乱世/将军,前方有诈——锥子
时间:2018-10-25 09:21:12

  诺儿抬起头,小手捧着脖子泪眼盈盈的看着她:“娘,那个妖怪看诺儿不顺眼,他一定会趁娘不注意害死诺儿的,诺儿不要跟他一起!”
  卫戗展臂拥他入怀:“好孩子莫要怕,我不会让他伤害你的。”边说边轻拍他后背安抚他,她已经说的这样明白,可诺儿还是在她怀中挣扎起来,卫戗放开他:“怎么?”
  诺儿回身一把打掉卫戗手里的金钵:“这是妖怪给的,会蛊惑娘的心,把娘从诺儿身边抢走。”
  金钵落在地上,咕噜噜滚远,卫戗听着诺儿的解释,眼睛却止不住的盯住翻滚的金钵,从光可鉴人的钵底隐隐现出一团朦胧的黑。
  不等她看得更分明,诺儿突然扑上来,他双手紧紧搂住她的脖子,抽抽搭搭道:“娘,诺儿一直在这里等着您,等了那么久,终于把您等来了,求求您,不要再把诺儿丢下了!”
  卫戗的视线被遮住,迫使她不得不收回注意力,空了的手拥紧诺儿,小声道:“不会,娘发誓,再也不丢下我的诺儿。”
  得到她的承诺,诺儿的视线飘向坐在巨石上的王瑄,挑高下巴得意的笑起来。
  王瑄也笑了,回他以唇语道:“她说的是她的诺儿,又不是你。”
  于是诺儿的脸倏地沉下去,他直起身拉起卫戗的手:“娘,这里不好了,我们还是回去吧。”
  卫戗二话不说就要跟他走,王瑄也站起来:“这地方不适合养伤,的确还是回房间里比较好。”
  金钵滚到温泉边慢慢倒下,颠了两颠彻底停下,王瑄走过去弯腰捡起金钵,拎着它跟上卫戗。
  “娘,妖怪跟过来了。”
  卫戗淡淡的扫了他一眼,轻声道:“不管怎么说,他曾经救过娘的命,要是没他的话,诺儿也等不来娘,我的诺儿最是知书达理,肯定不愿意看到自己的娘亲做出那等忘恩负义的小人行径,对吧?”
  她都这样说了,诺儿也只好噤声,他双手紧紧抱住卫戗的手腕,戒备的盯着王瑄。
  但王瑄视若无睹,他绕到卫戗另一侧:“诶,我感觉有点晕,卿卿扶我一把!”
  诺儿忍不住出声:“妖孽,你不要得寸进尺。”
  卫戗瞥了一眼他还在流血的脖子,白眼相加的同时,却挣开诺儿的手,将他摁在旁边的石板上,探手入怀掏出棉帕。
  王瑄将金钵递给她:“用这个打水。”
  她掏出棉帕是要给他处理伤口附近的血污,其实旁边不远处就是温泉,只要把棉帕伸进去沾湿就好,但他这样说,她便照着办,接过金钵转身来到温泉边,蹲下去舀起大半钵泉水,视线往旁边一扫,发现诺儿已经退到一边去了,她再看盛着泉水的金钵,并没有出现什么异常情况,这才端着金钵站起来,顺便绕道去捡回王瑄丢在一边的覆眼锦带。
  回到王瑄面前,将金钵放到石板上,沾湿棉帕动作轻柔的替他擦拭血污,她在这方面经验丰富,而他受得又不是什么重伤,干净利落的处理完,一把夺过他甩着玩的革囊,从中找出一只小巧玲珑的药瓶,揭开瓶塞放倒王瑄,将药面均匀撒在他脖子的伤口上:“这药也出自我三师兄之手。”
  虽是没头没脑的一句,但王瑄明白她的意思,微微一笑:“其实只要你不嫌弃,我怎样都无所谓的。”
  卫戗放下药瓶,用那锦带替他包扎颈上伤口,听他这样说,故意加重手上力道。
  他摊开手任她作为,嘴上却要说:“你是打算谋杀亲夫么?”
