卫戗解释道:“姨婆,你瞧瞧我这模样,肯定是要隔离开的嘛!”
姨婆认同了这个说法:“也对。”又来教育她:“马上就要成亲了,还把自己搞成这副模样,真是不省心,限你大婚前把这些碍眼的东西清理干净。”
“遵命!”在姨婆看不到的地方会心一笑——就连装装样子都不曾,看来她狡黠的继母已经豁然开朗,接下来,安静的等待就好。
十九这天,卫府内和往日没太大区别,不过卫戗所在的东院明显热闹起来。
不管她最后嫁不嫁得成司马润,但就眼前形势来说,好歹她也是阳平长公主亲口发话要罩着的人,面上还是要过得去的。
裁缝:这次来的几个据说是专门给虞姜和卫敏做衣裳的;
仆妇:侍立两旁,躬身待命,需要什么尽管开口;
宫人:衣着得体,举止端庄,“三从之道”,“四德之仪”娓娓而谈,卫戗想,她们一定是有品秩的——后来才弄明白,搞半天,原来人家当年是阳平长公主的陪嫁……
赵太医:这奸诈狡猾的白胡子老头,起初见她症状,眉头深锁,很是上火,但经过一套严禁而细致的诊断后,吐出一句:“小姑娘真是太顽皮了!”然后今天再到东院,便捧着茶盏,悠闲自在的坐在旁边,看裁缝给她量身,看仆妇给她奉茶,看宫人手把手教她动作,而他只是笑,比她更像狐狸的笑着。
反正只要熬过这两天,今后大家井水不犯河水,也没必要去威逼或者利诱——被折磨中的卫戗看着坐在昨天芽珈蹲过的石桌前吃茶啃果的赵太医,恹恹的盘算着。
晚饭后,卫戗发现姨婆给她绣的那块巾帕不见了,这也不算什么,反正是用旧了的东西,回头让姨婆再绣一块就好,但锦盒里的夜光杯也少了一只,这问题可就严重了,要知道这种成套的东西,少一只,价格可能要大打折扣!
随后卫戗默默安慰自己:算了算了,为了光明的未来,割一块心头肉又能怎样……要知道传说中有人为了套住色狼,连媳妇都舍得。
于是卫戗絮絮叨叨念了一通,没有声张,乖乖歇下。
八月二十,距离婚期只差两天了。
一大早,红光满面的瑞珠就敲开了卫戗的房门,说是她们姐妹俩得了一样的病症,可一个在东院,一个住西院,赵太医上了年纪,叫他一个老人家来回两头跑实在有些说不过去,所以还请卫戗今天暂时去西院和芽珈一起。
这个安排……卫戗听到后,心花怒放:终于要来了!
就在卫戗用过早饭,去往西院的途中,司马润从侧门入府,随行只带了三个人,虽然他行事够低调,但他样貌不够内敛,一进门就被负责洒扫的家僮发现,继而回禀给卫毅知道。
少顷,意气飞扬的卫毅大步流星迎过来,老远便道:“殿下要来,怎不差人通知我一声,也好让我事先准备一下。”
司马润探手入怀摸了摸藏在那里的东西,眸光沉了沉:“小婿也是心血来潮——”顿了顿,解释道:“府内到处是人,晃得我眼晕,反正暂时也没我什么事,就出来散散心,不知不觉便来到这里,想着既是岳父门前,过而不入实在不妥,便失礼的不曾知会岳父而直接进门了。”
“确然如此,就连我这里都是人来人往的,何况是王府那边,既然来了,就先找个清净地方坐坐。”
然后百忙中的卫毅也不知道怎么突然就有时间了,正堂总有人来,卫毅便将司马润拉进他的书房,给司马润看他绘制的地形图,与司马润讲他的军~事构想,捎带还详细的介绍了他麾下几员精兵的家庭背景……不管他讲什么,司马润总能跟上他的步调,甚至还给出恰如其分的建议,叫他越讲越来劲。
