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细细打量了他们打着补丁的衣衫和不算结实的身板,心中明白,这个小村落的存粮怕是不够那么多人的消耗。
【商城】中确实有粮食的买卖,可他知道财不外露的道理,如非必要,他绝不会暴露自己的特殊。可现在,村落的粮食确实是块短板。
既然决定融入人群,他身为一个铁汉子,自然没有吃软饭的道理。
他确实可以给自己和白柴开小灶,但在一众清汤寡水蜡面包中唯独他喝酒吃肉沾荤腥,这破事儿他干不出来啊。
所以,为了白柴日后的狗粮品质和自己长身体的需要,他必须寻找一个发家致富、先富带后富、共建社会主义新农村的策略!
想到就做,叶久泽再度拜访了巫女穗,得到了一个不算办法的办法。
妖怪退治……
并不是每个村落都有幸得到巫女或除妖师的庇护,周边总有村落长期遭受妖怪骚扰,不得不请求外援。而请动别村的除妖师或巫女帮忙,总得出几袋粮食的报酬。
巫女穗年纪大了,早已不适合外出退治。可他,还年轻得很。
再加上纯阳技能一击劈碎巨岩的杀伤力,叶久泽觉得自己可以去试试。
……
夜幕低垂,月明星稀。
叶久泽在干净的榻榻米上铺好厚实的皮子,轻手轻脚地将白柴放在身前,小心翼翼地拆下它身上的梨花绒。
在昏黄的一点灯火中,他兑换了一套手术用具,专心地给白柴剪除染血的毛发,刮掉流脓的腐肉。期间,这幼小的奶狗愣是一声不吭,颇有几分关云长刮骨疗伤的气节。
叶久泽在伤口上撒了不少消炎药粉,混合着上品止血散,堪堪掩盖了狰狞丑陋的疤痕。
他仔细地给白柴换上绷带,将这虚弱至极的小东西抱在怀里,偷偷从【背包】中掏出了一碗杂碎汤,舀着勺子一点点喂给它。
肉汤灌入腹中,杀生丸掀开了眼皮。
人类幼崽给了他整一碗肉汤,而她自己却就着清水,啃了两个生冷的饭团。
奇怪的人类……有着可笑的善良和仁慈,竟然会为了另一个物种,做到这个地步?
他不能理解,也不想去了解。
她看上去一脸疲倦,这次既没有无礼地扒光自己的衣服,也没有聒噪地对着他说一堆废话,反而是侧躺在他的身边,很快合上了眼。
天蓝色的衣袖盖住他的身子,她拥他入怀。
“晚安啊富强……”她闷闷地呢喃着,“爸爸会保护你的。”
保护你……
杀生丸一怔,记忆的闸门忽然打开——
飞雪、月夜;深海、火光。
有一个伫立在他身前的背影渐行渐远,转瞬间染上了无数鲜血。耳畔狂风肆意,传来对方支离破碎的语言——
“杀生丸,你有想要守护的东西吗?”
有风丝顺着门缝涌入,熄灭了微弱的灯火。可寒冷尚未侵袭身前,他就被揽入了温暖的怀抱,紧贴着她心脏的位置。
在这一刻,他无意识地……记住了她的气味。
第8章 第八只狗
杀生丸睁开眼的时候,外头早已日上三竿了。
喧闹的人声逐渐清晰了起来,耕农劳作的汗味混杂着饭团的粗香,随着风拂过他的鼻尖。
嗯……人类的村落,他眼下的落脚点……
幼犬蠕动了一下身体,从熊皮中钻出了脑袋。他安静地打量着逼仄的居所,暗金色的眸子中带着审视的意味。
不大的空间,一目了然的布置。那个奇怪的人类幼崽,不在身边……
她的被褥褶皱未平,残留的味道清冷,捂热的温度消散。粗糙的矮几上找不到她的佩剑,卧榻旁也没有丢三落四的物件。
除却一张熊皮和一丝气息,她像是人间蒸发了一样,不见踪迹。
杀生丸沉了眼,莫名觉得这狭窄的榻榻米空落了起来。
他鲜少有沉眠的经历,哪怕在游历中遭受重创导致昏迷,也会保留着可怕的兽性。一旦察觉到有威胁接近,所有活物都会被他的战斗本能撕成碎片。
可昨晚,他睡得太沉,沉到连一个人类离开都没能吵醒他的地步。
杀生丸并不关心人类幼崽的安危,更不会在意对方是否抛下他离开。他唯一关注的,永远是细节背后流露的深刻问题——他的身体究竟出了什么事?
感知度降低了?警觉性失去了?戒备心松懈了?
