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脸红如霞,展怀春微微怔住,看看两人快要挨上的椅子,莫非她觉得挨得太近不妥了?
他悄悄瞪了她一眼,整天就知道胡思乱想,不就是一起看书吗,有何值得害羞的?
展怀春故意装作不懂,直接坐了下去,眼睛却一直盯着阿榆,见她越发不安了,他突然莫名地跟着紧张,鬼使神差往旁边挪了挪,暗暗骂了一声“麻烦”。刚要翻书,小丫鬟忽的站了起来,看架势竟然是打算离开!
展怀春不高兴了,一把攥住她胳膊,瞪着眼睛问:“你要去哪儿?”
阿榆根本不敢看他:“我,我去房里看。”这人怎么这么厚脸皮啊,那种书,就算两人认了兄妹,他也该避讳些吧?啊,莫非他还不知道她已经看过里面了,以为她不懂,因此能一本正经在她面前看那个却装作在看正书的模样?那现在她急着离开,岂不是……
念头刚落,阿榆马上又坐了下去,垂着头道:“算了,这里凉快,我还是在这儿看吧。”拆穿会尴尬死的,还是跟那天同肖仁说话一样,装作什么都不懂吧。虽然坐在这里也尴尬,总比被他知道她看过那种图的好。
“莫名其妙!”她安分了,展怀春慢慢松了手,忍不住说了她一句。
阿榆不敢反驳,眼睛盯着自己的书一眨不眨。
展 怀春以为她看得入神,心生好奇,凑过来瞟了几眼,发现是个游侠路见不平拔刀相助的故事,正讲到被救的姑娘偷看救命恩人呢,当然着重写了游侠多么英勇威武长 眉凤目等诸多溢美之词。展怀春看看阿榆,自动将她的专注看成对游侠的向往,不由哼了声,一把将她手中书抢了过来,再把自己的推给她:“别整天净看这些瞎编 乱造的,看看这个,这是正史,以前真正发生过的事。”
阿榆傻了,他竟然让她看这个?兄妹可以一起看这个?
“看啊,愣着做什么?”展怀春不悦地催她。
阿榆急得手心都出汗了,她肯定不能看啊,但是为何不看,总得找个合适的理由吧?
旁边展怀春又催了一次,阿榆慌得站了起来,低头婉拒:“少爷,少爷,这个,这个不是你好不容易才得来的书吗?那肯定是珍本了,我不敢看,我怕弄坏了,少爷还是自己看吧!”
这次轮到展怀春傻了,眉头皱起,视线在阿榆跟书中间来回逡巡:“什么珍本?谁告诉你的?”说着,纳闷地拿起《春秋》,随手掀开,掀开了,瞥到一幅图。这跟他的预期太不一样,展怀春不由定睛看去,看见一男一女站在窗前,女的扶着窗楞,男的站在她身后……
阿榆没瞧见他动作,兀自解释道:“那天我跟丹桂出去买东西,肖少爷送我们回来时提起的,他说这是少爷好不容易得来的书,嘱咐我千万不能看,免得你知道了生气。”
“那你看了没?”良久之后,展怀春才听到自己的声音。
“没看!”阿榆马上否认。
展怀春盯着她,她耳朵红了,脖子也红了,说没看过,谁信?
不过,这种情形,自欺欺人也总比拆穿强。
“去热水房拿个炭盆过来,生了火的。”展怀春很快平静下来,淡然吩咐道。
阿榆疑惑抬头,对上展怀春平静俊美的脸庞,不羞不怒,乍一看倒是跟大少爷有几分相像。看着看着,他用眼神催促她,阿榆赶紧去了,端着炭盆进来时,发现那三本书都到了桌子上。
等 她放好,展怀春一本一本将书放入炭盆里,沉声解释道:“这三本书是肖仁送我的,我一直没有看,刚刚翻开,才发现里面根本不是真正的《春秋》。真正的《春 秋》记录了从鲁隐公到鲁哀公期间两百多年的大事,经孔子整理后乃儒家经典之一。肖仁送的这三本,哼,不提也罢,亏他还好意思污蔑是我自己搜罗的。”
他正色凛然,讲《春秋》随口拈来,做出的事更是证明这书不是他喜欢的,阿榆立即信了他。再忆起尼姑庵里展怀春说肖仁故意让他男扮女装的话,阿榆懊恼地咬唇,肖少爷真是太坏了,展怀春是他的朋友,他怎么能如此栽赃他呢?