期间,瑞珠用托盘端来两碗肉苁蓉汤茶,放下托盘后,先端起一碗双手奉给司马润,随后才给卫毅。
卫毅端起汤茶直接啜饮一口,视线若有似无的瞥向司马润端起凑到嘴边的茶碗碗身。
看见卫毅的目光,司马润顿时停下动作,趁着卫毅移开视线之际,将碗拿开,观察一下自己的碗,又看了看卫毅的碗,还真有所发现……
这次欢聚,足足耗上将近三刻钟,直到虞姜差人来找卫毅,方才作罢。
当然,临走前是百般赔不,千番道歉,司马润平和道:“原本就是小婿莽撞冒失,耽搁岳父不少时间,不过岳父说的这些甚是有趣,令小婿流连忘返,待到他日小婿与戗歌成亲后,逮到空闲,定来与岳父详聊。”
听完这话,卫毅的笑容稍稍有些不自然,但还是连连点头:“一定一定。”对于卫毅来说,与司马润的谈话,就好像酒桌上遭遇知己,感觉就是共饮千杯还嫌少,但天下无有不散筵席,总要分别,好在司马润即将成为他的女婿,今后还有大把时间欢聚。
卫毅起身走了,司马润又伸手入怀摸了摸那只东西,退回手后,顺势将面前的茶水递给身侧的壮硕青年:“喏。”
壮硕青年痛苦的拧了拧眉,但还是老实接过,仰头咽下。
司马润站起身,掸了掸别说灰尘,连根皱褶都没有的衣摆:“走吧。”
而那边差人来把卫毅找走的虞姜,此刻正热情洋溢的接待着一群特殊的贵客。
为首的自然是目前整个临沂城里最尊贵的女人——阳平长公主,余下还有桓家和虞家来的贵妇。
当然,上面的三位是虞姜特地邀来的,说是请她们帮忙参考一下嫁妆礼单和婚礼细节,看看还有没有什么不足之处。
阳平长公主看完礼单后很满意,夸赞虞姜准备的比她想象中的还要好——如果礼单上的东西全都在的话,以卫家目前的财力来说,根本就办不到。
这个年代,也有世家为了女儿嫁出去之后,不至于看夫家脸色行事而举债陪送丰厚妆奁的,所以超出实力的嫁妆不足为奇。
阳平夸完虞姜没多久,瑞珠气喘吁吁的出现在门口。
虞姜转眼看过去,瑞珠冲她点点头,于是虞姜开怀一笑,与阳平道:“既然这边也没什么事,长公主要不要去东院看看戗歌?”
☆、鬼迷心窍
阳平收回投向瑞珠的视线, 眼底荡漾起玩味笑意, 颇感兴趣道:“也好, 自那日回去后,本宫便一直惦记着她那瞧着就叫人心疼的毛病, 既然已经来了, 就顺便去看看吧!”
东道主和长公主已经商量好, 旁人哪还有置喙的余地,只能跟随同去。
眼见临近正日, 这一天卫府照比平常却要安静许多, 一路行来, 连个仆从都没遇到。
阳平站在东院门前, 不无惊奇道:“府里的人都哪儿去了?”
虞姜回道:“赵太医说戗歌需要静养,妾身便令他们无故不得前来搅扰。”
阳平眼角微微上挑:“哦, 这样啊……”
虞姜从容道:“仅剩两天便是正日, 戗歌那毛病还不见好,怎能不叫我们这些为人父母的跟着着牵肠挂肚, 别说就是屏退闲杂人等这样的小事,便是要我们去摘天上的月亮,如果有可能,也是要照办的啊!”
阳平颔首道:“真是有心了。”
虞姜欢快道:“应该的。”
正这时, “啊——”院内传来一声凄厉的尖叫, 接着是走调的痛呼:“好痛,畜生你出去,母亲救我!”
虞姜脸上浮现复杂表情, 走在最后的瑞珠咧嘴一笑,唇语道:“成了!”
