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平说：“现在还没什么钱，不能打肿脸充胖子。等年底吧，如果可以从程家村那边多接几个工程，年底的时候换辆好车。”
丁二点点头，说：“那胡闹的事呢，程哥你打算帮他出气吗？”
程黎平说：“这件事我自有分寸，你跟胡闹年纪差不多，告诉他，男子汉大丈夫一定要学会隐忍，只有这样，才能击垮比自己强大的敌人。”
丁二似懂不懂，但他相信程哥说的没错，于是爽快的应了一声。
又过几天，杜德永脱离危险期，转进加护病房。程黎平听说此事后，特意买了一个大花篮过去探望杜德永。杜德永满脸胡茬子，脸色苍白，看见程黎平便无力地笑了，说：“差点去见马克思，都不知道是谁打的黑枪，真是丢人到家了。”
程黎平笑着说：“正常，我也差点被他崩了。”
杜德永表情有些怪异，说：“这么厉害？现在情况怎么样？”
程黎平说：“不是敌人，放心吧。”
在医院里待了没有几分钟，马先重跟谢和平也来了。马先重只说了几句客套话，便向程黎平和杜德永告辞了。谢和平一屁股坐在看护椅子上，不满地说：“老杜，你是因工受伤，王局和几个副局都不过来探望，真让我们一线警员心寒。”
杜德永笑道：“谢大队，你是领导干部，可不能这么乱说话。再说，受伤的是我，你怄的哪门子气？”
谢和平说：“我就是有点看不惯。”
杜德永说：“看不惯也得忍，咱们玩的是命，他们玩的是政治，是脑子。”
谢和平说：“拉倒吧，跟我们部队上一个样。”
杜德永嘿嘿笑了几声，说：“有个事儿你还不知道吧？那个叫鲁大彪的，就是毒杀陈度帆的凶手，上个月被判了。死刑，没跑。”
这是程黎平意料之中的事。鲁大彪要脑子没脑子，要功夫没功夫，纯粹靠一股狠劲来唬人。在陈度帆身边还能吃香喝辣，结果被六叔和王智浜一忽悠，竟然毒杀了陈度帆。陈度帆一死，鲁大彪还有什么用，妥妥的替罪羔羊。如若不然，为什么王智浜和六叔能置身事外？
杜德永也就是顺便提了一下，看程黎平没有反应，马上转换话题：“从小到大，还真没受过这么重的伤。昏迷的时候，老觉得自己挺不过来了，没想到啊，哈哈，老子命硬。”
谢和平说：“嘴硬，人家枪口就没往你脑袋上打，要不然你早披上国旗了。”
杜德永笑道：“披国旗，我还不够资格吧。”
三个人正在那里胡扯，谢和平的手机突然响了。谢和平拿起手机说了两句话，瞪着杜德永说：“又出事了。”
杜德永说：“出啥事了？”
谢和平拿起帽子就往头上戴，一边走一边说：“程家村的一栋新楼房塌了。”
程黎平也愣了，不是说过两天一大群领导就来剪彩吗，怎么好端端的一栋新楼房就塌了呢？
蹭了谢和平的车子来到现场，只见工地外面警车、救护车停了一大片。市里的领导暂时还没过来，只有城关镇派出所的民警在维持秩序。倒塌的楼房位于工地边缘，靠近万通市场的路口，十字交叉地带。地面上到处都是散碎的建筑材料，水泥中露着细细的钢筋。
围观的群众不停的在骂：“这不是偷工减料吗，这么高的楼房，地基不打稳，钢筋也不合格，明摆着坑人呢。”
“可惜喽，下面还埋着十几个民工呢。”
“都拍下面了，凶多吉少啊。”
“就这样的房子，上午还抬价呢，都涨到一万一了！”
“一建集团就是黑心建筑商，他们建设的楼盘，没一个不出问题。”
听着他们七嘴八舌的讨论，程黎平心里一阵冰凉。程家村的村民都选择了这里的房子，如果真的出现大面积质量问题，将会造成多大的灾难。虽说桃花仙庄的山脉不属于地震带，可连年挖掘煤炭资源，黎城地下都被掏空了，只要出现小幅震动，这些问题楼房都会变成楼脆脆。
没过十分钟，一脸严肃的谭家霖赶到了现场。市局警察和众多协警强行将围观群众驱离，在外围拉上了黄色的警戒线。谭家霖脸色铁青，指示现场所有人员竭力全力救助伤员，一切医疗费用由政府财政承担。经过现场人员的全力抢救，从废墟下挖出四具尸体。另有几位民工身受重伤，被送上救护车拉到了医院。
