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璟雯说:“你真是特工?”
程黎平没好气的说:“我是土鳖。”
许璟雯说:“也是,没见过你这么挫的特工,你看看皮尔斯·布鲁斯南,人家演的特工多帅啊。”
程黎平懒得理她,但看在她前来传信的份上,也不忍心哄走她,便自顾自的走进房间,继续躺倒在床上。许璟雯凑了过来,捂着鼻子说道:“这床好臭啊,你们真邋遢。起来吧,跟我们去河内,我们去住五星级大酒店。”
程黎平不温不火的说:“许小姐,你们快走吧,晚了可就来不及了。”
许璟雯柳眉一竖,道:“你什么意思?亲了我,转脸不认人了啊?”
楼梯上有人噗嗤一声笑了起来,程黎平听的分明,是刘卫国的声音。许璟雯倒是毫不介意,继续凶巴巴的吼道:“今天在洗浴中心,我也帮了你的忙,你这个人怎么这么没良心,始乱终弃,恩将仇报,混蛋纯度简直百分百。”
程黎平差点被骂懵了,刘卫国晃悠悠的走上来,把一碗炒河粉递给程黎平,扭头就走,一边走,还一边向程黎平挤眼睛。那样子,哪像一个三十多岁的成熟男人。
许璟雯吵闹了一通,马上消了气,突然变得温柔起来,问:“胳膊还痛不痛,跟我们一起走吧,到河内,找好点的医生看一看。”
程黎平果断回绝了,并且不客气的请许璟雯马上离开。许璟雯眼眶里满是泪水,转头看看程黎平,又看看另一屋的刘卫国,最后跺了跺脚,哭着走了。
刘卫国叹了口气,道:“干吗这样对她,这姑娘很不错,比田梓橙好的多。”
程黎平板着脸,说:“你怎么知道比她好的多?”
刘卫国说:“上次我不是告诉过你么,田梓橙这个姑娘不一般。你入狱那会子,王红旗带人去鱼塘调戏她,还记得吗?”
程黎平意兴阑珊的说:“记得,还是你解的围。”
刘卫国缓缓摇了摇头,道:“不是。我进去的时候,那几个流氓已经全被她打趴下了。”
程黎平看着屋顶,闭上眼睛睡了。那碗炒河粉依然放在桌子上,直到第二天早上,一点也没有动过。
次日一早,许璟雯又来了,不仅带了一些特色小吃,还带了一些消炎的药品。刘卫国很识趣,自觉地到楼下望风去了。许璟雯一个保镖也没带,自己开车来的,看见程黎平一夜之间胡子拉碴,忍不住抓着他的手掌,说道:“你吃点东西,然后自己上点药,我这就走,从河内回香港。”
程黎平点点头,认真的说了三个字:“谢谢你。”
许璟雯没有言语,起身向门外走。刚走到楼梯,高祿县城各个方向突然传来此起彼伏的爆炸声。许璟雯猝不及防,竟然顺着楼梯滚了下去。刘卫国急忙跑过来相扶,只见许璟雯摔的鼻青脸肿,两行鼻血顺着白生生的面颊滴落在天蓝色的短t恤上。
程黎平也跟着下了楼梯,右手揽住许璟雯,向刘卫国问道:“怎么回事?”
刘卫国摇摇头,窜身奔向阳台。程黎平帮许璟雯止了鼻血,让她钻进车里躲避,也跟着刘卫国来到阳台。城内的爆炸声还在继续,到处都是一片尘烟,不远处的街道上,爆炸造成的大火已经引燃了好几幢房子。
昨天的救命恩人小袁开了一辆jeep牧马人,飞速的从阮兴壮门前经过,一路驶往大富豪洗浴中心。两分钟后,阮兴壮的房屋也发出一声剧烈的爆炸声,震得程黎平的耳朵嗡嗡作响。许璟雯吓的俏脸惨白,拉开车门站在门外,直勾勾的望着十米外的火苗。
程黎平取了消炎药,冲刘卫国大喊一声:“快跑。”刘卫国像猿猴一样跳下楼房,钻进切诺基的驾驶位。程黎平跑到车旁,一把搂住许璟雯,把她抱进后排,催促道:“快走,快走。”
刘卫国发动汽车快速前进,拐过十字路口,鳏夫的破楼房也发生了猛烈的爆炸。爆炸的气浪急速卷来,冲向不远处的门面店,把脆弱的玻璃撞的支离破碎。
第66章 逃难
警笛声,哭喊声,各种杂乱的叫嚷声响成一片。到处都是残肢断臂,每条街道都有残缺不全的尸体,侥幸存活的居民争相收拾细软,拼命往城外逃跑。切诺基开到城西大门,就被拥挤的人流阻塞住了,刘卫国前后打量一番,果断的说:“弃车,先离开高祿再说。”
程黎平略一思考,马上同意了刘卫国的建议。只有许璟雯还不理解,睁着水灵灵的大眼睛问:“不是有警察吗,还有军队吗,他们肯定会来维持局势的。”
