巴。他的唇柔软而滚烫,一路点燃了她。
眼前的女人是白日里温暖如朝阳的师姐,却在夜里化身女妖,连那散落一枕的黑发都是致命的诱惑。
他低头吻她,甚至是轻轻地撕咬,不痛不痒,却又要了她的命。
夜色温柔,木架床咿咿呀呀发出细微的声响,窗外流水潺潺,仿佛窃窃私语着屋内的缠绵春意。
第86章 终章
一夜突破十八禁,可以说是超速了。
彼此都未经历过这种事,一个按捺不住,迅速交代了,另一个不适感仍在,结束后半是松口气,半是眩晕。
宋诗意低声说:“我去洗个澡。”起身时,腿还有些软。
她打开卫生间的灯,回头看见程亦川一动不动趴在被子里,像是要把自己埋了,忍不住想笑。
可澡洗到一半时,门被人打开。
她一惊,回头就看见一脸不服输的人。
“我要证明一下我自己。”
……
他的确证明了。
入睡前,他把她圈在怀里,低低地笑出了声。
“宋诗意。”
“嗯。”
“谢谢你。”
她一顿,“谢谢我?谢我什么?”
“谢你迷人又可爱,气势汹汹闯进我的世界里。”
她也笑起来,说:“那我也谢谢你。”
“你又谢我什么?”
“谢谢你冲动又莽撞,即使我拒绝,也义无反顾抓住了我。”
困倦袭来,他们好半天没有说话。程亦川低头碰了碰她的额头,温热的触感,说不出的柔软。
宋诗意懒懒地缩在他怀里,越过他的肩膀,看见了轻纱窗帘外的景致。世界都黯淡了,可乌镇还亮着。而这一路她风雨兼程,跌倒又爬起,错失很多,抱憾不少,所幸还有意外之喜。
“程亦川。”她叫他的名字。
“嗯?”
她闭上眼,抱他的手臂又紧了几分,头埋在他胸前,听见了安稳的心跳声,然后喃喃地又叫了一声:“程亦川。”
是安心的,释怀的,平和的,欣喜的。
她叫着他的名字,听着他的心跳,坠入了温柔的梦里。
乌镇其实很小,两天的游览时间已经绰绰有余。余下的时间里,他们漫无目的地在水边游荡着,抬头是温柔的太阳,低头是晃动的水波。
镇上还有个月老庙,毫不迷信的两人为了应景,前去观光了一波,即兴抽了个签。
拿着签去庙祝那里解签时,庙祝说宋诗意是上上签,程亦川是上签。解读的大意基本上都是,男女双方面容姣好,只要好好相爱,未来一定能白头偕老。在一起的第一年不适宜要孩子,等到第二三年,再考虑下一代的问题最好。
程亦川还挺高兴的,得意洋洋说:“我就知道我们是绝配。”
话音刚落,又有一对情侣拿着签去找庙祝了。庙祝说的话与刚才对他们说的别无二致。
程亦川:“……”
对上宋诗意忍笑的脸,他说:“可能是巧合,他们抽的签刚好和我们一样。”
宋诗意:“要不再看看下一对?”
月老庙的香火毕竟是很好的,来来往往总有有情人进来看看。几分钟的时间里,他们一共等到了五对情侣,在一旁悄悄地听完了庙祝解签全程。最后的结论是,如有雷同,这绝对不是什么巧合。
庙里全是好签,绝无坏签,庙祝的台词永远是祝福的话语,令人听了心情大好。
可程亦川也不去计较了,只挥挥手,表示自己很大度。
“坏的不灵好的灵,我倒是宁愿相信他的话。”
求完签的人们听了自己的上上签,都开开心心地跪在蒲团上给月老拜了拜,祈求爱情顺遂、婚姻如意,希望伴侣始终如一、相伴到老。
程亦川问:“你去吗?”
“去,怎么不去?”宋诗意干脆利落跪在了蒲团上,仰头看着月老,双手合十,闭眼许了个愿。
这世间到底有没有神明,她一概不知。也许她的心愿没法被老天听见,也许老天这种东西根本就不存在。可是虚无缥缈的是神话传说,真心实意的是人的情感。
她闭眼,默默说完了想说的话。
程亦川花了二十元从庙祝那里买了一个红色许愿牌,郑重其事写下两人的名字。牌子上写着永结同心,被宋诗意笑话说像是结婚誓词。
程亦川没反驳,兴冲冲跑到庙外的大树上把它挂了上去,还趁着身高的便利,踮脚挂在了顶端。
他说:“越高离神仙越近,万一被看到了呢?”