  卫戗在他颈侧打了个漂亮的结,漫不经心应付他道:“再胡说八道,我就切了你的舌头。”边说边避开他伤口,扒掉他的衣服。
  王瑄双眸一眨不眨的盯着近在咫尺的她,眼底流光溢彩:“因为习以为常,你就不打算对我负责了么?”
  胸口的血迹多半都被他的衣服吸纳,比脖子容易处理,将伤口周围擦拭干净后,她又仔细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大碍之后,撒上药面,将他洁白的中衣撕成等宽的布条,缠住他胸口,又帮他把衣服穿好,最后才哼唧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打算要自己这根舌头了!”
  “这个……还是得替你留着的。”
  卫戗狠狠瞪了他一眼,再说下去,指不定还能从他嘴里吐出什么浑话来,她转身端起那钵混杂血色的温泉水,还特意看了一眼,仍不见任何异样,这才放心倒掉。
  诺儿跑过来,抱住她空闲的那只手:“娘,诺儿饿了,我们还是早点回去吧!”
  卫戗摸摸他发顶,微笑道:“好!”回身将空钵丢给王瑄,冷声道:“能走就自己跟上来,不能走就搁这躺着吧。”
  王瑄抬起右手接住金钵,长吁短叹道:“真绝情!”轻松站起身跟上卫戗,伸手揽住她肩头:“卿卿,你看你把我伤的如此严重,我孤身一人找过来,侍婢都没带一个,实在是多有不便……”
  卫戗斜眼看他:“你又想怎么着?”
  王瑄理所当然道:“今晚就有劳夫人陪寝了!”
作者有话要说:  身为数字控的迷信家伙,无意间发现这几天更新的字数都“44”,啊啊啊,我滴那颗玻璃心呀,它拔凉拔凉滴哇~~~~
 
  ☆、心口不一
 
  卫戗微微眯起斜看他的眼睛, 半晌, 轻描淡写道:“既然不方便, 那你今天晚上就不要睡了,正好我家还缺个守门使。”
  王瑄也不恼, 他粘着她:“人言嫁狗逐狗, 我是可以理解你盼嫁的心情, 但当着外人的面这样说你夫君,我觉得不太妥帖。”
  外人?眼下除了他们俩之外, 唯一会喘气的就是诺儿了, 到底谁才是外人啊?
  不过卫戗没和王瑄争这些, 因为他先前搭在她肩头的手在与她跅弛不羁的斗嘴时悄悄往下移了移, 看似行为不端的毛手毛脚,实则是在用指尖在她后背划字——境魑。
  卫戗停下脚步, 抬眼正视他。
  王瑄抬起双手轻环住她脖子, 仍是一派腻死人的油腔滑调:“卿卿总是这样的心口不一,分开这么久, 岂能不相思?看吧,今晚果真还是要陪~寝的。”
  卫戗配合地干笑两声,抬脚踩住他脚背,暗暗使劲碾转:“放心, 既然是我有错在先, 自必要承担相应的承认,今晚会去给你换药的。”
  王瑄似乎不觉得痛,还是一脸云淡风轻的笑:“吾儿几时入眠?”
  叫的还真顺口!卫戗默默告诉自己要忍住, 深吸两口气:“亥五刻。”
  王瑄念念有词:“两刻钟足够沐浴更衣的了!”接着独断专行道:“那就这样,亥七刻,我在榻上等你!”
  这话怎么听怎么别扭,但既然已经做出决定,卫戗也没闲心跟他争口舌,冷哼:“我会准时的。”
  得到她的回复,他反倒敛了笑,微微蹙起秀雅的眉峰:“戗歌?”
  卫戗磨牙:“还有什么要求?”
  “感觉……有点疼呢!”
  卫戗:“……”
  从始至终,诺儿一直安静的站在卫戗身侧,冷眼旁观他俩打情骂俏,原本澄澈的大眼睛,此刻晦暗不明。
  回程途中,王瑄见诺儿对他总是白眼相待,他挑眉道:“吾儿似乎与我不怎么亲近呢?”