程黎平没搭腔,刘卫国更不会解释,现在的高祿跟战争中的城市没什么两样,指望警察来救场,黄花菜都凉了。至于越南的军队,反应速度比蜗牛还慢,等他们从谅山驻地赶到高祿,可能全城已被夷为平地。
高祿县城人口并不多,总共也就是十来万人,但数万人拥挤在出城的道路上,依然把街道堵得水泄不通。每个街道路口,都只有几个零星的警察执勤,尽管他们声嘶力竭的大喊,可惊慌失措的难民们充耳不闻,如同无头的蚂蚱一般四处逃窜。
火势越来越旺,嘈杂的街道上竟然开始夹杂着疏疏密密的枪声。刘卫国说:“他们动手了。”
程黎平点点头,不难想象,这场动乱很有可能就是那些不同的毒贩团伙搞出来的,趁机除掉威廉先生,保证自己在边境线上的垄断地位。想在这种密集的人潮中挤出城外,几乎是不可能完成的事,程黎平当机立断,直接带着刘卫国和许璟雯跑向高祿县府。
县府门前的秩序还算中规中矩,数十名身穿军绿色服装的武装人员守在大门外,已经建好了简易的路障。两辆旧式装甲车威风凛凛,上头架设了高射机枪,不停在县府楼外开来开去。许璟雯跑到县府门前,不等武装人员喝问,马上大叫道:“我是范县长的朋友,快让我们进去!”
县府的工作人员认识许璟雯,跟武装人员说了一声,领头的队长示意放行,两个士兵打开路障,让许璟雯三人进入县府。刚走进小楼,许璟雯的几个保镖冲了出来,满脸激动的向许璟雯问好,原来他们在街上找不到许璟雯,急中生智,提前跑到县府来求援了。
范县长是一个一米六左右的黑瘦老人,看见许璟雯,善意的笑了笑,说:“我已经联系上级了,许小姐,一会直升飞机过来,你们先离开这里吧。”
程黎平用土语问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事,为什么军队都过来了?”
范县长叹了口气,说:“麻族的人打过来了。”
刘卫国和许璟雯大眼瞪小眼,都不明白是什么意思。程黎平心里清楚,越南的主体民族是京族,也就是统称的越族。其他少数民族也很多,像汉族在越南被称为“华族”,傣族被称为“泰族”,苗族被称作“赫蒙族”。但麻族只是高祿县一个偏远的山居部落,全部人口只有四千多人,哪来的本事在县城制造动乱,甚至攻打县城?
范县长似乎没有耐心再理会他们,匆匆忙忙进了自己的办公室。高祿县警局、消防队、武装队、警务部的负责人全部围在会议室里,叽叽喳喳吵成一团。有的说要主动出击,以装甲车为先导,只要打退麻族的第一轮进攻,就可以取得胜利。另一人立马反驳,说麻族只是小喽啰,背后有国际武装力量的身影,贸然出击,只会招致更猛烈的报复。
程黎平和刘卫国走到窗前,低声道:“会不会是红彬他们搞的?”
刘卫国吓了一跳,说:“他有那么大本事?”
程黎平说:“以前没有,现在真不好说。”
刘卫国沉默片刻,说:“如果真的是他,我们也没办法,这里不是中国,我们帮不上忙。”
程黎平说:“可是城里都是平民。我们不出手,一旦城市陷落,或许会出现大屠杀。”
刘卫国没说话,静静的看着窗外,那些武装人员也没有表面的那么镇定,好几个新兵都战战兢兢的躲在路障后面抽烟,试图把紧张的情绪稳定下来。
“你有什么打算?”刘卫国面无表情的问。
程黎平无奈一笑,拒绝回答。他相信刘卫国知道他的答案是什么。
几分钟后,一架麦道md520n无尾桨直升机飞抵县府大院外,范县长指挥文职人员率先登机。很快,飞机起飞,将这批任职人员运往隔壁的小城镇,随即加了油又飞回县府。范县长把妇孺抽调出来,让她们上了直升机。但是这种直升机是旅游观光用的,载客量很小,哪怕飞上五个来回,也不能把县府的工作人员全部撤离。
当直升机第三次返回时,范县长看向许璟雯,说:“许小姐,你们先走吧。”
许璟雯问:“那你呢?”
范县长说:“我是高祿县的长官,不能离开我的土地和人民。”
许璟雯顿时眼圈一红,眼泪就下来了。跟着几个保镖上了直升机,前前后后看了几眼,都没找到程黎平的身影,许璟雯马上急了,大叫道:“我那个朋友呢,他怎么没上来?”
