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深井冰的冰
时间:2018-10-26 10:43:26

  【如果那晚时间够,我就直接拿针给你缝个毛巾裙了】
  倪莱看到这条消息的时候,刚画好了一幅画。
  男孩骑单车载着女孩,这次有脸。
  她咬着画笔回:【你今天有时间回来一趟吗?】
  季随:【一个小时后】
  倪莱:【吃午饭吗?】
  季随:【刚吃过】
  倪莱:【好】
  倪莱跑回卧室,换了套衣服,蹦着脚去洗手间洗脸梳头,最后还化了个淡妆。她跑回厨房扒了几口冷饭,灌了一大杯水,看了眼时间,才过去半个小时。
  还有半个小时,好难熬。
  倪莱想了想,蹬上鞋直接出门,去救援队基地。
  这种心情说不上来,像是约会,又像是……
  倪莱盯着基地大门,又像是去幼儿园接……儿子放学。
  什么鬼?!
  季随冲过澡换上便服,走到窗前拉开窗帘,推开窗,伸手去够爬到窗台上的乌龟时,看见院门外正在单脚蹦跶绕圈的一个人影。
  他眯起眼睛看了会儿:“傻驴。”
  他把乌龟拿回来,放到水盆里,丢进去几块肉,乌龟伸脖子游过去,他蹲着看着乌龟吃进去两块肉,这才站起来,拿了根烟点着,重新走到窗前。
  一根烟燃尽,倪莱还在蹦跶。
  季随大约瞧出来,她这是在玩……跳房子?
  想象着她一脸面无表情地在瞎蹦跶,样子就格外诡异,还有……可爱?
  季随摁灭烟,转身走出去。
 
 
第26章 欠踹
  刚走到楼梯拐角处,被指导员叫住。
  季随站定:“我回趟家。”
  指导员往外掏烟:“这两天不分白天黑夜连轴转,加起来都没睡够一个小时吧。你回家好好睡一觉歇歇,后天再来队里。”
  “我刚抽过。”季随摆手没接烟,“回去修理下院子,今晚就回来。”
  “岛上只剩下零碎工作,不是紧要的事情,你不用这么拼——”指导员走下一段楼梯,望了眼窗外,不说话了。
  季随斜他一眼,抄着裤兜抬脚要走。
  指导员抡拳砸在他肩上,笑:“什么情况?”
  季随也笑:“能什么情况。”
  指导员:“好上了?”
  季随抄着裤兜快步下楼:“好上我晚上就不会回来了。”
  指导员跟了两步,趴在扶梯上往下探脑袋,大声问:“到底什么情况?”
  季随没回应,一口气走到院子里。
  管他妈什么情况,就往前走吧。
  他去车棚里推出自行车,跨上去蹬着骑出院门,倪莱还在蹦跶,这次是背着手在蹦跶。她穿了件翠绿的连衣裙,蹦跶的时候,裙边随风摆动,使他想起带刺的仙人掌球。
  季随捏着闸,双腿着地,车轮停在她脚边,很突兀地问:“院子里的仙人掌开花了没?”
  倪莱脚尖抵着车轮停住,抬头看见季随,愣了两秒,说,“还没,不过看样子快了。”
  季随看着她,若有所思道:“我也觉得快了。”
  “啊。”倪莱没听出来他话里的意有所指,随口应了声。
  季随:“不冷?”
  暴风雨影响,这几天温度有些低。
  倪莱:“有点儿冷,所以才蹦跶着热身。”
  “……”季随下巴往车座方向指了指,“上来。”
  “嗯。”四声调。
  倪莱欢快地蹬着支脚,跨坐在后座上,犹豫了下,双手到底没有去扯他的外套衣摆,改为抓住车座下的撑杆。
  季随蹬着自行车,往9号院骑去。
  “禾子。”倪莱叫了声。
  季随没吭声。
  倪莱空出一只手,去扯他的外套,歪着头去看他的侧脸,又叫了声:“禾子。”
  季随回头瞥她一眼:“我是你季爷爷。”
  只这一个眼神,说不清为什么,倪莱心底所有的不安彻底消失。她的脑袋往前一栽,顶在季随后腰上。
  季随咬肌鼓起,一路沉默着骑回9号院。
  倪莱从后座跳下来,拿着钥匙开院门:“家里有棵树被吹掉了根树杈,还有根树杈已经断了,但是还没掉下来,我试着往下拽,没拽掉。花草什么的我能够得着的,已经重新填了土弄好了。”
  季随把自行车支在院门口,跨进门槛,抬头看了看,去库房拿了锯,三两下爬上树,把断裂的那根树杈锯掉,又修理下几根长歪了的可能会挂到房子的树杈,从树上爬下来,沿着院墙走了一圈,修葺了几个缺口,又检查了下排水系统……
  倪莱拿了瓶水过来:“先歇一歇。”
  季随就地坐在锯掉的树杈上,接过水拧开瓶盖灌了几口,重新拧好瓶盖,把瓶子放在脚边,从兜里掏出烟和火柴,叼上一根,擦火点着。
  “你等我一下。”倪莱转身跑回屋里,拿起那张刚画出的有脸单车画,跑回院子里,在季随脸上展开,“我画出来了。”
  季随拿着画,对着那张脸瞧了两分钟,原来自己那个时候长这样。
  倪莱坐在他身边,把脸凑过来,问:“像吗?”
