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黎平嘿嘿一笑，道：“没兴趣。”
王智浜急了：“等等，你先听我把话说完。”
程黎平说：“我没时间，手头一堆事呢。”
王智浜说：“程总，你一定得听我把话说完，这生意对你而言，有很大好处。”
程黎平笑道：“那你先把程家村装修工程的尾款付清吧，三百万，我记得一清二楚。帐结清了，才能证明你诚信，我才敢跟你做生意。”
王智浜只觉得一口老血堵在嗓子眼里，忽忽的往咽喉里顶。再怎么着，咱老王也是黎城商界的一面旗帜，随便拔根汗毛都比你小子粗得多，若非急需用钱，谁会把你那几百万看上眼。但事到如今，困扰王智浜的已经不再是简单的现金流问题了，而是他同时控股远方面粉集团，上头认为其中还有暗箱操作，所以他必须得尽快把这个烫手山芋甩出去。
“抵掉。”王智浜咬着牙说，“抵掉总行了吧。”
程黎平说：“那感情好，远方面粉集团现在的股价是多少啊？”
“一块九毛六。”
“哟，这么低，估计是个股价格最低的一只票了吧，那我不敢要，没前途。”
王智浜这回是真的要吐血了，喉头甜甜的，一丝腥味泛散开来。其实黎城人均收入不高，但有钱人却不少，可是这些人以前吃够了王智浜的亏，不愿意再跟王智浜打交道。再说，眼看着王智浜的商业帝国日薄西山，谁愿意跟着他往里跳啊。所以这事儿除了盯紧那个什么都不懂的程黎平之外，还真没有别的办法。
程黎平确实不懂资本运作的内幕，但不代表他真的不知道王智浜打的什么主意。当王智浜提到远方面粉的股份时，程黎平已经决定跟王智浜做这一笔买卖了，原因很简单，不能让远方面粉集团垮了。
从普通农家孩子的角度考虑，这家集团公司转化了本地的大部分粮食，如果它完蛋了，意味着本地农民的粮食都要卖给外地来的贩子，价格低暂且不说，很多时候还不能拿到现钱，实在对不起劳动人民的辛苦付出。从发展前景的角度考虑，程黎平也有自己的打算，新闻里说过，高层领导已经开始聚焦三农问题，所以这个行业应该还是有前途的。
用最直白的话说，只要人还吃饭，面粉以及其他食品就能卖出去，这是颠扑不破的硬道理。
“程总，别打马虎眼了，”王智浜实在没心情再跟程黎平磕下去了，“你就说吧，我手上的股份你要不要。”
程黎平说：“我要了的话，能占远方面粉集团的几成股？”
“几成股？”王智浜简直快要气疯了，你是真不懂还是假不懂，作为一家上市公司，远方面粉集团的盘子起码也有大几亿，你收购我两万多手股票，充其量四百多万，还想控制人家的公司不成？
“这个，其实你可以当做投资用。”王智浜含糊其辞的说。
程黎平暗笑，他是扮猪吃老虎呢。“那不行，宁为鸡头，不做凤尾。”程黎平说，“花那么多钱买这个死股，我太不划算了。”
王智浜一边担忧程黎平不愿意接盘，一边又暗笑程黎平果然是个蠢蛋。“掌握远方面粉的股份，你就是小股东。小股东也有发言权啊，程总，我相信你的能力，”王智浜忽悠道，“托托关系找找人，成为远方的大股东，根本不在话下。”
程黎平假装还要再考虑考虑，作势准备挂断电话。王智浜急道：“你人在哪儿，方便的话，你直接来我办公室，咱把转让手续办一下。程总，不是我姓王的夸海口，你错过这村可就没这店了。”
程黎平笑道：“我去银行，给你开张支票。你那些股份，转让价多少？”
王智浜低头算了一下，说：“四百三十六万。”
程黎平说：“哎呀，零头就算了，四百万好了。”
王智浜死死地抓了一把自己的头发。他原以为自己够卑鄙了，没想到程黎平比自己还无耻，见过做生意不着调的，但也没像这样抹零头的，你干脆四舍五入，前面的四百万也抹掉算了。
“程总，这样太没诚意了吧。四百三十万，不能再少了。”
程黎平点点头，说：“行，行，行，那就四百三十万。抵掉上次你拖欠的三百万，我只需要给你开一百三十万的票子就够了。”
王智浜气的已经不想再说话了，呼呼的喘着粗气，恨不得把程黎平撕成碎片。
程黎平生怕王智浜还不够生气，又追着问道：“王总，对不对？”
“对！”王智浜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了这个字。
