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不知道为什么,大家总觉得,今天这会,开得格外的快。
然而再快,这个会也开了半个多小时。
各部门经理收拾东西从江衍的办公室出去,低头接耳地议论着公事,法务部李部长走的稍稍慢了些,落在人后。
却意外地发现霍朝颜从会议室出来。
他记得这个小姑娘,跟在施律师后面,能言善辩极了。
李部长惊喜地叫她:“小霍,你怎么在这儿啊?有事找我吗,法务部在楼下,怎么,你们施律师没和你说?”
霍朝颜的脸上挂着随和笑意,她摆了摆手,说:“没,我就上来有点儿事。”
“到这儿?有什么事啊?”李部长犹疑地问。
霍朝颜微微笑着,没作答。
目光掠过李部长,往他身后望去。
李部长也随着她扭头,一转头,就看到了缓缓踱步而来的江衍。
李部长想到上次在酒店包厢里二人之间的相处,恍然道:“原来你是来找江总的啊,我就不打扰你们了。”
霍朝颜一直笑的不温不火的。
江衍微微颔首,当做听到他的话了。
等到李部长走之后,霍朝颜走到江衍面前。
她仰头看他,“我就上来蹭个网,律所的网经常性爆炸。”
江衍淡淡的“哦”了声。
霍朝颜心里记着事,没心情和他聊天。
江衍突然主动开口,说:“你都已经可以自己接案子了吗?”
“啊,没呐。”霍朝颜叹了口气,“我怎么可能自己接案子,还久得很呐。”
停顿几秒,霍朝颜警惕地看向江衍:“许梁颂那个大嘴巴是不是又和你说一些乱七八糟的东西了?”
江衍:“他也是关心你。”
霍朝颜撇了撇嘴,“他少和我说话就是对我最大的关心了。”
闻言,江衍嗤笑一声。
坐在江衍的办公室里,窗外天空碧蓝如洗,临近中午,日头正盛,隔着窗玻璃照进来,少了几分热意。冷气拂在人的肌肤上,格外的舒适。
霍朝颜沐浴着阳光,说:“许梁颂看到的人是谁你知道吗?”
江衍:“不知道。”
霍朝颜眯了眯眼,声音很轻,落在风中:“是文静,不知道你还记不记得她,当初她和我竞争同一个导师,后来我放弃了保研,所以她成功保送了。”
其实霍朝颜就读的本科院校是全国TOP3院校,一个班里百分之九十的人都能保送。当时霍朝颜找的导师是国内非常出名的一位大佬,他事务繁忙,因此收的学生极少,只收一个。他们班里就两个人报名了,一个是霍朝颜,剩下的那个,便是文静。
霍朝颜的成绩是真的优秀,无论大小考都是年级第一,绩点高的令人发指,更别说其他的辩论队队长、学生会副主席这些职务了,而且还有一点,鲜有人知的一点便是……
那位大佬和霍绥认识,按照辈分,霍朝颜是要叫他一声叔叔的。
种种关系叠加起来,这个保研名额,非霍朝颜莫属了。
毕竟文静是那种在班上都没什么存在感的人,好几次班级点到,班长都会忘了这个人的存在。
所以当时,所有人都觉得,霍朝颜必定跟大佬走了。
然而没想到,后来文静保研了。
霍朝颜则放弃保研,考托福、申请国外大学。
那个学期兵荒马乱的,时间比流沙还快,霍朝颜匆忙准备国外大学的面试,拿到offer之后,火速地离开学校,只有在论文答辩和拍毕业照的时候才出现过。
这期间到底发生了什么,所有人都不知道。
文静什么都不说,霍朝颜最好的朋友陆希音也笑而不语,至于许梁颂……提到这件事,脸色便极其难看。
以至于除了当事人之外,其他的人都不知道里面到底发生了什么。
唯独江衍,知道所有的过程。
他阖了阖眼眸,说:“记得。”
霍朝颜双手在空中挥舞着,“她现在变得和以前不一样了,长得……还挺好看的,说话的时候也特别温柔,不像以前那样,声音又轻又小。你知道吗,她结过婚了,现在来找我打离婚官司,她居然和我说,她只能相信我了?”
倏地,她冷笑一声,“她是不是有病啊你说。”
江衍伸手抓住她两只手的手腕,把她的手缓缓下压,放在膝盖上。
在她面前半蹲下来,目光紧紧地锁在她的脸上,仿佛要把她整个人看穿一般。
倒映在江衍眼底的笑,一点、一点地淡了下去。
霍朝颜垂下眼眸,无力道:“我在胡言乱语什么呀?”