她也是,人家说什么就信什么,展怀春跟她睡在一张床上时都规规矩矩的,怎么看都不像是喜欢看那种书的人啊。这样想着,阿榆看展怀春时目光里就多了歉疚。
展怀春没看她,扭头望向窗外,默默无语,火灭了后才低声吩咐道:“端走吧。”
他神色落寞,阿榆看了不忍心,小声宽慰他:“少爷你别难过,肖少爷……”
展怀春朝她笑笑,苦笑:“不用担心,我知道他那人喜欢胡闹,只是这次他那些书太过荒唐,根本不是正人君子该看的……算了,你端走吧,回头我会好好劝劝他,他本性并不坏,现在改还来得及。”
“少爷对肖少爷真好。”他这样说,阿榆笨拙地附和一句,端起还冒着轻烟的炭盆退出去了。
她一走,展怀春立即笑了,嗖地从抽屉里拿出褪了书皮的三本“好书”,再胡乱塞到刚刚扯下来的真正《春秋》三册书皮里,最后一起藏到匣中锁好,留着日后得空再钻研。
忙完了,展怀春大步走出书房,高声喊长安:“备马!”
他要去找肖仁算账,坐马车他都嫌慢!
作者有话要说: 嘿嘿,肖少爷你准备好接驾了吗?
冒牌《春秋》上中下:总觉得将来我们还有机会出场呢,大家说是不是?
第49章 第49章 惊梦
展怀春来势汹汹,肖仁自知事情败露,慌慌张张把自己妹妹抱了起来。有妹妹在手,展怀春就是想打他也要有所顾忌。
肖灿灿今年五岁,生了一双黑葡萄似的乌溜溜大眼睛,一身粉色裙子穿在身上,特别招人稀罕。小丫头人也聪明,知道自家哥哥又惹这位二哥生气了,甜甜地朝展怀春伸手:“二哥抱我,二哥送的荔枝特好吃,二哥真好!”
家里没有小孩儿,展怀春不是很喜欢孩子,但他跟肖仁关系好,肖灿灿又招人喜欢,便伸手把小女娃接了过来,放在地上道:“二哥的荔枝好吃吧,那灿灿有没有什么好吃的要给二哥啊?快去给我拿点过来,二哥现在饿了。”
肖灿灿没听出来这话中的“调虎离山”,高兴地往外面跑,要去给展怀春拿好吃的。她跑了,她养的小白狗立即追了上去,屁颠屁颠跟在她一侧。肖仁暗道糟糕,想喊妹妹回来,被展怀春直接挡在身前。
“有 话好好说,别动手!”肖仁连连后退,替自己求情,“那天我也不是故意提书的事,是怕她在书房乱翻才问她有没有看过,没看过我好及时补救,谁料她看了,我怕 尴尬才找到那样的借口。你别动手,我将功赎罪行了吧,我告诉你,要不是遇到我,你们家那两个小丫鬟就被贺六欺负了!”说着将当日情形描述了一遍。
救了她的丫鬟,却又诋毁他,明显功不能抵过,于是展怀春把肖仁揍了一顿。等肖灿灿领着丫鬟回来时,两人已经分头坐在槐树下,看似有说有笑地聊天呢。展怀春是真笑,肖仁是强颜欢笑,总不能让妹妹知道他被打了啊?多丢人!
肖灿灿端了西瓜过来,然后乖乖坐在两人中间吃。她人还小,吃西瓜时沾了满手的汁水,肖仁忍着背上酸痛体贴地为自己妹妹擦手。这样的好肖灿灿习以为常,一心跟最近没怎么见过面的展怀春说话,“二哥,我明天去你们家里玩行吗?”
肖知县虽为本县父母官,住的地方却在县衙后头,格局有限,又不能擅自动土修整,因此一家人住的后宅只比展怀春的常青园稍微大一点,其中景致跟展家更是完全没法比了。肖灿灿去过展家好几次,特喜欢那边的大花园跟湖船。
看着这个可爱的小女娃,展怀春想到自家那个孩子脾性的大丫鬟,便笑着摸摸她脑袋:“行啊,把球球也带去。”球球是肖家那只狮子狗的名字,浑身雪白,机灵活泼,阿榆见了一定会喜欢。
肖灿灿高兴极了,跟主人家商量好了才转身求自家哥哥明天带她去。肖仁故意问展怀春明天是否有空,一副阴阳怪调冷嘲热讽的语气。如今展二少爷可是大忙人,都不屑跟他这种游手好闲的人为伍了。
展怀春只顾低头跟肖灿灿说话,没理肖仁的废话,如果他不在家,他让肖灿灿去干什么?
此时已近黄昏,两大一小坐了会儿,晚饭前展怀春告辞,回了自家。
睡前洗脚时,展怀春漫不经心地提及此事,“明天肖少爷带他妹妹过来玩,你会哄小孩子吗?”
