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叔摇摇头,说:“他没跑,可能已经死了。”
王智浜吓了一跳,道:“六哥,啥意思,你是说,鲁大彪被姓程的干掉了?”
六叔迟疑片刻,说:“可能性很大。先放他们一马吧,等上市的事情顺利完成,这笔账再慢慢跟他算。”
王智浜也是这个想法,截止到目前,他都没有把程黎平等人放在眼里。自从六叔告诉他,要动用权力的力量对付程黎平,王智浜就认为程黎平那伙人是砧板上的肉团,想怎么揉捏就怎么揉捏。只不过现在他精力有限,抽不开身,毕竟那么多钱都压在了上市那边,不能因为这几个不入流的小混混出了什么岔子。至于那个不成器的儿子王红旗,还是大哥说的对,就该关到号子里吃吃苦,让他明白现实社会的残酷。
临别时丢下二十块钱,程黎平确实是故意羞辱六叔和王智浜的。今天没有公开撕破面子,不意味着以后就太平无事。暴风雨来临之前,总是很平静的,程黎平心里明白,或许用不了多久,王智浜就会拿出真本事,跟自己斗个你死我活。
尽管王智浜那边实力雄厚,可程黎平却丝毫不惧。原因很简单,他是光脚的,没什么可怕。而王智浜有钱有权有地位,他怕失去这些,所以注定他会畏首畏尾。哪怕有王敦儒在背后支持,他也是一只没有牙齿的老虎,空有其表,实则弱的可怜。
真正有威胁的,是六叔,以及那些藏在背后还看不到的人。
六叔办事的效率很高,或许是因为他猜到鲁大彪被干掉后心有余悸,所以直接通知展家兄弟把刘卫国送到贝壳饭店。刘卫国伤势不轻,肋骨断了几条,脸上也满是伤痕,就连眼睛都肿成了一条缝。程黎平强忍着心里的愤怒,直接把刘卫国送进医院。
过了大半个小时,胡闹也被医院的救护车拉到了急救病房。他的伤势大多都是陈旧伤,两条胳膊虽然经过简易处理,但断裂的骨头并未校准,所以还得重新打断后再次进行手术矫正。尽管医生给他用了麻药,可是胡闹依然痛的满头是汗,把嘴唇都硬生生咬破了。
除了胳膊之外,胡闹背上也是伤痕累累,一大片淤青伤疤,触目惊心。
程黎平拍了张照片,直接发给了杜德仲。杜德仲勃然大怒,扭头就去找了谭家霖。谭家霖看着照片,半天都没说话,直到临近九点钟,才通知秘书安排一下,他要和杜副市长一起去黎城第一看守所调研。
一般来说,市领导去哪个单位调研,都要提前通知市委办公室,由他们做好准备工作。而且,常规性调研通常都会安排在上午时段。像这种大晚上的突发调研,在谭家霖的执政生涯当中,还真是破题儿第一遭。秘书小陈很有分寸,一点都没多问,直接打电话安排司机备车。
与此同时,王智浜带着一群手下也找到了城东鱼塘边上的王红旗。当然,这个消息是程黎平用公用电话通知六叔的,他并没有虐待王红旗,所以王红旗除了被绑在床边之外,身上一点伤都没有。王智浜急忙帮儿子松了绑,不停的问:“红旗,没事吧,有没有受伤?”
王红旗直勾勾的望着老爸,竟然张嘴来了一句:“爸,我饿了。”
王智浜顾不上责怪儿子在省城惹了大祸,连声说道:“没事,没事,想吃点啥,爸这就安排人准备。”
王红旗还没来得及说要吃点什么,外面成群结队的警察就围了过来。王智浜的手下还想反抗,结果被一顿警棍打的四散而逃。王智浜大吃一惊,只见鱼塘外面的街道上,密密麻麻的都是警车,带队的警官根本就不认识,好像是外地来的警察。
“你好,警官同志,我儿子被绑架了,我们刚把他救出来,能不能先让他吃顿饭?”王智浜从兜里摸出香烟,递给带队的警官。
哪想到警官根本没搭理他,反而又来了两个警察把王智浜也扣了起来,理由是怀疑王智浜包庇犯罪嫌疑人。王智浜活了四五十年,第一次被警察当成犯人看待,气得头都要炸了。可是他又不敢反抗,这些省城来的警察不给人面子,真把他们惹毛了,就没办法帮儿子脱罪了。
九点半整,谭家霖和杜德仲到达黎城第一看守所。来的时候,秘书小陈并未通知看守所方面,所以从所长到指导员,再到副所长和管教队长,一个管事儿的都没在。
看守大门的值班员很有眼色,看谭家霖和杜德仲器宇轩昂,不怒自威,知道是惹不起的角色,也没敢让他们登记,直接让他们进去了。等他们进了门,看见那辆奥迪的号段,赶紧偷偷打电话给副所长,说市里的大领导来所里了,赶紧回来。副所长正在外面的足浴店里泡脚,听了这话顿时跳了起来,连袜子也没顾得上穿,一路小跑着回来了。
看守所里还有几个管教,坐在办公室里一边抽烟一边吹牛。看见谭家霖走进去,一个愣头青板着脸喝问:“你谁啊,干吗的?”