  卫戗暗道:你都要掐死他了,转个身的工夫,他就跟你亲密无间,那他骨子得多轻,记性得多差?
  王瑄自问自答:“初次见面,生疏也是在所难免的。”想了想,又道:“听说给小孩子讲故事,可以拉近彼此间距离,这样吧,我也给你讲个异闻。”
  卫戗斜眼看王瑄,似乎这家伙一时不说话,舌头就闲得难受!
  卫戗不吱声,诺儿懒得理他,于是王瑄兀自讲起来。
  七十五年前,魏武南征吴主,这样的事件,书于青史,无非是不痛不痒的时局跌宕,朝代更迭;但在民间,却是铭肌镂骨的妻离子散,家破人亡……
  时年二十六岁的郁家郎君,在吴军中任七品帐下右部督,魏武来袭,他不可能偷得安闲日子,自是要随军出征,翌年,那场战争以吴主惜败归降做结。
  战争结束,郁部督却没有回来,同僚说他战死沙场,但也有人言之凿凿的声称在异地见到逍遥自在的他,这条消息经郁家仇敌大肆宣传,一时间闹得沸沸扬扬,最后,郁家被抄,郁部督柔弱的发妻和三个年幼的孩子流落街头。
  郁部督与发妻恩爱非常,他的离去让发妻肝肠寸断,恨不能随他而去,可看看三个年幼的孩子,大的年仅十岁,小的还在襁褓中,郁妻只能擦干泪水,咬牙硬挺。
  一晃二十年,郁妻含辛茹苦,终于将三个孩子抚养成人,她自觉完成任务,泻了那股韧劲,不支倒下,临终前对守在病榻前的三个子女说,她深知自己夫君的为人,从不相信那些流言蜚语,她的郁郎不会因谋取富贵安逸而抛妻弃子,假如他当真活着,那也是有迫不得已的苦衷才会背井离乡……
  郁妻的遗愿便是:假如郁部督尚在人间,那就找到他,然后把她的骨灰交给他,告诉他,她此生无愧于他;假如他早已战死沙场,那也要找到他,把他的遗骨带回故乡,让他落叶归根,郁家的香火明明没有断,怎能让他游离在外,做那孤魂野鬼……她与他,生要同衾,死亦同穴!
  听到这里,卫戗斜睨王瑄:这是讲给小孩子听的故事?看吧,诺儿的表情果然不好了。
  王瑄嘴角噙着微微的笑,意味不明的瞟了卫戗一眼,接着讲下去。
  卵翼之恩大于天,煎熬二十年的母亲身后就这么一个愿望,当儿女怎能不替她完成!
  但当时烽火连年,实在没有条件,后来逐渐稳定了,他们兄妹也都上了年纪,不过始终不曾放弃。
  有所谓三十年河东三十年河西,当年的仇敌后来竟结成亲家,对方更是把当年打探到的具体消息据实相告。
  根据那些消息,郁家兄妹划定出寻找范围,可郁家长子从六十岁找到八十岁,还是没有结果,后来,郁家长子最小的孙子见爷爷已是耄耋之年,还要出远门,实在太辛苦,他便自告奋勇,替爷爷去找。
  皇天不负苦心人,终于给小孙子找到线索,他客死异乡前,给爷爷捎回消息,到最后,郁部督八十四岁的长子,领着小孙子的儿子,循着小孙子的指引,不远万里找过去,终于和父亲见了面——最后的一面……
  八十四岁的老人——大老远出来找爹的儿子?卫戗错愕的瞪大眼睛,一眨不眨的盯着王瑄。
  王瑄看诺儿一眼,接着迎向卫戗视线,淡淡道:“所谓魑魅魍魉,实乃川泽山林中惑人伤命之鬼怪妖物也!”
  卫戗沉默不语的看了王瑄半晌,最后低头对上诺儿:“诺儿,你跟娘说过,你夫子叫什么来着?”