宋诗意哈哈大笑。
从月老庙出来,一路都是挂满红牌的树。这世上有情人如此之多,芸芸众生皆不相同,但陷入轰轰烈烈的爱情里时,心境却是一模一样。
程亦川在日光下拉住了她的手,也没说话,就是懒洋洋地勾起唇角,一脸开心。
宋诗意侧头看看他,低头也笑了。
回哈尔滨的那一天,全国赛已经结束了。
宋诗意在宿舍休息了一个下午,和程亦川约好食堂“偶遇”,吃个晚饭。从宿舍走出来,正要转弯下楼梯时,听见一旁的公共卫生间里有动静。
那是压抑着的几声抽泣,然后是模糊不清的呜咽声,显然,哭的人捂住了自己的嘴。
她顿了顿,听出了那是郝佳的声音。
宋诗意站了片刻,正准备离开,那扇门却忽然开了,郝佳双眼通红地走出来,抬头就对上她的目光。
空气仿佛都静止了一刹那。
郝佳张了张嘴,哑着嗓子叫了声师姐。
宋诗意点头,没问她为什么哭,也没有半句安慰,只说:“我去食堂吃饭。”
她从口袋里拿出一包随身携带的纸巾,递给郝佳,然后转身走了。
都已经下到二楼时,身后却蓦地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郝佳叫住了她:“师姐!”
宋诗意一顿,回身,抬头望着高她几级台阶的人。
“还有事?”
郝佳的模样看起来很狼狈,面上还有泪痕,眼睛红通通的,头发都有些凌乱。她站在那里张了张嘴,空洞地说:“我没进前五。”
这个消息,宋诗意是意外的。全国赛只有国内的选手会参加,下至校队、市队,上至省队和国家队,层层递进,郝佳理应站在食物链的顶端,哪怕略输罗雪一筹,也不至于进不了前五。
宋诗意没问她为什么,只是略一停顿,说:“比赛发挥失常也是常有的,用不着放在心上。”
郝佳问:“你是在安慰我吗?”
还没等到宋诗意回答,她哭着又问:“你不是早就知道是我做的吗?你骂我啊,质问我啊,告诉别人是我做的,还诱导他们把罪名推给罗雪啊。”
郝佳的情绪很激动,特别是面对不置一词的宋诗意,她有些歇斯底里了。
“你回来干什么?你为什么一定要这样堵了别人的路?我本来很喜欢你,我一直把你当姐姐。你要离队了,我还难过了好多天。你都退役了,退就退了,不好吗?为什么一再出尔反尔?”
宋诗意一言不发看着她。
郝佳哭得眼泪鼻涕都出来了,“我已经是第二名了,我已经要熬出头了,哪怕输给罗雪,至少我努力过了,从什么都不是变成了仅次于她的存在。教练肯给我机会了,队友也终于看的见我了,你为什么要回来?”
春节时,一大家子吃团年饭,个个夸她有出息。她信誓旦旦告诉大家,今年她会参加所有赛事,来年一定会为家人争光,为国家争光。
可是宋诗意回来了,回来得猝不及防,一下子打乱了她所有的计划。她连比赛资格都拿不到了,曾经夸下的海口都成了笑话。
郝佳的情绪全然失控,与其说在质问宋诗意,不如说在质问自己。
“这条路我走了那么久,什么时候才是个头?我没办法放弃,不知道放弃了我还能干什么,可我也出不了头,永远被压在别人的光芒下。”
郝佳一屁股坐了下来,再也没了刚才在卫生间里的隐忍克制,开始嚎啕大哭。
曾经她很崇敬宋诗意,也很同情宋诗意,攀上过巅峰的人一朝落败,一蹶不振,相比之下,她是幸运的,至少还年轻,也没有病痛。可是谁知道宋诗意去而复返,忽然之间没了伤病,把她也给压了下去,不论她怎么反抗,注定被踩在脚下。
她不是不努力,她已经全力以赴了。小时候老师家长都告诉她,世上无难事,只怕有心人,可直到长大后的今天她才明白,那不过是鼓励人的措辞而已,少了几分真实。
世上有难事的,哪怕再有心,人力终究有限,并不是所有事情都能得偿所愿。
宋诗意看她歇斯底里地哭着,在原地站了很久,终究也没有说出一个字。
安慰吗?如果安慰有用。
责备吗?其实同情多于怀恨。
郝佳这样,大概就是在走成长的必经之路。竞技本身就是如此残酷的一件事,成王败寇。多少人奋斗一生也没有出头,这座山攀登者甚众,可冠军永远只有一个。
她看着郝佳哭成泪人,最终选择一言不发离去。
每个人有每个人要面对的,就算彻头彻尾失败了,也要面对。
所幸体委的调查在来年一月结束,宋诗意和丁俊亚分别接受调查和问询,最后平安无事地从风波里脱身。但宋诗意也被点醒,今后做事还需谨慎,不可再留下这样模棱两可的把柄。
地下恋情仍在继续,可白日的训练馆和雪场里,他们连话都不会再说上一句。可以远远地彼此看一眼,眼底的情绪各自明白就好,无须在训练时刻黏黏糊糊,偷来一点点时间都能分个心谈恋爱。
能谈恋爱的大概就是晚上夜跑的时候了,他追在她身后,一圈又一圈。还有周末,得空了才能偷偷摸摸出去吃个饭,看个电影。
程亦川也曾抱怨过,可他喜欢上的人是宋诗意,为什么喜欢她,追根究底也还是她这样固执认真的性子。他能怎么办?他也只好埋头苦干,期许她早日拿到冠军,而他也能与她并肩而立。
说不定今天节约下来的谈恋爱的时间,加起来就是她提前拿到冠军所节省的时间呢?
