任子延被人推搡着去敬酒,也有燕北六省的官员过来敬殷鹤成的酒。自从备孕以来,顾书尧督促着殷鹤成戒严,酒也只是适量去喝。
不过在场面上,顾书尧知道这些并不怎么好推脱,因此也不好多说什么,只轻声嘱咐他,“雁亭,别喝太多。”
殷鹤成倒听她管束,当着几位省长的面还朝她笑着点了下头。他们不知道顾书尧跟殷鹤成说了什么,只好在一旁陪笑。
顾书尧在一旁站了会,忽然有人拍了一下她的后背,顾书尧回头一看才发现是孔熙。任子延在另一边忙着敬酒,倒把她落下了?
孔熙此刻脸上泛着红晕,像是喝醉了一样。
顾书尧记得孔熙酒量不怎么好,上次在她的婚宴上就喝醉了,于是问了声:“孔熙,你还好吧?”
孔熙摇了摇头,轻声道:“我没醉,书尧你过来,我有话想和你说。”
顾书尧犹豫了一下,还是往外走去。殷鹤成注意到她离开,转过身问她:“去哪?”
“孔熙说我有事。”
也没走几步,孔熙在婚礼台的台边停步,顾书尧跟了过去。殷鹤成往那个方向看了一眼,很快收回了视线。
“孔熙,你想说什么?”
之前在燕北大学顾书尧也遇见过孔熙几次,虽然撞见了有时也会打声招呼,但都没怎么说话,顾书尧看得出孔熙不太愿意和她说话。顾书尧一直觉得是何宗文的原因,孔熙才对她生了偏见。只是一说起何宗文,顾书尧自己也觉得有愧,因此也不好再向孔熙解释什么。
今天是孔熙结婚的日子,顾书尧也奇怪孔熙怎么突然有话要和她说。
孔熙往前走了一步,在顾书尧耳边轻轻开口:“你知道么?我们总是喜欢同一个人。”
总是喜欢同一个人?顾书尧完全没有料到孔熙会突然和她说这些,“孔熙,你到底想说什么?”
孔熙继续说,语气淡淡的,像是在说别人的故事,“我喜欢过恒逸,可恒逸的心在你身上,我就放下了。可后来……”她话说一半突然笑了起来,用极轻的声音说道:“后来我遇到了另一个人,才明白真正的喜欢是放不下的。”
另一个人?孔熙的提示已经足够明显。顾书尧退后一步,不可置信地看着孔熙。
见顾书尧那样望着自己,孔熙笑了一下,“是她。”可她刚说完,眼中又涌出眼泪来。
她轻飘飘的两个字着实把顾书尧惊讶到了,孔熙说何宗文顾书尧并不奇怪,可她居然还喜欢殷鹤成?而且一直都没有放下?
这是什么时候开始的事情?孔熙和殷鹤成总共才见了几面?孔熙和殷鹤成有交集的画面一帧帧拼凑了起来,在顾书尧脑海中飞速地闪过。孔熙第一次见到殷鹤成是她将孔熙带回帅府,那天她们两不欢而散……
顾书尧一时不知道说什么,只问孔熙,“你现在跟我说这些做什么?你难道……”难道还喜欢殷鹤成?
顾书尧这么一问,孔熙反而哭了出来,“我也不知道我为什么要告诉你!可我就想说出来,我不知道该告诉谁?”
新娘子本来就是万众瞩目的对象,她这样一哭,便引得周围的人都往这边看。
顾书尧连忙递了一块手帕给她擦眼泪,想了想,还是提醒她:“你既然答应了任子延,就不要再辜负爱你的人。”
“我还能怎样?”孔熙已将眼泪擦干,苦笑了一下,“我想我应该是愿意的。”
她的笑容已不复方才的醉态,让人醉的从来都不是酒。
“孔熙。”突然有人唤了声孔熙。
那是一个令顾书尧无比熟悉的声音,果不其然,孔熙已经应了一声,“恒逸。”
到这份上了,顾书尧没法躲,她咬了下唇,还是转过身去。何宗文就站在她身后,见到她后仍旧微微笑着。大半年没见面了,他穿了身白色西装,可却比从前看上去稳重不少。
上回她的婚礼何宗文没有来,顾书尧没想到孔熙结婚他会从津港过来,也是何宗文和孔家的交情不比和她,想必何宗文还是在怪她。他怎么能不怪她呢?当初在盛州站,是她抛下他执意去找殷鹤成,人流拥挤,甚至连分开的话她都没有怎么跟他说。
顾书尧还没从孔熙的那番话里缓过来,又在这个时候遇上了何宗文,她愣了许久,才回过神和何宗文打招呼:“恒逸,你什么时候回盛州的?”
“前两天回来的。”
何宗文话音未落,殷鹤成和任子延却走了过来。殷鹤成脸上的笑容未见分毫,他直接搂住顾书尧的腰,跟何宗文打招呼:“何先生,许久不见。上回我和书尧的婚礼也想请你过来的。”殷鹤成虽然说的客气,可顾书尧还是察觉到了他语气里稍稍显露的得意,就如同战场上的胜利者审视俘虏一般。
顾书尧原本便觉得对不住何宗文,而殷鹤成偏偏还这样,顾书尧越发有些难堪。不过顾书尧也摸着了殷鹤成的脾气,他失态无非是因为他在乎,只是现在她的人她的心都是他的,他有什么好跟何宗文计较的?
