见过四季,见过你——深井冰的冰
时间:2018-10-26 10:43:26

  夏毅凡问:“院子租了?”
  季随:“租屁。”
  在一旁安静站着的倪莱突然把酒杯往吧台上一放,腾出手来揪住季随的T恤衣摆,抬脸看他:“你给我找个能住的房子。”
  面无表情,眼珠乌黑明亮,倒映着他的样子。
  整个人倔强而清冷。
  “你……”季随突然就想起夏毅凡在微信里说她小模样挺可怜那句话。
  你他妈!
  十五岁那年冬天某个下午,她死里逃生地跳上季随的单车后座,请求他送她回家。
  她说了城东一个地址,季随骑着单车载她到了后,她攥着单车座位架子不下来,又说了城南一个地址,低着头小声央求他。
  季随没脾气地把她送到城南,结果她跳下单车,向着楼道口刚走了两步又倒回来,伸手死死攥住他的外套下摆,一双乌黑湿漉漉的眼睛看着他:“麻烦你,再把我送回刚才那个家。”
  当时季随气焰蹭一下冒出来。
  他猛地把单车撂在脚边的一堆冻雪上,瞪着她,吼:“你他妈——”
  她弓着背,低声急急打断他:“他们在楼道里,我看见了。”
  她当时的样子,和现在一模一样几乎分毫不差,清冷,倔强,可怜。
  现在的样子啊。
  季随在心底叹了口气,改口说:“我去撒尿。”
  倪莱看着他的眼睛,渐渐松开手。
  “……”夏毅凡眨了下眼,“我今天刚刷的马桶,倍儿亮,里面的水干净到能舔着喝。”
  季随就笑:“等我回来你再去舔。”
  季随走进洗手间关上门,背靠着门,从裤兜里掏出烟和火柴,倒出一根烟叼上,指肚摩挲着火柴盒没有打开。
  当时他说什么来着。
  他好像什么也没说。
  又好像什么都说了。
  她攥着他的外套衣摆,仰脸看着他,呼吸喷进他脖子里。
  她说:“我没回那个家,他们会在这个家门口等我。这个家里没人,相比之下,还是那个家安全。还有,我忘了我没有这个家的钥匙。”
  季随漫不经心道:“关我屁事。”
  楼道口传来脚步声,她像只受惊的兔子,钻进他怀里,两只冻得通红的小手扯着他的外套,试图挡住脸。
  两人之间的距离蓦地拉近,近到躯体相贴。
  季随身体一僵,别过脸。
  他憋着气,瞥了楼道口一眼,一群小混混骂骂咧咧地涌出楼道口,有人向他们这个方向望着。
  季随下意识反应是去找寻附近的武器——板砖或者木棍。
  他甚至踹了下地上的单车,估摸着怎样在最短的时间内把单车拆卸零散拿来打架。
  “帮我。”倪莱在他怀里瑟缩了下,“求你,再帮我一次。”
  只这一下,他突然放弃了打架的念头。
  “帮你麻痹!”季随猛地揪住她的衣领,拎着她,三两步抄到墙根,把她抵在墙上,双眼血红地瞪着她,不带商量地俯身咬上她的唇。
  他是真的咬,用力咬。
  倪莱逆来顺受,没有挣扎。
  小混混们吹着口哨说着荤话从他们身后走过。季随身体高大,后背冲着他们,没人瞧清正被他摁在墙上亲的女孩是倪莱。
  不知过了多久,季随离开她的唇,朝着地上的积雪吐出一口血。
  倪莱凉凉的唇瓣被他咬破了两块皮,血是热的,带着甜腥味。
  季随单手拎着她,眼里怒火骇人。
  他盯着她乌黑的眼珠,狠狠说:“以后少他妈来招惹老子!我比他们要可怕,也比他们想要你死。”
  倪莱嘴唇流着血,小脸煞白。一双眼睛乌黑明亮,映着他的样子,他此刻丑陋的样子。
  季随松开她,倪莱坠落在雪里。
  冻雪很硬,硌得她屁股生疼。
  季随再看她一眼,转身走到单车前,朝着单车后座踹了一脚。
  单车后轮子整个陷进雪堆里,车轮飞速转动,溅了他一脸雪。
  季随盯着车轮,直愣愣站着,直到车轮慢慢停止转圈。
  他机械地扶起单车,跨坐上去,默默调整好摔歪了的车把。
  他两条长腿撑地,双手握着车把,始终背对着倪莱,沉默不语。
  倪莱在冻雪上坐了十五分钟,季随等了十五分钟。
  两人都在沉默,像是情侣在怄气。
  最终,倪莱妥协,她抬手擦了擦嘴巴上的血,站起来走到他身旁,默默坐上车后座。
  脚掌离地,车轮转动,单车上的残雪扑簌簌地掉落。
  后座摇摇欲坠,像是随时都能散架。
  倪莱跨坐在后座上,双手紧紧攥着车座下的那根管,后来兴许累了也放松了,她松开手,两只胳膊耷拉下来,整个人松垮瘫着,只是用额头抵着季随的后背。
  一路无话,终到城东她说的那个家小区外面,天早已黑透。
  倪莱额头离开他的后背,四下张望着,出声恳求:“你能送我到家门口吗?”