  季随没有评价,他把手指夹着的烟塞回嘴里,再把画布团了团在手里拿着,侧脸看了倪莱半秒,问:“头还疼吗?”
  倪莱以为他在评价画,琢磨着他这句话的意思,愣着没说话。
  季随叹气,抬手盖在她脑袋上,补充道:“想起来的时候,你的头还疼吗?”
  倪莱忽闪着睫毛,轻轻摇头:“不疼。想起来就不疼了。”
  “那就好。”季随放下手,笑了下,“你还真是欠踹。”
  欠踹,是指……踹单车吗?
  倪莱抿了抿唇,问:“你是什么时候认出我的?我问你租房的时候吗?”
  她也清楚记得,最后一别时,她对他说,禾子,等下次再见,你给我找个能待的地方。
  倪莱双肘支在膝盖上,说:“我很喜欢这里。”
  季随默默抽着烟,没说话。
  倪莱又说:“你什么时候离开的柳市?那天后,我没再见过你。”
  季随含糊地说:“我当时……搬家了。”
  倪莱沉默了一会儿:“我一直以为你叫禾子,刚来岛上见到你时,就觉得你很熟悉,但是那会儿想不起来你是谁。我现在想想,其实你给我缝衣服那会儿,我就几乎快要认出你,但是那会不能想,一想就头疼。你姓季,我怎么就没想到禾子加在一起就是个季字……”
  季随抽完一根烟,倒出来两根,一根自己点着咬在嘴里,一根举到倪莱手边:“要吗?”
  倪莱接过烟,向他要来火柴,拿在手里点着,然后放在树杈上让它自燃。
  季随笑:“毛病。”
  倪莱看着他的侧脸,观察着他的神情,突然说:“我想一直住在这里,你别赶我走,好不好?”
  季随深吸了口烟,两颊凹陷着,没说话。
  倪莱咬了咬唇,向右侧探身,亲上了他的脸颊。
 
 
第27章 回忆杀
  季随肩膀僵硬,咬着烟没动。
  待倪莱的唇瓣离开,他偏过头,眉头紧皱:“你他妈是不是脑子有问题?我有赶你走?”
  倪莱垂头,手指抠着树皮,小声说:“这是我欠你的,现在还上。”
  季随从嘴里拿下烟:“你他妈欠——”
  话说到一半,他忽然想起来,那个雪夜他赶她走时,他说,不走也行,过来让我亲一口。结果她没走也没亲。
  所以她刚说欠他的,现在还上,是指欠他这个吻。
  操,有病吧。
  季随看着她,把烟重新塞回嘴里,然后,左手蓦地握上她的脚踝,说:“十多年过去,涨价了。”
  倪莱身体一僵,垂着脑袋没动。
  粗粝的左手缓缓摩挲过她的脚踝,掌心和指肚的老茧剐蹭着她细嫩的肌肤,一寸寸上移。
  带着嫩芽的小树枝被风吹着在脚边滚来滚去,一圈一圈的烟雾从他口鼻里喷出,萦绕在两人之间。
  倪莱双手抠着树皮,抬脸,声音带着颤:“季随。”
  季随看着她的眼睛,说:“现在不叫禾子了?”
  倪莱弓着腰,紧抿唇迎上他的视线,眼角泛出浅浅一层潮湿。
  季随握住没动:“你说啊,你说停。”
  倪莱指甲掐进树皮里,嘴唇抿成一条直线,冲他轻轻摇了摇头。
  僵持了两秒,手掌离开裙底。
  季随吐出嘴里的半截烟,抬脚狠狠碾进泥土里:“你他妈是不是还有一个叫顺受的双胞胎妹妹!生来就不知道什么是反抗!活该被人造腾!”