一个人类自他身畔起床外出,一番动静他竟然无知无觉,这是从未有过的事。
且,大妖的修复力强悍非常,哪怕是致命伤,只要吊着一口气,就足以在几天内恢复如常。然而,时日过去了许久,他不仅没有进入巅峰状态,反而愈发虚弱,甚至连妖力的凝聚都大不如前。
这也是从未有过的事!
身体好像变成了一个筛子,无论是生命力还是妖力,都在以一种缓慢的速度流失,流失到他捉摸不出的地方。
杀生丸眯起了眼,联想到自己在森林中遭遇的不明攻击,心头的杀意不断提升。直觉告诉他,这里头有些猫腻。
但他也很好奇,究竟是谁如此自大张狂,几次三番地想要取走他的性命?
忍着脊背上的疼痛,杀生丸迈开仅剩的三足钻出了被窝,打算离开人类的村落。
强者的尊严,让他不允许自己再接受弱小的庇护;大妖的骄傲,让他不允许自己将威胁引渡到别人头上。
人类的幼崽,就该放在人类的村落养育。他没兴趣跟人类发生牵扯,毕竟他的目标,从来只有“霸道”。
他成功地别开了木门,照上了一缕温暖的阳光。
可下一秒,门边上硕大的簸箕兜头罩下,好似天罗地网,牢牢地将他整个罩在了里头!
“噗通——”
灰尘簌簌而下,混杂着青草味儿,零落在他身上。
杀生丸:……
紧接着,他透过簸箕的缝隙,看见一抹蓝色的裙摆在外晃荡。
来者闲闲地蹲在簸箕前,凉凉地说道:“富强,爸爸就知道你要逃。”
“所以爸爸学着闰土捕鸟,专门给你做了个陷阱——簸箕捉狗。”
“惊不惊喜,意不意外!”
杀生丸:……
他决定恢复以后就把这个该死的幼崽关进笼子里!
……
叶久泽不是吃白饭的混货,他早早起床随着耕农一道前往了尚未开垦的荒地,抽出长剑为他们披荆斩棘。
既然打算融入这个村落,他总得做出一些贡献。要不然,即使有巫女穗顶着压力接纳他们,也架不住村人看待蛀虫的眼光。
他得证明自己的价值,也想奠定自己的地位。在没有外敌侵扰的情况下,从事农耕无疑是拉近关系的好方法。
俗话说“民以食为天”,辟了田、撒了谷、得了粮,谁见到他都会露出笑脸。更何况,借着开垦荒地练练手上的技能,也是个不错的选择。
于是,他带着一群耕农顺利前进,巨石被劈碎,荒草被扫平,土地被打穿……在可怕的轰鸣声中,蓝色的气劲夹杂着锋利的剑意,只用了半天时间就为村落新开了十亩地!
妈的,他从不知道纯阳宫的技能开荒这么强?!
瞧瞧他身边这群耕农,看他的眼神已经从“累赘”变成了“懵逼”,从“不耐”变成了“震惊”,从“卧槽”变成了“握了个大草”……
叶久泽心满意足,适应良好地接受了众人膜拜大佬的目光,然后指挥着耕农从十亩地的杂草中收拾出了三只砍死的兔子和两条切断的蛇==
富强的口粮保住了,满足!
他背着小山般厚重的柴火,拖着一群累成死狗的耕农回到了村落。这一趟出行,不仅所有人全须全尾地回来,甚至还得到了两筐新鲜的野味。
山果、野菜、草药和鱼……这下子,就连巫女穗都难掩笑意。
没过多久,叶久泽就发现村人对他的态度恭敬了起来,隐约间还带着一丝诡异的崇拜。
彼时,他正抱着狗子坐在屋外晒太阳,舀着美味的蛇羹喂富强。只是白柴别扭极了,约莫是被簸箕砸到了伤口,它疼得拒绝进食。
叶久泽耐心地磨了它很久,直到羹汤都快凉了,方才变了脸色。
他想起前世那只作天作地的哈士奇,不禁对怀里的奶狗露出了冷笑。
这狗啊,就是不能惯,惯着惯着它就慢慢婊了,婊着婊着它就开始作了!
他伸手揪住了白柴脑袋上的一根白毛,笑眯眯地说道:“富强,你不吃饭,爸爸就拔毛咯!”
“富强这么可爱,难道想变成秃头的狗吗?”
赤裸裸的威胁伴随着皮毛被揪起的疼痛而来,直到这一刻,白柴才意识到“熊孩子”究竟有多大的杀伤力!
杀生丸:……
他决定恢复以后就把这该死的幼崽杀了!
