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颈侧渐渐湿润,芽珈哭了,流出了泪水——不但能触碰到,还能给她特别的感觉,当真不是幻觉。
  其实想想,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团聚,有诺儿,有芽珈,还有姨婆。
  “戗歌……不要走……”上辈子芽珈和她说的最后一句话,就是“不要走”,最初重生回来的那些日子,她曾不止一次半夜惊醒,醒来后便紧紧拥住睡在身侧的芽珈,贴着她耳畔一遍又一遍重复:“芽珈,戗歌在这,不走,不走了……”
  “戗歌……不要走……求求你!”芽珈再次出声,苦苦哀求。
  卫戗眼眶热了,抬起另一只手搂住芽珈:“不走,不走了。”
  听她这句话,芽珈抬起头来,红眼兔子似的盯着她,笑中带泪。
  姨婆也开始抹眼泪:“你能留下来真是再好不过了,诺儿这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心里明白事了,他父王又不喜欢他,他每天都蹲在门口眼巴巴的等着喜欢他的娘回来,瞧着那个揪心啊……总算苦尽甘来,你回来了,我们一家终于团聚了。”
  卫戗心口一抽,忍不住的问出来:“姨婆,诺儿他父王多久没来看过他了?”
  姨婆低头道:“姨婆上了年纪,都记不清楚了,反正很久了。”
  她被三人一兽团团包围住,一个个泪眼汪汪的瞅着她,叫她如何忍心?
  随后,姨婆去准备饭菜,诺儿和芽珈带她四处看看,这里和琅琊王府里那处偏僻的院落没什么不同,就连卧房的摆设,也是她出征前的模样,只是这里除了他们几个外,似乎就没别的人了。
  但这里并不是一座空城,当天夜里,卫戗有听到更夫敲竹梆子的声音,第二天早晨,有面容和善的农夫挑着新鲜蔬菜送过来。
  第二天,卫戗借着上树给芽珈和诺儿掏鸟的机会,往别的院子里看,不时有人进进出出,都穿着绫罗绸缎,富足安逸的形容。
  卫戗也曾试探的问过姨婆有没有见过她爹。
  但姨婆只是一脸茫然的回问她:“戗歌,你怎么了,你爹不是早就没了么?”
  第二天夜里,卫戗哄睡诺儿和芽珈后,偷溜出去,结果一无所获,还差点迷路,幸好阿舍尾随在她身后,在她找不到路的时候,带她回到这里。
  一连三天,在卫戗的陪伴下,芽珈和诺儿笑口常开。
  卫戗陪芽珈解孔明锁,陪诺儿蹴鞠;给芽珈梳头,教诺儿练武;看芽珈绘图,听诺儿背诗……
  虽然很快乐,可心里毕竟揣着事,总会在不经意时皱起眉头。
  第四天,趁着芽珈和诺儿全都不在时,卫戗试探的问起姨婆:“好几天没看见让哥了,他去哪儿了?”
  姨婆愣了片刻,然后木然的转过身:“谁知道那不听话的臭小子跑又哪儿去了!”接着又絮絮叨叨念着:“都一把年纪了,说他好多次,让他赶紧讨个媳妇生个娃,给裴家留个后,就是不听,现在更是干脆跑没影,不肖子孙,等他回来我就打断他的腿,看他还能往哪儿跑……”边说边走开。
  卫戗看着她佝偻的背影,突然觉得自己有点残忍,姨婆是因为失去裴让才变成这样的,她那么问,不是往她伤口上大把大把撒盐么!
  “娘——”
  在卫戗凝视姨婆背影时,诺儿突然跳出来,轻轻拉扯着卫戗的袖摆,引得卫戗低头:“嗯?”
  诺儿踮脚探手来勾她脖子。
  卫戗配合的附身:“怎么?”
  诺儿终于搂住她脖子,接着伸另一只手来抚她额头:“娘皱眉头就不好看了!”