  逆来顺受的死样。
  “不是。因为是你。”倪莱突然说,“只在你跟前这样,在别人面前不是这样的。”
  “我他妈怎么了我?活该给你造腾?你赖上我,总该有个理由吧。”季随一脚把跟前的树杈踢飞。
  倪莱:“因为你信我,只有你信我。”
  季随顿了下,吐出三个字:“信个屁。”
  倪莱:“派出所那次,是你给我作的证。”
  季随双腿大喇喇岔开,胳膊搭在膝盖上,沉默了得有三分钟,说:“我当时被缠进一桩杀人案里,需要有个人给我做不在场证明。”
  十三岁那年,母亲死于一场意外事故。母亲去世后,家不再像个家。
  那两年,季随生活过的一团糟,逃学抽烟去网吧打群架……
  天天可着劲儿地造腾,生生把自己从优等生作成了别人眼里的流氓渣滓。
  十五岁生日前一天,他和高年级的学长因为争吃饭的地盘,打了动天惊地的一架,写检查叫家长全校通报批评……
  季随胳膊吊着绷带站在校长办公室里等到天黑,季元良一直没去学校。
  校长一遍遍给季元良打电话,电话一直处于关机状态。
  校长:“你妈的电话。”
  季随:“死了。”
  校长拍桌:“高一七班的季随同学!这就是你跟老师说话的态度!自建校以来,一中就没有你这样的学生!等你爸妈来了,把你领走就别想再跨进一中的校门!”
  季随:“你有本事就叫他们过来,我有时间等。”
  校长气到手抖,说不出话:“你——”
  季随脊背贴着墙,漫不经心地说:“我是说,我妈死了。我爸这会儿说不定也死了。”
  校长滞了下,去翻季随的档案。
  季随:“我知道有个电话,一定能打通。”
  校长翻着档案抬头。
  季随突然上前,一把抓起办公桌上的座机,拨了119。
  电话很快接通,不等接线员说话,季随脖子青筋凸起,几乎用吼的:“告诉季元良,他儿子死了!”
  啪——
  季随挂断电话,扯掉胳膊上的绷带,冲出办公室,摔门离去。
  他骑着单车在柳市绕了一圈,绕无可绕时才回到家。
  家门从外锁着,家里漆黑一片,季元良没有回来。
  今天是十五岁生日了啊。
  季随没开灯,在一团漆黑里坐了一整夜,天亮时季元良还是没有回来。他又坐到天黑。
  晚上十点时,屋门有人开锁,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中,客厅灯大亮。
  季随不适应地闭了闭眼。
  季元良弓着腰,刚换好了一只鞋,换第二只鞋时,他怔愣了两秒,抬脸看向沙发上坐着的季随。
  “你在家啊,怎么不开灯。”季元良嘴唇翕动,胡子拉碴,眼睛里有着很明显的红血丝,一脸疲惫。
  季随坐着没动:“接到校长电话了?”
  季元良就着换鞋的姿势,点点头,说:“我刚请了假,明天再去学校。老师说你……受伤了,要不要紧,我带你去医院吧。”
  话里带着小心翼翼。
  季随盯着两手空空的他,说:“我今天生日。”
  季元良愣了愣,当即重新穿鞋要往外走:“爸爸忙忘了日子,对不起。你在家等着,我现在去给你买蛋糕,还没过十二点,来得及。”
  “不用了。”季随站起来,先他一步走出家门。
  “季随。”季元良伸手想要去拦。
  哐当——
  季随重重摔上防盗门。
  隔着破旧的防盗门,季随看着他,毫不掩饰眼里的仇恨:“是不是我死了,也还是打不通你的电话?!”
  季元良满脸痛色,想要解释,张了张嘴,到底没出声。
  “季元良!我妈死的时候,你在哪里?!”季随从外套内衬里掏出一张破损的报纸,一掌拍在防盗上方的竖条钢筋上,吼道,“你是不是觉得自己很光荣?!你问问你自己,我妈的死到底和你有没有关系!!!”
  季随没再看季元良,转身跑下楼。
  季元良看着防盗门上的报纸,抱着脑袋蹲在地上,泪水顺着脸上的沟壑往下流。
  报纸上印着他的照片,某小区某户起火,正值休假的消防员季元良从此路过,在消防赶来之前,赤手空拳从火里救出一个小女孩。如果迟半分钟,女孩就会失去生命特征。
  报纸上的日期正是妻子的死亡日期,那个时候,他本来应该陪在妻子身边的。
  季随从家里跑出去,没地方可去,在街上晃悠了一圈,去了网吧。
  这是家黑网吧,未成年人不用身份证也可以上网。季随常来,和这里的管理认识,开了机子刚坐下打了一盘游戏,网吧就被警察断了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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