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搓好了。”他说。
韩烟烟抹了把脸坐起来，抄起花洒扒着浴缸沿给丁尧冲水，很快把他冲得干干净净光溜溜。她放下花洒，两手一抄把他抱进了浴缸里，抱在自己怀里一起泡。
从丁尧还是个婴儿的时候，他们就这样相处。
有趣的是，无论是丁尧还是韩烟烟，都认为这种亲密无间是有必要的。
安静的浴室里便展开了一段日常对话。
“小遥，今天害怕了吗？”韩烟烟问。
“没有。”丁尧闭着眼睛泡在热水里说。
“小遥以后一定会变得很厉害，等你长大，没有人敢再欺负我们。”韩烟烟说。
丁尧轻轻的“嗯”了一声。
韩烟烟温柔的摸着他的头，轻声说：“等小遥长大了，帮妈妈一起去报仇吧，还记得仇人的名字吗？”
丁尧闭着眼说：“利奥。”
丁尧明白，小烟在向他灌输她的仇恨。但丁尧没觉得这有什么不懂。因为小烟是真的把他视作自己的孩子，那么传递仇恨就是一件很自然的事。人性就是如此。
“派克。”韩烟烟低下头，嘴唇贴近了丁尧的耳朵，用只有他们俩能听得见的声音在他耳边第无数次的反复强调，“他姓派克。”
丁尧虽然在还不到三岁的时候就杀了人，但他能够轻易杀死对方，更主要是因为韩烟烟限制了对方的行动能力。一次独立的事件并不能改变他还没长大、还弱小的现状。
韩烟烟化名“妮塔”，每次去镇上都将自己包裹得严严实实，不让别人看到她的容貌。但她作为机械师的名气已经传了出去，总能从老板那里接到工作。
她避世而居，也没有甩开老板单干的意思，老板很是高兴，大方的提高了她的抽成。
韩烟烟因此能供给丁尧更好的生活，营养液不成问题，丁尧便蹭蹭的长大，变得越发敏捷灵巧，只弱在体能和力量上。
从他上一次杀人到他五岁这三年里，他和韩烟烟一起，杀死了十一个人。
其中三个是在垃圾场撞上的拾荒客，两个是企图绑架机械师妮塔，一个是碰巧买营养液看到韩烟烟一次买了很大的量生了贪念尾随她，其他五个则是觊觎韩烟烟的容貌。
韩烟烟每次去有人烟的地方都会乔装，但总有些男人生着与众不同的利眼，能穿透她的伪装发现她的美貌。
乱世红颜常薄命，是颠不破的真理。
幸而丁尧总是很机警，而韩烟烟也总是能冷静，两个人虽然弱，却每次都险而又险的成为活下来的那一方。
但丁尧始终觉得韩烟烟的容貌是个累赘。随着她年纪增长，她清纯渐去，容貌越发的艳丽，身体的曲线发育得更加诱人。
他其实不止一次的生出过毁掉她的脸的想法。
但他总是倚仗着自己是孩童，觉得“小烟”不会发觉，他那些想法和心思便不加掩饰。韩烟烟却曾经在末世爱过丁尧，知他甚深，总是能察觉出他偶尔流露出的狠意和冷意。
每当这种时候，她便对他格外的温柔。温柔到连丁尧这样的人，也对她下不去手。
若是为了生死攸关之际的生存，丁尧大约是没什么下不去手的。但说到底，他会产生这种念头也不过是为了“方便”、“减少麻烦”，远不到“必须”的程度。
于是他一次又一次的生出念头，又一次又一次的打消了那些念头。
他和小烟就这样远离人烟，平静且还算安全的生活着。
直到有一天，韩烟烟在垃圾场遇到了另一个拾荒者。
第103章
韩烟烟和那个拾荒者互相以激光枪指着对方僵持一会儿，那个男人慢慢举起了左手示意了一下。
“别紧张。”他说，“你想要这个？没问题。我让给你。”
他慢慢的后退，然后离开了。
比起其他的拾荒者，要温和得多。
回去的路上，韩烟烟说：“他看起来人不错。”
丁尧不置可否。
两个月后他们第二次遇到了这个人，这一次韩烟烟和他说上了话。
“我叫阿伯克。”他问，“你呢？”
“妮塔。”韩烟烟说。
他们彼此都知道对方说的是假名。拾荒者都不会太弱，至少有自保的能力。他们离开人类的聚居地生活在这里，各有各的理由。多数都藏头藏尾，不以真容、真名示人。
譬如韩烟烟，就顶着一头鸟窝似的头发，还带着口罩。