阳平蹙眉:“怎么回事?”
“疼啊,疼死了,阿敏不行了,母亲快来救我!”
又是一阵撕心裂肺的惨叫,虞姜这下沉不住气了,也不管什么礼数不礼数,没有回应阳平的疑问,先一步迈进院内,步履生风,径直冲向房门。
同来的几个贵妇面面相觑,但见阳平毫不踌躇的走进院子,她们也没奈何,彼此间点点头,沉默不语的拎着裙摆紧随其后跟了上去。
虞姜抬脚踹开房门,一眼对上两条粗壮的毛毛腿,看清眼前这一幕,她僵立当场:此人生的高大魁梧,上身穿着墨绿布衣,裤子褪到腿弯,将卫敏摁在靠墙的矮榻上,纵然她踹门发出巨大声响,也没能打断他的动作。
撇在男人身侧的两条白嫩小腿和那双粗糙大腿成鲜明对比,突然男人吃痛闷哼一声,紧接着就听到卫敏哭求:“阿敏要死了,母亲救救我!”
男人举高被咬的血肉模糊的手,重重的落在卫敏脸上,啪的一声响,引得卫敏又一声惨叫:“啊——”惊得几位摸不着头脑的贵妇不约而同打了个寒战。
“你这贱人再敢咬老子,老子就撕烂你的臭嘴!”男人低声咕哝一句,看得出他那只手已经吃过好多次亏,竟还没个记性,又伸过去堵到卫敏嘴上,再接再厉动~起来,似乎压根就没注意到门口站了一溜人。
“女郎?”察觉到情况有变的瑞珠挤上前来,见此情景一声惊叫,终于唤回脑袋空白,身体麻痹的虞姜的理智,她疯了似的冲上前来,爆发出惊人力量,一把推开那男人:“阿敏,阿敏,你还好吧?”看清那张原本美丽的小脸青紫连片,肿胀成行,而且口鼻蹿血,虞姜颤抖的合拢卫敏大敞的前襟:“阿敏,阿敏,不要吓娘……”
“出了什么事?”如一株临风玉树的司马润,指间拈着一朵朱槿,步履安详的走进院内,云淡风轻道。
听到司马润的声音,那双眼迷茫,跌坐在地的男人终于正常起来,先看看缩在虞姜怀里狼狈不堪的卫敏;又看看冷眼旁观的阳平长公主外加一干以帕遮眼,尴尬不已的贵妇;再看看眸色深沉似海的司马润;最后看看自己处乱不惊,仍旧屹立不倒的好兄弟,脸上肌肉明显抽搐几下,猛地跳起来,拎起裤子连滚带爬冲向司马润,扑通一声跪倒在地,双手抱住他大腿比卫敏嚎得还大声:“不关属下的事,殿下饶命,是她……”回手指向卫敏:“是那个贱人勾引属下,属下也搞不清楚是怎么回事,稀里糊涂就着了她的道,殿下你要相信属下,属下敢有半句假话,天打雷劈!”
司马润冷漠的看他一眼,然后露出一抹嫌恶表情,抬脚狠狠的踢开他:“闭嘴,你这色~欲熏心的无知蠢物,卫校尉的长女岂能容你诋毁。”
被踹翻的男人顽强的爬起来,复又上前抱住司马润大腿:“殿下,殿下,真不是属下,属下在此等候殿下,她就来了,她还在属下面前拉开衣襟袒~胸露~乳,属下鬼迷心窍,一时按捺不住……对了,肯定是他们家的汤茶有问题……”男人急于解释,但脑子还是不怎么灵活,越急越说不清,说到最后连他自己都搞不明白自己究竟想表达些什么了。
稍稍和缓的卫敏终于忍不住,凄凄楚楚,抽抽搭搭:“妹妹患病,阿敏放心不下,前来探望,不想妹妹没在,阿敏四下寻觅,外衫被树枝刮住,然后这禽兽突然扑过来,揪着阿敏的头发把阿敏拖进屋里……母亲,你要为阿敏做主啊!”