  卫戗努力挤出一抹笑容:“这样好看么?”
  诺儿歪着小脑袋看她半晌,最后摇摇头,想了想:“娘,您跟我来!”
  “去哪?”
  “来了就知道。”他又卖关子。
  卫戗摇头笑笑,由他拉着走出院子。
  出了相似的角门,但眼前的景色却是全然不同的,卫戗不由问道:“这是哪里?”
  诺儿回头,竖起食指比在嘴前:“嘘——这里是后山!不可以随便进的。”
  又走了两刻钟,四周的温度逐渐升高,并渐渐出现雾气,卫戗扯住诺儿:“这里究竟是怎么回事?”
  诺儿没吱声,紧紧握住她的手,拉着她闷头往前跑。
  转过一道弯,眼前赫然出现一片水气氤氲的温泉,有大有小,错落有致的排列着,从池沿可以看出,这也是经过人工修饰过的。
  诺儿仰起头,兴冲冲道:“娘,进去泡一泡,就不会再皱眉头了!”
  卫戗挑眉:“嗯?”
  “大家都说,到这里泡一泡,心里就轻松了!”
  卫戗笑了,有时候泡泡温泉是能缓解一下心情,特别是现在天逐渐变冷,而她的手脚又开始犯凉,只是……往前迈了两步,手腕突然被人抓住,耳畔响起一声熟悉的轻唤:“戗歌——”
  
 
  ☆、邪魔外道
 
  
  循声转身一抬头, 对上那张唇红齿白的桃花脸:“王瑄?”眼前的少年, 泼墨青丝松松挽起, 眼覆四指宽锦带,身着银灰色锦袍, 似是故人, 却又有些陌生。
  他抬手解开锦带, 露出潋滟双眸,目光如炬望着她, 似笑非笑道:“自那日别后, 我是时时挂念着你的, 你可曾刻刻相思于我?”
  虽然这话说得一如既往不着调, 可他身后既没有聒噪谄媚的渡引,也不见沉稳守礼的渡守, 再者说, 就连她这个明眼人,也是在林中兜兜转转, 因缘际会下偶然闯进这宫殿,又在诺儿的带领下来到温泉,凭他一个半瞎,单枪匹马直接摸到这里, 还不被素来警觉的她发现——其实这王瑄, 他是个假货吧?
  诺儿也这样认为,在她拔剑相对前,一把抱住她另一条胳膊, 边冲王瑄呲牙瞪眼,边对她紧张解释:“娘,这是个杀人不眨眼的邪魔外道,他是来蛊惑您的,您不要被他给骗了!”瞧这架势,还真像受惊后炸毛的噬渡。
  卫戗还在不动声色打量王瑄,出现在这里的芽珈、姨婆还有阿舍,都是烙印在她心底最深刻的模样,即便是诺儿,虽说衣着的颜色不同,但和她见到的最后一面的款式却是一样的,还有他头上的垂髫,手中的兽头囊,也和那一面没什么区别,但眼前的王瑄,却是她从未见过的模样。
  “放手!”听完诺儿的话,王瑄的视线漫不经心扫过他,漫然悠长的命令道。 
  诺儿似乎瑟缩了一下,却愈发将卫戗的手臂紧紧抱住,示威似的大声宣布道:“娘亲是我的!”
  从大大小小的温泉水面冉冉升起的乳白色雾气,渐渐攒成袅袅烟云,随清风腾移过来,将王瑄笼在其间,有那么一瞬,虚无缥缈的好像消失,但卫戗知道,他还在,因他攥着她手腕的力道倏地加重,从他手心源源不绝传递过来的温度,呵暖了她冰凉的手。
  待到云消雾散后,他在她面前莞尔轻笑,笑得如此秀美绝伦,搔人心动——单从表面看来,五岁的诺儿管十三岁的卫戗叫娘,怎能不令人发笑?