“那行，一会见。”程黎平心满意足的挂了电话，开上自己的长城轿车，就往农业银行跑。开了支票，又驱车来到王智浜的办公楼。几个看门的保安还不知道大老板已经快要完蛋了，依然狐假虎威的嚣张无比，轻蔑的看了看程黎平的长城汽车，没好气的问：“哪个单位的，有啥事啊？”
程黎平笑道：“个体，找王总。”
一个保安头子挥挥手，道：“先预约，等通知吧。”
死到临头了还这么有排场，真想套用周星驰的一句台词：“靠，i服了you。”程黎平二话不说，转身就钻回自己的车子，道：“一会你们老板问的时候，自己去交代吧，可别怪我不给面子。”
保安头子明显感觉这画风不对，赶紧拦住程黎平的车子，赔笑道：“兄弟，开个玩笑嘛。您贵姓，我通报一下。”
程黎平扫了他一眼，道：“姓程。”
保安头子三步并作两步，赶紧跑回值班室给行政办公室那边打电话。确认程黎平是王总请来的客人，保安头子马上换上一副贼兮兮的笑脸，道：“原来是程总，您早说嘛，差点大水冲了龙王庙。”
程黎平没理他，把车开进去，就停在大门边上，然后大踏步走向办公楼。看着程黎平的背影消失了，保安头子才板着脸训斥手下的小弟：“看见没有，当老板的都低调，这个年轻人可了不起啊，以后见到了要睁大眼睛，别狗眼看人低。”
一个小保安问道：“方哥，你咋知道他了不起？了不起的话，怎么就开辆长城啊？”
“刚不是说了吗，人家那是低调，低调，懂不懂？能跟咱们老板谈生意的，那是小人物吗？”
“那咱们老板怎么不低调？方哥上次不是说了，光那一辆宾利，就值个大几百万。”
保安头子瞪着眼睛喝道：“你懂什么，到了咱们老板这个档次，想低调也不行。你看看娱乐圈的明星，去机场都用戴着帽子口罩，那不一样被人认出来吗。”
几个小保安也不管方哥说的话有没有道理，异口同声的点头说道：“原来是这样啊。”
看到王智浜的第一眼，程黎平心里吓了一大跳。才两个月不见，王智浜仿佛换了一个人，原本红光满面的皮肤变得又黄又暗，皮肤也松弛了不少，眼角和额头的皱纹像田地里的地垄一样明显。虽然他还故意装出自信而沉稳的样子，但程黎平看得出来，他心里非常惧怕。
程黎平不由自主的产生了恻隐之心，但想想王智浜以前做过的一切，这点儿恻隐之心又都消失不见了。很多事情都是这样，不是不报时候未到，王智浜落得现在这个结果，完全属于报应。
把支票放在桌子上，在智浜实业集团的律师的见证下，王智浜在转让股份的合同上签了字。这意味着程黎平不仅仅是远方面粉集团股票的持有者，还是一个小小的股东了。虽然占据的份额很不起眼，可程黎平心里很兴奋，因为他心里有了别的思路，可以帮助远方面粉集团起死回生。
办完了正事，程黎平站起身来打算回家。王智浜了结了一桩心事，也轻松不少，笑着说道：“程总，我还有一件事想拜托你。”
程黎平头也没回，径直走向大门。“不好意思，咱们没那个交情。”
“是这样，如果我有个什么事，我希望你能放过我儿子。”王智浜在背后说道。
“那就管好你儿子，别让他玩枪。这次打的是脚丫子，下次打的可能就是脑袋瓜子了。”
第144章 风趣幽默暖大叔
程黎平的话说的很不客气，可王智浜却很欣慰，因为听程黎平话里的意思，明显是把这个账翻过去了。混到这个年纪，王智浜自认为已经够了，该吃的吃了，该喝的喝了，该玩的玩了，该有的也都有了。只有这个不成器的儿子，是他心里唯一的牵挂，虽说有一个当局长的大伯可以照看着，但王红旗的脾气太古怪，万一自己要去监狱里蹲一段时间，他真怕出来的时候白发人送黑发人。
程黎平走后，王智浜马上去安排工作人员把这笔钱提出来，找几个靠近公路的山村建希望小学。盖不盖的起来暂且不管，先把这件事宣传出去再说。
黄灿那边没有搞定黄程卓，王智浜也没办法，最后还是王敦儒想了个主意，请朱家营的秘书出马，亲自去医院跟黄程卓谈一谈，说明黎城市府对这件事的态度，尽量取得黄女士的谅解。朱家营现在的秘书姓易，是他以前在省城思齐区时的老秘书，前段时间刚刚上任。至于以前的那个秘书，朱家营嫌弃他不懂得操作资本市场，找了个机会把他调到下面的乡镇担任乡党委书记去了。