这样一想,他又觉得自己十分励志了。
他对宋诗意说:“喜欢是放纵,爱就是克制。你看看,我对你的爱真是感天动地了。”
宋诗意从善如流点点头:“是的是的,请继续保持。”
二月是欧洲杯,一场大型赛事。
宋诗意如愿以偿获得了参赛资格,并且在这之前正式超越了罗雪,成为了女子速降队的第一人。
激动吗?她似乎很平静。这不是她第一次爬上这个位置,事实上进队后的很长时间里,她一直是没有争议的第一名。可遥想那跌落谷底的两年时光,才发觉能再一次爬上来有多艰难。
这一次,她的目标不在于此。
参赛的那一天,她在早上六点被人叫醒。手机里是他的消息:出来。
宋诗意回头看看,罗雪在另一张床上熟睡。她披上外套,轻手轻脚打开房门,猝不及防被酒店走廊上的人拉了出去。
天光未亮,这座城市的许多人还在沉睡之中。
程亦川把她带去了酒店的楼顶,说:“看日出。”
“……………………”
大哥你知道欧洲的冬天有多冷吗?今天还要比赛,到底哪里来的闲心看日出?
可她还是坐了下来,披着他的衣服,和他一起支着头看着远方。
阿尔卑斯山在云端,这座城市没有国内的高楼大厦,只有颜色艳丽的低矮楼房。雪山下的小镇安静又腼腆,像个害羞的北国姑娘。
一星半点的光逐渐出现在远处的雪山之巅,在很短的时间里,那抹金色跃上了云端。天地仿佛被颜料浸染开来,那道光刹那间铺满了一整个世界。
整个世界都是金色的。
像她渴望的奖牌,梦寐以求的奖杯。像站上领奖台那一刻,从天而降的缤纷彩带,一场金色的雨。
程亦川侧头看着她,笑了:“宋诗意。”
“嗯?”
“是时候发光了。”
她心下一动,对上他的目光,“万一没能发光呢?”
“那要看你对发光的定义了。如果你认为拿冠军才能发光,那除了冠军,其他人都只能陨落了。”他勾起唇角,似笑非笑地朝她张开双手,说,“但对我来说,从我认识你的那一天起,你就已经在发光了。”
因为令人发光的并非只有冠军光环,为了梦想不懈努力的人,本身就是一道光了。
那一天,宋诗意站上了阿尔卑斯山的赛道。
烈风与寒雪,朝阳与赛道,这些仿佛成为了她年轻的生命里从未或缺也不可或缺的存在。她站在起点处,戴上了护目镜,屏息以待。
山下的人已然看不见,可她的目光还在那里。
她知道那其中有多少期盼的目光,也知道自己没有多少年可以继续这样的竞技生涯。她跌倒后又爬起来,在这个过程里也曾一蹶不振,险些再也起不来。她放弃过,自怨自艾过,迷茫过,也曾在无数个深夜痛哭过。
可是今时今日,站在这里,所有的目光都在仰望。
他们只知她风光无限,却不知她所经历的一切苦难与挣扎。
宋诗意迎风而下,眼眶发烫。
最终,她拿到了第四名,这是她受伤退役后,国家队这些年来的最好成绩。
而这一次,程亦川拿到了男子速降的第五名,魏光严第六名,两人紧紧挨着。所有人都在祝贺他们,孙健平也冲上来抱住了自己的小将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