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起——金丙
时间:2018-10-27 09:39:59

  “今天给你招麻烦了,不好意思。”
  周扬叼着烟摇了下头。
  今天这事,纯属是好心却遭来无妄之灾,即使周扬在金钱上没吃亏,但就情理来说,赵姮也应该做出一番补偿,比如请对方吃顿饭,毕竟是她给人造成了麻烦。
  可她跟周扬只是临时的雇佣关系,不熟,除了装修收尾安装开关插座时他会再来一趟,两人不会再有其他交集。
  何况请人吃饭是要花钱的……
  “不如晚上我请你吃顿饭?怎么说都是我给你惹的事。”最后赵姮还是开口。
  正是下午阳光最好的时候,周扬向阳开着车,灿烂的光线晃到了他的眼。烟灰不知什么时候烧得那么长了,一眨眼,簌簌落到他腿上。
  他拿下香烟回答:“太客气了,不用。”
  “我过意不去。一顿饭而已,今晚没时间的话,改天也行。”
  周扬说:“那行吧,今晚吧。”他说完,才记得掸掉裤子上的烟灰。
  说定后,赵姮拿出手机,想趁空闲,大概算一下新房大理石的面积。她不确定自己估得准不准,于是朝周扬问了声。
  周扬给她报数据:“主卧飘窗大概长两米三,宽七十五到七十八。次卧一米三左右,宽大概将近八十。”
  赵姮说:“你知道得这么清楚?”
  “量走线的时候大概比划过,心里有个数,不一定准。”
  “那也应该比我估得准。”赵姮换成他说的数据重新计算。
  周扬看了她一眼,道:“店里不是会来量平方吗?”
  赵姮按着计算器,微微笑着说:“老板说明天来量,我想先看看预算。”
  “哦。”周扬见她似乎按完了,又提醒一句,“搬运大理石还有额外收费。”
  赵姮一愣,“是吗,老板刚才没说。”
  “那下次也会说。”
  赵姮蹙眉。
  周扬道:“哪家店都要算这个搬运费,你这是电梯房,搬运费估计会要两三百。”
  赵姮记下了。
  周扬看了眼时间,问她:“你赶不赶时间?”
  “不赶。”
  “前面会路过修车行,你要不赶时间,我就先去问问。”
  赵姮自然没意见。
  车行就在回去的路上,十多分钟后,周扬将面包车停在人行道上的停车位,然后按了几下喇叭。赵姮和他一道下车。
  车行里走出来一个黄头发的年轻人,显然跟周扬认识,一见他就说:“诶,来了?”又递给他一支烟,“今天怎么有空过来?”
  周扬接过烟,大拇指朝后头戳了戳,“去看看我车屁股。”
  年轻人绕到面包车后,跟着哈哈大笑:“哎哟喂,这是跟谁‘接吻’了?出门没看黄历啊?”
  周扬催他,“行了,你看看要怎么修。”
  “还能怎么修,整容呗!”
  “要几天?”
  “最快也要两三天。”年轻人暗戳戳地问,“走保险还是私了?我顺便帮你车做个全身检查?”
  周扬朝赵姮望一眼,对方正在另一头打电话。
  年轻人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笑着问:“这是谁啊?跟你有关系还是没关系?”
  这女人长相出众,打扮偏知性,气质说不上来,似乎有种异样的柔和。她看起来是那种家教优良,工作极为体面的人。这样的女人世上有很多,但也不是随随便便就能遇到。
  黄头发的年轻人将她从头看到脚,赏心悦目的女人谁都喜欢。
  周扬说:“不走保险,多余的就算了,就帮我修车屁股吧。”
  年轻人也忘记了自己问的最后一个问题。
  街边噪音嘈杂,但并不妨碍赵姮听清手机那头的抱怨。
  她刚下车,就接到李雨珊的电话,对方开口就道:“烦死我了,我刚奶完宝宝,家里那个大的又突然跑回来了。他爸就光叫我管,我凭什么管呀!”
  李雨珊在婚前已经做好当人后妈的觉悟,可想法与行动往往无法契合。赵姮已经听过她不少抱怨,闺蜜现在的生活全围绕着丈夫孩子和婆婆。
  女人在跨进婚姻这一领域后,往往会徒添许多烦恼。可依旧有人憧憬着。
  赵姮像往常一样安抚几句,李雨珊终于转入正题:“刚才周余伟还打来电话了,你说他这不是上赶着找骂吗?”
  “他找你?”赵姮问。
  “对啊,问我要你手机号,说在路上碰到你了,当我猪啊?”