易秘书在市委所有领导配备的秘书群当中，算是年纪最大的一个。但他年纪虽大，学习能力却很强，就连谭家霖也时常提醒自己的秘书小陈，有空多去跟易秘书学一学。易秘书接到王智浜的电话，耐心的听他把话说完，既没答应也没否定，而是很有分寸的回复说，这件事需要朱市长批准，如果他不反对，我很乐意效劳。
王智浜马上又给朱家营打电话，朱家营现在心里很轻松，既然龙秘书长来的时候没提到人事调整的事情，他也就没什么可担心的了。上次没能帮上王智浜，他心里隐隐约约也有点愧疚，既然只是让易秘书过去谈一谈，这件小事还是能帮就帮吧。
“行，王总，一会我就让小易去医院走一趟。”
“那多谢朱市长了。”
朱家营也是聪明反被聪明误，当日龙艺生说他是受省领导的指示过来的，目的是为了提醒黎城的两位主官如何处理众焰投资公司的问题。可是朱家营忽略了最重要的两点信息。第一，龙艺生是省委组织部的人，处理地方事务这种事情根本就不在他的职责范围之内；第二，如果真的如龙艺生所说，省委调查组为何又最终放了众焰投资公司一马，反而只罚款一千万元便完事了？
朱家营没有想到这一点，可谭家霖却一清二楚。只不过他乐的装糊涂，因为黎城煤炭电子交易中心的月成交额已经突破了一百亿元大关，为此，他还得到了省委省府的点名表扬。省长文开树同志在省委会议上提到谭家霖的时候赞声不绝，说别看人家家霖同志只有三十来岁，但在推进地方经济发展过程中大刀阔斧，锐意十足，把一个老旧的资源型城市改造成电子化城市，让人刮目相看啊。
文省长这一番话，很快便被省里的报纸刊登出来了。近两个月类似闲居的杜德仲一看这条报道，马上激动的从椅子上站了起来。被一省之长在省委会议上点名表扬，这意味着谭家霖在黎城的主政生涯快要结束了，下一步很有可能高升到某个地级城市担任副市长，或者去省委某些实权部门任职。
谭家霖走了，留下市委书记这个空缺，到底会由谁来接任呢？朱家营在市长任上不过一年时间，是不可能接替谭家霖的，而杜德仲自己也没有什么机会，市委的那几个副书记，都是碌碌无为之辈，根本也没有独当一面的能力。所以最大的可能性，是省委组织部另行调派其他地方的官员过来。
想到这里，杜德仲心里莫名其妙的激动起来。作为主管政法、公安口的副市长，杜德仲在黎城本应该是举足轻重的人物，可是谭家霖不重视他，朱家营也不尊重他，下面的市局阳奉阴违，根本不把他的指示放在眼里。堂堂一个副市长，弄得跟电影里的道具一样，完全是个摆设，这让杜德仲心里头很不舒服。
如果换了一任书记，不管怎么样，杜德仲的局面都会有所改观，至少会比现在要好得多，毕竟他是手握实权的角色。
正当杜德仲思虑万千的时候，突然有人敲响了办公室的大门。杜德仲的秘书小黄家里有点事请了假，所以杜德仲便自己过来。开门一看，站在门外的人居然是朱家营的秘书易方。
“你好，杜市长。”易方客客气气的问了声好。
“你好，易方同志。”杜德仲把易秘书引进办公室，心里直纳闷。有什么事情，朱家营不能打电话跟他说，反而要派秘书过来走一趟呢。
易方的思路很清晰，言简意赅的说了他来找杜德仲的目的。原来他认为杜德仲是主管公安口子的副市长，如果杜市长能出面去跟那个女记者谈一谈的话，或许更容易取得女记者的谅解。除了杜德仲之外，市局局长王敦儒也被他喊上了，三个重量级的人物去看望一个小记者，可谓诚意满满。
杜德仲没有理由拒绝易方的邀请，尽管他心里颇不高兴。当初市局派人去北京抓那个女记者，根本没人汇报给他，完全是黄灿等人的自发行为。但是事情闹大了之后，杜德仲却莫名其妙躺枪，被外面的媒体批评的体无完肤，就连省里的上级领导也曾打来电话，声色俱厉的指责杜德仲党性不严、警性不足等等。
易方此来，无非是想帮朱家营擦净屁股，以免外面的记者老盯着黎城市府，影响朱家营的前程。由此可见，他是一个忠心耿耿的部下，只不过他忽略了杜德仲的感受，很容易给人留下不好的印象。
至于王敦儒那边，市长的秘书亲自相邀，他不能不给面子。原本说好是下午四点钟过去，三点钟刚过，他就已经到医院里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