谭家霖没理他,示意杜德仲把胡闹的照片拿给他们。几个管教一看,马上急眼了,纷纷拿起警棍,道:“你们是哪个媒体的,经过市委采访许可了么?”这几个人都收了王智浜的好处,要不然胡闹也不至于被那几个犯人打成这样。看到杜德仲拿出胡闹的照片,还以为这四个人都是记者呢。
秘书小陈和司机急忙护在谭家霖和杜德仲身前,怒气冲冲的吼道:“这位是市委谭书记,右面这位是杜副市长。”
几个管教吓了一跳,仔细看看,左侧那个年轻的领导,确实像电视里经常出现的市委书记。正踌躇着,看守所副所长老郭快速奔进办公室,冲着谭家霖敬了个礼,道:“郭书记,杜副市长,两位领导好。”
谭家霖看他既没佩戴工作证,也没把警帽戴端正,心里越来越愤怒,冷冷的问:“你们潘所长呢?”
郭副所长一向跟潘所长不对付,正愁着没机会把他挤下去,听谭书记这么一问,马上回答道:“今天应该是潘所当值,他现在没在所里,我也不知道干吗去了。”
谭家霖岂能不知郭副所长脑子里想什么,扭头就叫秘书小陈给潘所打电话,要求他在十五分钟之内赶到办公室。这个时候,潘所长已经收到了值班门卫传来的情报,正在赶来的路上。听陈秘书说谭书记和杜副市长都在办公室里坐着,吓的浑身冷汗直流。
等潘所长赶到,谭家霖却没了问话的兴致。他不满的扫了潘所长一眼,道:“杜市长,公安系统归你主管,你看着处理吧。”
杜德仲应了一声,把胡闹的照片放在潘所长眼前,道:“这位犯人认识吗?”
潘所长身上的冷汗更多了,因为当初王智浜的助理亲自给他两万块钱的红包,要求他收拾收拾照片上的臭小子。而号子里的几个犯人,也正是得了他的指示,才对胡闹大打出手的。在杜德仲凌厉的目光注射下,他不敢说谎,只好低声道:“认识,叫胡闹,现年19岁。”
杜德仲说:“他犯的什么罪,法院盘了吗?”
潘所长说:“盗窃罪……还……还没判。”
杜德仲的口气愈发严厉:“盗窃罪要关暴力犯仓吗?既然还没判决,为什么要移送到看守所来?”
潘所长双腿直抖,道:“是市局五中队那边移交来的,有手续有文件,我不能不收啊。”
杜德仲板着脸说:“那为什么把他打成这样?”
潘所长嗫嚅道:“几个犯人言语冲突,所以……所以动了手。”
杜德仲怒道:“言语冲突动了手,你们这些管教是干什么吃的?把人打成重伤,难道不该送医急救吗,为什么要拖延这么多天?你们有没有人性,眼中到底有没有党纪国法?”
三个问题一个比一个厉害,潘所长根本不知道该怎么回答,只好低着脑袋不说话。郭副所长以为这是自己表现的机会,只要博得了两位领导的好感,搞不好过两天就可以挤走潘所长,马上接口道:“两位领导,其实第一时间我们就安排医生和内勤帮他处理伤口了,但这个人死活不愿意去医院,我们也没有办法,只好按照规定继续把他留在这里。”
杜德仲轻蔑的看了郭副所长一眼,道:“既然如此,备案了吗,汇报了吗?那几个犯人,又是如何惩处的?”