  “哦,我们刚才是碰到了。”
  “……好吧。”李雨珊问,“你们说什么了?”
  “没说什么,问我好不好,就这样。”
  “男人都一个样!”李雨珊今天情绪不佳,她悲观地说,“还是老话说得好,嫁什么都别‘只’嫁给爱情。”
  赵姮笑了笑。
  李雨珊又说:“实在没得选,嫁给猪腰子也好。”
  她说这话时,赵姮刚好对上周扬的视线,两人目光轻轻一触,赵姮见到黄头发的年轻人也看了过来,后来周扬的视线就错开了。
  赵姮没听明白闺蜜的最后一句话,“猪腰子?”
  “我是说,嫁给肾好的也行!”李雨珊道。
  赵姮懒得听她胡言乱语。
  了解完修车情况,赵姮电话也已讲完。她问着朝她走来的男人,“怎么样?”
  周扬说:“没多大问题,修个两三天。”
  “车子现在留在这吗?”
  周扬摇头:“我先开回去,工具还要卸下来。”
  两人重新上车,没多久就到了环西北路附近。赵姮侧头看着窗外说:“你随便找个地方放我下吧。”
  “你要到哪?”周扬说,“都到这了,送你到门口吧。”
  赵姮想了想,也不跟他假客气,“我到御景洋房,方便吗?”
  “顺路。”
  到了御景洋房外,周扬停车,看着赵姮解开安全带,听她道了谢。她打开车门,正要下去,忽然又回头,“对了,我还没你联系方式,待会吃饭的地方不如你选吧。”
  周扬立刻拿起手机,跟她互加了微信。
  十多分钟后,周扬回到了出租房。
  合租的室友都没下班,家中只有他和小亚两人。小亚刚和姐姐视频完,正无聊,他问周扬:吃饭吃了这么久?
  周扬点头:“唔。”
  小亚见他进了房间,没多久又出来,手上拿着换洗衣服。
  小亚:你现在洗澡?
  周扬说:“晚上就不用洗了。”
  小亚点头。
  周扬洗澡向来快,几分钟后出来,他边穿衣服边跟小亚说新接的装修单子,不多久,手机来了一条新微信,周扬点开来,看到赵姮发过来的话。
  赵姮:“周师傅,晚上叫上小亚师傅一起吧。”
  小亚正在手机上打牌,忽然察觉一道奇异的目光,他抬起头。
  目光来自周扬,他微驼着背坐在凳子上,双手握着手机,拇指随意地擦着屏幕,看着他,也不说话。
  小亚不解地问:怎么了?
 
 
第8章 
  周扬应该是看明白他的动作了,可他依旧闷声不吭。小亚有点慌,他经历过最让人忐忑的眼神,是家中父亲过世欠债累累,母亲在将要提及学费这一话题前的眼神。
  此刻周扬的眼神与母亲的不太同,他似乎在考量什么。
  小亚也是有点小聪明的,他问:你要跟我借钱?
  周扬的眼神微微变了下。
  小亚心领神会,他虽然有点为难,但还是说:去掉我姐姐下一年的学费和生活费,其他的我可以借给你。
  周扬没说什么,他把手机放桌上,起来经过沙发,拍了下小亚的脑袋,然后去洗衣服了。
  小亚想了想,还是回房间找出银行卡,做好取钱的准备。
  洗完衣服也才两点多,周扬抹了下手,给温经理打电话,问他借车。
  温经理问:“你车坏了?”
  “被人撞了车屁股,要送修几天。”周扬说。
  “我这边没车啊,要不我帮你问问有没有电动的三轮车?”
  “也行,你先帮我问问。”
  小亚一见他挂电话,立刻比划着问他:怎么撞车了?严重吗?你刚才怎么不说?
  周扬从烟盒里抽出一支烟,低头咬住准备点着,说:“小毛孩子就别管了。”
  小亚没瞧清他的嘴型,歪着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周扬瞥他一眼,牙齿磨了下嘴里咬着的烟。忽然又将烟取下,把它塞回烟盒,也不抽了。他说道:“就撞了车屁股,没多大事,车主说私了。”
  小亚放心地点点头。
  温经理很快给周扬回电,说借到一辆人力的三轮车,问周扬要不要。
  周扬也不挑,让小亚去把三轮车骑回来。小亚站起来就要出门,被周扬拦住。
  周扬说:“不着急,晚上再去骑回来。”
  小亚很不解:为什么?