叫熊哥的保镖说:“他们两个等下一班。”
许璟雯说:“不行,我和他们一起走。”
几个保镖面面相觑,不知道大小姐中了哪门子邪。飞行员不停的催促道:“快点坐好,马上要起飞了。”
许璟雯扯掉安全带,从直升飞机上跳了下来,直奔县府小楼。几个保镖无可奈何,只能跟着许璟雯跳下飞机。范县长大吃一惊,刚想开口询问,许璟雯抹着眼泪说:“让其他人先走吧,我们最后再走。”
程黎平心里说不出是什么滋味,既对这个临危不乱的范县长充满了敬意,又对眼前娇生惯养的富家小姐充满了关心。他知道,许璟雯肯定是因为自己才留下来的,虽然未必真的有爱情的成分,但肯定有一丝挂念,让她无法安心离开。
范县长没有办法,只好再安排一批男性工作人员搭乘直升飞机离开。几个男人都抽抽噎噎的看着范县长,请求他离开县城。范县长勃然大怒,说这是命令,我命令你们马上上机离开。
几个男人上了直升飞机,飞行员操控着控制杆,翼旋转起来。很快,飞机升到了半空中,向着层层山岭飞去。正当直升飞机绕过濒临河流的那座小山丘,一条拖曳着烟尘的飞弹快速飞来,直接命中了直升飞机。“轰”的一声巨响,一道刺眼的烟花开在了半空,火光和浓烟把太阳的光亮都完全遮掩住了。
直升飞机半空解体,乘客和飞行员尸骨无存。
抽泣声开始在县府的办公室里蔓延,没过几分钟,心里稍微脆弱点的人嚎啕大哭,就连一脸刚毅的范县长,也擦了擦湿润的眼眶。
许璟雯面无血色,平日里水汪汪的大眼睛也变得有些空洞,目光涣散的盯着远方的滚滚浓烟。她在想一个很粗浅的问题,如果她没有下来,现在是不是也已经粉身碎骨了呢?
程黎平心底暗叹,忍不住走到许璟雯身边,伸手抱住了她。许璟雯抬头看看程黎平,终于放声哭了出来。几个保镖原本还想伸手阻拦,看见大小姐哭的梨花带雨,讪讪的又站回了原位。
等许璟雯情绪稍微稳定一些,程黎平借用高祿县府的电话,打给林兴发。林兴发听他介绍完了现在的情况,急不可耐的说:“军方这边已经收到消息了,但事情很复杂,暂时不知道要采用什么样的处置方案。只要骚乱没有殃及到凭祥边境,一切跟我们无关,你一定要记住自己的身份,不要擅自干涉别国内政,以免落人口实。”
程黎平放下电话,一语不发。他理解林兴发的意思,这种事可大可小,或许越南军方很快就能平息事端,也或许事态愈发严重,最终演变成大规模的内乱。从大局来看,别国越乱,本国越能捞到好处,这是任何一个国家都避免不了的逻辑思维,跟政治立场完全无关。
可是,这么多平民怎么办?
直升飞机坠毁后,县城外围的山林间开始响起密集的枪炮声。炮弹落在一幢幢破败的民房上,烟雾和火苗愈加浓密,但不知为什么,一发炮弹都没有落在县府附近。
刘卫国说:“射速每分钟30发炮弹,是迫击炮。”
程黎平苦笑道:“是国产迫击炮,pp89式60毫米迫击炮。”
刘卫国诧异道:“你怎么知道?”
程黎平说:“前几年亲身经历过。”
又过了大半个小时,一长串武装卡车开到了距离县府只有两里地的大街上。街道另一侧是小河,河旁是直升飞机坠毁的山岭。卡车上下来将近两百多名肩扛步枪的武装分子,冲着县府耀武耀威的晃动起来。
范县长一直在向上级求援,谅山军方的人回复说,第一团的六百多名士兵已经出发了,估计在今天晚上七点钟左右能够赶到高祿。军方所属的武装直升机也已经按照命令起飞,相信很快就能协助县府击溃麻族人。范县长并没有他们想象中的那么乐观,只是沉沉的叹了口气,说:“希望我们能坚持到那个时候。”
麻族的武装分子派出了和谈代表,要求范县长马上率领县府工作人员缴械投降。范县长说:“你们部族的长老呢,我要和他本人对话。”
一个头戴彩色羽毛竹皮帽的中年人喊道:“我们现在是文明人,已经没有长老了。以全体麻族人的名义,高祿必须恢复到印度支那联邦时期的秩序,由我们麻族人做主导。”
第67章 屠杀
印度支那联邦是法国人统治时期的旧称,距今已经一百多年了。谁也想不到,这些麻族人竟然打出来这样的旗号。程黎平立刻想到了威廉先生,以及在他的赌场里遇到的那个白人。果然,一个骑着高头大马的白人从人群中走了出来,很绅士的向县府方向鞠了个躬,用充满法兰西口音的英语说道:“尊敬的县长,是时候给麻族民众一个公平正义的生活环境了。我代表高祿境内的麻族人,正式向你提交战书,如不在一个小时内投降,我们将彻底摧毁高祿县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