“累吗?”江衍捏着她的手心微微用力。
霍朝颜:“身体吗?不累。就是心里,有点累。”
江衍:“只是一点吗?”
霍朝颜眼皮掀起,和江衍双眼对视。
几秒之后,她彻底认输。
霍朝颜把手从他的手心里抽了出来,双腿从地上抬起,脱了鞋子的脚撑在沙发上,双手环抱着膝盖,下巴垫在膝盖上,双眼空洞无神地盯着某处。
声音倦倦的,“我好累啊,江衍,其实我真的很想骂她,赶她走的,可是对着她,我真的说不出一句话来,分明我骂陆希音都骂得那么起劲对不对?”
“嗯。”江衍挪了挪位置,帮她挡住窗外泄进来的浓烈日光。
霍朝颜的声音低了下去,“我真的,很讨厌她。”
江衍:“嗯,那就不见她。”
“可她总是来找我。”
“她以后不会了。”
“为什么?”霍朝颜抬起头来,双眼雾蒙蒙的。
江衍在她面前站了起来,单手抄兜,长身玉立,脸上没有一丝一毫的情绪,说:“因为有我在。”
霍朝颜瞬间楞在原地。
江衍伸手,理了理她额前碎发,声音依然很冷:“怎么,不相信?”
霍朝颜按捺住心脏的加速跳动的异常,屏息,换一种轻松悠闲的语气问他:“你很有空吗,还有时间来插手我的事?”
江衍说:“没空。”
他收回手,语气淡淡:“但是你的事,总还得管。”
霍朝颜的心情莫名变得很好,她松松垮垮地靠在沙发上,脸上露出零星笑意,桃花眼微眯,笑的像只餍足的猫。
霍朝颜语气得意道:“在你心里,我是不是很重要的存在啊?”
江衍冷冷地瞥了她一眼,没说话。
霍朝颜笑到一半,突然卡住了,呛的口水卡在嗓子眼,捂着脖子在沙发上咳。
江衍脸色不耐地走过来,动作又很温柔,帮她拍着后背。
她咳得面红耳赤,缓过来之后,伸手推开他,“好了好了。”
“我说——”
江衍拉长声调,上下扫了她几眼,继而默默地说,“你衣服纽扣开了。”
霍朝颜眨了眨眼,继而低头,一看,看到自己胸前的纽扣都崩了。
她手忙脚乱地扣上纽扣,边扣边说,“你转过去,不许看!”
江衍早就转身过去了。
只不过转过去……似乎更糟糕。
眼前看不到,但脑海里总会浮现刚才看到的画面。
白色内衣包裹着她饱满的胸部,蕾丝花边在若隐若现的胸壑中无端增添一抹迷人之感,更是衬得底下风景无限……
想着想着,他的呼吸就有些许的紊乱。
霍朝颜扣好扣子之后,也不知道说什么了。
她尴尬得要命,抱起电脑,穿好鞋子就跑。
徒留江衍一个人在房内,闻着她身上残留下来的好闻的味道。
他回身,低头看向她坐过的地方,还有着明显的褶皱,在阳光下清晰映着。
在空无一人的室内,心事逐渐见于天日。
他声音清冽而又雅致,一字一句地说:“是喜欢的人,这算不算是,很重要?”
第21章 喜欢
霍朝颜一回到律所,就被施媛媛叫进办公室里。
施媛媛的办公桌上堆满了案卷和文件,一摞摞的跟小山似的,看似凌乱,里面又自有规律。
施媛媛交代了这几天的工作之后,便把她放了出来。
霍朝颜回到位置上,处理着眼前的工作。
蓦地,电脑上投下一片阴影。
霍朝颜抬头,整个身子抖了一下:“你真的不能去换个发型吗?每次看到你的头发,我都觉得我肾虚,得吃点冬虫夏草补补才行。”
许梁颂习惯了她的吐槽,不再同她争辩自己这完美的脏辫。
他拉了条椅子过来,说:“我刚去看了访客记录,上面写的是——文静?”
最后两个字压得很低,又带着惊讶语气。
霍朝颜眼波无澜地点了下头。
许梁颂不可置信地看着她:“是我们认识的那个文静吗?女大十八变也不能跟巴啦啦小魔仙变身一样吧?”
“……”
霍朝颜停下手上的动作,半震惊地笑:“你还看过那剧啊?”