  季随沉默着,单车穿过一栋栋别墅,最后停在第三排16号别墅前。
  倪莱确定自己之前并没有说具体楼号,至于他为什么知道,她没有问。
  倪莱从后座上跳下来,说:“禾子,谢谢你。”
  上次从派出所一起出来,她看见他外套里衬上绣着一个歪歪斜斜的“季”字,分得比较开,她以为禾子是他的名字。
  季随没有说是,也没有说不是,他看着路灯下被树影照得斑斑驳驳的她,问:“他们,你家人知道吗?”
  “知道。”倪莱怔怔地笑了下。
  他大约懂了。
  “禾子。”倪莱看着他笑,“下次再见,你给我找个能待的地方。”
  她眉眼弯着,嘴唇上翘,唇上被他咬破皮的两个地方已经干涸,分外明显。
  又想扑上去咬。
  她笑起来的样子,温暖又好看。
  *
  季随靠在洗手间门上,狠狠咬着嘴里的烟:“操!”
  刚刚在外面,倪莱攥着他的衣摆,说:“你给我找个能住的房子。”
  操操操!
  烟被他咬成好几截,季随嘴里咀嚼着烟草,又骂了声:“你他妈!”
  烟草的苦涩味溢满口腔,并不好受。
  季随上前走了两步,吐进马桶里,按水冲走。
  他走到洗手台拧开水龙头,弯腰张嘴就着水柱灌了一口水,漱口清理口腔里的烟草,又掬着水洗了把脸,彻底冷静下来。
  季随回到吧台,倪莱脊背挺直,倔强地在等。
  他走过去,抄起一杯大红袍喝了,啧了下嘴:“这他妈什么味。”
  夏毅凡诧异:“水和茶叶都是按原来的比例放的,能有什么味?”
  季随用舌尖扫了遍牙齿,妈蛋,刚才没有清理干净,牙缝里还有根烟丝。
  他若无其事地把那根烟丝嚼吧嚼吧烂了咽进去,说:“烟味。”
  “烟瘾犯了吧。”不明真相的夏毅凡从吧台里拿出一盒烟,“外国烟,来一根?”
  “不了。”季随瞥了眼身旁的倪莱,“想住什么样的房子?”
  倪莱抿抿唇:“这条街9号院那样的。”
  夏毅凡站在吧台后头耸肩摊手。
  酒馆灯光明明暗暗,交错在倪莱淡漠的脸上,清冷疏离。酒馆里声音时远时近,灌进耳朵里。
  季随食指沿着茶杯边沿慢慢转,第一次认认真真地看着她,研判她。
  倪莱无惧地迎上他的目光。
  季随食指在茶杯边沿转了一圈,再转回来。
  他确定,她已完全不认得自己了。
  十多年了,谁他妈还记得谁。
  她忘了他。
  反正不是什么美好的回忆。
  “行。”季随左手离开茶杯,手指微曲叩着吧台,“今晚你就可以搬进去。”
  夏毅凡的眼珠快要掉下来:“!!!!!!!!”
  撒泡尿的功夫,这就决定租了?不是,是谁在电话里急吼吼地骂没用的东西的。敢情这撒的不是尿,撒的是……脑浆。
  夏毅凡内心百味杂陈,十分看不懂现在的季随!
  倪莱看着季随,眼神骤然放亮:“搬哪?”
  “9号院。”季随站起来,不带任何情绪,“我去给你拿钥匙。”
 
 
第7章 宇宙之谜
  倪莱回老房子收拾好行李,由夏毅凡领着来到9号院。
  院门开着,一楼客厅亮着灯,房门虚掩。
  “季爷。”夏毅凡把房门完全推开,“我们进来了。”
  屋里没人,鞋柜上放着一串钥匙。
  夏毅凡嘀咕着拿出手机,手指划拉了下屏幕,对倪莱说:“季爷回去了,他让你自便。房租按照你说的市场价给,从你付给老房子的钱里扣,多退少补。”
  由开始的坚决不租,到现在顺利搬进来,倪莱像是在做梦,她站在门口,问:“这房子是季邪的吗?”
  “这个你得问他。”夏毅凡含糊说着,“反正这里归他管就对了。以后有关这院子的事,你直接找我就成,季爷忙,脾气躁,你别老是麻烦他。”
  倪莱想起院子里树干上挂着的吊瓶,问:“平时是你来打理这里吗?”