郭副所长顿时也懵逼了,张了张嘴,一个字也回答不出来。事实上,如果不是今天谭家霖和杜德仲问起来,郭副所长压根儿都不知道这回事,毕竟这是潘所长的一亩三分地,实权都在他手里。
杜德仲冷笑一声,道:“你们两位,先停职吧。”转身跟谭家霖低语几句,两个人一前一后的走了。小陈秘书留在最后,从看守所里拿了些相关的文字档案,最后也出去了,留下办公室里一群人,个个战战兢兢,坐立不宁。
第92章 代码601444
第二天上午的市委会议上,谭家霖建议纪委方面对第一看守所的渎职行为展开调查,纪委书记虽然趋向于朱家营一派,但证据确凿的事实摆在眼前,他也只能秉公执法。以潘所长为首的第一看守所工作人员,除了内勤和医生,被纪委一窝端。连带着市局五中队的中队长,谭家霖一次突访,拿掉了四个科级干部。
其实昨天夜里,当谭家霖走后,潘所长等人就开始打电话托关系了。能在所长的位置上混这么多年,谁上头没个靠山,只不过这次他惹恼的是谭家霖,黎城一把手,别人就算有心帮他,也不敢付诸行动。万一谭书记追查到底,搞不好自己也要跟着倒霉。
抱有这个想法的官员不在少数,最醒目的就是王敦儒。他侄子被省城来的警察直接带走,除了眼睁睁看着,一点办法都没有。他上头的领导甚至悄悄告诉他,文省长发话,认定王红旗是个“官二代”、“富二代”,真要查到了自己和王智浜头上,那可就彻底歇菜了。所以当五中队的队长被纪委工作人员带走调查的时候,王敦儒惜字如金,除了表示配合之外,一句废话也没多说。
因为王红旗的事情,王家兄弟的心情一直都很低落。根据文省长的指导精神,省城法院决定从重处罚肇事者,尽管王智浜花掉了八位数的活动费,王红旗依然被判处18年有期徒刑,剥夺政治权利5年。
那一边,程黎平的心情也不好受。刘卫国底子较好,伤势恢复的很快,但胡闹身子骨本来就很柔弱,在看守所又没得到及时救治,伤上加伤,导致双臂神经系统受损,出现了轻度伤残。主治医生遗憾的告诉程黎平:“日常生活是没有妨碍的,但是两条手臂都伸不直了,也不能负重。”
程黎平说:“这怎么行,他还不到20岁,日子长着呢。”
主治医生说:“对不起,我们也尽力了,就算是条件更好的医院,也很难帮他恢复。”
程黎平很懊恼,如果他早点对王红旗动手,可能胡闹就不会这样了。进去探望胡闹,胡闹的精神倒很好,勉强笑着说:“程哥,我没事,你放心吧。”
程黎平说:“回头我跟你刘哥商量一下,把你送省城或者北京去,一定要把你的胳膊治好。”
胡闹眼睛里瞬间满是泪水,道:“程哥,谢谢你们,以后你们就是我亲哥。”不管他在看守所里表现的多么强硬,终究是一个不满20岁的农村孩子。好端端的变成了轻度伤残,实在很难接受。可是他心里也明白,程哥的生意刚刚起步,手头也没多少钱,真给自己去看病的话,可能要掏空家底。不过他也知道程哥的为人,劝是劝不住的,这份感动只能埋在心里头,以后再回报了。
程黎平探望了胡闹和刘卫国,径直回到了装修公司。算算账面,光这段时间住院的花费,就已经耗掉了十几万。刘卫国是外地人,没有医保,胡闹是农村户口,同样没报医疗保险,所以两个人的费用都是全额支付。从许俊霖那里总共赚了三十万,现在还剩下不到十五万,如果真把胡闹送省城治病的话,估计这点钱不够用。
按理说,这笔钱都应该由六叔和王智浜来出,不过王红旗被判了18年,想必王智浜也正在气头上。真去找他要钱,搞不好会立即开战。程黎平虽然并不惧怕,但为了父母和刘卫国等人的安全着想,暂时还不是兵戎相见的好时机。
幸好看守所那边新上任的领导比较谨慎,生怕胡闹以后申请国家赔偿,把事情闹的更大,所以主动送来几万块钱,说是看守所的人道主义赔偿。程黎平原本想把他拒之门外,但转念一想,不能意气用事,耽误胡闹的病情,便板着脸替胡闹收下了。
过了几天,刘卫国率先出院。说起送胡闹去省城治病的事,刘卫国说:“治病是大事,不能耽误,该花的钱就得花,不用跟我商量。”
程黎平说:“不是钱的事,胡闹住院,得有人照看。要不然,你跟着一起过去吧。”
刘卫国嘿嘿一笑,道:“让丁二过去吧,他们年纪相仿,有共同话题。”
程黎平无奈的摇摇头,他不好意思直说,没想到刘卫国也含糊其辞,其实两个人心里头都明白,过了这一段,王家兄弟就要开始反击了。这次的反击力度跟以往都不相同,毕竟王红旗入狱18年,王家兄弟都需要一个发泄的对象。从目前来看,最合适的发泄对象就是程黎平这伙人。
不过程黎平和刘卫国都想错了,王智浜现在并没有精力对付他们,而是在省城打点关系,试图通过内幕操作,让王红旗得到减刑的机会。虽然这事儿闹的挺大,但文省长有很多大事要管,不可能一直盯着王红旗这个小市民。俗话说得好,上有政策下有对策,在王智浜不懈的努力下,还真让他钻对了门路。
其实这个门路也是六叔提供给王智浜的,毕竟他在省城要比王智浜熟的多。王智浜连送礼带请客,足足热情款待这尊大神半个月,才换来他的一个点头许可。从这件事上,王智浜终于明白了大哥的话,人啊,有机会就得往更高的位置上爬,否则不管你有多少钱,遇到了大事还没别人一句话好使。
不过现在他傍上了京城的白主任,只要他的公司顺利上市,到时候跟白主任的关系肯定越来越密切。白主任是什么人,妥妥儿的副部级干部,他发一句话,红旗肯定能出来。哪怕他不是公检司法系统的领导,人家也得买他这个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