整日呆在院子里,难得有新鲜事,听到有客人要来阿榆很高兴:“没哄过,但我会好好伺候肖姑娘的。”
“什么肖姑娘,明天来了你就喊她灿灿。你只是名义上的丫鬟,除了伺候我,对其他人不用那么恭敬。”听她说伺候别人。展怀春觉得刺耳。
阿榆没接话,心思已经跑到了明日如何招待客人的事情上,肖仁有展怀春陪着,她照顾小孩子就行了。
不知不觉洗完脚,她端起水盆就要走。
“阿榆,还没叫我呢?”展怀春拖着木屐快走几步吹了灯,在黑暗里低声提醒。
阿榆脚步一顿,望向门口外间漫进来的微光,声若蚊呐:“二哥,快睡吧。”
展怀春满意了,回床歇下。
阿榆静静听身后动静,等展怀春躺好了才继续往外走,出了门,她忍不住笑,觉得展怀春有点像孩子。
次日展怀春不用出门,难得睡了个懒觉,早饭也是在自己这边用的,跟阿榆一起。
饭后没过多久,肖家兄妹就来了,展怀春要去外面接人,把阿榆也叫上了。
阿榆跟在他身后,眼看距离正门越来越近,她突然有点紧张。自从上次肖仁送她回来之后,她已经有半个多月没见过他了,白日里她看书没有刻意回想当日路上情景,晚上也没有再做荒唐梦,怎么现在要见到了,她却莫名心慌了?
再慌也要出去。
出了正门,肖家马车刚好稳稳停在门前。车夫挑开门帘,肖仁先跳了下来,再转身伸手接妹妹。
阿榆没想看的,却又忍不住看了过去。今日肖仁穿了丁香色的袍子,单看背影,锦衣玉带,宽肩窄腰身材颀长。阿榆看着男人轻轻松松把一个小姑娘抱了下来,他将她放在地上,摸摸她脑袋,跟着抬头朝这边看了过来,目光很快落到她身上。
低头前,阿榆看见他笑了,是熟悉的灿烂笑容,像寒冬照进窗户的柔和暖光,看得她心跳不稳,慌得她急急垂下眼眸。真是奇怪,明明都觉得他很坏了,看见他这样笑,她竟然讨厌不起来。
“二哥,她是谁啊?为什么她头上戴那样的东西?”肖灿灿随着肖仁往这边走,很快就注意到了阿榆。小姑娘也很爱美,忍不住仰头望着阿榆打量,她觉得这个丫鬟姐姐很好看,戴着的头巾也新鲜精致。
她个子矮,阿榆低着头也能看见她,见小姑娘好看又可爱,大眼睛好奇地盯着自己,忍不住朝她笑。
肖灿灿顿时也笑了,听展怀春介绍阿榆名字后,甜甜地喊她“榆姐姐”。
展知寒不在家,几人直接去了常青园,稍坐片刻后,再一起前往湖边纳凉。
头顶是繁茂树木,地上是茵茵草地,草地上铺着蓝色粗布供他们坐着。湖边凉风阵阵,面前矮几上摆着瓜果解渴,要多安逸就有多安逸。
展怀春跟肖仁坐在一起,看那边阿榆陪肖灿灿逗狗。
“榆姐姐,球球是条狮子狗,你看它长得很像小狮子是不是?”肖灿灿抱着球球,让阿榆摸摸它。
阿榆哪里见过狮子啊,她只是觉得这狗特别可爱。小小的身子,长长的毛,水汪汪大眼睛灵动地转来转去,她伸手去摸,小白狗脑袋立即凑了过来,用它粉粉的小舌头热情舔她手,痒痒的。
阿榆禁不住笑,却又舍得不缩手,便一会儿给它舔一会儿摸它脑袋缓缓痒,用心听肖灿灿夸这条狗,听到好玩的地方附和两句,你一句我一句,倒有点刚结交的小姐妹的味道,谁也没心思留意不远处的两个男人,也就没发现他们都在瞧着这边。
上午几人就在树下纳凉了,晌午去船上用饭。
四方的桌子,阿榆也坐下了,左边是展怀春,右边是肖灿灿,对面是肖仁。
她 不敢看对面的人,又总忍不住去看,特别是肖灿灿朝肖仁撒娇,肖仁总会无奈又宠溺地看着她,亲自夹菜喂妹妹吃。阿榆看了,心中渐渐涌起一种特别的感觉,有羡 慕,羡慕肖灿灿有这样一个对她好的哥哥,因此觉得肖仁更温柔了,然后好像还有点别的什么东西,但阿榆说不清楚。
“怎么不吃饭?”展怀春渐渐发现她有点不对劲,轻轻踢了一下她脚,在阿榆回神时低声问她。
“吃呢。”偷看被撞破,阿榆脸上发热,随口搪塞一句,赶紧乖乖低头吃饭。
她不太对劲儿,展怀春继续留意她,发现阿榆喜欢盯着肖仁给肖灿灿夹菜吃,慢慢明白了。她一定是看肖仁对妹妹好,觉得他这个二哥不够好吧?
可是,当着这些人的面,他不方便给她夹菜啊,晚上吧,晚上他再给她夹菜。不过她也真是笨,有什么好羡慕的,他又不是没有给她夹过菜,还亲手给她剥过荔枝呢。
这次的船比上次的大,有两个船篷。饭后展怀春想睡午觉,吩咐阿榆伺候他,肖灿灿却不愿意跟肖仁睡在一起,非要让阿榆陪着,阿榆一走她就急。
“那阿榆先帮我把她哄睡着,一会儿再去那边伺候你们少爷。”肖仁坐在椅子上,随后提议道。
让她跟他共处一船篷?