  诺儿松开卫戗的手,抱臂环胸,鼓着腮帮子道:“讲得一点都不好听,娘,诺儿讨厌那个笑脸妖怪!”
  故事讲完,他们也到地方了。
  在阿舍迎面扑来的同时,诺儿哼了一声:“娘被表里不一的坏妖怪迷住,不欢喜诺儿了,诺儿很伤心!”边说边哒哒跑远。
  王瑄先看看端着架势,冲他呲牙咧嘴的阿舍,又看看紧随其后,面容苍老的姨婆,最后诧异的看向卫戗,但什么也没说。
  卫戗慢慢蹲下来,伸手搂住阿舍的脖子,制住它。
  姨婆见到王瑄,不解的问:“戗歌,这是?”
  卫戗怕王瑄胡说八道,万一他和姨婆这样说:“我是诺儿他爹。”
  姨婆再回他一句:“可我们诺儿是世子,他爹是琅琊王。”
  那样可就麻烦了,所以卫戗抢在王瑄之前开口:“姨婆,这位是我的救命恩人,方才我不小心伤了他,你给他安排个房间,让他好好修养。”
  姨婆“哦”了一声,然后便不再出声,王瑄也没多嘴,他脸色越来越苍白,随时都有可能倒下的形容。
  姨婆最后将王瑄安排在厢房里,卫戗看着他躺下,刚给他盖完被子,就听到匀细的呼吸声——他睡得真快!
  午饭时,卫戗费了好大劲都没能叫醒他,姨婆说看得出他实在是累坏了,再加上太虚弱,叫不醒也正常,就让他好好休息,等他自己醒过来,她再专门给他准备些补身子的。
  晚饭时,还是没能叫醒王瑄,都让卫戗疑心,他会不会就这样睡死过去。
  回到小院后,诺儿就像其他争宠失败的任性小孩一样,一直腻在芽珈怀里,说什么都不理她,叫卫戗无可奈何,而且照比平日,更是早早躺下入睡。
  随后芽珈和姨婆也都歇了。
  不知怎的,卫戗直觉认为,不管王瑄现在是什么状态,既然他和她约定亥七刻,到那时,他绝对会醒过来,所以她不能失约,那即是说,此刻应该开始准备了——当然,不是准备沐浴更衣……
  亥六刻,卫戗端着药物棉布和温水,臂弯上还挂着个大包裹,里面装着她拜托姨婆搞来的衣服,往王瑄房间走去。
  等她站到门前,忽闻院外人声鼎沸,这突如其来的大响动惊住她,可不等她上前探寻,上了栓的院门就被几个大汉抬着小型攻城槌直接撞破。
  卫戗看着攻城槌前端锈迹斑斑的铁头,嘴角抽了抽,心中暗道:你们这里擅闯民居的方法还真够简单粗暴的!
  门开了,院外的人一拥而入,不多时,乌压压的人群便将不太宽敞的小院挤得挤得满满当当,人手一支火把,冲天的火光照得小院内宛如白昼。
  说真话,卫戗好久没见过这么多人扎堆行动,一时间感觉还挺新鲜的。
  睡下没多久的诺儿和姨婆也都被惊醒,披着衣服出来看情况。
  卫戗看看王瑄仍然紧闭的房门,将手上端着的东西和包裹放到旁边不会被踩到的地方,站直身,伸手握住腰侧龙渊的剑柄,处乱不惊道:“半夜三更撞开我的院门,请问诸君有何贵干?”
  人群中传来一声有些耳熟的沉稳回话:“尔等擅闯禁地,此乃重罪,我等奉命前来拿人。”
  一听这话,诺儿拔腿冲过来,站到她身前,张开双臂袒护她,高声道:“那不关我娘亲的事,是我听人家说,那里可以让人忘记忧愁,我娘亲回来后,一直闷闷不乐,我只是想让她高兴起来,就把她偷偷带带进去了,你们要抓就抓我好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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