  “以前是季爷在打理,以后就归我了。”
  “为什么?”
  “季爷忙。”夏毅凡把倪莱的行李箱拖进来,领着她去熟悉这里的布置,“不对,你住进来以后,打理归你自己。我意思是,如果你哪天又要上吊,断了横梁或者掰折了树杈,你去小酒馆找我,别去麻烦季爷。”
  房子装修非常简洁,猛一看挺糙,待手摸上去,样样东西都挺有质感,就连小物件的摆放都有讲究。
  和院子里的环境布置很像,看着糙野狂放不羁,其实处处透露着细腻温暖。
  这种感觉,很像一个人。
  她好像在哪里见过。
  哪里呢?倪莱机械地跟在夏毅凡身后,一步两步三步四步五步。
  大爷的爱哪哪吧。
  有时候真的怀疑这是她臆想精分出来的一个人物,曾陪她走过一段不堪。
  跟拥有二十四个人格的比利差远了,这特么才两格,且歇着吧。
  一楼是厨房和客厅,卧室在二楼。两间卧室一间书房,夏毅凡把被褥放到客房,解释说对面是房主的房间,平时锁着没人住。客房不算太小,基本的家具一样不少。书房连着一个大露台,对面就是大海,视野好到爆。
  倪莱非常满意:“房子是刚装好的吧,住过人吗?”
  “两年前的新房,这两年陆陆续续装修,上个月刚捯饬完,季……即使装好了,房主经常不在家,基本没住过。”夏毅凡领着倪莱来到一楼厨房,拧开水龙头洗手。
  倪莱摸着流理台面,打量着厨房问:“我可以在这里做饭吗?”
  “回头我问问。”夏毅凡又交代了倪莱一些注意事项,“我就回去了,我一会儿不在,那帮孙子又该偷酒喝。”
  倪莱问:“租房合同要签吗?”
  夏毅凡摆手:“季爷一句话比合同有用。”
  意思就是让她住与不住,都是他一句话的事。
  倪莱张了张嘴,还想再说些什么,被夏毅凡一句话堵了回去:“你就知足吧。”
  还有一句话,夏毅凡没说。
  季随刚在微信里发给他的原话:【让她死里面】
  夏毅凡一路琢磨着这句话,没琢磨出个所以然来。
  这句话太他妈有歧义了,是咒她死呢,还是说她可以在这里住到死。
  咒人死不是季爷的风格,但是放任一个陌生女人在他家住到死更不是他的风格。
  宇宙之谜的谜。
  夏毅凡回到小酒馆,上次给倪莱装窗户的自然卷靠在吧台上和他打招呼:“阿凡,我刚看见你抱着被子走进季爷院子里,后面还跟着你那个美女房客,怎么回事?”
  “哦,她租了季爷院子。”
  “季爷会租?!”自然卷诧异了会儿,又自我解释说,“反正他那院子空着也是空着,有人住着也有点儿人气。”
  夏毅凡对此很是不屑,他打开一瓶啤酒对嘴吹了一口,怼道:“季爷往那院子里晃一圈,邪祟鬼物枪煞三煞岁煞冲背煞甭管他妈什么煞,全都他妈的跑没影,三年两载不敢往里蹦跶。”
  季爷那肩背上的刀疤能化他妈任何煞!
  “知道你家季爷吊最大。”自然卷诶了声,“不对啊,照你这样说,季爷为什么出租?”
  我他妈还想知道为什么呢!
  夏毅凡没吭声。
  “我看八成是你骚扰人家被季爷瞅见了。阿凡啊,你可长点儿心吧,别再给季爷找事啦。”自然卷捂着胸口做恸哭状,给自己强行加戏,“季爷一把屎一把尿把你拉扯大不容易。”
  “卧槽,你才是被屎尿养大的。”夏毅凡蹦起来揍他,“季爷是我救命恩人。不是我爸爸。”
  自然卷被打得嗷嗷直叫唤:“是我爸爸,季爷是我爸爸。”
  夏毅凡拿自然卷发泄了一通,心情爽了不少。
  “说多少次了,打人不打脸。”自然卷从冰桶里捞出一把冰块往脸上捂,还不忘嘴贱,“我就问你,你是不是看上那女的了?她叫什么来着?”
  “倪莱。我求生欲望强,她那样的我可吃不消。我喜欢身娇体软的乖乖软妹。”夏毅凡灌了一口啤酒,冲着自然卷咧嘴笑,“我知道你,准喜欢大雕萌妹。”
  “草死你。”自然卷骂了他一句,把手里的冰块扔进冰桶里,说,“虽然季爷买了个小院,但我老是觉得,他总有一天会走。这个岛困不住他,他和我们不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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