  他攥在她腕上的手慢慢滑下去,渐渐贴上她手心,微微碾转调整方向,继而与她十指相扣。
  卫戗愣了一下,低头看向他们交缠的手,他的手真的很温暖,温暖到莫名热了她眼眶。
  “喏,来的路上捡到的,是纯金的呢,想来你大约会喜欢,我就把它带过来了。”王瑄说着便伸出一直背在身后的另一只手。
  卫戗的视线移过去,对上境魑的金钵,之前她的注意力全胶在诺儿身上,竟把这金钵给遗失而不自知,两只手全都受制于人,她自然而然的抽~出被诺儿抱着的那只手来接金钵。
  在卫戗接过金钵的一瞬,王瑄的视线再一次扫过诺儿:“戗歌,你当真就那么喜欢孩子么?”
  卫戗审视着钵沿上类似符咒的花纹,听到王瑄的声音,抬起头来。
  王瑄伸手替她将散下的鬓发挽至耳后,顺势轻抚她头顶:“可你现在还太小,不能马上有亲生的孩儿,不过我们可以提前成亲,那样我就可以光明正大的把你带在身边,好生抚养,时机一到,我们立刻圆房,到时候你想要几个孩儿,那就生几个好了。”
  若说司马润的脸皮厚比城墙,怕这王瑄更在司马润之上——居然当着小孩子的面调戏孩子他娘!
  卫戗板起脸:“十一郎,请你爱惜羽毛,莫要因口舌之快而坏了名声,我正要与爱子泡温泉,望你自重!”
  王瑄微微一笑:“爱子呀——”目光转回诺儿脸上,语调柔和,令人不由自主放下戒心:“你现在叫什么名字?”
  她儿子姓司马,名信,小字诺儿,但他这个加上时间限制的问题是什么意思?
  诺儿没应声,王瑄也没追问,他的笑容慢慢收敛:“你现在叫什么都与我无关,但你不该将主意打到内子身上,自重些,放手罢!”
  王瑄在世人眼中,简直就是翩翩浊世佳公子;但在诺儿眼里,没准整个就一张牙舞爪坏妖怪——不然他怎么会在听完王瑄的话之后,小心翼翼的抓住她衣袖,惶恐的往她身后躲去。
  本就心怀愧怍的卫戗在见到诺儿这副可怜兮兮的小模样,顿时火起,抬起拿着金钵的手搪开王瑄停在她头顶的手,并挣开他们紧扣在一起的另一只手,转身护住诺儿,目光冷冷的扫向王瑄:“王十一,你不要欺人太甚!”
  见她如此,王瑄叹息一声:“他一定不曾与你直言,这些泉水究竟是何用途吧?”
  若是普通温泉,诺儿又为什么要说这里不可以随便进?卫戗沉默不语,不过她的表情已经给出答案。
  王瑄抬手指向她身后的一处:“看!”
  卫戗循着他的手指望过去,适时,云开雾散,灿灿阳光洒下来,将环环相扣的温泉,生机勃勃的草木耀得分外旖旎,而王瑄指着的那处,却是一面陡峭的崖壁,上面刻着三个苍劲有力的大字——忘忧泉。
  忘忧,忘掉忧愁——诺儿说过:“进去泡一泡,就不会再皱眉头了!”以一个五岁孩子的智商,这样说,也算是直言了罢!
  在卫戗眼里弱柳扶风的王瑄,动作却出她意料的快,不过一个失神,护在怀中的诺儿就被王瑄夺去,等她反应过来再看,他的手已经卡住诺儿纤细的小脖子,而诺儿也说不出话来,小脸揪成一团,十分痛苦的模样。
  能轻而易举的从她手上把人夺走,这个王瑄果真是个妖怪……卫戗噌啷一声拔剑出鞘,毫不迟疑的挥剑抵上他咽喉:“放开我儿子!”