但那一双露在口罩外的眼睛，就已经很美了。
“妮塔，这是你的孩子？”阿伯克问。
“是的。”韩烟烟反问，“你是一个人？”
阿伯克避而不答，问：“这孩子的爸爸呢？”
丁尧直接回答：“一大早去镇上了。”
此时已经是下午，一大早去的话，意味着快要回来了。
韩烟烟没说话，默认了丁尧的回答。
阿伯克就噢了一声，说：“我擅长制作营养液，你要是想购买营养液的话，可以找我，给你便宜点。”
丁尧看起来非常健康结实，一看就是常喝营养液的孩子。阿伯克才会这么说。
韩烟烟点点头，说：“我是机械师，你有这方面的需求可以找我。”
但她没提“孩子爸爸”。丁尧和阿伯克都注意到了她这个破绽。丁尧看了她一眼，但此时再插嘴，破绽更明显，他保持了沉默。
阿伯克眼中则露出了笑意。
他和韩烟烟交换了通讯号。
回去的路上，丁尧警告韩烟烟：“别随便信任他。”
韩烟烟故意说：“还好，他看起来不像坏人。”
丁尧很不高兴。但他没法直说阿伯克对韩烟烟有男人对女人的企图，一是因为他的年龄还小不能说，一是因为“小烟”一直离群索居，虽然对恶意敏感，对男人的这种正常意图却不敏感，他不想点醒她。
阿伯克和韩烟烟又碰了几次面，显然是有意为之。他还赠送了他们小包装的营养液：“我做的，你们可以尝尝。”
韩烟烟把那营养液拿回去试了试，味道比他们之前买的好很多，品质也不错。
“以后可以跟他保持联系。”她愉快的说。
丁尧则皱起了眉头。
然而他阻止不了阿伯克一次又一次的出现在韩烟烟面前。他们渐渐建立起了信任感，变得熟稔起来。
终于有一天，阿伯克对韩烟烟说：“妮塔，你跟我一起生活吧。”
“我二十九了，我需要女人。”他说，“你其实根本没有男人，小遥没有爸爸对吧。他根本也不是你的孩子，我猜，是捡来的？”
韩烟烟表现得仿佛措手不及，不知道该如何反应。
阿伯克便知道他全猜对了。
“两个人在一起生活，比一个人要轻松些。你考虑考虑。”阿伯克说。
他说完，趁着韩烟烟似乎有些茫然的时候，突然伸手摘下了她的口罩。他不过想看看她到底长什么样，却不想竟看到了意想不到的美貌。
阿伯克惊讶，而后了悟：“怪不得你要做拾荒者。”
长成她这样，在人烟聚集的地方，分分钟都在被别人觊觎。若没有自保能力，不知道会有什么遭遇。
“妮塔，我的提议，你认真考虑一下。”他更加热切，“你也超过二十岁了吧，你迟早都要找个男人的。”
韩烟烟还没回答，丁尧突然出现：“妈妈，这边有台机床。”
“哦！我去看看！”韩烟烟慌忙拉上口罩，逃也似的先跑开了。
完全没有了初见时拔枪与阿伯克对峙的冷静，这让阿伯克心情很好。
丁尧没跟着走开，他走过来，对忍不住露出笑容的阿伯克说：“叔叔，你是想当我爸爸吗？”
“是呀，小机灵鬼。”阿伯克揉了揉丁尧的头，掏出一小包营养液给他。
丁尧不客气的接过，坐在旁边撕开就喝了起来，表现得像一个真正的孩子。
虽然初识时他骗过阿伯克，但阿伯克始终认为“爸爸”什么的，是韩烟烟教给他的。他是怎么也不可能想到，眼前的孩子是一个穿越者。因此，他对还不到六岁的丁尧，完全没有戒心。
他蹲下来，试探的问：“叔叔如果做了你爸爸，你就有喝不完的营养液，小遥，你觉得棒不棒？”
丁尧心下冷笑，却松开嘴，用力点头说：“棒！”
阿伯克正笑开花，韩烟烟回来了。
“虽然旧了，但轴承还能用，别的需要换些配件。就是太大了，拆开来一次也运不完，今天先把轴承拉回去吧。”她说。
丁尧却说：“妈妈，阿伯克叔叔不能帮我们拉回去吗？他的飞车也可以装东西的。”
韩烟烟诧异的看了他一眼。
阿伯克立刻说：“我可以的。”
韩烟烟犹豫了一下，说：“那就麻烦你了。”
于是阿伯克和韩烟烟就各自开着自己的飞车，牵引着全地形车，丁尧骑着韩烟烟为他特别组装的儿童飞梭，一起回了韩烟烟和丁尧的家。
“这地方不错。”阿伯克看了看他们住的地方，称赞。