……
午时过后,天气陡然转变,狂风骤雨倏忽到来,豆大的雨点拍打在脆弱的木屋上,破碎的缝隙中漏下成串的雨水。
叶久泽抱着白柴,裹着皮子坐在角落里,生无可恋地盯着漏雨的屋顶。也不知道这场雨什么时候是个头……如果连着下一夜,他怕是不能睡了。
冷风呼啸,门板被震得“哗哗”响,在风雨声中,他忽然听见一阵凌乱的脚步声传来,一个气喘吁吁的声音断断续续地诉说着什么。
“恳请穗大人……”
“人见城……除妖师家族被毁……似乎只剩下一位长女……”
“枫之村,如果巫女桔梗还在的话……”
剩余的话语被雨声淹没,他们进了另一间屋子,将一切信息都隔绝起来。
“人见城?枫之村?除妖师?”叶久泽喃喃念道,“怎么给我一种……风雨欲来的感觉?”
“不过……‘枫之村’这个名字,那儿的巫女是叫‘枫’吗?”
叶久泽没有发现,怀里的白柴在听见“枫之村”的字眼时缓缓张开了眼。
他记得清楚,那个愚蠢的半妖被人类的女人夺去了心智,因为无聊的感情,居然大意地被封印了五十年。如臭虫般被钉在树上,日晒雨淋。
而“枫之村”,就是封印了半妖的地方。
何其耻辱!何其堕落!糟蹋了白犬一族给予的血脉!
最让他无法忍受的是,自己的生父居然将铁碎牙留给了半妖!让一柄名刀生生蒙尘!
杀生丸的情绪略有起伏,连带着前爪都刺出了尖锐的指甲。些微的妖力黏在指甲上,一点点增加着它们破防的能力。
他并未察觉自己的指甲扎入了衣衫,勾住了布料的边沿。
直到叶久泽胳膊酸了点,想换个姿势抱抱它,却陡然发现领口横斜,被狗爪子扯开了一半的衣服,露出一大片娇嫩的皮肤。
叶久泽漠然片刻,忽然道:“富强……你的爪子……”
“是因为扯了女人的抹胸才被剁掉的吗?”
杀生丸:……
无论如何,这个人类幼崽必须死!
第9章 第九只狗
暴雨停歇之时,正是逢魔时刻降临之际。阴云来不及退散,就被染上了一抹不祥的血色。
潮湿的环境和萧瑟的温度打消了村人劳作的念头,他们听从巫女穗的吩咐蜗居在木屋里,不再外出。
在缺乏药物、妖魔泛滥的敏感时期,哪怕耕地中的作物再重要,也得留着命才能收割。
村落安静了下来,巫女穗低声询问着叶久泽的情况,在了解到对方缩在屋中休息后就放下了心,转身入了自己的居所,同样闭门不出。
然而巫女穗并不知道,世界上有一种无法避免的突发情况,叫做“人有三急”==
叶久泽拥着白柴睡了过去,最后活生生地被一股尿意憋醒。在条件简陋的古代,若是想要解决生理问题,别说是找高档的抽水马桶了,就连有只干净的恭桶都是种奢侈!
在人口聚居的城池中许是有较为完备的如厕设施,可他落脚的地方,是个啥也没有的小山村啊!
他们有“厕所”吗?
还算是……有的。
叶久泽见过,那是一条开辟在山坡背阴面的沟渠,被几块简陋的木板遮掩着分区。当他一脚踏入“公厕”,顿觉鼻子遭遇了十万吨粪便炸弹的冲击==
直到这一刻,叶久泽才意识到自己曾经在山洞中放的屁对富强而言,是一种多么严重的精神创伤!
但比臭味熏天更可怕的是,他看见一排黑的、白的、暗黄的屁股蹲在沟渠上,此起彼伏……
这个场景,他此生再不想回忆第二遍了!
从此,他但凡要解决内急问题,都会选择甩轻功狂奔三里地,挖土如厕填坑,活得比谁都艰难。
且因为男女生理构造的不同,如厕的姿势也让他别扭万分。
男人上厕所,只需站着抖一抖;女人去解手,姿势要正、纸巾得软、腿脚需有力、还来个事后清洁擦身……
要是不幸遇上便秘,那可真是风吹裤衩屁屁凉了==
叶久泽一度被逼疯,如厕时酸软了手脚,扶着大树喊“妈妈”……如此反复了几次,他才适应了解手时的各种不方便,随后感慨自己乌七八糟的人生简直是日了狗了!
仔细瞅了瞅外界的天气,叶久泽小心安顿了“沉睡”的白柴,取了剑往外走去。
至于为何取剑……自然是为了挖坑啊==
他娴熟地施展大轻功离开,如白鹤般轻盈划过高空,并没有惊动任何人。殊不知在他离开后,窝在熊皮中的白柴一骨碌钻出被褥,利索地顶开了门缝。
杀生丸鼻尖轻耸,顺着风传来的气息选择了一个方向,毫不犹豫地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