待医护人员走后，谭家霖气的把安全帽一把摔在地上，指着一建集团的负责人大发雷霆：“你们有没有把安全生产安全建设放在脑子里，有没有把老百姓的人身安全放在心上？这么重要的工程项目，为什么会出现如此惨重的失误？柯铮亮呢，施华标呢，你们要给我一个交代，给全体市民一个交代！”
一建集团黎城分公司的全体工作人员战战兢兢，大气也不敢喘。躲在办公室里给总部打电话的柯铮亮和施华标更是胆战心惊，肠子都悔青了。按照规划，其实程家村地块建设楼房共计二十一栋，但分公司的规划人员告诉柯铮亮，挤一挤的话，可以建设二十二栋。
柯铮亮跟一建集团总部的领导协商过后，决定改变楼间间距，从十字路口的位置多建一套楼房，未来开发成沿街大型商场。初步测算，光多出来的这一套楼，就能额外多赚几个亿。由于预估有误，柯铮亮抱了侥幸心理，在这栋楼上使用了一些残次钢筋。原以为能撑个十几二十年，没想到连俩月都没撑过。
这栋楼垮了，最直接的连锁反应就是信任危机。大多数市民都会想当然的认为，其他的楼房也有质量问题。没买房子的直接打消购买计划，已经买过房子的肯定会汇集到售楼处要求退款——关键问题在于，程家村地块是黎城重点工程，一建集团和黎城政府先后投入了超过二十亿的资金，弄出这样的事故，这个责任可不是一般人扛得住的。
谭家霖怒不可遏，在事故现场足足待了一个小时，才在秘书的劝说下返回市府。期间一位副职领导试图给谭书记戴上安全帽，却被谭书记直接拒绝了。“发生这样的事，我这个书记也有责任，”谭家霖痛心疾首的说，“市政府立刻组织调查组，跟一建集团监理处和质检部相对接，务必要查明事故原因，惩处相关责任人。”
离开现场的时候，谭书记又回头叮嘱：“如果有购房者提出退房要求，一定要全额退款，必须要全额退款，我们不能把这种问题房子推给老百姓！”
零零碎碎的掌声响了起来，很快，更多的掌声参与进去。原本沉重而伤感的事故现场，变成了敬颂谭书记的海洋。
第81章 群贤毕至
在现场的时候，柯铮亮和施华标都不敢露面，但当天夜里，两人就驱车去了市府。谭家霖刻意晾了他们一个小时才在办公室接见他们，二话不说，就抛了一顶高帽子：“两位可真是黎城城市建设的功臣，让我一百五十万全体人民感恩戴德啊。你们说说，让我怎么谢你们？”
施华标嗫嚅道：“谭书记，谁也想不到会发生这种事……意外，纯粹是意外。”
谭家霖重重的拍了一下桌子，大声喝道：“使用问题建材原料，这叫意外？私改建设规划，这叫意外？弄出几条人命，这也叫意外？”
柯铮亮已经跟一建集团高层沟通过了，表现的还算沉稳：“谭书记，我们确实犯了错误，不过当务之急是解决市民的信任问题。目前大半楼盘都已经销售，如果市民按照您的建议前来申请退款的话，到时候国有资产损失可就太大了。”
谭书记瞪着柯铮亮，冷冷的说：“柯总，你是在怪我拆一建集团的台了？”
柯铮亮也是正处级干部，行政级别跟谭家霖一模一样，加上他有一建集团做后盾，虽然不能不把谭家霖放在眼里，但也没有太多的畏惧之心。“不敢，不敢。”柯铮亮不卑不亢的说，“我们也是一片好心，多一栋楼房，节约了城市用地，又能额外给国税地税做点贡献。谭书记，后天北京和省城的领导就要到了，我们要共同进退，先把这个烂摊子给收拾掉。”
这句话真正说到谭家霖心眼上了。他心里一清二楚，一建集团也不想出现任何工程事故，毕竟它们是要创造价值来盈利的。可早不塌方晚不塌方，偏偏在上级领导来检查时出了幺蛾子，这不是故意打自己的脸吗？至于提到全款退房，谁都知道是一句空话，因为现在大多数人都是按揭买房，一旦退房，意味着前期交的定金就没了，普通市民谁舍得这几万块白白打水漂啊。
可是这件事事发突然，时间仓促，造成的影响又很大，如何善后实在是个大问题。依靠谭家霖的个人威望，恐怕还不能让全体市民买账，柯铮亮说：“我已经请示过总部领导了，空出的地块划作小区公用绿地，以后可以建一个公用图书馆之类的便民设施。楼房倒塌的问题，可以推到历史遗留问题上，就说城郊煤矿挖煤时造成了小面积塌方，其它楼盘不受影响。”
施华标连连点头，道：“谭书记，这个法子最好，反正后天煤化工集团的领导也会莅临黎城，到时候他再补充一下，肯定能取信于全体市民。”