有韩烟烟这样的机械师在，飞船上的系统基本都上线了，缺损了的韩烟烟也早自己组装了单独的系统替代。可以看出她是一个非常优秀的机械师。
“叔叔，你住的地方有我家好吗？”丁尧问。虽是问话，样子却很有点小骄傲。
阿伯克失笑，说：“没这么整齐，因为叔叔没有老婆。”
但丁尧的话提醒了他，他给丁尧发了一个定位：“这是我住的地方。”
他蹲下来跟丁尧咬耳朵：“带你妈妈一起来，叔叔那不光有营养液，还有很多其他的好吃的。叔叔很擅长种植，我那儿有新鲜的水果吃，可甜了……”
丁尧笑得很开心，在他耳边说：“我一定会去的。”
等阿伯克离开了，韩烟烟一边修复着那台机床，一边问丁尧：“你喜欢阿伯克？”
丁尧反问：“你喜欢他？”
韩烟烟避开了这个问题，只是仿佛自言自语的说：“他擅长种植和制作营养液，他是个男人，身体比我强壮，两个大人照顾一个孩子……应该会比较轻松。”
像在整理思路似的。
其实丁尧早就可以和她用语言交谈，但韩烟烟这个自言自语的毛病始终都改不了，即便他一言不发，她都能自己一个人说好久。
“那妈妈到底是喜欢还是不喜欢他？”丁尧直截了当的问。
韩烟烟摘下防护眼罩和隔热手套，神情有些复杂，犹豫了一会儿说：“我也不知道。”
她叹了口气说：“他人挺好的。我就是……我就是……”她说着，似乎有点茫然。
“那就是不喜欢了。”丁尧说，“你去洗澡吧，天都黑了。”
“天黑得这么早。”韩烟烟一边脱下衣服一边叹气，“今年好像根本没有夏天，最热的时候，都必须穿着长袖。”
她脱下了防护服，问丁尧：“一起洗吗？”
丁尧说：“你先吧，我出去看看鼠夹有没有夹到老鼠。”
“你小心点。”韩烟烟说完，便自己回了卧室。
目送她离开，丁尧转身去厨房的柜子里找出两罐韩烟烟做的点心。营养液太难喝，现在条件好了，她会时不时的弄来食材做些点心吃。
丁尧带上点心，骑上自己那辆玩具似的飞梭。看着像玩具，却是韩烟烟精心打造，各种性能相当过硬。丁尧打开智脑，看了看阿伯克给他发的定位，发动了飞梭，朝那个地方去了。
阿伯克正在吃水果。诚如他自己所说，他十分擅长种植，他培育了很多的植物，除了那些用于制作营养液的，还有好几种在这星球很难生长的水果。
他正想着明天拿一些给韩烟烟送去，就有人触发了他在外面安置的报警装置。他立刻起身，拔出了后腰的枪。
还没走到外面，就听见一个熟悉的稚嫩童音喊：“阿伯克叔叔，阿伯克叔叔！你在吗？妈妈让我来给你送点心。”
阿伯克又惊又喜，跑了出来：“小遥？”
果然外面漆黑的夜里，停着他熟悉的那辆儿童飞梭，小遥站在飞梭旁，一手抱着一只罐子，看起来超可爱。
“叔叔，你来接一下。”他喊。
“来了，来了，你怎么一个人来了？”阿伯克收了枪，跑到他跟前蹲下，伸手去接他怀里的两只罐子。
丁尧松开手给他，他的右手，顺势划过了阿伯克那正对着他、毫无防备的喉头。
指间冰冷的光泽在飞梭的灯光中闪烁了一下……
韩烟烟洗完澡出来，没看见丁尧，她也没在意。丁尧已经五岁了，这不是她家乡那种安安稳稳的环境，五岁还天真不知事。丁尧五岁已经会做很多事情。
她戴上头盔做她自己的事，一个小时候，她摘下头盔，发现丁尧还没回来。她就打了丁尧的通讯：“在哪？”
丁尧的通讯里有风声，他说：“马上就回去了。”
没多久，丁尧就回来了。
韩烟烟闻声转过身去，说：“怎么这么长时间，去哪……”
她的声音戛然而止，盯着丁尧。
丁尧的衣服被血全染红了，他的脸虽然擦过，那些血迹依然留在脸颊和脖子上。这是正面喷出的、大量的鲜血。
丁尧把几只被割了喉的老鼠扔在地上，说：“我去洗澡。”
第104章
地上几只肥肥的老鼠。这些老鼠什么都吃，植物的根、橡胶、布料、特殊的软泥甚至少量几种金属，也吃肉，吃人。新鲜的尸体若被鼠群发现，很快就被吃得只剩白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