“哎,谁没有个童年啊!”许梁颂谦虚地摆了摆手,继而又绕回正题,“我说,这个变化真的有点大的。”
霍朝颜含糊不清地说:“四大妖术你知道吧,化了妆之后,就变身了。”
许梁颂被她忽悠的一愣一愣的,关键是离得远,他也没看仔细,只是看到一个大概的轮廓,他半信半疑地,忽地,目光在霍朝颜脸上扫了扫。
霍朝颜被他看的浑身难受,伸手拍在他后脑勺上:“你干嘛?”
“我就看看,你是不是也变身了。”
霍朝颜翻了个白眼:“我没化妆。”
许梁颂茫然道:“真的假的,那你脸上怎么没有毛孔?”
霍朝颜食指和中指在脸颊上轻轻弹了一下,她幽幽道:“天生丽质啊。”
“呕——”许梁颂做了个呕吐的动作。
霍朝颜抬腿,一脚踹上他的椅子。
许梁颂双脚勾着椅子,双手扶着把手,边往后滑边哀嚎:“我可是老许家五代单传,你这样对我,是会遭报应的!”
带滑轮的椅子往后滑去,最后直直地撞在墙壁上。
霍朝颜默默地看了他一眼,“你们老许家你这辈有八个兄弟,你单传啥单传?”
被揭了老底的许梁颂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反驳道:“冬虫夏草单传不行啊?”
“……”
“……”
霍朝颜竖起大拇指,“你赢了。”
·
今天下班格外的早,律所忙完一件事之后,都会有很长的一段休息期。
霍朝颜跟着师傅学点东西,每天准时准点地上个班就行,而且施媛媛经常出去,她每次出去之前都会和霍朝颜说回来的时间,如果不回来了,霍朝颜忙完手上的事情,也就可以回家了。
霍朝颜回家之后,发现霍绥也在家。
她语气倦倦地打了声招呼:“爸,您也在啊。”
“嗯。”霍绥的语气也很淡。
霍朝颜拿着包就上楼,只是上到一半的时候,听到他沉稳醇厚的声音在客厅处缓缓响起:“在外面受了委屈,不要自己憋着,好歹也是我的女儿,受了委屈和我说,我都会帮你解决的。”
霍绥说话时语速很慢,声音带着成熟男人的沉稳。
他素来不是个关心子女的父亲,从小到大,霍朝颜和霍叶就没从他的身上得到过多少的父爱。
霍朝颜记得小学时写的一篇作文叫——我的父亲。
大家都在动笔写,只有她,干巴巴地写下题目之后,便再也写不出一个字了。
她对于父亲的印象,着实不多。
霍绥忙于工作,再加上他本身便不是一个擅长表达情感的男人,而且……他确实不够爱霍朝颜和霍叶,他对他们的爱,不过是因为爱苏花朝,而爱屋及乌地爱他们罢了。
他冷漠、寡言、冷淡且无趣。
就是在这样的原生家庭影响下,霍朝颜才明白,自己想要找的人,绝对不是像自己父亲这样的人。
她想要找一个温柔、有趣、体贴的男人,想要找一个和自己的父亲截然相反的男人,她想要过有趣的漫长一生。
但就是这样冷漠无趣的男人,在此刻对霍朝颜说出这样的话。
霍朝颜鼻头发酸,她背对着霍绥,整理好情绪,说:“谢谢爸爸。”
“没必要这么生分,我到底是你父亲啊,颜颜。”霍绥拧了拧眉头,深深地叹了口气,他站起身来,面朝着自己唯一的女儿,微抬起头,说:“我对你们的关心,确实不够,但是颜颜,如果受了委屈,爸爸一定会帮你讨回来,我的女儿,可不是随便被人欺负的。”
霍朝颜噗嗤一笑,“爸,你现在就像个黑帮老大。”
霍绥挑了挑眉:“为了你,做一次也无妨。”
霍朝颜的心里,不是不动容的。
可惜这么多年,霍朝颜和霍绥之间的交流实在是少,她瓮声瓮气地说了声:“我知道了,爸。”便匆忙跑回楼上了。
关上房间的门,她背抵着房门。
心跳如擂鼓般作响。
她眼睫微颤,心里的热浪一阵高过一阵。
躺在床上,窗外夜风阵阵,带着夏日的热意。
霍朝颜想,要是一年前霍绥和她说这些话该多好,虽然改变不了什么,但她至少比那时的自己会多很多很多的勇气出来。
两年前的事情,当时觉得潦倒复杂,如今想来,却又简单极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