  周扬面不改色地说:“也许人家现在有用,等晚上再骑回来,不耽误人。”
  小亚很信服地点头。
  周扬与赵姮约好六点在小饭店碰头,五点半时小亚出门,又过十分钟,周扬也出了门。
  两地距离近,加上他腿长步子大,十多分钟后他就到了小饭店门口。正值晚餐高峰期,一桌客人离开,刚好空出位置。周扬正要进去,余光看见马路另一头骑车过来的身影,于是他站在原地没动。
  路灯昏黄,她骑着红色的公共自行车迎风而来,像乱入菜场鱼池的一尾金鱼,格格不入,与众不同。
  赵姮大学毕业后很少有机会骑车,买车以前办的IC卡也已形同虚设。
  昨晚一路逛来时,她看到公共自行车停放点,才想起IC卡的存在。她记得里面还有办卡时存的两百块钱。
  下午回到公寓,她将卡找出来,恍惚间忆起当初办卡时的情景。那时周余伟家中已给他买了宝马车,他说以后由他来车接车送。赵姮并没有听他的,她还是办了卡,充了钱。
  现在也派上用场了。
  赵姮骑到饭店门口,单脚抵地,稳住后才跨下自行车,微笑着跟周扬说:“好久没骑车了,还真不太习惯。”
  周扬去扶了一下车把手,马上又松开。
  赵姮没留意,问他:“怎么不进去?”
  “我刚到。”周扬说。
  “噢。”赵姮将车停好,同他一道走进小饭店,又问,“小亚师傅呢?”
  周扬带她走到空桌位置,回答说:“我问人借了一辆三轮车,他去骑回来。”
  “那他一会过来吗?”
  “来回一趟比较远,他来不及。”
  “我还想请他一道呢。”赵姮说得客气。
  服务员拿着纸笔走过来,仍旧是昨天那个可爱的小女生,她看着两人,笑着说:“今天再送你们一盘花生!”
  “谢谢。”赵姮朝她笑了笑,又问周扬,“你想吃什么?”
  周扬问服务员:“今天有什么?”
  “今天换了新菜单。”服务员给他们报一遍菜名。
  周扬听完,点了两道半荤半素,赵姮在昨天刚见识过他的食量,等他说完,她又加两道大肉菜,加完后问周扬:“你要喝酒吗?”
  周扬问:“你喝酒?”
  “能喝一点,不如给你来点酒?白的啤的?”
  周扬看着她,顿了下才说:“白的。”
  小瓶装的白酒很便宜,白酒送来,赵姮替对方斟上,自己也倒了浅浅一杯。辣味入喉,身体很快暖过来。
  周扬喝口酒,微垂着头剥花生米。他的腿懒散地伸在桌脚外,送煤气罐的人经过,嚷着“让一让”,他又把腿收回,这动作一做,他忽然想起昨晚在桌底下的乌龙。
  他瞥向赵姮,见她脸颊白里透红,眼眸潋滟,唇珠在灯下泛着异样光泽。他忽然开口:“你能喝多少?”
  “还行,”赵姮说,“没怎么喝醉过。”
  周扬把花生米扔进嘴里,拿起白酒瓶,歪一歪瓶子询问。
  赵姮笑了下,把杯子伸过去,周扬给她倒了点,量不多。
  满室烟火气,这餐饭他们吃了一个多小时。饭后结账,两人走到柜台,周扬掏出钱包,赵姮拦住他:“别,说好了我请。”
  周扬隔着她的大衣衣袖,轻推她手臂,“我来。”他说。
  赵姮微笑着,按住他的钱包,阻拦住他,然后付了饭钱。
  强势的不容商榷。
  周扬看着她的后半边侧脸,轻轻“呵”了声。
  走出饭店,赵姮推出自行车跟周扬道别。她已带着淡淡的酒香,跨上自行车,侧着头说:“周师傅,那我走了,再见。”
  这话随香气一道送来,“唔。”周扬抬了下手回应,低头点烟。
  他用力吸一口,手夹住烟,慢慢吐出烟圈,看着那道骑车的身影渐渐消失在马路对面。
  回去的路上,周扬买了一盒炒粉干,到家后将快餐盒放桌上,叫小亚过来吃。
  小亚走过来:三轮车我停在面包车边上了。
  “看见了。”周扬问,“晚饭吃了吗?”
  小亚:我回来看你不在,到外面买了酱香饼吃。
  “那炒粉干还吃不吃?”
  小亚:吃,我没吃饱。你晚饭吃过了吗?
  “吃过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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