好在何宗文没表露出不悦,仍笑着对朝殷鹤成道:“那段时间太忙了,没赶过来,真是遗憾。”
任子延见状打了个圆场,问孔熙道:“你们在这里聊什么呢?聊了这么久?”
孔熙看了眼顾书尧,目光继而从殷鹤成身上掠过,顿了一会,才道:“没说什么,只叙了下旧。”
顾书尧的视线却在任子延身上,她也很犹豫,这种事情该不该告诉他?可告诉他之后又能怎样呢?或许,被蒙在鼓里的人才是最幸福的。
显然孔熙这个答复任子延并不相信,他又看了顾书尧一眼,顾书尧只笑了笑,没有再说什么。
孔熙跟着任子延离开,顾书尧也和殷鹤成向何宗文告辞后,也回了之前的宴桌。
“刚刚孔小姐找你过去是什么事?”
显然,殷鹤成也不满意刚才孔熙的答复。什么事?难道她要告诉他这场婚礼的新娘喜欢的人一直是他?虽然这件事更多的是孔熙一厢情愿,可顾书尧也说不上来的烦闷。在这种情形下又遇见何宗文,这种郁结于胸的烦闷便是更加了。
顾书尧挽着殷鹤成的手臂心烦意乱,想了想,只道:“雁亭,我有点不舒服,我想先回官邸。”
“我和你一起回去。”
第166章
殷鹤成无论去哪是焦点人物,如果就这么走了便是不给任家的面子,到时候底下又是一番揣测,自然不是说走就能走的。
顾书尧也察觉自己刚才说的想走有些冲动,便又陪着殷鹤成坐了一会。待宴席快接近尾声时,才一起坐车回官邸了。方才在婚宴上,殷鹤成忙于应酬倒没表露什么,脸上一直挂着笑,等上了车面色却冷淡了许多。
顾书尧知道他是因为什么事,但黄维忠和司机还坐在前头,也不好多说什么。
殷鹤成也一直没说话,靠在座位上一脸倦色。他揉了揉眉心,不知从哪翻出来打火机和一支烟。
刚准备点火,顾书尧却已经将手伸过来了。当着他部下的面要他交烟,顾书尧怕他没面子,因此只伸了手没有说话。
那只黄维忠刚好回过头来,正巧看到这一幕,而少帅脸色似乎并不怎么好。黄维忠虽然很少看到少帅和夫人吵架,但两口子结了婚难免会闹矛盾。
自从少帅和夫人结婚后,少帅脾气好了许多,黄维忠的日子也好过了不少。但他也知道什么霉头不能触,因此连忙转过头去,装作什么都没看见,只在后视镜里偷偷观望。
殷鹤成虽然不情愿,脸色也不好看,可顾书尧手一直伸在他面前不准备罢休,最后还是殷鹤成妥协交出了烟。只不过他才将烟给他,自己便闭目眼神去了,一句话也没有。
顾书尧将烟收好,看了殷鹤成一眼。既然殷鹤成已经让了一步,她也没必要再和他僵着,省得他一个人生闷气。
顾书尧索性往他身边靠了靠,伸手去挽他的胳膊。
殷鹤成虽然仍闭着眼,但就在她挽他手的瞬间,她看到他眼皮动了下。
醋坛子又翻了,顾书尧看着他这个模样,忽然觉得有些好笑。殷鹤成看上去虽然缓和了些,脸却仍绷着,顾书尧也不管,直接将头靠在他肩上,像是什么都没发生一样。
毕竟她也累了,她不信他还能将她推开?鼎泰饭店离官邸有一段距离,开车也要大半个钟头,顾书尧靠在殷鹤成身上,不一会儿便睡着了。殷鹤成虽然一直闭眼假寐,却是从头到尾醒着的。她像只猫似的黏在他身上,他纵使还气着,也拿她没办法。
顾书尧迷迷糊糊醒来时,车已经停在官邸了。殷鹤成虽然心情不怎么好,却还是有风度的,待她彻底清醒了才松手。
此时黄昏刚过,夜幕降了下来。殷鹤成下了车往官邸大门走,顾书尧从另一侧车门下车,黄维忠和几个侍从官跟在他们身后。
到官邸门口的时候,顾书尧拉住殷鹤成的手。殷鹤成偏过头去看顾书尧,她抬起头问他:“陪我去花园走一走可以么?”
听顾书尧这么说,殷鹤成皱了下眉,不过也没有拒绝。
黄维忠和几位侍从官跟在他们后面,眼见着少帅和夫人走到了门口却往外走了,他原本想问少帅这是要去哪,哪知刚跟了几步,顾书尧突然回过头看了他一眼。黄维忠立即会意,便不再跟着了。
黄昏已过,天已经黑了。正是初夏时分,花园里已有夏虫在草丛中啁啾的声响,与假山池塘上的流水声交缠在一起。
走了好一会,殷鹤成依旧一言不发。不过走过池塘边被溅湿的石子路时,他还是主动去扶她:“路滑,小心。”
顾书尧笑着看了他一眼,只有他们两个人,她也没必要拐弯抹角,直接道:“雁亭,你今天不高兴,可以告诉我为什么么?”