  王瑄好像没注意到她的剑,转头脸来,眼底生出一抹怜惜,神色复杂的看着她:“其实你也不是不知道他们是假的,却一而再的被这种漏洞百出的小伎俩困住,完全是因为你心甘情愿的自欺欺人罢!”由于他转头,白皙的脖子上被她的剑尖划出一道血痕,血很快涌出来,映红她的眼。
  看着看着,好似被纯酥油兜头淋下,那些叫她费解的混沌场景逐渐清晰起来,她甩甩头拒绝深入了解,冷然道:“我愿意怎样和你有什么关系,再说一遍,给我放开他!”
  脖子上已经有一道伤口,他还不老实,又转回去,造成二次伤害,但他漠不关心,只是盯着诺儿:“这一段时间的观察,已叫你摸清她的心境,行事才会如此的有恃无恐,但你大约还不知道,她可是能令你师父视作心腹重患的家伙动心的女子,你这样急功近利,怕要不得善果啊!”
  也不知是因为听了他莫名其妙的威胁,还是被他卡得实在太难受,总之诺儿开始手脚并用的剧烈挣扎,并努力将惨白惨白的小脸转向卫戗,大眼睛蓄满水泽,掰不开王瑄卡在他脖子上的手,索性不再白费力气,而是将手努力朝卫戗方向探出来,嗓子里发出奇怪的“嗝嗝”声,应该是在求救。
  哪个做母亲的能受得了这样的一幕,卫戗急红了眼,但她并没有直接抹了王瑄的脖子,反倒多此一举的抽回剑朝他胸口刺去。
  出剑的同时,卫戗便想到,以王瑄刚才的速度,肯定能轻易躲开,待到那时,恼羞成怒的他对上诺儿……
  “卟”的一声,卫戗愕然瞪大眼睛,视线从没入他胸口的剑尖一点点移上去,对上他无可奈何的笑脸:“你?”
  王瑄淡淡的扫了一眼自己的胸口,长叹一声:“一时不看住你,就要惹事,今后我再要去哪里,不把你带在身边,可怎么能走得开!”
  卫戗攥着剑柄,进退两难。
  王瑄松开诺儿,回手温柔的抚摸她较之正常温度低很多的脸:“这里的泉水,名叫忘忧,实则令人忘世,以你现在的情况,入泉之后,怕就再难走出这水月镜花之境,不过,假如你觉得活在这幻境里会让你感觉轻松,那我就留下来陪着你一起!”
  卫戗视线转向蹲在地上双手捂着脖子咳咳咳的诺儿,他看上去如此真实:“你胡说!”
  王瑄附和:“好吧,我在胡说!”顿了顿,又道:“能让你不思离去,除了你的‘儿子’外,大约还有‘妹妹’吧?你看,孩子这么小,怎么可以没爹呢,我留下来正好。”由于失血,脸色渐渐苍白,他还死性不改的调戏她:“你不是要泡温泉么,正巧,我一路赶来,风尘仆仆腻得难受,也打算泡泡,喏,我现在已经是你‘儿子’的爹了,那一起泡就是既合情又合理的事情,不过你肯定不喜欢被观摩,所以你先将剑收回去,我们先把那个调皮捣蛋的小兔崽子捆起来找棵大树吊着,让他好好反省,之后再回来,想怎么泡就怎么泡。”
  卫戗迟疑了一下,果断将剑拔出来,别看王瑄嘴上是一派轻松,可就在剑尖离体的一瞬,他突然往前倾倒,卫戗条件反射的展臂接住他。
  他额头枕着她肩膀,气息奄奄道:“诶,还是先止血吧,不然没等我们合力教训‘儿子’,反倒有可能先让你变成寡妇。”
  她的剑刺的并不深,而他那脖子也是因他自己不老实而划割出的皮外伤,刚刚还气势汹汹的要掐死她的诺儿,眨眼工夫就虚弱不堪了?
  卫戗收剑入鞘,一把推开他,解下腰间革袋砸在王瑄身上:“里面有药,你自己处理。”说完转身去看还在咳的诺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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