那厢卫毅接到消息,匆匆赶来,见状,不由痛心疾首,不管不顾的质问司马润:“世子殿下,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司马润摸出怀中夜光杯摩挲着,意味深远道:“小婿也很想弄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呢!”
接近午时,赵太医离开,宫人退下,卫戗得以休息,她悠哉的仰躺在软榻上,欣赏头上明媚阳光,感受身侧习习和风,由衷赞叹:“八月二十,还真是良辰吉日呢!”
话音刚落,就见方婶慌里慌张跑进门,冲到姨婆面前连声道:“蓝婶啊蓝婶,不好了不好了,出大事了!”
姨婆停下手头针线活,不满的瞪她一眼:“什么大事能让你慌张成这样?”
方婶神秘兮兮的环顾一圈,然后凑近姨婆低声道:“主公将大女郎许给马维了,下个月就成亲。”
不远处的卫戗闻声猛地坐直身体,竖起耳朵仔细听。
姨婆不解道:“成亲,这是大喜的事,你这么乱说话,小心被轰出府去。”想了想,还是补上一句:“马维,是哪个马家的郎君?”
方婶翻了个白眼:“什么郎君啊,也就是个在世子手下听差的,听说前一阵子在秦楼楚馆里惹是生非,遭到世子嫌恶,好久都不搭理他,今天世子心情好,把他带出来,结果又闹出这种事……”
要说司马润身边那些人中,令卫戗印象最深刻的,女的自然是珠玑,而男的,非马维莫属:
珠玑能顺利爬到司马润如夫人的位置,马维功不可没;
卫将军一生唯一的败绩,也是经由马维献计献策,并亲自实施导致的:
马维更是间接害死裴让和她一干亲兵的凶手;
这个人,偶有传闻说他和珠玑不清不楚,但从没听说他还卫敏扯上过什么关系!
那厢姨婆听了方婶的话,跟着好奇起来:“既然是这么个不成器的,戗歌她爹怎么舍得把闺女许给他啊,明眼人都看得出,戗歌她爹有多在意那个闺女。”
方婶将声音压得更低:“这不也是没办法么,那厮逛逛秦楼楚馆也便算了,哪曾想居然跑到咱们卫府来耍混,要是没外人在场,偷偷处理掉也就没事了,偏叫阳平长公主外加桓家夫人和虞家夫人撞个正着……”
姨婆满是怀疑的打断她:“这是你亲眼所见的么?”
方婶想也不想:“怎么可能?我这种身份,哪够格凑到长公主眼前去啊!”
“既然不是你亲眼所见,怎么会知道这件事,且不说他一个下人是怎么进到女郎闺房的,单说女郎看着也挺聪明伶俐的,又是在府内,青天白日,人来人往,还能叫个来路不明的男人近了身?”
被质疑的方婶有些不满,声音也不捏着了:“这还用得着亲眼所见,府里早就传得沸反盈天了,说是出事的那地方,当时就女郎和马维两个,而那个马维孔武有力,纤纤弱质的女郎落到他手里哪有个逃!”心有余悸道:“唉,听说大女郎被折腾的那个惨呦,现在眼睛肿的都睁不开了。”
姨婆惊诧:“这种人,虞姜舍得把闺女交给她?”
方婶摇头:“主母当时跟疯了似的,坚决要宰了那个马维给大女郎雪耻,不想虞公突然来访,他听说这件事之后,也是扼腕叹息,之后便说,把事情闹大了,丢脸的只能是卫家,事已至此,不如顺水推舟,把大女郎下嫁给马维,好歹马维的堂伯祖是蜀汉安远将军马谡,马维也是名门之后,加上足智多谋,相貌堂堂,虞公再认下他做义子,这样一来,他和大女郎就成了表亲,如此也不算辱没了大女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