殷鹤成不答话,顾书尧又说:“我猜你吃醋了,因为恒逸回来了,你看见我和恒逸说话。”
“你想多了。”
“那你生什么气?”
“我没有生气。”
都这个样子了,还嘴硬说自己没有生气。顾书尧觉得好笑,索性抬起头来仔仔细细打量殷鹤成,“你没生气?那你笑一个我看看。”
殷鹤成哪里笑得出来,他之所以生气便是撞见了他不想见的。他还记得在宴会厅的时候,顾书尧迟迟没有回来,他便往婚礼台的方向扫了一眼,却看到顾书尧和何宗文在一起。他也并不是什么小肚鸡肠的人,何况他和书尧已经结婚,是名正言顺的夫妻,说两句话也未尝不可。
可他介意的是顾书尧的眼神,他在一旁眼睁睁看着她出了好久的神。
殷鹤成想到这越发有些气愤了,一个人阔步往前走。顾书尧却没有和他置气,直接追上去,一把挽住他的胳膊。
她原本也是倔强的脾气,难得这样跟他示好。殷鹤成于心不忍,停下脚步低头去看她。
月光映在她的眼上,一双眸子像是耀了光,“我今天就和他说了一句话,我问他什么时候回来的。他回盛州我也是今天才知道。”
“嗯。”殷鹤成低低应了一声。
顾书尧看了他一眼,随口道:“我其实给恒逸发过请帖,请他来参加我们的婚礼,可是他没有来。我想他还是怨我的,我当初原本答应和他一起去津港,结果为了某个人,把人给得罪了。”她特意加重了“某个人”三个字。
殷鹤成自然知道她在说什么,一时语塞,过了好一会才道:“不许再叫他恒逸了。”
顾书尧没想到殷鹤成会这样要求,恒逸是何宗文的表字,朋友之间一般都是唤的字,为什么现在不能喊?
许是见她不说话,他又道:“你怎么称呼其他人我不管,除了何宗文。”
这种酸溜溜的话都说出来了,还敢说没有吃醋。顾书尧也没戳穿他,想了一会还是答应了,“那我也有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
“以后无论是什么场合,无论我再或不在,你和到场的女眷都要尽可能的保持距离。”顾书尧抿了抿唇,一本正经道:“就和你上次遇着那个电影明星的态度差不多就行。”顾书尧至今都不明白孔熙是怎么喜欢上的殷鹤成,不过他的确是招女人喜欢的男人,管不了别人,便只能让他去保持距离了。
听到顾书尧提起吴秋丽,殷鹤成诧异地看了她一眼,最终却笑了出来,“你也是在吃醋么?”
顾书尧就势转过身,攀住殷鹤成的肩,坦率承认:“对,我就是在吃你的醋!”说完,她直接踮起脚去封他的唇。
殷鹤成先是愣了一下,眼角浮起一丝笑,扶着她的脖子用力回吻。
天边的月亮只有极小的一弯,夜空中的星空倒是十分绚烂,两个人在星夜中拥吻。
第167章
虽然孔熙的话给顾书尧心里留了疙瘩,但再怎么说,这件事错不在殷鹤成,不去想便也过去了。
原本以为接下来的日子会重新归于平静,然而就在那天深夜,顾书尧被卧室的电话铃声惊醒,大半夜,叮铃铃的刺耳得很。
殷鹤成比她睡得浅,已经去接电话了。很少有电话会在半夜打过来,上一回侍从官深夜过来通知殷鹤成还是日军增兵林北。
顾书尧也很警觉,睡意即刻便消失了。她将床头灯打开,从床上坐起来。
不一会儿,只听殷鹤成焦急问道:“老夫人现在还好么?”
老夫人?顾书尧虽然和殷鹤成住在官邸,但每隔几天便要回一趟帅府。前两天见老夫人时她身体还很硬朗。
等殷鹤成打完电话,顾书尧连忙问他:“奶奶怎么了?”
“她一刻钟之前下床摔了一跤,幸好被房里的佣人及时发现,现在医生已经到了。”殷鹤成一边说着,一边换衣服。
殷老夫人原本身上就有一些毛病,再摔这一跤并不是什么小事。顾书尧也连忙换好衣服,和殷鹤成一起坐车去帅府。
到达帅府的时候是凌晨四点钟,不过帅府里灯火通明,注定是一个无眠之夜。
殷老夫人卧室里医生、护士、佣人忙作一团,殷鹤成和顾书尧走过去看时,老夫人已经清醒了,但精神有些不济。听医生说老夫人摔断了一条腿,得尽快把骨头接上,不然剩下的日子都只能在床上度过了。但是接骨不是一件易事,疼痛异常,殷老夫人这一把年纪,不知道受不受得起,因此大家都等着殷鹤成回帅府做决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