谭家霖心里已经认可了这个方案，但脸上依然表现出犹豫不决的神情。他心里在天人交错，不停算账，身为一方主政官员，他必须考虑到这件事给自己的执政形象带来什么样的影响。
在一旁站着的小陈微笑着补充道：“谭书记，柯总，施部长，我有个不成熟的想法，不知道有没有用。”
谭家霖面无表情，淡淡的说：“说说看。”
陈秘书说：“地质勘探所的专家现在正在我们黎城调研，请他们过来开个新闻发布会，证实刚才柯总所说的话。再出具一份加盖公章的文字说明，我相信市民们会理性看待这起意外事故的。”
柯铮亮和施华标同时眼睛一亮，笑着说：“还是跟在领导身边的同志有觉悟，小陈，这个法子不错。”
谭家霖依然没有表态，过了几分钟才向小陈摆摆手，示意他可以去操办了。
小陈出去后，谭家霖在椅子上坐了下来，慢条斯理的说：“柯总，施部长，请两位回去后尽快组织人力，把现场清理干净。在后天各级领导到来之前，我希望那里能恢复原状。”
施华标皱起了眉头，两天的时间恢复原状，且不说没有足够的建筑材料，就算是有，也没那么大的人力再盖起来啊。柯铮亮却很快领会了谭书记的意思，直接点了点头，说：“谭书记请放心，一建集团黎城分公司绝不会让黎城市民失望的。”
谭家霖做了个起身的姿势，说：“那我就不送你们两位了，还有些公务要办。”
柯铮亮和施华标很有觉悟，当即告退。离开黎城市府，施华标一脸毛躁的说：“这不是难为人吗，谁能两天内把那破楼再搞起来？”
柯铮亮说：“搞什么破楼，你没听懂谭书记的意思。”
施华标说：“那他是啥意思？”
柯铮亮说：“工地上什么最多？”
施华标说：“肯定是建筑材料呗。水泥，沙子，钢筋，混凝土……”说到这里，施华标突然拍了下大腿，惊喜交加的说：“我明白了，谭书记的意思是，让咱们把那栋楼推平，上面弄上建筑材料，这样后天来的大领导就不会起疑心了。”
柯铮亮冷笑道：“就是这个意思。看出来了吧，姓谭的城府深着呢，既要名声，又要政绩，还要再捞一手实打实的好处。这种人，天生就是做官的料。”
与此同时，热电小区里，程家却是一片寂静的氛围。听说程家村的新楼塌了，老爸就心急火燎的赶过去了，但是一句话都没跟领导搭上，就被协警们推了出来。怏怏不乐的回到家，把事情跟老伴儿一说，老伴儿立马急了，说：“这是平娃儿结婚用的房子，有质量问题怎么能行啊，谭书记不是说了吗，可以全额退款，明天天一亮，就去售楼处办手续。”
老爸说：“退哪门子款啊，咱这是拆迁补的房，根本没交钱。人家交定金的，房子可以退，可是按照规定，定金也退不了。”
老妈说：“这不忽悠人嘛，好好的新房子，怎么说塌就塌了？”
老爸说：“建筑材料有问题，我亲眼看见了，钢筋又短又细。”
老妈说：“那怎么办，住进去再出事咋弄，要死人的。”
程黎平一直没说话，有股怒火直冲脑门，无论如何都压不下去。这片小区建成以后，恐怕会有四五万人住在里面，只要发生事故，势必造成大面积死伤。这些无良的开发商，怎敢如此丧尽天良。不过这事不是匹夫之怒就能够解决掉的，他必须想个法子，把这件事捅露出去，以免更多的无辜者受害。
次日一早，被紧急公关过的地质勘探所工作人员在黎城电视台发布声明，称这起楼房倒塌起因是连日降雨，被挖空的隔离带出现洼洞。为安全起见，这里将进行二次填充，改造成公用绿地。其它楼盘所处地块不受影响，无任何安全隐患问题。
紧接着，一建集团的监理处也发布公开声明，欢迎全国各个质量鉴别机构亲临黎城，验证程家村楼房的质量问题。只要查出丝毫异常，一建集团愿意承担一切法律责任。
最后，黎城市府这边也做了总结，整体上来说，市府也有领导责任，向全体市民致以诚挚歉意。市府将配合全国鉴定部门，一一抽验程家村楼房质量，确保市民住房安全无虞。有了政府的保证，市民们略微放心一些。一建集团这边又配合性的推出几个所谓的相关责任人，在电视上痛哭流涕，坦诚自己的错误等等。只用了一天半的工夫，这场危机就被谭书记成功化解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